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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上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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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说:“不是血。可是在我心里,它和血是一样的。甚至比血还可怕。”

贺顿说:“请继续说下去。”

苏三说:“和外国人的谈判也就罢了,原则是事先制定好的,和谈判人员的临场发挥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在日常的工作中,影响就太大了。我没有办法清楚地阐释自己的观点,以至于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意见得不到支持,当然也就形不成决议,得不到实施,给工作造成了巨大损失。”

贺顿回应:“你很想改变这种状态,很大的成分是为了工作着想?”

苏三说:“基本如此。不过,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高尚。”

贺顿说:“苏三先生还有什么更隐秘的动机?”

苏三说:“你不会笑我吧?”

贺顿说:“我哪里会笑话您?对于说实话的人,我会敬佩。”

苏三说:“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想当官。这种发言恐惧症,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升迁。”

贺顿说:“你非常在意升迁这件事吗?”

苏三非常郑重地说:“是的,非常在意。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找心理医生的原因。如果你对别人说自己很想当官,所有的人都会嘲笑你,如果你说自己想去偷东西,反倒没有那么多人惊讶。连我老婆都不理解我,她是做生意的,我们家有很多钱。她说我们早已超越了小康,到了大康特康的程度,我什么都不干,也可以过非常富足的生活。可是我不想这样平庸地活着,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古代酋长的儿子,很想掌握更大的权力,在危机的时刻挺身而出,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说得更大一点,为世界贡献更多的力量,为更多的人谋福利。做一个政治家,这就是我的理想,你会笑话我吗?”

“不不,我不会笑话你,相反的,我很佩服你这种勇气和献身精神。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为了人生的目标和理想。”贺顿赶忙回应。这并不完全是一个技术性的策略,而是她的真实想法。在这间心理室里,很多人谈出他们的苦恼,谋求改变。像这样为了众人之事,思谋改变自己的毕竟是少数。

“谢谢你这样理解我。”苏三宽慰地舒展了一下眉头,紧接着眉宇又绞在一起,说:“口才限制了我。在现代,一个政治家没有好的口才,就像一个女子没有好的身材要当模特一样,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为了口才,我非常苦恼,这是一种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苏三求贤若渴。

贺顿说:“恕我直言,我觉得您谈的很可能是一个伪问题。”

苏三先生大惑:“此话怎讲?”

贺顿说:“在我和您谈话这么久的时间里,我没有发觉您的口才有任何问题。”

苏三先生不满地说:“我不是已经跟你讲过了吗,和一个人谈话,或者是人比较少的场合,我没有问题。”

贺顿说:“对啊,您刚才说这是一个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我们知道,如果是一个腿有缺陷的人,不管是他一个人行走,还是当着几个人或者更多的人行走,他的腿都会一瘸一拐,是这样的吧?”

“是。”苏三回答。

“所以,我不同意您说的这是智慧和才能上的残疾的判断。如果您想改变这个局面,首先要在这个层面有所改变。”贺顿说。

苏三先生回答:“您以为我不愿意改变这个认识吗?非也!我对自己说过一千遍一万遍了,包括那种运动员上场时常常给自己鼓劲的话,比如,就当别人都是白痴,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等等,我都试过了,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不是世界上最棒的,我不能自欺欺人,如果我连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还算什么政治家?我越是对自己说不要紧张,我就越紧张。而且,到那时候,非但心脏不争气,跳得乱七八糟,好像变成了无数颗小炸弹,潜伏在我的眼珠后面,耳朵里面,手指尖上,连脚心的涌泉穴都能感觉到心脏的狂跳。如果说,心脏难受还可以忍耐,但最要命的是我的膀胱也跟着捣乱,好像马上就要爆炸,所有的水都会流出来。你知道,这是非常恐怖的预感,如果我在那种森严壁垒的场合尿了裤子,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所以,不管当时正在进行着何种重要的交涉,我必须要起身到卫生间去。绝大多数时候,我只能排出几滴液体,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淹没。对此,我非常痛苦,但是无能为力。我去看过医生,以为是前列腺的毛病。当医生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告诉我前列腺非常正常的时候,我失望极了。我希望是前列腺的毛病,那样我还有救,很可惜,不是。现在,谁来救我呢?”

苏三先生绝望已极,睿智的目光中居然出现了点点水汽,贺顿明白他的确非常伤心。

贺顿说:“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努力吧。我现在想知道的是,您这种发言恐怖,有多久了呢?”

“总有几十年了吧。”苏三先生回答。

“具体是从什么时间开始的?”贺顿刨根问底。

苏三说:“那可记不清了。从前的事,就不要翻旧账了,它们不重要。我要解决的是眼前。”

贺顿说:“不错,我们要解决的是眼前。可所有的眼前都是从早年那里遗传来的。我们的记忆从来不会真正忘记什么东西,它们只是储存在那里。”

苏三半信半疑说:“有那么严重?”

贺顿说:“比你设想的还要严重。”

苏三说:“我知道很多心理师就是刨根问底,好像不把你的祖宗从坟里揪出来就没法解决问题。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父母和睦生活幸福,我自小上学上班一路顺风顺水。如果你还有其他的法子就请一试,如果没有新的招数,我劝你不要浪费时间了。”

贺顿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油盐不进的来访者。有的人虽然怒火冲天也不配合,但那是因为他们本身积重难返,并不是成心同心理师针锋相对。苏三先生真具有政治家的素质,喜好掌控全局。贺顿必须把他从这种状态里拔出来,回到咨询者的本分上。

贺顿说:“您似乎看过不少心理学的书籍?”

苏三说:“不敢说不少,一些吧。”

贺顿说:“有这样一个观点不知道您看过没有?”

苏三说:“请讲。”

贺顿说:“那就是——即使在那些被精心照料的孩子那里,精神创伤也是不可避免的。”

苏三说:“我不知道。这是谁说的?”

贺顿说:“这是弗洛伊德说的。”

苏三说:“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理。”

贺顿说:“是不是真理,并不是最重要的。我想您到我这里来,掏了那么多的钱,就算你对金钱不在乎,但你还花了那么多时间。对于一个愿意担当治理众人之事的政治家来说,浪费时间就是谋杀事业。”

这席话让苏三频频点头。贺顿继续说:“所以,让自己的口才发挥得更好,是您的事,不是我的事。为了这个目标,咱们要共同努力。”

苏三说:“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

贺顿说:“我不觉得您是死马。您既然来求助于我,我现在想到的方略,就是想知道您出现发言恐怖的最早年代是什么时候?”

苏三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说:“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当时,我并没有出现明确的症状,只是以后越来越严重。”

贺顿宁静地追问:“能够详细地讲一讲吗?”

“可以。”苏三舔舔嘴唇,突如其来的焦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贺顿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心中大喜,觉得此一方向很有希望。

“可以喝水吗?”苏三问。

“不可以。”贺顿断然拒绝。

“你们这里怎么像纳粹集中营,连水都不供应?”苏三大不满。

“这是为了你的利益。你现在感到口渴,这并不是你身体里面缺水了,是你感到马上要说出口的话,让你紧张,口干舌燥,难以启齿。如果你喝了水,这种紧张被冲淡了,就像临阵脱逃。”贺顿细说分明。

“不喝就不喝吧。”苏三先生只好放弃喝水的渴望,继续进入那潜藏至深的记忆。

第十二章 往事被言语的荆棘勾连而起

往事被言语的荆棘勾连而起,灵魂被刺得出血

漫漫长夜,最宜回忆。不想回忆也不成,旧烦新乱,纠结成团。

日子像水母一样平滑游动,表面波澜不兴。这一期心灵七巧板谈的话题是“高空掷物”。第一眼看到这题目,贺顿真想爬上高空,亲手掷一个物送给出题目的人。这个物不是别的,就是一个响亮的嘴巴。这算什么题目?这难道不是不言而喻的事情,还用得着讨论吗?但当钱开逸问她:“小贺,你对这个题目感想如何?”脸上带着明显的欲受夸赞的神情时,贺顿王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心理学家来说,无话不成题。”

贺顿当然还算不上什么心理学家,但钱开逸对她必定要有一个称呼。如果不告诉钱开逸如何称呼她,钱开逸就会倚老卖老地称她“小贺”,这当然不可以。很多男人都爱称呼女子“小某某”,甚至当那个女子已经垂垂老矣不成样子还执拗地不改口,而很多女人也佯装糊涂地保持这种口头上的青春。贺顿虽然很年轻,但她不愿被人称做“小某”,她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分。面对钱开逸的时候,常常有意无意地提到“心理学家”这个词,对于自己的身份,她要不断强化刺激,否则,依她的年纪和长相,是很难在这个沧海横流英雄辈出的地方引起重视。客座主持多得很,心理学家就不同了。心理学家是稀缺资源。面对心理学家,即使不噤若寒蝉也要肃然起敬。

钱开逸说:“这个题目是我起的,怎么样,很有意思吧。我楼上就有一位这样的老兄,天天把烟屁股烂茶叶末从楼上往下扔,还以为自己是敦煌的飞天呢。”

贺顿不置可否,心理学家的面孔通常都侯门深似海。内心却在臧否:不过是借职务之便报私仇罢了,这在心理学上有个专用名词,叫做“放大”。

不管是放大也好缩小也好,反正贺顿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本,只有粗粮细做的努力。

想象中斗转星移气象万千的播音,在操作上的程式非常固定。每次进入直播大楼,把通行卡在识别仪器上轻轻扫过的瞬间,依然引起贺顿强烈的兴奋感。可惜,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和她分享快乐的人太少了。人们常常因为没有人来分担自己的哀伤和痛苦而感叹孤单,其实没有人能和你分享快乐更是遗憾之事。当然,她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一般的人都看不出她的孤独,她把自己深刻地隐藏在都市的深水之中,如同一枚漆黑的鲇鱼。她的声音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如同漂浮在水之上的妖娆绿色水华,在涟漪中动荡。

今天的题目就是那个无事生非的“高空掷物”。

秋末冬初的日子,直播间的落地大玻璃窗,透着衰弱的阳光。这种房子看起来漂亮,其实并不实惠。三伏天外面热里面更热,深秋早春外面尚不算寒冷,屋里已让人寒意凛凛。贺顿的直播频率是三天一次,上次还是秋光明媚的日子,带上耳机,耳蜗里还有些许的汗湿,不想今日风云骤变,甚是萧索。钱开逸倒是深谙此地秉性,未雨绸缪,身穿藏蓝色的薄毛衣,下面是一条加厚牛仔裤,既潇洒又暖和。相比之下,贺顿就有些不合时宜。一身米色的衣裙透着单薄,外面裹着一条白色披肩,镂空的缝隙根本就挡不住来自蒙古高原凛冽的冷空气。

贺顿照例和裘南娟打招呼,裘南娟依旧是爱答不理的样子。贺顿也不计较,比这更让人下不来台的事,她经历的多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钱开逸不满裘南娟的傲慢,就从纸袋子里拿出一件毛衣,对贺顿说:“突然变天了,我怕你冷,给你带了御寒的衣物。”

裘南娟说:“无微不至啊。”

钱开逸说:“我这是为了工作着想。要是贺顿冻得哆嗦起来,声音就会受影响。”

裘南娟说:“人家又不是地震灾民,用得着你救济啊。”

贺顿什么也没说,双手接过了毛衣。进到直播间里,温度高了一点,贺顿的心稍安。要不还真像钱开逸所说,也许会把颤音带出来。

开始音乐响起来了。广告首先播出,这是一则关于人工流产无痛可视的广告,一个女声把流产的过程说得天花乱坠,略带兴奋的娇柔语调简直让没有流过产的人自惭形秽。刚开始听到这段序曲的时候,贺顿大惑不解,问钱开逸:“流产和心理七巧板好像有点不搭界。”

事无巨细都问钱开逸。贺顿是客座嘉宾,钱开逸和她单线联系,有点类似于地下党的结构。从理论上贺顿知道还有齐台长等一系列领导高高在上,但平常日子碰不到,约等于没有。当然,她每次还可以看到裘南娟,但裘南娟拒人千里的矜持,让贺顿知趣退避。

钱开逸说:“性欲和心理有极大的关系。比如力比多和弗洛伊德,不都是从这里切入。”

贺顿觉得自己灯下黑,恍然道:“原来你是这样九九归一。”

轮到钱开逸不好意思了,说:“原来心理学家也可以被骗。哪里是因为性,说到底是为了钱,谁给的钱多谁就占据黄金时间。咱们这栏节目主要是为了给有车的白领一族听,你想想,正当年的姑娘小伙们,谈恋爱出了事不就得求助医院吗,所以这个广告特别火……”

话正说到这里不得不戛然而止,流产广告完了,马上要进入正式话题。钱开逸作出满面笑容,珠圆玉润地说:“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心灵七巧板又同大家见面了。现在坐在直播间的是开逸和贺顿。贺顿,请向大家问个好!”说罢,一个眼色丢给贺顿,按照惯例,贺顿这时要默契地接上去,亦步亦趋地说:“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贺顿。”

每当贺顿这样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像只人云亦云的美洲大鹦鹉。今天,她要独辟蹊径。于是,她不看钱开逸,怕看到钱开逸的惊讶,自己就不能随心所欲了。

贺顿说:“听众朋友们,贺顿向你们问好!直播间有一扇明亮的窗,透过窗,我可以看到树叶已经从翠绿变成姜黄,因为直播间的密闭性能极好,我听不到风声,但从一片片树叶飘然落下的姿态,我知道有风从树梢掠过。秋风起了,秋风很凉,朋友们,你可穿好了御寒的外衣,你可知道你的父老乡亲在家乡惦记着你?我今天特别高兴,也很希望和听众朋友们分享我的快乐……”

贺顿说得兴起,突然一转头看到钱开逸咬牙切齿地做着鬼脸,右手食指杵着左手掌心,上蹿下跳地做着篮球教练暂停的手势,才发觉自己说得远了,赶紧闸住。

贺顿平时是很循规蹈矩的,今天这番剑走偏锋,是因为她太不喜欢“高空掷物”了,所以信马由缰。

钱开逸不知内里,但他负有掌握整个谈话方向的责任,立刻把话题重新定位于“高空掷物”。' 。。'

“朋友们,什么是高空掷物呢?其实说得通俗点,就是住在高层建筑上的人,随手把自己的东西往楼下扔。当然了,这往楼下扔的东西,基本就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垃圾。我们这里有一份统计材料,高空掷物正成为新的城市杀手。据统计,掷物的种类很是繁多,既有烟灰、蟑螂、毛发、废报纸等等所谓的轻型物质,也有花盆、衣架,甚至砖头、被褥等重型物品。大家可以想一想,你好好地在楼下走着,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东西,刷地落在你的眼前,一看,原来是一只死耗子,你该作何感想呢?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听众,可以拨打我们的热线电话,号码是********;也可以给我们发短信参与话题,移动用户请发送到********,小灵通用户请发送到********。”

钱开逸刚刚报完号码,液晶屏幕上就有信息出现。钱开逸很高兴,当你振臂高呼应者云集的时候,人们通常像起义首领般自豪。钱开逸愉快的结果就是放松了警惕,顺嘴把这件事说了出去。“好,现在已经有热心听众发来了短信,让我们看看他说了点什么?”

其实快速地在第一时间就把话说满,是危险的。钱开逸马上就吃到了这苦涩的果子,短信上写着:“男主持人你闭嘴吧,让刚才那个女的继续说,老子听着她的声音很入耳。她说自己有高兴事,到底是什么事,让老子也知道知道。该不是想男人了吧?”

满嘴的污言秽语,当然是不能念出来的。有些人,就像人有露阴癖一样,他们的乐趣也建筑在喷粪上面。可钱开逸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无法改口,随机应变道:“贺顿,这个短信是针对你的。”

贺顿的角度看不到屏幕,不知道来者不善,笑眯眯地说:“针对我的这些话,是什么呢?”

钱开逸说:“这位听众说很喜欢你的声音,对你刚才说的事,很感兴趣,问你为什么这样高兴。”

危机在无形中化解,钱开逸松了一口气。贺顿懂得主仆有别,从不抢着看听众来言,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沉浸在自己的兴奋当中,回答说:“谢谢这位听众的关心,因为我的心理考试通过了,成绩优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久我就可以拿到证书,成为一名有资格开业的心理师了。”

贺顿的高兴是有充分理由。这次考试很难,据姬铭骢的研究生说,有几道题连他们都没有见过,看来老爷子是痛下杀手了。慈眉善目学养很好的沙茵也没能通过,可见及格率之低。沙茵得知消息后,痛不欲生地说要给自己买一件裘皮大衣才能吃得下晚饭。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贺顿却顺利过关,真是天大的喜讯。可惜,她没有任何好朋友可以通知,只好在高空掷物之中喜气洋洋。

主持人的快乐是有传染性的,一时间,显示屏上银光闪烁,大家都纷纷来信表示祝贺。钱开逸看看危机已然解除,该是进入预定话题的时间了,就把面孔转向贺顿,说:“您作为心理学家,是怎样看待高空掷物这件事的呢?在这个动作背后,潜藏着怎样的心理动机?”

贺顿叫苦不迭。并不是所有的动作后面都有可以深究的动机,或者说,如果具体到某一个人,也许是有意义的,但若要从中总结出规律性的东西,却并不容易。心理学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科,年轻到在任何一本书里,都还没有谈到高空掷物的规则。

但是,贺顿却不能说露,她要扮演先知先觉的角色,况且她今天心情甚佳,谈兴很浓。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从一己的无边喜悦中脱身而出。贺顿说:“关于掷物的话题,要从掷物人的出发点说起。开逸,我想问问你,你掷过物吗?”

钱开逸不知道贺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实招来说:“掷过。不过不是高空,我父母家住在一楼。想高空掷物还没有那个条件。”

贺顿说:“低空掷过物也行。总之,在掷物的一刹那,你想的是什么?”

钱开逸说:“还能想什么?当然是把这个东西扔得越远越好。”

贺顿说:“那就是让这件东西消失。”

钱开逸说:“正是。”

贺顿说:“让一件原本属于你和你有关的东西消失,这说明你已经不喜欢它了,甚至是厌恶它了。对吗?”

钱开逸说:“那是一定的。如果喜欢,谁还把它抛弃?”

贺顿说:“你回答得很对,可惜没有准备奖品,否则你是可以得到嘉奖的。高空掷物的人首先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然后是期待着它消失,而且是越远越好,越干净越好。这个时候,如果住在高层,就会觉得随手一抛,让这样可恶的东西顿时烟消云散,是最简单最经济实惠的办法了。所以,从人的心理来说,高空掷物是有它的内在道理的。”

钱开逸急了,心想这样谈下去,岂不背离了要大家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基本出发点!吹胡子瞪眼赶紧示意贺顿掉转方向。

贺顿刚才也是临时抱佛脚,说到哪儿算哪儿。看到钱开逸的表情,赶快往回找补:“当然了,所有的存在都有其合理性,但也要照顾场合。比如你是一个乡下人,当然可以把东西乱丢一气。农村遍地是垃圾,多一堆少一撮没多大关系。荒郊野地,吃个瓜把瓜皮一砸,谁也不觉得污染了环境。过不了多久,瓜变成了粪水,还能肥地。小孩子往地上一蹲就地大小便,也是肥料。城市就不一样了,高度密集,在地铁里放个屁,最少二十个人能闻到……”贺顿平日里不说这么多,今天实在是高兴,就像喝了酒,管不住自己的嘴。

钱开逸听着跑题,赶紧往回拽:“咱们还说高空掷物。”

贺顿说:“高空掷物的人,我看多半是农村来的人。因为从小没有养成好的生活习惯,乱扔惯了。可你只图自己方便,在高层住宅里往下一丢,自己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若是有什么人正好在经过你的楼下,就会遭殃。轻者头破血流,重者粉身碎骨甚至生命也会受到威胁。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高空掷物。关于高空掷物,有些国家还制定了一些法律,比如有一个国家就规定了,若高空掷物,经查证属实,会让掷物者服十五天的劳役,以警示众人。在香港,如果这个人租住的是廉租屋,就会面临被收回住房的危险……”

两个人一唱一和,基本和谐。短信来得也很多,都是控诉自己曾受过高空掷物之害,严厉声讨这种恶劣行径。眼看着直播时间过去了一半,突然裘南娟在大玻璃外面夸张地摇唇鼓舌,并举起了一个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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