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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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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英国商船川北轮由重庆满载油料抵叙府,叙府码头搬运工人出于爱国激情拒绝装卸,川北轮只得返回泸县,泸县码头工人给了它完全相同的待遇。
“又被老师您言中了。英国佬果然被卢作孚照着站立不稳的下盘一腿踹去,踹得没了脾气,这个卢作孚!”这天饭后,升旗与田仲从水巷子出门,由打铜街一路人朝后仰走下坡,来到望龙门时,正好看到川北轮原船原载驶回重庆望龙门码头,田仲由衷地佩服老师。
“分明一场商战,活生生被他打成了反对帝国主义列强的爱国之战。他居然能在千万民众雪亮的眼睛注视下,把他的本意掩盖得不露痕迹、天衣无缝!”升旗不无赞叹,“再看几步吧,以他的棋风,这才只是布局。”
“在这场反帝斗争中,民生公司经常通过航业公会从幕后推动宣传和组织工作。民生公司经理邓华益曾组织‘华轮联合办事处’,敦请商会劝告商家,不要把货物交外国船运输。”老民生中有人写下这样的回忆录。
“下一刀,卢作孚会砍向哪一个敌手?”爬上打铜街陡坡时,助教问。助教发现教授让身体前倾爬坡上坎时,目不旁视,面带微笑,似在与什么人面对面交流。良久,才听得教授说:“作孚兄,我要是你,一定会趁手红,打灯笼?”
“为什么不呢?”
“那会是对谁?”
教授转过头来,盯上了助教。助教最怕教授这样似笑非笑却又平平淡淡地盯上自己,忙道:“我?”
“我。”教授应道。
“对我们?”
“田中君,麻烦你跑一趟,这会儿云阳丸该靠朝天门了,转告吉野一声,就说我说的,当年卢作孚为他吉野设下的‘水牢’,现在又设好在他面前了。这一回,所有日清的轮船都在他卢作孚的囚禁名单当中。”教授道,“满洲九一八,上海一·二八,我们给卢作孚提供的动员全体国人一致排外、保护他的公司的理由,比英国人提供的还要充足十倍!”
升旗教授确实做到了与卢作孚的思路同步。可是,接下来,对手走出一步棋来,却令升旗大感意外。
隔天,民贵轮驾驶舱中,新聘的二副姬成刚,一个精干的穿着民生制服的中年人,接到一份解聘书。他高声抗议:“刚决定用我才几天,凭什么又不用了?”
民贵轮船上经理杜随恩说:“这是公司的决定。”
姬成刚:“民生公司是谁,作这样的决定?”
杜随恩一愣,考虑着如何作答。驾驶舱门口有人应答:“是我。”卢作孚走进,指姬成刚手头的解聘书:“这是本经理的亲笔签字。”
姬成刚问:“凭什么?就凭你一个人的好恶?”
卢作孚沉稳地摇头,挪开身形,露出身后——船头贴的一张文告——九一八事变之后,民生公司全体职工通过的《爱国公约》:“读!”
姬成刚读出:“民生公司岸上各事务部分及水上各轮趸船永远不用日本食品、货品。不售予日本任何材料及食品。不运日货。不用日本职工。”姬成刚抬眼望卢作孚:“我是中国人。”
卢作孚冷笑,手指向下指定公约第三部分一行字:“读。”
“不用九一八事变后尚为日轮服务的……”姬成刚读不下去。
卢作孚高声读完全句:“中国人。”
姬成刚心头虚,九一八后,他还不止为一条日轮服过务。姬成刚倒不是亲日,可是,日轮有意把招聘他这样的民生公司轮船上原来的骨干人员的工资提高得远远超过民生公司,姬成刚挡不住这个诱惑。此时,他虽然理亏,却有意夸大动作掩饰着,他脱下民生制服,猛地向甲板上一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姬成刚正要下船,听得卢作孚低沉地一声吼:“站住。”
姬成刚站下。
卢作孚说:“捡起来!”
姬成刚低头捡起制服。卢作孚接过,一只手拎着制服,来到舷边,手一松,制服落下江去。
目送姬成刚下船后,卢作孚一挥手,召集船上经理与大副等人到餐厅开会,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一趟,沿途小码头不要停……”
民贵轮本来停靠在民生公司新在大河一侧设置的码头囤船旁。从前,只有小河一侧有一个“千厮门码头”,近年增多了码头。此时,民贵轮开始上客,升旗与田仲是这趟水最先上船的乘客。
“读来听听!”升旗刚过跳板,就对田仲说。
“中国货不装日本船!”助教读出民生囤船上的标语。
“这边还有。”
“中国人不坐日本船!”助教一扭头,读出囤船另一侧的标语,“写的跟春节时他们爱挂的对联似的。”
“春联是中国人贺喜,这标语却是叫日本人报丧!”升旗望着囤船上早就等候着的成堆的中国乘客,道,“所以,吉野的船只能空舱往返。所以,这船上这么多中国人,宁肯坐等几天,也不肯踏上每天驶到码头跟前、殷勤得像歌舞会拉客人似的招徕乘客与货主的任何一艘日清公司轮船!”
升旗与田仲上了轮船:“日本轮船的比重占93%,我们才占7%,爱国的朋友们,你对航业就怎样扶持?怎样促进?”
这个卢作孚,手头一柄太极剑,重剑无锋,所向处,不见滴血,却剑剑直指我日本航业要害!升旗越来越看重这个对手。
田仲说:“不用问,接下来他该对付美国人了。他一定还会故伎重演。”
升旗说:“对付美国人,还用这一招,不合适吧?我若是卢作孚,出招之前,会先算计美国人在国人川人中的民愤,民愤若是不足,用出招来,能量便不足。”
田仲说:“可是捷江公司是长江上外国商船主力军,这两年正是与他民生竞争的主要对手。”
升旗说:“打这场商战,他不会只用一招。休忘了,他骨子里是个商人。”
这时,餐厅中,卢作孚望着舷窗外另一艘囤船上泊靠的捷江轮,还在嘱咐民贵轮的经理与大副:“盯上它,它开出之前,我们先开。沿途小码头不停的用意,就是既要与它捷江轮同班,又要在每一站大码头都能抢先它一步,具体说,至少半个钟点,也就是足够我下客、上客的时间。而最后直抵上海的时间也比他早!”
“为啥不再早些呢,以我民贵轮的设计时速,若小站不靠,能抢先半天时间赶在捷江轮前到大站!”年轻的灯笼大副道。
“那就没意义了。你想,抢先的时间如果不是半个钟点,而是半天,不等于把半天客流蓄积的空当白白让给了后来的捷江?”船上经理道。
卢作孚笑了。他本不想讲出来的话,杜随恩把话讲白了。
“光是我民贵不够吧?捷江轮光是跑上海的船就还有宜昌轮,其春轮。”
“民风轮、永年轮那边,你这边开船后,我就过去布置……我民风轮对付美宜昌,我永年对付美其春。”卢作孚道。
“一对一捉对儿厮杀!卢先生就是我们的大元帅。”灯笼大副想起,为对付美国捷江这个1932年到1934年间民生公司在长江上的主要竞争对手。卢作孚早就打造了这几条快速优秀的轮船。见卢作孚望着自己笑,灯笼大副脸一红,虽然已经当上民贵这样好的船的大副,但每逢站在卢先生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像当初考茶房时那样,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客运抢到手,凭我民生的牌子,这有几分把握。”杜经理说,“可是,货运呢?早出它半个小时也不够用啊?”
“货运和客运各有各的特点不同。我与美捷江之间的货物竞争,要体现在除了时间外的另一些方面。首先便是货件保护上,一定要好过捷江,使客商乐于向我托运。”
“还有,卢先生几年前就布下的一粒子,大川通报关行,对我民生的货运太起作用了。”
听得船上经理管自己叫卢先生,卢作孚心头一热。这些年公司做大,同人们越来越多叫他“卢先生”而不称“总经理”,当中透露着一种亲敬之情,尤其在这共度难关的当口,卢作孚更感到欣慰。
“捷江公司会不会也靠压低水脚,大杀运价来跟我们抢货运?”灯笼大副想起一件事。
“压水脚,太古、怡和会做,日清会做,他捷江也会做,却不敢做。”
“为啥?”
“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他压不起。”卢作孚笑道。不过,一提到这事,卢作孚并不高兴,反倒忧心忡忡地,“同行间靠压水脚来打的商战,其实是恶性竞争,除了两败俱伤,再无半点好处。”
“我民生怎么办?”
“先打破眼前四强从四面向我们撒下的这张大网,再说。”其实,此时卢作孚已经在盘算一个计划,只待时机一到,便要将这条江上这场压水脚的恶战一举了断。
几天后,结束川江航业竞争短期考察的泰升旗教授回到商务专科学校,重新开课。教室黑板上,原先的几家外国轮船公司方框依旧,“中国民生”方框下,新辟一栏,写着“反四强围剿的对策”。学生用粉笔写下:“中国人不坐外国船。”
第二个学生写下:“中国货不交外国轮。”
“可以举一二实例加以说明么?”升旗教授从旁提醒。
第一个学生已经回到座位上,站起,说:“例子太现成了,昨天,中国银行襄理张禹九从上海到重庆,不搭民字号轮船,偏偏坐的是日清公司当阳丸,刚拢岸踩上朝天门码头地皮,就遭到市民围攻。本人也在当中,当场质问于他。闹了他一个下不来台。当场认错,还认缴罚金三千大洋!”
“哦,这个例子很新鲜。”升旗点头道。
第二个学生面对黑板还没走下讲台,回过头来对教授说:“猪鬃大王古耕虞,把他的在美国都是最响亮的‘红色老虎’品牌的川省产出口猪鬃主动交给民生公司,不管英国太古、日本日清把水脚压到多低,他也不为所动。”
“唔,这个例子很实在。”升旗点头道。
教室末排坐着的助教一直关注着教授的反应。见教授在讨论中兴致越来越高,一开始助教还暗自佩服自己的老师,哪怕听到的话再不顺耳,在学生面前他也总是能做到不露痕迹。可是渐渐地,助教发现教授兴趣盎然甚至欢喜快活竟似发自其内心。这就让助教搞不懂了。助教完全知道自己的老师骨子里是一个狂热的爱国者,可是,他怎么会一进入学术领域就换了个人?难道对学术探讨的快乐真的能让他忘了自己的国籍与使命?助教心头悬了个大大的疑团,心想一定要找个合适的场合,向教授请教个明白。
这时,一个学生站起发言:“凭商场诚信与爱国旗帜,卢作孚成功争取到中国民营银行家陈光甫、周作民等人联手支持,在上海发行民生公司债券100万元。这在中国金融史、航业史上,都是开先河的……这是值得我们搞川江航运研究的人注意的。”
升旗沉思着,赞许地点头。
“有一桩事情值得外国航商所特别注意者,现有一中国人的组织,侵入了外国人所经营的企业。”爱德华的会议室中,捷江公司经理正读着英文版的《航业周报》:“目前该组织固定资产达到3,328,804元,职工人数增为1845人,船舶已增至数十艘,以之运输全部往来川江的货运,亦已足用,勿须仰赖外轮。”
吉野也瞄着面前的这份《航业周报》:“这个组织的目的,毫无疑义地在于排斥异己,垄断一切,凡是从事大规模航业者,均应看到这是一个恶劣的征兆!”
“这个八足中国动物的触角,现已伸展,扩张到渝宜航线甚至更向长江下游!”这天黄昏,卢作孚家中,卢作孚的儿子也在读报纸中文版的同一份《航业周报》,报纸是卢作孚带回家来的。八仙饭桌前,卢作孚居中,左右是放学后做作业的儿子们。卢作孚听到儿子读报,脸色冷峻:“到底是谁写的?”
儿子说:“福——来——格。”
“这个福来格?”
“爸您认识?”
“从来没听说过……”卢作孚正自语,见两个儿子望着自己,他立即恢复常态,他从不在妻儿面前流露自己在公司遭遇的困境,便笑指着报纸,“知道‘这个八足中国动物’是谁么?”
儿子们望着爸爸,你一言我一语:“我爸爸只有两只手两条腿,四肢。”
“我爸爸加上我,才八只手足。”
“加上我,十二只手足。”
屋外空地,开辟成菜园,女儿们将刚摘下的新鲜菜放在毛弟捧着的竹筲箕中,毛弟捧着满篮青油油的菜向厨房去。卢作孚笑了。他本正在写本公司年度报告,刚写下“民生公司1845名职工齐心协力……”,此时索性放下手头的工作,问儿子:“再加上1845人的呢?”
“我儿子又在考你儿子!”卢作孚的母亲说。她正在厨房,与蒙淑仪一起做饭。
“我儿子经不住你儿子的考!”蒙淑仪“哗”的一声,将生菜倒下了炒锅,卢作孚的母亲开始炒菜。婆媳俩配合得很默契。
两个儿子,一个心算,一个笔算,先后抢答出:“72180只手足。”
卢作孚瞄着那张报纸,笑了:“八足?你福来格把我民生的手足算少了,本公司有——72180只手足。”
女儿和毛弟端着空筲箕跑了过来:“爸爸,我也要做算术题!”
卢作孚笑指着面前桌子:“一张桌子四只角,问,切去一只,还剩几只?”
毛弟答得最快:“三只!”
儿女们望着毛弟一笑,同时抢答出:五只。
卢作孚作不懂状:“切去一只,应该是三只啊。我们毛弟好像没错。你们怎么反多出一只。这一只脚,哪儿来的?”
儿子用手在桌面上作刀切状,指出是五只角。
卢作孚夸奖地摸儿女们的头。
毛弟说:“啊,我错了。”
哥哥姐姐们作老练状:“毛弟,这不是四减一等于三的问题。你啊,长大了,就懂了。”
卢作孚却又生出新问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毛弟说的就是对的?”
卢作孚的母亲拿着抹布上前,将桌面上的书本报纸全收开,腾出桌面,蒙淑仪端着饭菜上桌。顿时桌上热气腾腾。婆媳俩仍旧顾自摆着她们的龙门阵,似乎没看见桌边几个大老爷们儿一样。
蒙淑仪说:“你儿子也是的,好好一桌子,切去一只角,我饭菜朝哪放?”
卢母说:“你儿子也是的,我儿子说切,他们还真要切了!”
几个孩子顾自做着父亲布置的题:“有无可能,切去一只,只剩下三只角?——不可能!”
卢作孚得意地起身,此时桌上摆满饭菜,已经无法比划桌面,他便悬空在饭菜上比划着一个对角线。
毛弟在爸爸的启发下拿起那张报纸折了个对角线:“真的只剩下三只角。我答对了!”
婆媳二人正走开,去取碗筷,蒙淑仪偶回头看到儿子对父亲的情状,悄悄碰一下婆婆,说:“我儿子又遭你儿子糊弄了。”
卢作孚的母亲笑着说:“只要我儿子不糊弄你,就好!”
无人在意时,卢作孚悄悄埋头看一眼放在膝上的那份报纸。
大门推开,顾东盛脸色与卢作孚一样隐含忧虑,手头也拿着那份《航业周刊》。
“东翁!”卢作孚把顾东盛迎进书房。没有家人在场,卢作孚再不掩饰自己的担忧,“难怪东翁叫我把这报纸带回家好生看看。这一刀,神不知,鬼不觉,飘飘然就过来了……”
“像是没用什么劲,连风声都不挟带一丝一缕,却是想挑起川江、长江上帝国主义列强太古、怡和、日清、捷江四大公司对我中国民生的仇恨与嫉妒……”
“他是想纠集四大公司更加紧密结盟,围剿我民生!”
顾东盛赞同卢作孚见解:“一针见血。”
“这个福来格,必置我于死命而后快!”
“这个福来格,到底是谁呢?头一回在这张报纸上露脸。”
“出手却如此老辣!”卢作孚道,“东翁是重庆商界宿将,都不知道?”
顾东盛沉思着摇头。
“他这手段,倒使作孚联想起另一起新近发生在我长江流域的另一起商战。”
“日本商船结成舰队,向我内地大规模贩运日货,怂恿日商倾销日货?”
“正是。还联想到更早更远的一件事。”
“哦?”
卢作孚指着墙上贴着的那张去东北时叫李果果抄回的满蒙资源调查表。
顾东盛:“作孚是说……”
卢作孚:“现在还不敢判定。不过,我老觉得,这报纸、商战与满蒙资源馆的幕后策划者、设计者,像是同一个人!前前后后出手三回,这手段,却是同一路数。”
“有道理。”
“大胆猜测,莫看这位幕后人物化名‘福来格’,像是欧美人名——其手段却更像日本人所为!霸气充满,却又静到极致,时辰拿捏得精确之至,轻易绝不出手,一出手……”
“就想取我性命!四大公司,这一回,真会更加紧密地纠结在一起,展开下一轮更要命的围剿吧?”
“肯定会——我民生正成为列强在这条江上的唯一劲敌!”
顾东盛忧心忡忡地说:“上一轮围剿,四大公司虽同时出手,但毕竟还是各自为战,对我民生打的是车轮战,如今四双手八大锤一齐上阵!”
“民生这条小鱼,从小河下水,游入大河,从川江游入长江,这才几年?东翁,你我心头最有数。这一回的围剿战一开火,本来已经压到不能再低的水脚,再压下去,几等于零!双方这样绞杀下去,其惨烈与沉重,将是川江商战中史无前例的!”
“作孚你想想,能不能由民生向四大公司提出‘大打关’?”
“东翁所想,也正是作孚所想。只是,眼下这局面,由我民生向四大公司提出此事,作孚担心,对手根本不会接受大打关!”卢作孚将报纸抖得“哗哗”直响,“尤其是读到这份报纸之后,恐怕四大公司的头头脑脑们正聚在一起谋划如何一口吞了这八足怪物呢!”
“依作孚之见……”
“东翁,”卢作孚迎住顾东盛信赖的目光,“我此时若有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现成良策,早捧到东翁与民生众股东与同事面前了。”
顾东盛见卢作孚动了真情,默默点头。
“东翁,为今之计,作孚有一个本能的感觉……”
“作孚有话尽管讲。”
“撑。”
“撑?”
“打碎牙,和血吞。走出门,照旧亮晃晃一张笑脸。叫四大公司觑不到我民生底牌。面对四面铁壁围剿,眼下我民生只能摆出这样的架势,就像小河里摆渡船——一根篙竿撑到底。”
“你这一根篙竿,撑到几时?”
“东翁看来,似这等撑法,四大公司能撑多长?”卢作孚却突然把话题转到对手方面。
“太古、怡和、日清,虽资本雄厚,但与我这样硬撑,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光是撑,还不能让局面尽快改观。”
“除了撑,作孚还另有计策?”
“吃!”话说到这个份上,卢作孚索性将心底正盘算的计谋和盘托出。
“吃?”顾东盛何等人物,一听这话,眼前一亮,“先吃谁?”
“东翁善弈,若盘面上有数群敌子,当先吃谁?”
“自然是最弱的。”
“四公司中,谁最弱?”
“自然是美捷江!”话听到这个份上,顾东盛心头豁然开朗,“从民二十一年这场围剿开始以来,我民生虽一路苦撑,可是,作孚你手头这一根长篙竿,却从未向来自四面的八大锤平均使力。那样的话,且休提还手,连招架的功夫也不够。对付太古、怡和、日清,你用的是一套,对付捷江,你用的是另一套!”
“正是东翁所说!”卢作孚兴奋起来,“东翁出任主席,发起召开了‘收回内河航权大会’,靠国人爱国激情、靠古耕虞这样的同道朋友鼎力相助,我民生有效地遏制了英商日商的第一次大围剿。与此同时,我这边已经调民贵、民风、永年诸轮与捷江宜昌、其春诸轮捉对儿厮杀开了!”
卢作孚不动声色地从书桌抽屉中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递到顾东盛面前。
“有人认为这一年必倒两个公司。如果我们拿不出切实有力的对策,民生必将是其中一个。”顾东盛接过笔记本,读出,“这不是那年在朝天门囤船上召开民生公司股东会议的会议记录么?后来众员工全涌到会场表态说——只要公司用得着的地方,总经理你打一声招呼,门前就是火坑,我们也肯往下跳!”
“正是。那天员工们这席话,卢作孚听了如五雷轰顶。身为总经理,大家越是信我,越是敢随我跳火坑,我越是警醒自己,卢作孚啊,你可不敢带着大家往火坑里跳!”
“结果害得自己夜夜睡不着!”顾东盛望着卢作孚这一段熬红了的眼睛。
“只有撑,才能吃掉对手。只有吃掉对手,才能撑到最后胜利。我就想,先吃谁呢?正好,我不是刚对员工说过——有人认为这一年必倒两个公司么?有人认为这两家公司一是民生二是捷江。是他捷江张牙舞爪先杀上门来,要置我民生于死地。这叫做——来而不往非礼也!”卢作孚道,“东翁一定听说捷江总办童季达最近正在抛售捷江股票。”
“听说了。作孚认定这是一个信号?”
“是。其实早在1929年世界经济大不景气时,捷江便已陷入困局,连工资都发不出来。捷江经理霍蒂向万国储蓄会借高利贷款,到期连本带利无法归还,又拆东墙补西墙,向其手下买办、大车、船主借钱。”
“作孚真是知己知彼。”顾东盛道,“还有人说,他的太太成了他的最大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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