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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是首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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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明湘在外头敲了门,“青辰哥,你可醒来了吗?”
  “醒了。”青辰拎上包袱,去给她开了门。
  院子里,天已经亮了,深秋的清早晨曦浅薄,附近的鸡已是一阵一阵地打鸣。
  男女不便,青辰也不好请她进屋,两人便在院子里坐着。
  “青辰哥。”明湘穿着厚实的衫裙,递过来她亲手做的烧饼,“这是给你路上吃的。”
  “不必了,我已备了些窝头,你留着吃就好。”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烧饼,青辰心头微动,“今日还得请你照顾我父亲,我已是很感激了。”
  明湘微微一笑,笑容仿若繁霜中的杏花,“青辰哥不必跟我客气的。远亲不如近邻,你我是邻里,本就该互相关照……这烧饼是我今日一早起来做的,应该是比不上青辰哥的手艺,青辰哥是不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青辰立刻摇摇头,她怎么可能嫌弃,只是这些关心和体贴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而已。
  “那便带着吧。”明湘弯了弯嘴角,把烧饼塞进了青辰的包袱,又为她系了个漂亮的结。
  这时,打巷口驶来一架马车,大约是怕扰了还在睡梦中的人,马车只是缓缓前行,连马蹄声都很轻。
  隔着薄薄的晨曦,青辰有些看不清,不由站起来看了看。等马车停在了她的院门前,她才确定那就是宋老师的。
  “明湘,老师来接我了,我得走了。”她挎上包袱,略带愧意地对身边的好姑娘道,“父亲麻烦你了……”
  明湘看了看马车,又看向青辰,一双眼睛漆黑而柔亮,“青辰哥快去吧,别叫你的老师等久了。老伯我会看着的,你放心就是。”
  “嗯。你也快先回家吧,外面冷。”
  青辰离开了院子,到马车前面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明湘还坐在院子里,双手拖着下巴,见她回头立刻向她挥了挥手,献上满脸的笑。
  车夫见人走过来了,便下车来迎她,为她打起帘子,“公子,上车吧,宋大人在车里等着公子了。”
  其实他对这位公子还有些愧意。那日在宋府门口,周世平大人询问宋大人的行踪,他不疑有他,结果告诉他之后,周大人脸上的表情分明有些不对,不是什么好神情。今日出门前,宋大人嘱咐他不要向旁人说起同行之人,他就更加确定自己是办了件坏事。
  亏得宋大人还对他这么好,他这脑子怎么就这么笨,一下就让人把话给套出来了。他就该跟这马一样,给自己也套个嚼子才是。
  “谢谢你。”青辰道了谢,便抱着包袱上了车。
  头探进帘子,只见宋越就坐在里面。他穿了身天青色的杭绸直裰,在初生的金色霞光中显得清贵隽雅,一张侧颜仿若刀刻斧凿般深邃俊美。
  见她来了,宋越给她让出了些位置,“上来吧。”
  青辰应了是,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到了老师的身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马车驶离了巷子,向着通州的方向前行,只给还在凝望的明湘留下笃笃的马蹄声,和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
  宋越看了眼青辰的包袱,只见包袱透出书册和笔砚的形状,竟是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倒不知御寒之物带够了没有,便问:“衣裳可带够了吗?”
  青辰点了点头,“带够了。”
  “早膳用了吗?”他又问。
  “用过了。今日起得早,学生与父亲一道用了早膳的。”
  “嗯。”
  其实宋越也猜到了,她是个勤快的人,要照顾父亲,势必会早起做饭,顺便把肚子填饱。她的外表虽然显得柔弱,却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会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应该从小就是个很懂事、很让人省心的孩子。
  马车一路前行,渐渐地远离了繁闹的内城。
  道路两旁是两排高大的银杏树,灰褐色的枝干上已现出入冬之姿。金黄色的叶子被大片地吹落,在空中轻飘曼舞。树间不时有鸟儿上下翻飞,发出一声声婉转的啾鸣。
  宋越和青辰各自透过帘缝看着窗外的景色。
  青辰心中隐隐有些旅途中的欢跃,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约是因为在路上,他们同行在路上。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出现过了。
  前头驾车的车夫兴许也是被美景触动,耿直地高声唱起了地方的小调,一声声悠扬而淳朴,落入了晨光和山林中。
  宋越转过头来,对青辰道:“他的老家就在通州,我们集会的时候,他正好可以回家去看看,故而有些兴奋了。”
  青辰很理解地笑了一下,“不怪他竟唱起了小调,原来是归乡心切。”
  “嗯。”宋越看着她被霞光照亮的满头青丝,淡淡道,“是不是初次集会,有些紧张,今日见你不大说话。”
  青辰微微垂下头。她确实是有一点点紧张,也有即将要接触到的新知识与新伙伴的激动。不过更多的,其实是与老师小别后独处的一点点雀跃,一点点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踏实而类似于幸福的感觉。
  “别紧张。”宋越安慰道,“他们大都跟你一样,年轻,思维活泛,乐意接纳新人,很好相处的。心学门人不因利益而聚在一起,只因对治世有着共同的看法和理念而相聚,所以集会只是单纯的论学,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学习与激励,聊聊各自的见闻感触罢了。到时候,你若有什么体会和疑惑,也可以畅所欲言。”
  沈青辰听老师这样说,便宽心地点了点头,一时想起什么,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本册子,是王阳明的《传习录》。为了不至于在集会时听不懂,这些日子她都在加紧学习和体悟这其中的内容。
  青辰将书册翻开,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指着其中一句问:“老师,这一句‘后世良知之学不明,天下之人用其私智以相比轧……’,是不是说因世人有不致良知者,所以各用权谋,争强好胜,互相迫害……”
  宋越靠近了些,垂下头看她的笔记,然后道:“不错。这世间所有的争斗,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心战。好比掌权者为巩固其政权,便印制各种书籍,传导各种有利于其执政的观念,让世人打一出生便学习。这些观念伴随着人的成长,一点点渗入人心,却未必是适合每个人的,也未必全部是正确的。”
  青辰想了想,补充道:“所以心学倡导‘知行合一’,便是由心出发,边学边践行,同时也一面矫正所学。而朱学倡导‘先知后行’,是从书册中先学而后行,可这些书册,却是经过掌权人筛选的……这便是两个学派的不同之处。”
  青辰说得激动了,大腿一动,竟是碰到了宋越的腿。她立刻把腿往回收了一些,垂下了头。
  宋越的目光和缓而幽长,看着神情陡然转变的学生,嘴角微微一翘。
  他把她手中的书册拿了过来,合上,塞进她的包袱道:“我累了,今日不想教你了。”
  青辰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师今日竟这般……任性吗?
  紧接着,她又听到耳旁传来清淡的嗓音,“你也不要学了,歇一会吧。”
  青辰抬头看他,只见他的眉眼依旧是清贵无双,只是眸中带了一点点固执和温柔,也不知道自己看错了没有,“好的,老师。我不看了。”
  他“嗯”了一声,揭开帘子看了一下,又转头道:“还要一会儿才到,累了就睡一会儿吧。”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将睫毛染成了金色,玉面无暇。
  青辰摇了摇头,她心里一点也不舍得睡,“老师,我不累。我……坐着就好。”
  马车继续前行,沿途可见越来越多的田地和农舍,鸡鸭不时穿道而过,这个秋天最后一茬玉米被晒在地上。
  车厢一晃一晃的,青辰的手臂不时擦着宋越的,隐约可感觉到他上臂结实的肌肉。安静的氛围让她有一点点尴尬。
  正犹豫要不要坐离他远一点,只见宋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小会儿,然后轻轻扳过她的头,自她发上取下一片从窗口吹进来的银杏叶。
  他的动作很轻,袖口中还传来一股好闻的胰子香,让青辰的心跳猛然加快。
  他把叶子递到她面前,轻声道:“你的头发上,有片很美的叶子。”


第44章 
  “你的头发上,有一片很美的叶子。”
  耳边响起这句话时,青辰正看着老师的眼睛。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有一点清淡,又好像掺着一点柔情,她好像要陷进去了。
  不对的!青辰忙别过头。在老师面前,自己是个男人,所以他的话再寻常不过了。
  青辰接下叶子,清了清嗓子故作常态道:“哦,谢谢老师。”
  宋越观察着她的表情,轻飘飘道:“哦,不必客气。”
  说罢,他便看向了窗外。
  青辰把那片叶子夹到了书册中。
  她以前就喜欢用叶子来当书签,可以存着叶子,又可以存着与它有关的记忆。眼前这一片小小的银杏叶,是她在大明朝一段难忘的旅途,跟老师共同的旅途。
  秋冬交替的京郊,银杏纷飞,阳光轻暖,马车依然不急不徐地前行。车厢里一时又恢复了安静。
  宋越偶尔望向窗外,大多时候直视前方,神色自若,并不言语。
  青辰规规矩矩地坐着,身体随着马车轻微摇晃,凉风一点点吹动她鬓角的绒发。
  时不时的,她总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虽然这种安静的氛围让人很舒服,但她总觉得应该再多些对话,这段旅程才更加完整。
  “老师。”青辰转过头,阳光自宋越那边的窗子照进来,让她微微眯了下眼。
  “嗯?”他没有看她,只不经意地应着,语气淡淡的。
  老师两个字叫出口后,青辰一时有些滞住了,她其实还没想好要问什么的,只是静谧的时光仿佛在催她开口。
  她的宋老师,原本是史册上无数人崇拜的偶像,如今却真实得近乎梦幻。青辰其实一直对他有着很多的好奇,大大小小,就像梦境中的一个个泡泡。有的时候,她怎么想都戳不破,有的时候,轻轻一想就破碎了。
  青辰叫了人,却是一会儿没有出声。宋越也不追问,只是任两人间的时光静静地流淌,等待,又不像是等待,无所谓,却又不像是无所谓。
  “……老师为什么会喜欢紫竹,是因为谁送的吗?”青辰拼命地想,终于挑了一个不那么大的泡泡,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问这个问题,他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吧。
  宋越回过头来,一只手支在窗沿上,拖着腮看她,“你还记得那盆紫竹啊。”
  让她犹豫了半天的问题,原来是关于紫竹。她为什么会对这个问题好奇,莫不是以为那是什么重要的信物吧。
  比如,定情信物?
  “我喜欢紫竹,是因为有一个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喜欢它。这一小株,便是当年那人亲手栽下的。”
  青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原是自若的神情仿佛多了些感怀,淡淡眉眼依旧俊美无双,心道,他果然是爱屋及乌。
  她不由想到了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老师至今未娶,只怕就是因为这紫竹的主人吧……想到这里,她也不再问了,只轻声“嗯”了一下。
  “你不问我这个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是谁吗?”他略转过身子,一只胳膊仍搭在窗沿上,看着她的满头青丝。
  “既是老师心中重要的人,学生不便贸然询问……”
  他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话音落,车厢内一时静默。
  青辰不由觉得有些尴尬。早知道,她就不问了,问完了倒比没问时心中还要空些。
  她捧着自己的小包袱,略转了下身,看向窗外。
  银杏的叶子还在大片大片地飘落,道两旁的农舍田地也越来越多,只是不知为什么,天地间好像多了丝萧瑟之感。
  不一会儿,只听身边人忽然道:“这个重要的人是个男人。”
  青辰怔了一下……原来竟是她想错了。她有些心虚地不敢回头看他,不想肩膀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过来。”
  等她转过头去,宋越已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你以为在我心中很重要的人是什么人……他是我的老师,心学的创派人王阳明。你的祖师爷。”
  青辰默默点了下头,不无尴尬。她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什么琵琶树,什么亭亭如盖矣……
  “渴吗?”身边的人问。
  青辰脑子里一团乱,也没听清就应了声“嗯”,然后就见他递过来一个水袋,“气候干燥,你的嘴唇都干了,喝点水吧。”
  她接过水袋,望着已经打开的袋口略呆了一下。这是他的水袋,她对着袋口喝水岂不是……
  也罢,扭扭捏捏的倒不像男人了,不该拘泥于这些小节的。
  沈青辰举起水袋,利落地灌了自己几口。尚有一点余温的水自喉咙流下,甘甜而滋润,很是解渴。
  放下水袋后,青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一时又忍不住想,虽然她把自己当作男人,可到底与老师共饮了一袋水,甚至是……
  宋越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学生,心只道,你倒也不必多想,这水我还未喝过的。
  沈青辰心中有些乱,正要将袋口塞上,却见宋越伸过手来,又将水袋取了回去,天青色的袍袖在她眼下晃了一下。
  她的目光不由追随着水袋,只见他很自然地举起水袋,唇贴着她才喝过的袋口,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
  宋越放下水袋,见她有些怔住的样子,问:“怎么了?你还想喝?再给你喝两口?”
  青辰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连忙摇摇头,坐正了道:“我不渴了,老师。”
  宋越的嘴角微微一弯。
  马车一路前行,已远离了内城,就快到通州了。
  青辰扒着窗子往外看,让凉风吹过她的脸,顺便也让自己的心静下来。这一路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风和日丽,时光轻缓,她的心情却是几经起伏,再不沉一下,只怕都要叫老师看出来了。
  这时,车夫的小调嘎然而止,马车顿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宋越揭开帘子,出声询问。
  车夫的声音很快传来,“大人,没什么,只是这路上有个小东西,差点没瞧见压了它。”
  青辰听了好奇心被勾起,不由探出头去看了看,只是什么也没看到。
  “下去看看吧。”他道。
  她点点头。
  卧在官道上的,是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猫,浑身雪白的毛,瘦瘦的身子,大大的眼,小小的肉垫带着一点点粉色,看起来很是虚弱。
  看着这脆弱的小东西,青辰忍不住走到它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摸了它两下。它带着怯意看着她,无力的身子不由蜷缩了一下,轻轻地发出一声“喵”。
  车夫道:“这附近也没什么人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猫,看样子,大约是跟母猫走散了。这么冷的天,不被饿死怕是也要冻死了。”
  宋越看着自己的学生,她纤瘦的身子蹲在地上,清秀的脸上写满怜惜,阳光落了她一身,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淡影。
  青辰摸了小猫几下,然后就将它轻轻抱起,搁到了路边的杂草堆上。她其实很想把它带走的,不忍它自生自灭,可惜自己是要去参加集会,这般做就显得不务正业了。
  她应该是个刚毅果决的男人,不该流露出半分女人的柔弱心软,越是离毕业的日子近了,要面对复杂的官场,越是如此。
  车夫道:“公子,走吧,万物自有天命。”
  青辰点点头,往车边走时不由回头看了那小猫两眼。
  宋越看着,却是走到那摞杂草边将猫抱了起来,心只道,不就是只猫吗。
  青辰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抱着猫走回自己身边,将它交到自己的手里,“老师……”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人世间已经有那么多难抉择的事,何必还要为难自己,喜欢就带上它吧。集会的时候,可以叫车夫替你看着它,回京以后,就养在院子里吧。”
  青辰看着怀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小猫,一时心绪难平。
  上了马车没多久,宋越就觉得,学生的心情似乎变得特别好了。
  她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纤细的手指逗弄着猫,又是给它取暖,又是喂它喝水的,反正是……不理他这老师了。
  原本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坐着,都能感受到学生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小心思。现在他都盯着她瞧了,她好像也没什么反应。
  “给它起个名字吧。”默默看了一会儿后,宋越道。
  青辰一下就转过头来,“老师不说我倒忘了,它还没有名字。”
  他心只道,你忘的岂止这一件。
  叫什么好呢……青辰抚摸着小猫的毛,略想了想道:“老师,我叫它小鱼吧?”
  分明是一只猫,为什么要叫鱼?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好。”
  “那不如叫大白?”
  他抬了抬眉梢,“……好听吗?”
  青辰抿了抿唇,好像是有些不大好听。
  目光落向窗外,金风细细,秋景无双……她忽然有了主意,兴奋地转过头对他道:“老师,我们在十月的大道上捡到了它,不如叫它十月好吗?”
  他看着她,仿佛在思考什么,半晌伸出手揉揉她怀中小猫的头,“那就叫十月。”
  见他也喜欢这个名字,青辰很高兴,对着小猫轻声道:“我的十月。”
  过了一会儿,宋越让马车停了下来,对青辰道:“下车吧。”
  “到了吗?”她问。
  “没有。”
  “那我们是……”
  “带你和十月吃饭。”


第45章 
  青辰抱着十月下了车,听他这么说,推拒道:“老师,我带了干粮,我跟十月一起吃干粮便好了。”
  她的包袱里有小窝头,还有明湘给她做的烧饼,况且,在外头吃饭还是太贵了。这几个月她没有的俸银,只有二叔之前给的几两银子维持生活。
  宋越脚步停了一下,回头道:“既把你带出来,这一路上的食宿自是安排好了的。快跟过来吧,十月饿了,想吃点好的。”
  青辰的窝头和烧饼终是没拿出包袱,师生二人再加一个车夫、一只猫在通州一家很热闹的饭馆里用了午膳。
  宋越点的菜式都是通州的特色,几样河鲜山珍都很新鲜。见青辰喜欢吃口蘑,他还把那盘山鸡炖口蘑换到了她面前。车夫虽是下人,但大约经常与他同桌吃饭,倒也不显得拘谨,手中的白面馒头就着煨牛肉吃得很快。宋越自己而是一贯的细嚼慢咽,世俗烟火五谷杂粮都没损了他的清贵蕴藉。
  吃饭的过程中,他们偶尔会说一些话,关于气候,关于风俗,关于秋收……车夫还很认真地讲了儿时捞鱼捕鸟的趣事。
  透过饭馆的窗子,可见外面天高云淡,秋意阑,路茫茫。
  青辰只觉得这顿旅途中的饭吃得很舒服,耳边虽也有嘈杂的人声,但并不影响温馨自然的氛围。他们三个人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在车夫吃第三个馒头的时候,青辰抱起一旁等待的十月,喂它吃了些东西。十月“喵”地叫了一声,吃得很开心。
  宋越放下筷子看着他们,提醒青辰,“小心它的爪子。”
  
  集会的地方就在通州县城,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饭后,马车只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这是一家叫“云来”的客栈。
  青辰下了车,只见客栈门口的小院里已经停放了各种交通工具——马车、马、牛车、牛、驴、骡子……院子里还搁了食槽,里面放了草料。牲畜们彼此也不分什么种类,相安无事地挨在一起进食,只偶尔闻得两声相似的叫声,却不是来自同一物种。
  不知道的,大约要以为这是个卖牲口的集市。
  宋越解释道:“王门不问出身,门人又以年轻人居多,很多人官职不高,比较清贫。大家喜欢集会,一两次倒也罢,次数多了就雇不起马车了。”
  青辰点点头,其实她也是一样的,只是这次跟着老师沾了光罢了。
  她把十月交给了车夫,然后看着这被大家从四面八方带来的热情包裹的客栈,扶了扶身后的包袱,心中隐隐有种擦去历史尘埃的兴奋。
  打客栈内很快有人出来迎他们,这人生了副很宽厚的长相,正是与宋越通信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赵其然。
  宋越带着青辰与他打了招呼,青辰恭敬地拱手行了礼,“见过赵大人。”
  他见青辰也不意外,只微笑道:“既都是心学门人,这些官场上的礼就不必了。其实你们金榜题名的时候,我还在礼部,确是见过你的,只是你没见过我。”
  宋越与赵其然说了几句话,便道:“你带她去吧。我便不惊扰大家了,先到二层处理些政务。”
  他是王阳明的嫡传弟子,江右学派的领导者,又是内阁次辅。青辰作为他的徒弟,这个起点其实是很高的。他不希望她因为这样的高起点而错失一些东西,所以想让她先以一个普通心学门人的身份去接触和了解这个学派。
  赵其然点了点头,对青辰道:“跟我来吧,不必紧张。”
  进了客栈,只见室内和后院分了几拨人,一拨七八个,围着桌子在探讨辩论,气氛热烈却不失和气。
  大家大约是见惯了新人,见了青辰也不好奇,甚至也不问,依然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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