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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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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杀气腾腾。”
“这杀气却为了终局大同的一团和气。”升旗读诗:“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升旗望着田仲,“大气杀气,冲气以为和,成就诗人胸中一股霸气。一篇读罢,还用得着再问——中国的霸主还能是谁?”
“蒋介石?”
“蒋公多不写诗。”
“毛泽东?”
“中国之大,除了他还有谁?这是他前年‘北上抗日’走到了头,写下的。今天我才找人辗转抄了回来。”
“今天有啥事,叫老师这么欢喜?”
“田中君曾记否,前年民权轮初航万县,我对你说过一句话——一旦我国对中国有事……”
“啊!”田仲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当时我说,少则两年,多则三年,这件事就要发生了!”
“这才刚过两年!”田仲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
“嫌快?”
“嫌慢!田中一天也不想再等!”
“一天也等不得的,是东条君。这个圆框框眼镜也掩不住一脸杀气的老东西,要生事了!三天前,他向内阁上书,立即给中国以打击。”
“哦,”田仲脸一红,“田中出身军界,配属给您后仍隶属军方,可是地位卑下,至今未得到军方任何消息。还是老师您,手眼通天,消息灵通!”
不出田仲所料,升旗果然服捧,闻言大笑,索性将所知向田仲和盘托出:“东条要动,事必生于北方!”升旗也红了脸,“我原想,日中两国,邦交悠久,地理上一衣带水,径直升火开船,到它最大的都市靠岸,一举摧毁它的经济中心,再挥戈西向,径取其首都政治中心。没料到,这一回,叫东条抢了先手!”
“事到临头,老师还有心吟诗?”
“田中君,你我到这个国家干什么吃的?事到临头,我升旗能像他关东军参谋长那样武士刀一拔,号令三军?”升旗笑道,“这一回出手,可不像六年前‘九一八’满洲里光是由他关东军小打小闹,本土肯定全民总动员!”
“老师想为国家提供:中国会不会全民总动员?”
“这没悬念!”
“老师想判断的是,一旦中国全民总动员,将由谁发这动员令?老师相信是写这诗的人?”
“他有这心,没这力。”
“那,就是蒋?风闻蒋想法太多,我一旦全面开战,他会不会?”
“投降?蒋的想法确实很多,但只有‘投降’二字,他连想都不会想!”
“老师判断,一旦全面开战,我将面临来自蒋毛两军的共同抵抗?”
“我升旗也是杞人忧天。中国军队会不会抵抗,谁来领军抵抗,这是军方的事。”升旗手一摆,“一旦全面开战,登陆上海是迟早的事。军队必于占领这个大码头后,沿中国最大的这条黄金水道一路西进,攻取南京、汉口、宜昌,最后重庆。升旗要做的,是向军方做出下面的预测:实施这一战略意图时,我军沿江上行时,会不会遭遇来自中国民间、经济界、实业界,具体到航业界的抵抗。如果会,这抵抗最主要将来自哪一家、哪一位?”
“卢作孚,他会么?”
“有酒么?”
“糟了,随常日子,都为老师您备下了的。偏偏今天……”田仲满脸堆笑,作痛悔之至状,拎起升旗的酒壶,“这就给您打去。”
“倒不如带肚皮出去喝,来得更直接!”
二人走穿水巷子,来到小什字,钻进那处“老地方”小酒馆,老板见是老客,赶紧让进雅间。刚落座,田仲偶抬头,由窗口望见了外面什么,低叫一声:“完了!”
“什么完了?”升旗问。
“忘带钱了。”
“我当是好大个事耶,别人来是概不赊账,未必你二位来了我还信不过!”老板已将二人的酒送上桌。
“牟老板放心,他没带,我荷包里倒带了几个铜板。”升旗笑道。待老板走后,升旗突然敛了笑容,望得田仲发毛,“田仲,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完了’。”
田仲还想掩饰,升旗顺着他先前的视线扭头向街上望去,突然大笑,指点着田仲的鼻子:“你想赖账!”
田仲红着脸嘀咕道:“我有什么账好赖的?”
“三河寡妇清家酿清酒一坛!”升旗低声,但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地说。
“我何时何地该你三河寡妇清家酿清酒一坛?”
“几年前,就这‘老地方’!还是我身后的这窗口望出去。”
“哦,老师说的是赌这民生大楼的颜色哇!”田仲见抵赖不过去,只好认账。
“我还差点把这一赌忘了。刚才你一抬眼看到落成的大楼颜色,大惊失色,说明你当初猜错了。那天回水巷子后,我见你写下三个方块字,扔在抽屉里。”
“我写的——黑或白。”
“为什么这样猜?”
“因为一栋房的颜色,尽管是外装修,却应该适合主人内在的性格爱好。此公商场杀仗,手黑心黑,为人却一清二白,黑白两色都到了极处。我拿不准,就猜了这两色。”
“还算有想法。”升旗瞅着田仲,冷笑,“今日你既亲眼见了,还不该我一坛清酒?”
“我是猜错了,”田仲望一眼升旗身后大楼颜色,一脸痞相,“但也并不说明老师就猜对了。老师猜的什么?”
“不黑不白。”
“我见老师只写下一个方块字。”
“黑白之间。”
“那算什么颜色?”
升旗边饮酒边说,“已知,大楼的主人是商人。自古中国商人有几种,庸商、奸商不值一提。剩下两种,其一如范蠡者,仅凭经营天赋,清清白白挣钱,借你的颜色作比,算他是白商。其二如胡雪岩者,天赋加官场背景,早期挣的清白钱,晚期却介入朝廷与在野党太平天国血战,挣的钱沾了血污,靠战争挣来的钱沾了血呈黑色,还借你的颜色作比,称之黑商。可是,我背后这栋大楼的主人,能划进他在商界的这两位前辈代表的哪一副颜色呢?”
田仲摇着头问:“那他该是哪副颜色?”
“就没有一种颜色,不黑不白,又黑又白,处于黑白之间?”
田仲摇头:“真有?”
“今日我且付了这酒账,你随我来。”
已进七月快一个礼拜了,长江上一大“火炉”的重庆处在年平均气温最高的一个月里。暑天无君子,市民们的凉床凉椅摆满了街头巷尾。升旗已有七分酒意,田仲仗着年轻,要护着老师,还要腾出几分力气来封住自己的嘴,别借着酒气冒出母语。见升旗一路放浪不羁,谈笑自如,说出话来,地道的重庆土语。田仲想起出国之前,课长说过的话:“配属升旗太郎君,是你的福分,那是本行中真正的前辈!”
绕过露天过夜的人们,回到水巷子。刚进屋,升旗便取了支白粉笔,捻成白末,抖落在一张白纸上,成一小堆,再将墨盘中残墨慢慢调和进去,自己闪身一边问道:“看清了?”
“这算啥颜色?”田仲近前,看清了,却还是摇头。
“这就是卢作孚大楼的颜色。”升旗指抽屉,“那你就自己打开来看!”
田仲老实打开《川江民生实业公司档案》抽屉,翻找出那个抽空了的老刀牌香烟盒,取出两个纸团,自己的那个扔了懒得看,打开升旗写下的那个。
“灰?”田仲抬眼,“真叫老师猜个正着!”
“眼下这条大江,哪一处码头没有黑道白道?”升旗听着窗外汽笛,“你说,他是黑道还是白道?”
“黑白两不沾,不黑不白。”田仲连连摇头。
“当今中国,政治势力分两色——革命、反革命。军人分两色——白匪、赤匪。你见他革命了?没有。你见他反对革命了?没有。他不革命,也不反革命,不帮白匪围剿赤匪,也不帮赤匪反围剿。你说,他是哪副颜色?”
“不红不白。”田仲道,“老师您是从哪得来的灵感?居然三年前早知道他大楼的颜色!”
“服色。”
“谁的服色?”田仲问。
“自然是大楼主人的!”
“哦,他果然总穿灰色。”田仲恍然道。
“岂止是他?他民生的同仁属下,哪一个不是清一色?”
“为啥?”
“就为了不黑不白,既黑又白,黑白之间。”
“又为个啥?这灰色有何讲究?”
“这下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正确地提出问题比正确地回答问题更关键!”
“那年给我讲帝王学之前,你也这样表扬过学生。”
“帝王学,对你来说,不过是屠龙之技。为了表扬你再次问到点子上,升旗今日为你演说商色学。”
“商色学?”田仲来了兴趣。
“这可不是自古便有的学问,是升旗这几年专题研究卢氏才创立的。学问学问,因问创学。一门商色学,正是从升旗心头产生这一问开创的!从头一天见他穿这灰色民生制服起,我便心生此问,像他这样的商人,披这一身灰,有何讲究?”升旗道,“乃父卢麻布贩的荣昌夏布是白的……”
“是啊,何不就白色?”田仲接话。
“太抢眼,且不经脏。”
“那就黑色?”田仲又问。
“太深刻,且太能藏污纳垢。偏偏这不黑不白,既黑又白,黑白调和的灰色,最不抢眼,最能不显山不露水融入人群于不知不觉间而自行其事——身为商人嘛,当然是获取最大利润。”
“我若是评审委员,这篇学术论文能通过。”田仲道。
“升旗是关门写论文挣饭吃的那号空头教授么?”升旗勃然大怒,“这就给你讲实用!”
田仲窃笑,他本来就是想激怒老师,多从他嘴里淘出些真货。
“不错,他不走黑道,可是,上海青帮的杜月笙是他民生的股东吧?”
“是。”田仲附和。
“他不白不红,可是,他又能与这边的刘湘、李宗仁、白崇禧、张学良、甚至蒋公称兄道弟。跟另一副颜色的毛公呢,虽不见有来往,可是,去年底西安兵变,中国这两副颜色都一致同意他是联合政府实业部长的唯一人选。哎,这几天他哪儿去了?”
“三天前,7月4日晚,卢作孚上了庐山。”
“这种时候,他上庐山做啥?”升旗问。
“面见蒋介石。”
“他建设厅长干得正上劲,此去见蒋,是……”升旗心生疑问。
“辞职。如果田中猜测不错的话,他见蒋正是为了当面表白辞去四川建设厅长一职理由。他可能会推荐他的老搭档何北衡继任。”
田仲掌握的情报一向都相当精确,不过,这回可能有些失误。2008年,卢作孚的孙女与大陆卢作孚研究学者赴台北,找到了卢作孚此期写给蒋介石的两封亲笔信:委员长钧鉴晏君阳初回川……正为助成甫澄主席在中央领导下有整个建设计画前此晋谒钧座曾两度陈述及之……甫澄主席復早愿钧座亲切指示办法在钧座领导下努力……
职卢作孚(一九三七年)五月二十九日
委员长钧鉴职秉承钧谕出国考察经济建设方案归国后且同……立夫……诸先生筹备经济建设机关甫澄主席遵派何君北衡趋赴牯岭晋谒……
钧座请予
训示只尚盼职有协助四川建设机会
……他日归国,或可在经济建设机关中担任一种工作共同努力……
职卢作孚谨肃(一九三七年)六月二十一日
学者认为,这次卢作孚不是主动辞职,而是蒋要调他到中央政府主持经济部,蒋还安排他带团去欧洲考察。卢作孚拟带去的人都是将来要在经济部任职的。
直到一九三七年五六月,甚至七月初的那几天,卢作孚奔走于蒋介石与刘湘之间,所图者依旧是“生民与民生的——建设”。而蒋介石与刘湘二人一心借重委派于他的,也是这件事。
历史往往会在多年后,呈现出当时人看不到的另一副面孔。
这天,升旗听了田仲的话,说:“前年十月,刘湘刚出任川省主席,卢作孚曾去广西见李宗仁、白崇禧,半年后,刘湘、李宗仁、白崇禧、毛泽东特使在梧州签订《川、桂、红协议》。我一直在猜测,两件事之间,三方之间,会不会有他卢作孚穿梭游说?今天被你这一提醒,我信了。你看看,他这副不黑不白,又黑又白,黑白之间的颜色,人见人爱吧。我猜他当初确定公司制服颜色时一定曾再三思忖!”
“他才没想过呢!民生制服用的是他当峡防局局长时化匪为民创办的三峡布厂出的三峡布,本来就是灰色,当初为了省钱,连染也不染,拿来就用!”终于抓到老师一处明显的无知失误,见升旗闻言一愣,田仲笑得前仰后合。忽然,他听到一阵更响亮的笑声盖过了自己。
“你太肯帮升旗的忙了,田中君。”
“怎么讲?”
“你简直就是为我补充论据,支撑我的论点。”升旗敛了笑,“制服的颜色,用布本来的颜色。选中布本来的颜色作商业公司的制服,无论是出自有意,还是本能,都证明了这位商人,爱的是本色。”
“好像有点儿……诡辩。”
“诡辩天生就是升旗的强项。”升旗另起一行,“猜猜范蠡爱穿哪样服色?我猜他携越国第一美女泛舟五湖穿的一定是白色。皎皎者易污,若非范蠡,哪个商人敢穿白?范蠡者,中国之仙商也,仙商之色,白也!田中君又笑,想说——时下中国穿白的商人满街可见。此言不谬!那算仙商么?那叫先声夺人之商!白礼帽、白礼服、白皮鞋,镶了金鞋头。场面上一出现,抢尽众人眼球,敢与周璇、赵丹争宠夺色——那叫经商么?为区别于仙商既定的白色,在升旗版的商色学中,将此类先声夺人之明星商人定为银色——雪花花白银堆出来的颜色。”
“这种商人远望去是浑身银灿灿的!”田仲补充道。
“没错!再说胡雪岩,他的服色不用猜,上红下黄。左宗棠煞费苦心为他从西太后那儿求来的红顶子、黄袍马褂。雪岩者,官商也。至今‘红顶子商人’依旧作为官商的同义词。”
“宋子文与国营招商局的徐地九就是。”田仲又接话。
“错!宋、徐者,国商也。国家就是他家。国商经商,不过是让本国国库的黄金储备、让本国商人的利润、让国人荷包的铜板,一点不违反宪法与现行法律堂而皇之流入自家保险柜的手段。含金量百分百,在升旗版的商色学中,国商属金色。”
“下面该说到灰商了。”
“错!升旗既要创立一门商色学,必穷尽古往今来西国东国一切商人。尤其是研究当今中国,莫遗漏了一种商色——黑色。顾名思义,黑道之人经商之色。一切在黑幕后操作,摆在明处的商业公司,不过是为了洗黑钱。综上所述,无论黑道商人、仙商、国商、官商、明星商,均可以色名之——曰黑商、曰白商、曰金商、银商、红顶子黄马褂之商。可是,白马非马,能以色名之的商人,也非商人,非本来意义上的商人。言归正传,田中君猜到最后我要说到哪一种商人了——灰商!灰者,非白非黑非金非银非红非黄非色,却是本色。唯有守此色之商,才算本色商人。”
“卢作孚?”田仲问。
升旗正色曰:“通常治商学者,只见卢作孚白手起家,查云阳、斩万流、三段式航行、十年而聚四十船于旗下,便呼为奇迹,称之船王。见其重服务、善管理、知经营,便名之良商。殊不知,这只是卢作孚表象。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几人见出,孚本来面目。”
“本来面目?”
“不染红。不沾白。不恋红顶子,不贪金银,不绷脸面,不嫖不赌不吃喝玩乐……”
“这,一辈子有何乐趣?”
“可知中国老子一句话——披褐怀玉?褐者,麻布也。其色灰,所谓褐灰色也。外观如此,内心却一辈子揣着块温润之玉。非金玉满堂之玉,乃得道之玉也。田中君要问卢作孚,然则何时而乐也?其必曰,实业,便是事业。生意,便是生计。生计,求的是生活的意义,生而有意,计而有益,卢作孚做生意,就这么简单。这便成就了一个腰无分文的百万富翁!”北向的窗外,远远近近,响起几声汽笛。升旗凝神听罢,道:“我在想,一觉瞌睡睡醒,听得小河大河远远近近自家的轮船这么叫唤着,卢作孚是怎样心情?男儿生能如此,复何求也!”升旗陶醉遐想中,“胜利后,班师回国,田中若还有意于本土生意界,只要看到一个这样的商人,哪怕其人一袭灰衣,灰头土脑,来往商场灰不溜秋,也敢断定他便是日本一等一的本色商人。唯其如此,才合商道!真正商人本色,便是卢作孚披在身上、刷在楼前的这一个——灰!”
“‘老地方’的酒,见了你我这样的老客,不加水就端上桌。感谢老师借这酒意,为田中讲授商色学。这节钟,田中是口服心服。”
“那,我就为这节钟做个小结。”
“请讲。”
“一句话:三河寡妇清的清酒一坛!”
“我认。只怕还须再等上几年,胜利后,班师回国,田中专程回老家为老师买了来。”
“再等上几年?”升旗哑然失笑。
“老师十年来对卢作孚的这番专题研究,肯定超过同时期的中国同行,足够著书立说的了,接下来几年,田中就帮老师做这事。”
“军方派你来,是给我当编辑帮我写商学专著的?”
一句话,田仲愣在当下。
“我军登陆上海,炮艇开路,运兵船随后,空军陆军在空中与沿岸同步,沿江向上推进,那时的长江,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就像一只粗大无比的注射针管,抽满液体,活塞头被一只强大无比的手推进着,那液体是什么,就是长江流域的中国军队、中国工业、中国经济实业,中国能够行走的民众……是中国赖以维系生命的血液,赖以垂死抵抗的活力。升旗必须提前向推进的我军预告,在这支针管内,那些被挤压推拥的中国血液与活力,其中有多少,会被我军截获在针管内,又有多少,得以顺着针管另一端的针头,流泻出去。”
“针头?”
“是。就是注射管突然变窄的地方。”升旗找不到注射器,随手抓起一只空酒瓶,对田仲比划着,“喽,像与宽大的瓶肚连接的这瓶颈,像与人的躯干连接的咽喉。”升旗还怕田仲不懂,索性弃了瓶子,用双手顺着宽大衣服下自己宽阔的胸部向上摸到颈部,十指扼住咽喉,还在向田仲讲解,“喽,就这儿。”
田仲追随升旗多年来,头一回见升旗如此亢奋,便应道:“万里长江上,倒真有这种地方。”
“你又误会了。我说的是战争打起来后,长江突然变窄的地方。”升旗解释道。
“战争打起来,长江会有某处地方突然变窄?”
“有。”升旗毫不含糊,“还用注射器作比,皇军向上推进如针管内的活塞,其速度,一定比中国人撤退——也就是这充满针管内的液体流泻的速度来得快吧?”
“快得多!”
“推得快,流得慢,会不会形成堵塞?”升旗引导着。
“肯定会!”
“中国经济界、实业界、工业、兵工业那么多辎重与人才,就会在无力再撤时堵塞在长江沿岸某个从战争意义上讲的——狭窄处。当然,它也完全可能本来就是长江的地理上的狭窄处。”
“这地方会在哪儿呢?”田仲寻望着升旗书房壁上的长江航运图,“老师的预测是……”田仲在这方面早已对老师养成了依赖性。可是这一回,他失望了。
“无从预测!战争充满变数。战事未开,谁能知道我军的活塞以多大力度、多快速度沿这根针管向上推进?”升旗也望着长江图,“谁又能知道,中国人能以什么样的力度与速度向后撤退?所以,这才是最叫升旗费猜详的问题。”升旗的目光从长江航运图逆流上寻,“上海?显然不可能。南京?过早了点儿。武汉?要是沿江而上战事进展如愿,能把中国的血液与活力大部堵死在此处……”
“那就太理想了!”田仲叫道。
“是啊。理想。”升旗干巴巴地应道,完全没有田仲语气中的兴奋激情。他的目光还在向上游徘徊,在武汉以上沿江一个个码头重镇停留片刻,陷入沉思。
“当这一处出现的时候……”
“胜负子!”升旗高声打断田仲,“就跟围棋一样,要点出现,我当毫不犹豫投下胜负子,一举毁灭壅塞在这针管变窄处的所有中国活力液体。那时,战争虽未终结,胜负却再无悬念。”升旗头也不回,便知道田仲的神情,“别兴奋得太早了,还有另一种可能……”
“哪一种可能?”田仲忙问。
“知道针管为何总要设计这么个狭窄处么?为了让充满针管内的液体在活塞的推挤下,以高压高速喷射出去。”升旗道,“战事一开,那些未被截获在针管内的活力液体,万一流泻出去……”
“会怎么样?”
“会撤退向我军一时鞭长莫及的中国大后方?这大后方,很可能就是此时踩在你我脚下的这方土地。”升旗摇头道,“那样的话,这盘本应当中盘胜的棋,就会演变为一盘漫长的细棋……”
“流泻出去,有这可能么?”
“太有了!不过,到那时,谁有力量实现这种可能?唯有长江上的轮船。外资轮船能在多大程度上帮中国完成撤退?日清公司不论,美国捷江早已全军覆没,沦为民字轮。英国太古、怡和,还有法国的几条船,他们或许会帮中国,但亦有限。升旗真正要预测的,就是这个一统川江、横行长江的中国船王,到时候,对我的国家,对他的国家,会取什么态度?”升旗笑开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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