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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上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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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袜子说,他说现在还不是赚钱的机会,要清廉。到了该赚的时候,他会手疾眼快地赚,速战速决,快速致富。不然夜长梦多。

我说,红袜子,你让乌海成了一个贪官。

红袜子说,大姐,你这么说乌副市长,就有点不厚道。他从来没有说过你的坏话,总说你贤惠体贴知书达理。

这话倒是像乌海说的,他不知多少次地这样表扬过我,但是今天从一个如此身份的女子说出,奇耻大辱。无比信任的丈夫,居然在花街柳巷出没,结下这样的红颜知己。我说,不,这不是真的……

其实我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我不能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红袜子会错了意,以为我怀疑她说假话,就说,大姐,我不骗你。我有物证。

我说,拿出来。

红袜子说,乌副市长到阿拉伯世界出访,回来的时候给你在伊斯坦布尔买了一条金丝披肩吧?

我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红袜子说,他也给我买了一条。说你年纪大了,就给你买的是咖啡色的,说我年轻,给我买的是樱桃红的。您那条披肩还在吧?

我咬牙切齿。不仅仅因为红袜子所言不虚,不仅仅因为乌海在给我买了名贵披肩的同时,也依样画葫芦给这个婊子也买了一条,也不仅仅是把一切都告诉了红袜子,她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更因为他对红袜子说我的年龄大了,而红袜子正年轻……

我恶狠狠地打断她的话说,红袜子,你就等着公安局传你吧。乌海是个大流氓,我一定要让他的所作所为,大白天下!

说完,我一摔门走了,回到医院,医生正在到处找我。他们看到我脸色铁青,立刻为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心跳快,血压高,甚至脑电波也不正常,像要发癫痫——就是羊角风。他们以为我悲伤过度,给我用了非常大剂量的镇静剂,我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我的老父老母,我的婆婆公公,还有七大姑八大姨都围在我的身边,偷偷地抹泪。看我醒来了,大家说,乌海不在了,可我们都还在,我们就是你的靠山。我忍不住号啕大哭,有谁能知道我内心翻滚的大江大浪啊。大家看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一股劲地劝我,说知道你和乌海是恩爱夫妻,他走了,可他永远活在大家心中……我一听这话,更是哭得惊天动地。乌海是什么人,这世界上有谁真正知道?正哭着,市委书记来了,他比那天我在事故现场看到的形象,一下子老了很多。他说,乌海是好同志,好干部,他因公殉职,我们会永远怀念他。正在研究整理材料,把乌海的事迹向上报告,请功授奖。他劝我要以这样的丈夫自豪,要把乌海的精神投入到生活中去,化悲痛为力量,要对得起乌海……

我像戴着假面具,听着,听着……先是微笑,然后是大笑,最后不由得狂笑起来,一股劲地念叨着:乌海乌海,好你一个乌海……大家看得发毛,以为我在强烈的精神打击之下,神经已经躁狂。市委书记赶快指示医院全力抢救我,一定要让乌海在九泉之下安心。

人们都退走了,我也收敛了笑声。面对深沉的夜色,我知道自己没有疯,头脑像被雪擦洗过一样,清醒干净。我的丈夫乌海是一个骗子,在赶往和情妇幽会的途中出了车祸,死了。人们都以为他是一个好干部,好丈夫,好爸爸,好儿子,只有我才知道他是一个败类!

我彻夜不眠。到了第二天,又是很多人来看我,我对他们说,我现在很好了,放心吧。其实我是在想,我该怎样办?揭开这个谜底,让一个真实的乌海赤裸裸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维持一个谎言,让他以一种完美的姿态告别人间?

听说人有三个魂魄,丢了一个就低迷不振,丢了两个就百病缠身,如果丢了三个,就不必多说什么了。我的魂魄一天之间已是负数,成了鬼魅。

到底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苦苦思索。我不能和任何人商量,我也不能提前把真相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人是可以信任的,既然我朝夕与共的爱人都是一个无与伦比的骗子,我还可以相信谁?我一言不发,对所有的劝慰之词都不置可否,召开追悼大会的日子虽一再延期,但业已摆上日程。人们把乌海的尸身拼凑完毕,据说使用了硅胶和大量的化妆品,乌海已栩栩如生。无数的人送了挽幛和花篮,灵堂香气四溢。据说最昂贵的一个花环是为我预定的,全是盛开的鲜花组成。各个部门都准备了悲痛欲绝的悼词,连奏放哀乐的音响都是从全市最好的剧院调来的,到时候会震耳欲聋。

人们一五一十地向我汇报着,以为我会特别在意。我像个木头人一样听着,什么都不说。大家以为哀痛把我压成了粉末,对我的漠然也并不觉得意外。医生说我的生命体征大致正常,不会猝死,大家也不强求我表态。

我没有可说心里话的人。所有的人都和我形同陌路,一个不真实的乌海阻隔在我们之间。我居然特别想和红袜子谈谈,因为只有在她那里,我们才会面对同一个乌海。我真的给红袜子打了电话,但对方一直关机。我估计那天临走时的威胁奏效了,红袜子已逃离此地。

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啊。我不能和我的孩子说,不能和我的父母说,也不能和乌海的父母说。所有的真实积存在我的心里,发酵自燃腐烂爆炸……我的自制和克制已经到达极限。我不知道面对乌海装裹一新仪表堂堂的尸身,我如何表达。我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但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从来没有隐瞒过罪恶,也没有撒过弥天大谎。面对这样一个残忍地欺骗了我和孩子的罪恶之人,我是否要放弃原则,帮他把谎言维持到底?就算我理智上打算这样做,实际上我也根本做不到。我会歇斯底里,我会破口大骂,我会不顾一切地抛出真相,我会把追悼会开成斗争声讨会……

一想到这些我就不寒而栗。我想提前死掉,这样我就不必去面对非人的残酷。但是我还有孩子,我不能让他在失去父亲之后又失去母亲。我要坚强地在屈辱之中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如何熬过艰难岁月。

迫在眉睫的追悼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延期。我要出席追悼会的黑色制服,已经放在我的床头。我要佩戴的白花已经别在上衣的胸前。人家为我拟定的悼词已经打印成册,可是我一眼都没有看过。在我的心里,有一篇烙印一般的文字,刻在心上。那就是我要讲出真相。我要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我要把自己的冤屈公布于众。

我没有一个可信赖的人,我只有飞越万水千山来找你,求助于你……

李芝明说到这里,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表。她还在医院静养,和护士说好了晚上回去,飞机快要起飞了。

“让追悼会继续等待,等待……”贺顿回答。她和李芝明握了握手,她们的手指同样冰凉。只是贺顿的指尖有一点热度。为了能把这些微的热度传递给李芝明,贺顿深深攥了一下掌心。温暖像碾碎的红樱桃,顷刻汁液似旋。殷红色的浆水如同煮沸的朱砂,倾泻在白雪之上。

贺顿面对的是一个背叛的故事。在她自己的故事里,她是一个背叛者。贺顿自嘲地想,这样的支援,好像内衣外穿,不够体面。

第十四章 世界上有一种爱叫退出

世界上有一种爱叫退出

很长的故事。不断地添咖啡。

听完之后,柏万福沉吟良久。

柏万福说:“我本来是想揍你的。”

钱开逸说:“你现在也可以揍我。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是不要掐我的脖子,里面有一块薄薄的肌肉,名叫声带,它不属于我个人,属于人民,是公共财产。”

柏万福说:“揍完你之后,怎么办?”他看着钱开逸,真心实意地在讨教办法。

钱开逸不由得叹息,心想贺顿,你真是太傻了。这样的老公,还有什么保留价值?赶快更新换代吧!钱开逸说:“柏万福先生,您这是与虎谋皮。”

柏万福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钱开逸说:“我的想法很简单,以前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

柏万福说:“你就直说打算怎么着吧。我是工人出身,劳动人民喜欢直来直去。”

钱开逸说:“我要娶贺顿为妻。”

柏万福把双手的关节捏得咯吱吱响,钱开逸下意识地看了看逃跑的路线,一旦动手,他先用余温尚在的卡布其诺泼在柏万福脸上,让奶沫遮挡他的视线。然后再用手掌猛劈柏万福面门,赢得时间,再一把拉来一旁的老外当挡箭牌,那家伙人高马大是个好掩护,自己且战且走……不想柏万福纹丝不动,冷着脸说:“你说你们谈论婚嫁在我之前?”

钱开逸说:“是。”

柏万福说:“你说你对她的帮助比我要大?”

钱开逸充满优越感地说:“这是不言而喻的。”

柏万福说:“你们一直在来往?”

钱开逸说:“当然。我知道她的一切,而你对我一无所知。”

柏万福说:“你说你能让她更幸福?”

钱开逸说:“这一点毫无疑问。”

柏万福把手指捏拢,痛下决心:“好吧。我成全你们。”

本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而来,不想齐天难题却这样轻而易举解决,好像乘坐猝不及防的过山车,自九天扑落之时,突然停电定在半空,虽清风朗日,却胆战心惊。钱开逸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问:“这是真的?”

柏万福说:“真的。”

钱开逸说:“不开玩笑?”

柏万福反问道:“以咱们俩现在这种关系,还有什么开玩笑的可能吗?”

钱开逸大喜过望,心想原来贺顿的老公这样轻易就能搞定,以前耽误了多少大好时光。又替贺顿惋惜,这样一个稀泥软蛋的男人,早就该甩了改弦易辙。愣怔了一会儿,又生出对面前这个可怜男人的鄙弃。不由得叹息说:“没想到你还挺明白事理的。话说到这分上,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对不起你。我们向你道个歉。”

柏万福说:“我们是谁?”

钱开逸说:“就是我和贺顿啊。”

柏万福说:“没有什么我们。只有你,你自己。是你对不起我,是你在向我道歉。”

钱开逸耸耸肩膀,实在不解。这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柏万福站起身来,招呼小姐结账。钱开逸说:“我来我来。”

柏万福冷峻地说:“是我叫你来的,当然应该我负责。”钱开逸还想说什么,看看柏万福的脸色,不再坚持。

钱开逸要和柏万福一块离开咖啡厅,柏万福执意不肯,坚持让钱开逸先走一步,说:“还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钱先生,您一定以为我是个傻子,是个软柿子,自己戴了绿帽子,还把老婆拱手相让。钱先生,你要是这样想了,就枉了贺顿爱你一场。我告诉你,这世上男女相爱的方式有很多种,表达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就叫退出。”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像清漆一样透亮,好像弹得出声响。那里面不单有泪水,还有坚忍。

钱开逸目瞪口呆,觉得自己在这位劳动人民面前匍匐下来,轰然倒塌。还想说什么,柏万福朝他挥挥手,表示再也不想听他的,只好乖乖地闭了嘴,把那条杰出的喉咙关闭。他还想再待一会儿,以表示自己对对手退出的歉意,柏万福更坚决地挥动手臂,这一次,简直就有驱赶的意味了。钱开逸携带着侥幸的快意,快步离去。

确信钱开逸身影隐没,完全看不到自己了,柏万福才离开座位,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一条腿瘸得更明显了。

他是小儿麻痹后遗症患者。

第十五章 当你以为头破血流之时,却穿墙而过

前面是一堵墙。当你以为头破血流之时,却穿墙而过

作完一档提前录制的特别栏目回到家里,贺顿浑身涩痛。工作紧张,不由自主绷紧四肢百骸,好像坐在一艘颠簸的海船上,当时不觉怎样,一旦静下来,从小就缺乏营养的脊柱千疮百孔地疼起来。

在楼梯口碰到了房东老太太。房东老太太有两套房子,一套在底楼一套在四楼,她住楼下,儿子住楼上,每套各留一间房出租。房东老太太是贺顿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但又是贺顿绝对躲不掉的人。老太太把守在自己单元门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夜里楼外的霓虹灯照在脸上,是永不下岗的哨兵。除非你会轻功,能从布满了防盗窗的楼房外立面爬上去,否则一定要和她“偶然相遇”。

房东老太太说:“柴绛香,你回来啦?”不管贺顿说过多少次自己现在姓“贺”,房东老太太还是顽固地按照身份证上的名字称呼她。房东老太太只认身份证,凭着这个证件才把房子租给漂泊者。

褪成了绛香的贺顿,低眉顺眼地说:“您老还没吃呢?”

老太太说:“绛香可真不会说话,你说的是吃中午饭还是吃的晚上饭呢?下午两点钟,中午饭是一定吃过了,晚上饭还没想出吃什么呢。”

绛香赔着笑脸说:“是,我不会说话。还是您老会说。”

老太太说:“我哪儿有绛香会说哦!那天我闲着没事,打开电匣子,没想到听到绛香在匣子里说话。绛香啊,你都进了电匣子了,钱一定挣得海了去了。”

绛香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否认道:“您这可是听差了,我哪里有能耐进电匣子?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长得差不多的也大有人在,就更不要说嗓音像的人了。您可不能胡说,电匣子那里经常播的国家大事政府精神什么的,哪里是个人就进去!传出去,人家不说我绛香攀高枝,也不会说您耳朵不灵光,倒可能说您脑子有没有毛病呢!”

这番话把房东老太太呛得两眼翻白,她揉了揉耳朵,心想真是自己搞错了?不能吧!绛香的嗓子特别得很,再也不曾听到类似的声音。罢罢,这小女子精灵古怪,暂且不同她计较。房东老太太把单薄的身子卷了卷,好像一条就要秀茧的瘪虫,说:“好好,也许是我老糊涂了,耳音上出了毛病,不过算房费上还拎得清。”

话说到这个分上,绛香就不能再装傻了,说:“您放心,不是说好了月底交房租吗?我记得。”

房东老太太说:“我的好姑娘,今天是三十号,难道还不是月底吗?”

绛香说:“这个月不是大月吗,不是有三十一号吗!”

说完,她不再理睬房东老太太,贴着墙壁挤了过去,好在楼房墙壁上的浮灰早被过往的房客蘸净了,绛香并没有蹭上白灰。

上到四楼,打开单元门,对面的门虚掩着,知道有人在家,就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这套房子的大间由房东太太的儿子柏万福住着,小的租给了绛香。房子原本是准备柏万福结婚用,柏万福下了岗,根本就找不到工作,自然也就找不到老婆,结婚就成了镜中月水中花。房东老太太想,房子与其闲着,不如租出去,所得可观。况且一个大活人又吃又喝,柏万福的失业救济金根本就剩不下什么,房子像个不吃不喝的铁驴,光挣不拉,颗粒归仓。

这座楼位于市中心,地段极好。租房消息登记之后,来了不少看房的。老太太一看这情况,又动开了脑筋,打算借这个机会,利用地理优势,遴选房客。其狼子野心是——兴许两家变一家。

目的不纯之后,房东老太太招收房客的标准在外人眼里就变得奇怪。有个搞IT的小伙子,公司就在旁边,愿意出高价租下这房子,图的是加班晚了回来方便,早上睡了懒觉也不会迟到,但房东老太太就是不租给他,原因是他变不成媳妇。来了挺漂亮的姑娘,房东老太太用三角眼横扫了一下就斩钉截铁地回绝了。她一眼就看出那女子不是操好营生的。别说人家看不上城市贫民的寒酸,就是屈尊想嫁过来,房东老太太还怕她生养出的孙子头顶杨梅大疮落草呢。一来二去的,房子就干晾在那里,每过一天,房东老太太就觉得自己肋条被人抽走一条,分分秒秒都是钱。

老太太让儿子到报社打听,登一条出租房屋的广告需要多少钱。柏万福回来的时候,头耷拉的能抵到第三颗扣子。眉毛宽的广告就得上百块钱,合着房子还没租出去,小半个月的房租就孝敬了报社。老太太索性央告人写了些小广告,熬了小半脸盘稀糨子,趁着黑天,像早年闹革命贴标语的林道静似的,把周围的街巷都刷上了传单。

正好绛香也在找房子,见了小广告就赶到了房东老太太家,不想当时有两个搞传销的女孩子也结伴来了。房东老太太一看有人争抢,很是高兴,摸着钥匙说:“一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三姐妹一块看吧。”

绛香暗自叫声不好,狼多肉少当然于租房者不利,但已经来了,还是先看看再说。看完房子之后,绛香基本上不抱希望,因为另一方表示十分满意,两女孩说还可以多给几十块钱,房东老太太眉开眼笑。再说要和柏万福合住,两个女子能够做伴自然不在乎,绛香还是有顾虑。出门在外不能太挑剔,可和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不方便。

没想到房东老太太选中了她,还主动让了点房租,绛香摸不清这里头卖的是什么药,能省则省,住进来再说。

柏万福是个规矩人,没有大本事,但也没有坏心眼。平常绛香在外面忙,公共空间的卫生都是柏万福包了。柏万福每顿都到楼下房东老太太那儿吃饭,这边的厨房就成了绛香的一统天下。有时候绛香做点好吃的伙食,却不过面子,总要礼貌地招呼柏万福也一道尝尝,柏万福总是很有分寸地拒绝,不是说自己刚吃饱不饿,就是说自己不喜欢这样吃食,总之尺度拿捏得当。绛香原没打算长住,但相处尚好,地段实在方便,就一直住了下来。

柏万福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说:“贺顿,我妈拦住你要房费了?”他和他妈不一样,尊重贺顿对自己名字的选择。

贺顿说:“你不必再催。你们娘俩捏咕好了的,放心,我不会赖了房费。”

柏万福说:“我不是那种人,你知道。可我拦不住我妈,你也知道。你若是手边紧张,我这儿还有点钱,你先给了我妈,省得她一天卫兵似的看守着,我为她操心,也为你担忧。”

贺顿说:“谢谢你的好意了。你的钱哪里来的?还不是从你妈手指缝儿里漏出来的?只怕你妈把所有的纸币都做了记号,到时候我一把交上去,叫你妈火眼金睛认出来,既害了你又害了我。”

柏万福说:“我妈哪有你想的这般精明,不过是受穷受怕了,一分钱看得比磨盘大,格外地不讲情面。你要原谅她。”

贺顿说:“我原谅得着吗?她本来就没有欠着我,倒是我欠着她的。我住着她的房,本该给她房费的。我刚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待遇还不错,不过那边的工资是先干后结,一时我还拿不到工钱。我会想办法的。”

柏万福说着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贺顿的房门口挂着一张白布帘子,捂了个严严实实,他知道贺顿那屋里全都是书。贺顿进城也多年了,按说不该像刚进城的女娃,吃了上顿没下顿,只因她把钱都买了书,顺带贡献给了各式各样的学习班补习班。贺顿通常的作息时间是——下了班回来,做了简单的吃食,就把自己埋在屋里看书。柏万福曾经非常仔细地倾听过贺顿屋里的声音,只有沙拉拉的翻纸声,而且翻得那样快,柏万福曾经用同样的时间测验自己能看多少字,结果是他刚看了十行,那边就传来掀页的声音。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女人,貌不惊人,内秀心灵,终有一天她会从自己这里搬出去,住进高尚住宅。柏万福一般想到这里就不再往下想了,心开始痛。

明天是该交房钱的最后期限,可是,贺顿没钱。她把电话簿从后翻起,朋友也像馒头,刚出锅的比较热乎。名字不少,但都不是可以借钱的主儿。英雄不问出处,漂泊者萍水相逢,都把从前像莲藕般的掩藏在泥沼中。没心没肺把自己的身世说个底儿掉的人,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埋伏,一博同情甚至心机甚重。在心理师培训班里的柴绛香叫做贺顿,身穿从地摊上淘换来的假名牌,戴着盗版的香奈儿太阳镜,远方有富裕的双亲和安定的生活,哪能够伸手借钱!

贺顿的晚饭是方便面卧鸡蛋,放了几滴香油,将客厅连走廊染上浓浓香氛。鸡蛋是最后一枚,香油瓶竖起呈九十度,连敲带打才漏下油珠。贺顿吃鸡蛋先拣小的,残余的这一颗格外大,漂荡的蛋花婆娑起舞。香油瓶里的褐色沉淀物像一粒粒黑虱,貌虽不雅,味道更香。越是艰险越要把自己照顾好,孤身在外,病了岂不雪上加霜!

都吃完了,明天怎么办呢?贺顿不知道,但也并不特别发愁,最起码她还可以吃没有香油和鸡蛋的方便面,支撑若干天。在城市里,一天之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看着前面是一堵墙,笔直地走过去,当你以为被撞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却穿墙而过。那墙自动地裂开了或是此时地震了,对面闪出一道光……她现在已经是嘉宾主持人了,没有饭吃是暂时的,发了工资就可吃大餐。

当她想入非非的时候,柏万福从楼下吃完饭回来,耸着鼻子问:“借到钱了吗?”

只有面对柏万福的时候贺顿才是最真实的,她没有必要也不可能作假,老老实实回答:“我连门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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