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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是首辅-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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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大约是见惯了新人,见了青辰也不好奇,甚至也不问,依然继续讨论。赵其然还有其他事,先忙去了,青辰自己抱着包袱,凑到最近的一拨人外,搬了个圆凳边听边看。
  “‘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于寂。尔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花树虽自开自落,却并非与吾心无关,我以为这句话是说……”
  “不,我不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你看这另一句,‘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岂有功夫说闲话,管闲事。’如果照你所说,岂不是要真的管闲事了。那什么又是闲事呢,与几无关的是闲事,可与国与民有关呢?”
  “你们别忘了,还有一句,‘此心不动,随机而动’。先要静心,而后善恶立辨,是不是闲事不就通晓了。”
  大家各说各的见解和道理,青辰听了一会儿,忍不住从包袱中摸出册子,就着膝头记笔记。这时有个人凑过来道:“你好认真啊。”
  青辰抬起头,只见那人一身合贴常服,年轻的脸上落着一道阳光,很俊,年龄大约比她大一点。他的腕上系了根绳子,绳上串着一只狼牙,虎口上有刀剑磨出的茧。
  她停了笔,道:“初次见面,我叫沈青辰。”
  那人点点头,“你新来的?没见过你。入王门多久了?”
  “……十多天。”
  “那我算你师兄。”他说着,取了本册子递到她面前,“师兄记的给你看看?”
  青辰不想遇到这么热情的人,心中高兴,便点了点头,结果接过册子一看,“……”
  那人抿嘴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你了,我研究了好多天呢。你慢慢学吧,我先走了。”说罢,他便负起手出了门,直挺的背影看起来很是轻快。
  那人在院中牵了马后,在客栈门口回头看了青辰一眼,片刻唇角一弯,露出一抹笑。
  青辰看着他,又低下头看了眼他的“笔记”,有点无语。这哪是什么笔记,他就是画了只大乌龟!
  赵其然来了,见青辰对着手中的乌龟发呆,为她解释道:“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人叫蓝叹。永平卫的百户,喜欢研究兵法阵法。你手里这个,大约又是他研究的什么奇形怪阵。他那人就是爱逗人玩。”
  沈青辰听了心中一震。
  那个人竟是蓝叹。
  史书中那个天才的将领,保家卫国的边境大将、辽东总督,手握十万大军获得功勋无数的龙虎将军……
  此刻的他,竟还是个不羁的俊秀青年。
  青辰记得,王阳明除了是心学的创派人,还是个擅用兵法的军事家,对待战争亦有着一套自己的哲学。所以王门中虽是以文人居多,却也不乏一些武将。蓝叹就是因此而入了王门。
  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她不由想象,方才他策马远去,黄沙弥漫间,他仿佛是金戈铁马地上了战场……
  片刻后,青辰微微出了一口气,收回思绪,把乌龟图收近了包袱,继续听他人的探讨。
  后面她陆续换着听了几拨人,宋越也一直没有下来。青辰听得认真,倒不觉时间流逝,屋外已是日头一点点西斜。
  她来到最后一拨没听过的人中间,只见有两人正争得厉害。他们争的是一些非王门士子攻击心学的言论,说心学充满了权术和霸术,充斥着欲望而并不纯粹,研究心学者,不过是想通过心学中的权术达成欲望罢了,而欲望在天理面前是低贱的,是该摒弃的。
  正如朱子所言,应该“存天理、灭人欲”。
  人群中有个年纪稍长者,见青辰听得认真,又是副生面孔,便道:“你们先别争了,咱们也听听新来之人有何见解。”说罢便转向青辰道:“这位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可也愿意说一说?”
  青辰一愣,头一次参加集会,她原本只是想听听的,根本没想到要在这些人面前发言。可是争辩的两人已是停了下来,大家都翘首以盼地看着她。
  “诸位前辈,晚辈叫沈青辰。”她定了定神,先介绍了自己。
  “我以为,心学也许教会了很多人使用权术,但更重要的,是它教会了我们什么时候不用权术。”
  话音落,四座皆静。
  半晌邀她发言的那人才道:“你是何时加入此门的?”
  “我是……半个月前。”
  原来争辩的其中一人不无震惊,“只有短短半月?竟能得出此言……”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继而不由一口一个“妙”字。
  邀青辰发言的那人又问:“那你是由谁引入此门的?”
  青辰看了看恰来到她身边的赵其然,赵其然笑了一下,代她答:“是宋阁老。”
  “不怪不怪,原来是师从阁老。阁老果然具有伯乐之才,这些年发掘了不少的人才,今日这位确是叫我等自叹弗如啊。”
  此桌响起了一片“啧啧”声,倒引得其他几拨论学的人也侧目望来。
  青辰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动静,自知对心学的研究远未及这些人,只是借用了他人的总结,有些不是太好意思。
  正想说些什么,赵其然便道:“诸位,今日天色已晚,论学便先到这里吧。要赶着回家去的也该动身了,余下的便到二层歇息吧,已吩咐客栈备了膳,稍后会送到各位的屋里。”
  秋冬交替,昼短夜长,青辰看了眼窗外,天果然已经快黑了。
  老师还是不见下来,大约是还在二层忙碌。
  赵其然送走了部分人,便领着青辰上了二楼,到最内侧一间房门前停下,“宋大人说你们今夜会在此留宿,这是你的屋子。大人的,就在你旁边。”


第46章 
  赵其然还说:“宋大人怕你闷,说是一会车夫会将你的猫送来。这屋里有一间净室,你若需要,可以让小二烧些水,简单洗洗。过一会儿小二就会送膳食来。”
  青辰点头道了谢,抱着包袱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就只一架床,一张靠墙的简易书案,一把椅子。床上叠着两层靛蓝色的薄棉被,书案上搁着一盏红烛,正在簇簇地燃烧。
  屋里果然有一小间净室。
  不一会儿,小二在外头敲门,送了膳食来。青辰接下道了谢,想了想,对他道:“劳烦帮我送些热水来,我想净身。”
  小儿点头应了是,去了。
  青辰捧着膳食,看了看隔壁的屋子,门依然紧闭着。也不知道老师忙完了没有,是否忙得连膳都忘了用。她想去敲门问问,又怕打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
  就着昏黄的灯火,青辰简单吃了点东西。不一会儿小二提来一桶热水,她便取了换洗的衣物,端了烛台到净室简单擦洗了一番。
  沐浴出来后,只觉得秋夜愈凉,她取了件外衣披在身后。
  把水桶提到门外时,青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老师那边一丁点儿动静。犹豫了下,她还是回了屋。老师惯来是忙得废寝忘食的,那么多朝事都指望着他呢,她不好打扰。
  回了屋,青辰便从包袱中取出书册来看。她把今日所听所记的东西又整理了一番,边整理边慢慢消化,一时看到那副乌龟阵法图,又想起那个叫蓝叹的青年,他手上的那颗有点发黄的狼牙,还有虎口上的茧。
  那人有他的责任和宿命,不羁的青年今后上了战场,便成了奋勇厮杀守家卫国的铁血将领。她虽比不上他,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但身为一个大明官员,她也有她自己的责任和宿命。
  青辰摇摇头,不再多想,继续埋头于书册。整理完心学笔记,她又拿了工部的册录出来看。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入住时新点的烛火已是燃去了一半还多。烛泪漫下烛台,滴到桌上。
  “啪”地一声。
  沈青辰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和手,不由往宋越方向的墙壁看了一眼。
  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没有听到一点儿动静。
  大约,他太累了,睡着了?
  青辰今日是第一次参加集会,她还以为他会过来问问她感受的,她特地将笔记都整理得很好,想叫他看看。不过现在都这么晚了,看样子,他是不会过来问了。
  活动了下筋骨,青辰忽然想透透气,于是到窗边,支开了半扇窗子。风涌入的那一瞬,还是有些冷的,不过她还能受得住。
  今夜的夜空不见月亮,散乱的星星一颗颗嵌在夜幕中,尚算明亮。微微湿润的空气中随风飘来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味,很清新。
  青辰独自看了一会天空,便受不住夜风一阵阵的吹拂,要关上窗子睡觉了。
  就在窗叶放下的一刻,旁边的窗子,好像打开了。她怔了一瞬,心跳略有些加快,很快支起窗子,试探地问了一句,“是老师吗?”
  片刻后,静谧的夜捎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青辰舒了一口气,她刚才都担心他是不是生了病了,只是没有敢往那方面想。如今知道他身体无虞,她整个人好像都轻快了许多。
  看不见人,青辰只能对着夜色问:“老师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你呢?可用过了?”
  “我用过了。这屋里还有净室,我还沐浴了……”说到这里,青辰忽然顿了一下,一时脸上有些燥热。她为什么要跟老师说沐浴的事。
  “是吗。”宋越的声音淡淡的,“那多加件衣衫,别着凉了。”
  “嗯……老师一直在屋里,我还以为老师是不是忙得又忘了用膳,或是太累睡着了,又或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是她带了书册来看,老师方才半点动静没有,只怕还要让她联想更多。
  “担心我了?”那头的窗子飘来声音,清润中略带着点磁性。
  青辰心中略微一动,捋了捋耳边一缕被吹落的细发,轻声道:“嗯……国事离不开老师,学生自然也不愿老师有恙。”
  “嗯。”
  这时,天空中有道亮光闪过。青辰擦了擦眼,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不一会儿,又是一道亮光。
  一只手搭着窗沿,她不由脱口而出,“流星雨!”
  宋越那头的语调似乎也拔高了,“星陨如雨……”
  青辰忽然想起来,在古代,大家通常对流星雨有些不好的看法,并不像现代那么浪漫。大家会认为这是天有异象,通常预示着政权更替等不祥之兆。
  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年,都没有见过一次流星雨,不想到了大明朝居然看见了。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预示了什么。
  “老师,你相信流星雨会预示什么吗?”
  那边传来淡淡的声音,“我从不相信这些,只将它当作景观一看罢了。它如果真如人们所言预示着什么,叫某些人大权旁落,岂不也是件好事。”
  “嗯。其实在我们家乡,能看到这流星雨,是件幸事。”
  看着一颗颗流行不紧不慢地划过,闪亮的光芒点亮了寂寂夜空,青辰的心里隐隐有些激动。
  “想下去看看吗?这里倒看不真切。”
  “想!”
  “走吧。”
  客栈的后面是一大块平地,不远处有几个草垛,平日到了夜里便无人出没。今夜几乎没有月光,平地上略显漆暗,只流星划过的光芒可隐约看见路。
  “就在这里看吧。”两人来到一个草垛前,宋越道。
  青辰点了点头,然后便仰起头看天空,生怕错过一颗流星。
  宋越一展手中的薄缎披风,将她整个包裹了起来,“别着凉了。”
  她有些诧异地缩了下脖子,转过头,对他轻轻道:“谢谢老师。”
  今夜的流星似乎特别多,一颗接着一颗,不急不徐的,流光尤为闪耀,仿佛每一颗都要尽显了风采,才甘心从这夜幕上褪去。四周静静的,只有一点点干草被风吹动的声音,空气有些湿润,薄薄的水气聚了又散。
  沈青辰此前从未想过,这辈子的第一场流星雨,竟是跟史册上的救世名臣,无数人的偶像一起看的。
  难得的际遇让她有些兴奋,不由想要与他分享,“老师你看,这颗是不是很亮……”
  夜色中,他负手站着。侧脸看得不太清楚,只能辨得雕琢的轮廓和含光的星眸,但这些已然足够昭示一张俊美无俦的容颜。
  宋越转过头,看着自己掩饰不住兴奋的学生,“很亮。”
  他为她简单的高兴而高兴,以前倒是少见她这副模样的。
  刚才赵其然有事来找他,跟他说了她下午的表现,他并不感到意外。她那么努力,光芒自然是掩不住的,总有一天会大放异彩。
  风吹过,有点冷,青辰不由紧了紧身后的披风。回首看了看草垛,她道:“老师,我们坐下看吧。”
  “好。”
  他坐下,背靠着草垛,曲起一边膝盖,一只胳膊搭了上去。修长的身子,放松的姿态,让他看着有种漫不经心的优雅。青辰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老师,在夜色中回过头来,抱着膝盖坐下。
  他们像在马车中那样,挨在一起,少了车夫的小调与弥散的暖阳,却多了一份无人打扰的静谧,和一整片浩瀚无垠的璀璨夜空。
  风有些大了,青辰抱紧了膝盖,微微缩了下脖子。片刻后只觉一只胳膊打身后伸过来,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肩,他的宽袖覆住了自己的背,暖意自掌心传递过来。
  宋越转了下身,背对着风吹来的方向,看着她,“你可介意?”
  青辰看着为自己挡风的老师,本能地摇了摇头,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老师……”
  天空中,流星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轨迹也越来越亮,一时间,数颗流星竟齐齐划过夜空。
  真真是,星落如雨,美景无双。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刚刚停在了大明内阁首辅的府邸前。
  徐斯临携着两册书下了车,绕过影壁后,在院中驻足抬头,观看夜空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直裰袍子,腰间系着一块青玉,身后披了件绀青色的薄缎披风。风起时,他恰是迎风站着,前襟被吹得紧贴着强健的胸膛,身后的披风一下下翻飞卷起。
  数颗流星划过,夜幕瞬间变得很亮,只可惜时间并不太长,很快,夜空又恢复了寂静。
  天有异象。
  徐斯临蹙了蹙眉,提步上了回廊。回廊上点着一排灯笼,发出橙黄的光,廊边的花草影影绰绰。
  他才走几步,便在转角遇到了首辅徐延,“父亲。”
  “这么晚才回来,到哪里去了?”徐延头发半白了,身后披了件鹤氅,也是听下人说天有异象才出来的。
  “工部侍郎家里。”
  徐延有些没想到,“你跟他那些儿子惯来也没什么接触,怎么竟到他家去了,还留到这么晚。”儿子的交际范围他是清楚的,那工部侍郎虽也是徐党,但往常儿子一起吃酒玩乐的人里没有他家的,而且最近,儿子也不怎么出去玩乐了。
  “请教学问去了。”徐斯临淡淡回道,“到工部观政,有的册子看不懂。去问问。”
  工部的政务对他来说是新知识,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努力地了解和学习这些知识。虽然他脑子活泛,可毕竟术业有专攻,如果不得入门要领,那看再多书也是白费功夫。所以,他去找了工部侍郎。
  三个人一起到工部观政,大家的起点算是相同的。沈青辰很刻苦,每天都翻阅很多册录,记很多笔记,散值后还要将书册带回家,这些他都看在眼里。那个人曾经嘲讽过他的出身,他无所谓,因为他改变不了。
  可个人的学识和能力却是他能改变的。林陌说过他样样都好,他原本也这般觉得,天资高,学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多会一些与少会一些,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现在到了工部,多一点少一点似乎就有了区别。
  他不会再让那人质疑他的能力的。
  徐延听了,双眼一眯,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这般勤学,自是让父亲引以为傲。不过儿子,你须得知道,你跟其他的庶常是不一样的。”
  他继续道:“你是我徐延的儿子,如今我手中的一切权势,未来都是要交到你手里的。所以,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学识,而是御人。”
  徐延自己身为一个大贪官,之所以能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又得皇帝的信任,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会用人。他清楚的很,用好了人,用对了人,才能让这个国家长久地运转下去,他们徐家的富贵荣华才能延续下去。
  “儿子,如今你身边就有一群士子中的精英。找出其中有才能的人,让他们归顺于你吧。让他们所有的才华,都为你所用。”
  听着父亲的话,徐斯临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瘦削的肩膀,清隽的脸,澄澈而坚定的目光……那个人,归顺于自己。


第47章 
  徐斯临边往寝屋走,边想着父亲刚才说过的话。
  让那个人归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让人有一点心动。
  自从在性别之事上与沈青辰摊了牌,他便尽量克制自己只把他当作同窗看待,同性之间,容不得他多想其他。那个人已经有段友情叫顾少恒,他断无可能插进去,效仿,也已经迟了。
  可今日经父亲这么一点,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在同性之间,尚且有一种可以让两个人更进一步的关系,叫作归顺。
  对于这种更进一步的关系,自与父亲擦肩而过后,他的心里便开始有了期待。
  可是该怎么做呢?
  金钱,权力,地位,荣耀,沈青辰想要的是什么?他那么执拗,有自己的主见,对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身份带来的附加物,他好像并不是很在乎。连祈愿,他写的都是“做个好官”。
  夜风吹来,将徐斯临的披风吹得飘扬翻飞。
  屋门被推开时,接替青荷的丫鬟见到的,是一张眉头蹙起的淡漠俊脸,修长的手臂中还携着两册书。他修长的腿迈入了烛光之中,浑身不羁的气质与这两册书奇怪地融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打发了偷看自己的丫鬟,徐斯临倒在罗汉榻上,顺手抓起了炕几上的那册书——《菜根谭》。
  他随便翻了一页,竟是翻到了他拿书去请教她时翻到的那页。
  初秋的午后,窗外槐花满地,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他看着她,托起了她的下巴。
  那种让人回味的氛围,大约应该叫作亲密。
  而归顺,可以带来亲密。
  徐斯临合上书,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那个人虽然贫寒,内心却是有些清高的。如果金钱不能打动他,那什么可以呢?两个字忽然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女人。
  可紧随着这两个字而来的,是一股打心底窜上来的强烈的排斥感。
  他不可能给那个人送去一个女人。
  那个人会对那个女人含情脉脉,牵她的手,吻她的唇,与她在床上翻云覆雨。那个人的双眼会变得沉醉而迷离,身躯会变得泛红而颤栗……
  一想到这些,他就非常非常地不舒服。
  叫那人归顺,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京城的秋天短,半个多月后,冬天就来了。
  近日总吹北风,天阴阴的,冷得直叫人哆嗦。工部的各堂屋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窗子也都不再开了。
  院子里的松柏还未全凋,只是也不复盛夏时的翠绿。墙角还有一株腊梅,细长曲折的枝干还未发新叶,只冒出一粒粒小小的花骨朵。
  立冬前日,光禄寺给各庶常做了扁食,是羊肉馅儿的,沈青辰吃了好几个。顾少恒心疼她秋天没养膘,担心她冬天不好过,便假装说这扁食做的不好,把自己碗里的扒拉了几个给她。青辰自是感激,抱着碗喝了一口热热的汤便对着他笑。
  徐斯临照例不在光禄寺用膳。徐府的马车内置了炉子,一路上马儿嘚嘚嘚地跑,炉子里的炭火则烧得噼里啪啦的,将热着的膳食载到了大明门外。
  他娘未免他冻着,还特意捎带了一件银鼠绸缎披风,温暖细腻的银鼠皮做的围领,黑绸上绣了精细的暗纹。徐斯临披着披风回到工部的时候,身形挺立,步履从容,看着很是冷俊不羁。
  算算日子,沈青辰三人到工部已是一月有余了。
  一个多月过去,工部主事韩沅疏一次也没召见过他们,本该由他管的观政事宜好像已被他抛诸脑后。青辰偶尔还能听到他那间屋里传出咆哮声,不过隔着厚帘,也听不清说了什么,约摸只有两个字可辨认——“奶奶”。
  三个庶常因无人管,只能呆在屋子里看册录。顾少恒对于徐斯临能耐住寂寞,每天看书看得贼认真而感到好奇。
  趁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顾少恒便问沈青辰,“徐公子是不是转性了。”
  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门口。
  青辰正看得认真,随口应付了一句。顾少恒却不依,一只手盖住她半页书,笑嘻嘻道:“看了这么久了,你就休息会吧。”
  青辰无奈,只能陪他说话,可在背后议论别人并不好,便把话题转移到了册录上。
  “少恒,这里我有些不明白,你看,景治十四年,大安县修堤坝,长十五丈,高三丈,用了八千两银子。到了景治十六年,伏青县修堤坝,长十六丈,高三丈,就用了一万两千两银子。这两个大坝长度差不多,又都在同一条河上,仅隔了两年,造价多就出了一倍,难道砂石在两年间贵了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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