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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渡你成仙可好-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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荨娘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连个架子也搭不好,只好道,“没事,嘿,没事。”
便又拿着那几根棍子比划起来。

比划了一会,荨娘便颓丧地宣告放弃,这种技术活,果然不是她擅长的。于是举着一根棍子将衣服挑起来,一手撑住下巴,暗自琢磨着,要不要把道长叫进来帮忙呢?

她正想着,忽然惊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颗颗立起,迅速蔓延到全身,大夏天,莫名地不知从何处渗出一股阴寒,顺着毛孔钻进肌肤里,再钻进血液里。
荨娘只觉得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她张了张嘴,竟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心下不由大为惊恐。

当此时,忽见火光映照的地上闪过一条人影。她顿觉身上压力一松,那一直憋在喉咙口的话就这么蹦了出来:“啊——道长!有鬼!”
还未喊完,人已经跳起来,嗖地一下蹿到重韫身后。

重韫将人护在身后,目光紧紧地锁住飘在角落里的那道白影。她的脸一如生前那般苍白,两只大眼暗淡无神,空空地不知望着何处,口中喃喃:“相公,相公……”
正是许旃妻子的亡魂。





第16章 才送鬼又得聻约
荨娘拿手指轻轻地捅了下重韫的肩膀,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道,道长……你是不是看见那鬼了。”
重韫抽出一道黄符,夹在指间,并指横于胸前,道:“是许旃的妻子。”

自己见过的鬼……那更吓人了好嘛?!荨娘几乎要哭出来,苦着一张小脸,道:“冤有头,债有主,她找我们干什么啊?”
重韫凝眉:“我看她未必是缠着我们,倒像是迷路了。”
这倒是新鲜。“鬼也会迷路?”

“这世上芸芸,每日都有人死去,新添生魂实在太多,鬼差偶有失漏也属正常。这许旃妻子大概是迷失了前往地府的道路,随意飘荡之间正巧遇上了我们。”
荨娘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道:“那现在怎么办?”
重韫将黄符收回袖间,眉眼微弯,道:“这却好办,送她一程即可。”

说着走到外间,从行箧中摸出一盏模样古怪的琉璃灯来。这琉璃灯外头罩了一个黄铜打造的莲枝灯罩,里头的琉璃罩子弧度圆润,,自底座向上,堪堪遮过灯座上插着的白蜡烛。

重韫让荨娘帮忙捧住琉璃灯,伸手按住底座,一扭一旋,那灯座便被卸了下来。重韫将灯座往棺材上一放,指间捏着一道黄符一招而过,一道火光倏地燃起,正巧将那烛芯点着了。随后他又如法炮制,将灯座给安了回去。

荨娘看得新奇,不由伸手接过那琉璃灯,捧到鼻下细看起来。只见那烛火微绿,竖成一线,似凝住了一般,不由张口问道:“这是盏什么灯?”
“引魂灯,道家法器。”
“这蜡烛却是绿光的,枉我在天上当了那么多年掌灯,竟是没见过。”

重韫见她抱着灯不撒手,又怕她不小心把灯摔了,便开口吓她,道:“那是自然,此蜡烛尸油炼化而成,天上怎有?”
荨娘眯了下眼睛,狐狸般狡黠地笑了一下,“道长,你莫不是怕我摔了灯,所以才说这话吓我?嘿,除了鬼,本仙子什么都不怕的。再说,我在天上捧了多少年的灯了,你还信不过我?且看着好了。”
说着双捧灯站定,回头道:“道长,走么?”

重韫无法,只得由她捧了灯在前引路,自家手持招魂幡,口唱引魂歌,将许旃之妻的亡魂慢慢引出义庄。
“许家妇,许家妇,来附此幡上。前尘已了,俗务已断,何必纷纷纠缠……”

二人一直向西而去,直直走入密林之中,越往里行去,草木益发繁盛,渐渐地竟觉寸步难行。荨娘的绣鞋已是湿了,这般颇为难受,便想开口问问重韫,到底好了没有,要走到哪里才是个尽头?

她刚想开口,便惊觉双唇上贴上一张略显粗糙的手掌,却是重韫拿手将她的嘴堵了。于是荨娘也知道此刻最为关键,惊扰不得,只能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再出声。

重韫将手中招魂幡一招,利箭般射出,直直插入身前三尺之地。招魂幡甫一入地,重韫便单手结印,口中絮絮念起道家真言来:“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无常开路,鬼门洞开,无常开路,鬼门洞开……”那真言念到最后,竟只剩下这么两句,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愈来愈急。

突然,便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荨娘定睛一看,只见那招魂幡上慢慢地溢出一条黑烟来,那黑烟蜿蜒向上,原本只是模模糊糊一团,却在重韫的催促之下一点一滴地凝为实质,结出一道混混沌沌的人影来。依稀间,可以看出这人影鬼面獠牙,红目慑人,身下拖着一道长长的铁链。
正是一只黑无常。

荨娘在心里悄悄吐了下舌头,想不到这道士还是有些本事的嘛,竟然能招鬼差。自己先前倒是小瞧他了。
那鬼差当真是地府差人无疑,身上鬼气森森,生气全无。从招魂幡下来后,便睁着一双红目盯住重韫不放。重韫俯腰作了一揖,道:“现有生魂许家妇,遗落人间,劳烦鬼差大哥跑一趟,渡了她去吧。”

那鬼差依然纹丝不动,连眼珠子也不曾错过一下。

重韫想了下,便从怀里摸出一叠银元宝,拿符火引了,朝空中一抛,那鬼差这才略欠了欠身,拖着那条长长的铁索越过重韫,朝他身后走去。
荨娘的眼珠子跟着那鬼差转。只见鬼差走到重韫身后,拿起锁链虚空套住那只她看不见的鬼,不多时,黑雾腾起,将那鬼差团团罩住。这时,四周的温度似乎在一时间降了下来,以那鬼差为中心一尺方圆内的植物叶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待那黑雾散去,那鬼差已然归去幽冥。同一时间,荨娘手中的引魂灯抖了两下,那烛火忽地熄灭了。

重韫露了这么一手之后,便引了荨娘没完没了的问。
“嘿,道长道长,你刚刚烧了一叠纸钱,难道是用来贿赂那鬼差的不成?”
重韫足下微顿,却不停步,只道:“规矩罢了。”

进了义庄,荨娘还不消停,重韫赶她去睡,她却将重韫给她搭好的床拖到外间,往重韫躺着的地方边上一放,道:“道长我跟你睡!”
重韫脸上一红,心中又恼起来,干脆转过身,只留了个背影给她。

荨娘举爪挠他的背,道:“道长别睡么,我现在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呗。道长,你说,你既然能招鬼差,又为什么会让许旃死了呢?你要是早点招个鬼差来搁张府上放着,哪路鬼敢来捣蛋啊?”

“唔……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道长你不是可以看见鬼吗?难道那天就没发现许旃的夫人已经被鬼上身了?”
重韫的脊背僵住。荨娘敏锐地觉察到了。她忍不住腾地坐起来,叫道:“好啊道长,你居然见死不救?”

重韫仍然躺着不动。荨娘就拿光溜溜的脚丫子去挠他,“道长,给解释解释,你怎么就能见死不救呢?”
起初重韫还能不理她,可耐不住荨娘实在是锲而不舍,又加上对这件事,重韫本身也一直耿耿于怀,到了最后,竟被引出了真火来。

重韫一个翻身抓住那只作怪的脚丫子,恶狠狠道:“你知道什么?!你懂得什么?!”
荨娘一时被他抓住脚,还没顾得上不好意思,便见他手掌一紧,竟然用上了力气,将她捏得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疼!”,他这才蓦然间醒过神来,神色衰败地松开手,怔怔地坐在原地。

荨娘赶紧将脚缩了回来,拿裙子盖好,道:“你怎么了嘛?那么大火?你不是都懒得搭理我?也不会生气的嘛?”
重韫“呵”了一声,有点像笑,又有点像是感叹。
荨娘凑近他看了一眼,发现他脸色确实不太好。

“道长,修仙呢,是不能有心结的。我既然要带领你奔赴这大好仙境,少不得得好好关照你的头头脚脚,自然也包括你心里这块小疙瘩。”她点了点他的心口,“我呢,比你大上这许多许多,你不如就将我当作你的祖母,有什么想不通的,就跟我说说呗。”

重韫沉默半晌,竟然蹦出一句,“狗屁!”
荨娘听得险些惊倒,“道长!你……你居然爆粗口!”

重韫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见她在地上蹲着,小小一团,姿态柔顺,如同小奶狗一般,本来想叱上一句的,却不知为何,在见到她那惊得口不能闭的表情之后,忍不住又有些想笑。也是他僵着脸惯了,终于将那笑意忍住,冷着脸,丢下一句:“你当我祖母?”
有一句话没敢说出口:我当你爷爷还差不多!

荨娘瞧见了他眼里那点小鄙视,也不服气了,立起来,双手将腰一掐,道:“怎么啦?我今年三千有九了,你祖母有这把年纪吗?当你祖母,还是我吃亏了呢!”

重韫摇了下头,觉得跟个小姑娘吵架实在失格,于是“哼”了一声,不再接话。荨娘却被他这声冷哼燃起了斗志,揪住重韫的衣服死活不让人睡,两人正拉扯间,地上一直燃着的火堆忽然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只听吱——呀——一声,那两扇紧闭的大门竟然露出一条缝隙,一股子冷风蛇行而入,贴地而走。地上的干草簌簌而动。

荨娘见了,当下嚎了一嗓子,整个人扑到重韫怀里。

总是被她“投怀送抱”,次数多了,重韫已从原来的羞窘不已修炼到现下的淡定如常,只将人扯下来,丢到身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往地上一按,那步步逼进的二鬼立时寸步难前。

那鬼一只面皮被泡得青白发胀,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显见是个溺死鬼。另一只则长舌吐出,眼珠外凸,是个吊死鬼。
而且这两只鬼都是新鬼,更为难得的是,竟然留有一丝神识。一般说来,除非生前有什么未了的极为强大的执念,新死的鬼,很难留有神识。

那二鬼冲了几次,见确实无法靠近二人,也只能作罢,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响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家,我家主人有请。”
重韫取出一张“散魂”符夹在指间,冷声道:“跟你家主人说,谢邀,不去!”
言罢厉喝一声,“走!”

那二鬼却不肯走,只将头贴在地上,哆哆嗦嗦反复说道:“请,请……”
重韫道:“你二人若再不离去,休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着作势要把那符丢下。
二鬼见着实请不动二人,又怕惹怒了重韫,他真会出手打散自己的魂魄,只好低着头,倒退着出了门外,消融在夜色里。

待那阴气退去,荨娘才敢睁开眼睛,拉住重韫直问,“难道是那天的小美人请我来了?啊……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重韫将符收好,方道:“你可知,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荨娘惊道:“鬼死了不是应当魂飞魄散了吗?”

“很多时候,是这样的。可是,有些鬼,经历魂飞魄散后,魂魄重聚,获得新生,便成为聻。或者你也可以称之为,鬼王。人死为鬼,人皆惧之。鬼死为聻,鬼皆伏之。”
重韫说到这里,突然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荨娘敢打赌,他绝对是在幸灾乐祸,绝对的!

“也不知这只聻,三番两次请你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要你跟她作伴吧?”
荨娘长嚎一声,扑到重韫脚边,抱住他的大腿,一抬脸,竟不知何时已哭得泪人一般。
“道长!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第17章 观游神又生事端
林子里蝉声聒噪,咿吁咿吁,绵绵不绝于耳,又兼林寂无人,这回音便连作一片,大有沸反盈天之势。天气闷热,便是走在林子也依然难避暑意。荨娘垂头耷肩,丧丧然缀于重韫后头,不时拿袖子拭去脖颈间的汗,实在忍不得了,方道:“道长,奴家要热死了,让奴家歇歇吧……”

重韫手指前方,道:“此去一里,便有一道清流。你若想好好歇歇,正该加紧脚步才是。”

荨娘一听,原本软塌塌的腰板儿登时挺立起来,小碎步疾走如风,不多时,竟超到重韫前头。二人走了一里多地,果见一涧清溪,阻住去路。重韫伸手摸摸挂在行箧上的水袋,见存水无多,便想取下到上游汲些水。他方动作,荨娘便一把抢过水袋,勾在手里,蹦蹦跳跳道:“此等小事耳,何劳道长亲自动手?我去也。”

重韫见她开心,也不拦她,自在溪边寻了一块大石坐下,解了行箧放在一旁。

他本打定主意在此处歇脚,顺便把缠在右手上正骨的龙骨简给取下来。他方坐定,也不知怎么地鬼使神差地就朝上游望了一眼。只见三两草木绰绰,顶上不知名的嫩黄色小花形如号子,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一根细细长长的青蒿垂腰折下,叶尖儿正好探入花心,好似将那花挠得有些痒了,于是一时间俱嬉笑起来。

在那草木掩映之后,是一泓再清澈不过的溪水,清澈得连溪床上的河石都粒粒可数。那草木笑动之时,正逢水里的姑娘破水而出,银花四溅,颗颗水珠在阳光中好似珍珠般闪闪发光。那水落进溪里,溅到花上,挂在姑娘的发尾,顺着姑娘隐隐可见的腰谷曲线蜿蜒而下……

那姑娘微微仰起头,一抬手,衣衫落下去,露出一截皓白手腕,腕上绒毛凝住无数细细水珠,一举一动间,那肌肤便熠熠生光。
她手腕轻转,一袋子水从头顶奔流而下。她扬起脸,美好的脸庞向着夏日方向,双目紧闭,红唇微张,于是有些水便落入她口中,有些又顺着两颊再顺着脖颈两侧滑到颈后,有些则行经胸前,将那片起伏的轮廓打透……

他只能看到姑娘的侧脸。她的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白芒,美好,干净,自然,如此耀眼,一瞬间掳夺了人的所有神智。

直到水声再起,重韫骤然回身,心中惊跳不已。他按住慌跳不止的心,别开眼,风一吹,遍体微凉,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细汗。他的嗓子微微发干,喉结微动,好似磨在了一层砂纸上,痛得灼人。
这心情前所未有,他恐慌失措,却只能无助坠落。

重韫心绪繁杂,慢慢地解下龙骨简,右手伸出动了几下,再转了转胳膊肘子,动作流畅自然,这断骨之伤已经好了。他在原地坐了一会,不见荨娘回来,忍不住想道,她那般冒冒然然跳进水里,现下衣衫湿透,是不是也不好意思见自己,所以正藏在某个地方晒衣裳来着?

转眼又想到,这荨娘几次三番出言挑逗,有时又作出一副天真言状,真心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
思及此,忍不住轻拍了自己一下。管她是怎样的姑娘,横竖不过是有过一场救命之恩吧了,待报完恩后,两厢自当再无瓜葛。

他正这般胡思乱想着,耳边闻得身后草木响动,他犹豫了下,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入目是一双绿绫绣鞋,再往上则是一件绿绸阔腿裤子,鹅黄纱衣,正是那日她刚从画里出来的妆扮。

荨娘一见重韫,便高兴地摆了几下手,几步奔到他跟前才停下来,扯了扯领子,道:“啊呀,还是奴家自己这套法衣舒坦,这宋人的衣裳,夏天穿忒热了些。”
正说着,突然发现重韫脸色涨红,遂惊道:“诶——道长,你脸怎么这么红?”

于是趋近前去,拿手贴上重韫额头,一摸之下顿觉滚烫无比,荨娘不由叫道:“道长,你这是中暑了啊。”
“来——”将水袋往重韫手里一塞,“先喝点水。”
重韫一把将她的手扫掉,略有些粗鲁地接过水袋,仰头灌了几口,可心底那层烦躁却怎么也去不了,反而愈发盛了。

他正烦乱间,却闻荨娘声音又起:“诶?道长,你的右手不是断了吗,这就,这就好了?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你这还没几天吧?”
重韫举起那张龙骨简,道:“此为龙骨,缚在伤处有奇效。”
荨娘听得直乍舌,伸手接了,放在怀里细瞅,一抚之下,但觉骨骼莹白如玉,大夏天的竟然冰凉如寒玉,顿觉欣喜不已,忙问:“道长,此物可否借我几天?”

然后她就把那龙骨缠到了自个腰间。虽说外罩纱衣,看得不甚清楚,可正因这不甚清楚,才越发吓人好嘛。你想,倘或有一路人独自在路上行走,远眺之下发现迎面走来一女子,腰间白骨森立,不吓坏了才怪。
荨娘却是不管不顾,只觉此物上身之后,暑气霎时消去大半,当真再开心不过。

二人且歇且行,待到傍晚时分,远远瞧见一个村落,此村梯田层层,人烟稠密,入口处坐落着一座兰若寺,说是寺,大小不过如同一间几步见方的土地庙一般,寺门偏对之处树着一块残破石碑,其上兰若二字,衰败形同此庙。

荨娘见重韫叩开寺门往里瞧了一眼,不由咽了口唾沫,问他:“你不会是,今晚打算睡这吧?”
重韫点头,承认:“此处尚可宿人。”
荨娘苦道,“道长,咱们就不能找户人家借宿吗?天天睡地上,奴家的腰背都要睡出毛病来了。”

重韫将门合了,只道:“是谁借了……”
不待他说完,荨娘便狠跺了两下脚,道:“好嘛,好嘛。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借了那三十两银子!”
说罢竟负气先行而去。

两人进入村中,不时有些村妇农夫劳作归来,经过二人身旁时便偷眼打量,更有三两妇人暗中偷指荨娘,叽叽咕咕也不知在咬些什么舌根。荨娘是个没留心眼的,见了也只当她们是偷赞自己貌美,重韫见了则眉头频皱,终于忍不住将荨娘拉到一棵大树后站定,见四下无人,便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衫子裹到荨娘身上。

荨娘抓着衣领,茫然道:“我不冷呀……”
重韫眼睛别向远处水田,道:“给你就穿着,不许脱下来。”
他神色严肃,荨娘想起自己还有求于他,一时也不敢反驳。

二人又走了一路,才叩开一家农家院子,向主人家买了些热乎吃食,重韫又向人打听这里是否有人需要做法事或是协办丧葬事宜。那老婆子笑着摆手,道:“这倒没有。不过这几天是请神日,今晚我们会把娘娘神从邻村请过来,道长你不如去里正那里问问需不需要人吧。”

重韫谢过,又给过银钱,方才捧着吃食朝村外走去。
荨娘跟在他身后,问:“道长,你不去找活啦?”
重韫随手递给她个饭团子,道,“不了,这种乡里游神,一向最忌外人参与。”

荨娘“啊唔”咬掉半口饭团,塞在嘴里,脸颊两侧一鼓一囊的,含糊不清地说道:“哎,道长没钱,我还要接着睡荒山野庙是不是?”
重韫一点一点地剥掉手中芋头的外皮,闻言也不作应答。他举着芋头愣了一会,突然觉得胸前投下一片阴影,低头看去,只瞅见一颗黑呼呼的脑后勺,在他手间一晃,乌龟般缩了回去。
再看时,芋头上留了一排小小的齿印,已被咬掉小半个了。

荨娘拿指甲挠了他一下,有些气鼓鼓地,“好啊道长,你原来把好吃的留给自个了,这个果然更香甜呢。”
言罢拈起一坨饭团不由分说塞进重韫嘴里,自个抢了他手上的芋头吃了不提。

一时二人吃毕,晚风吹送,夕阳斜照,蛙声渐起,好一方悠闲自在天地。
重韫忽道:“乡里请神是件极热闹的大事宜,你想不想看?”
荨娘跳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她身上的青布衫落下来,被重韫接在手里,体温犹存。
“那当然啦!有热闹怎么不看?”

重韫点头,道:“那上树吧。”
荨娘急急转身,险些没将腰扭了,“上树?”
“听动静,送神的队伍就在一里开外了,你要爬到树上,说不定可以看见。”

荨娘闻言兴奋不已,将纱衣撩起往腰间一绑,蹭蹭两下就爬到树冠上,这动作灵活地,连唆使她上树的重韫都咋舌不已。她一边爬还一边吹嘘道,“想当年西王母蟠桃园里那些个桃树哪棵不曾遭本仙子摧花辣手?说起爬树,本仙子可是祖宗辈儿的。”

她在树上蹲了一会,搭了个眼帘远眺,不多时便见山路上一条瘦瘦的长龙蛇行前进,隐隐似乎可以听见唢呐响锣鼓鸣。她看了一会,便又下得树来,拉起重韫道:“道长快快,他们要进村了,咱们到里头去看。”

进了村,发现这才一会子功夫,打谷场上已搭起一个简陋的戏台子来,又有几个农夫换过衣服后,拿红白妆粉涂了脸,咿咿呀呀,或是在吊嗓子,或是原地压腿,或是翻起跟斗。荨娘看了一会,发现其中一个全脸皆白的农夫总是在她不注意时猛盯着她看,不由得升起一股子寒意,随意找了个借口,便拉着重韫去往它处。

她这般拉拉扯扯重韫自然不喜,可是偏她八爪鱼似的,一旦沾了身就难解脱,挣了几次,也只能由得她去了。

二人在村子里穿行,见各家各户门前都摆了张方桌,供好香烛供品,就等着请神的人把娘娘神抬回来。不多时,二人听见身后乐声大作,当是请神的队伍进来了,便让到一旁。只见领头的是四个高壮的男人,分前后左后四个方位,合力抬着一顶肩轿稳步走来。轿外红幔作围,隐约可见其中坐落着一尊真人大小的泥塑神像,只是天色太暗,看不清面目。

这时,村中老小都出得门来,慢慢缀在队伍后头,跟着朝山上而去。荨娘也拉着重韫混入人群中。这队伍越来越宏大,一村几百人皆倾户而出,人流裹挟之间,重韫忽觉臂上压力一轻。
低头看去,只见袖上折痕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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