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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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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珠无暇顾此,她只是一路骑马入了内苑穿过花园直接奔往后院,这一行也顾不得回避了男客,仿佛在厅里见到了阿玛和几位兄长幼弟,没有半分的寒暄唆,便直接来到玛嬷所住的上房。
  至此,东珠才大梦初醒。
  额娘头上缠着白纱,面上有青肿淤血,目光呆滞地瘫在炕边看着几位嫂嫂和老嬷嬷们正在给玛嬷换衣裳。
  跟了玛嬷一生的查嬷嬷早已哭得不省人事。
  玛嬷屋里内堂外厅皆跪满了人,本家的婶娘、伯母和一众堂姐妹,就连玛嬷一向不待见的阿玛的侧福晋也领着她的女儿跪在外间。
  “东珠。”额娘看到她像看到救星,立即抱着她哭了起来。
  “额娘,您别在这里哭,玛嬷不喜欢。”东珠的声音很轻,她用力抱了抱额娘,又拍了拍她的脸袋,这才松开手,向那张大榻走去。
  那里安安静静地躺着的,正是最疼爱她的玛嬷。
  东珠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虽然她只看了一眼,但却永久地钉在她的心上。
  虽然嫂嫂们已经为玛嬷清理过遗容,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但是东珠仍然可以看到在巨大的冲撞中玛嬷所受到的伤害。
  玛嬷的遗像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然而她看到了在玛嬷怀里的一个小罐子,居然是完好的。
  “你玛嬷摔出去的时候是后脑着地……”额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仰面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你知道吗?她嘴角还含着一点儿笑意,我看到她手里像抱着婴儿一样抱着这个罐子,我想,她之所以会笑,就是因为她觉得她没让这个罐子摔破。”
  东珠以前不知道一个人突然昏厥是怎样的感觉,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她的头像是悬了千斤巨石一样沉,沉得站不稳脚跟,眼前也全是乱舞的金星,突然间浑身都不听使唤,身子便直挺挺地厥了过去。
  东珠不能相信,自她记事起就一直呵护她的亲祖母就这样离去了。
  起初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伤感,因为她以为祖母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铺路,也是假死离开人们的视线,然后悄悄安排她出宫以后的事情。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祖母的遗体,她愕然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失去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很多人说她是太过伤神所以导致心迷,也有人说她被魇到了。
  其实,她是清醒的,她只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直到那一天,看到悲痛神伤的阿玛与额娘,看到在火葬中一点点被吞噬的有关老祖母的一切。
  她才知道,这世上最爱她、最宝贝她的一个人就这样离她而去。
  康熙六年二月中和节,这是民间称为“龙抬头”的日子,自此之后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中和节最早是由唐德宗提倡的,如今在清宫中还是第一次过。
  一大早,皇上就率宗室子弟及辅臣前往先农坛祭祀,这是与往年相同的“春祈”,程序一般无二。
  只是午膳安排的极有意思,内务府安排圣驾一行在京郊找了一处普通的农田,在田间地头吃了一顿“春禧饭”,里面是百果五谷煮成的糙米粥,寓意自然是天子与一班大臣及皇家子弟都要体恤耕者之辛。
  皇上还亲自帮农家犁了会儿地。
  于是,周边百姓闻风而动,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中有人观望,有人感慨,有人落泪。
  经历了去年一整年的圈地换地风波,土地萧条,再没有人愿意种地,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辛苦耕种的地是不是在收获时又被换给别人。
  天子的行为,让所有人不安的心都定了下来。
  农事为天。
  众人称颂。
  百姓感恩。
  而看到跪在田间地头那黑压压的人群与满耳“圣明”的称颂声,少年天子更是感动不已,他当即下令命所有随行大臣自选一户农家,帮其犁地,并救助疾困。
  所有的大臣们当即傻了眼。
  先不说那些文官,就是武官也颇有为难,只是碍于皇命与百姓瞩目,勉强为之。
  光着膀子犁了一趟地的鳌拜捅了捅坐在地头喝水的遏必隆,“皇上背后又有高人指点”。
  遏必隆看了他一眼:“不管是谁,这局面好就是了。”
  “错。大错!”鳌拜不以为然,“我们要的是一位有真才伟略的天子,而不是后宫的牵线木偶。”
  “鳌公!”遏必隆脸色突变,立即警告鳌拜慎言。
  鳌拜压低声音:“我细细查了长公主出事当天的全部经过,那匹马也找到了,在左脑处有一个小洞。”
  “你说什么?”遏必隆圆润的眼眸突然瞪了起来,额上筋骨尽露。
  “行事万分隐藏,手法却极为精准,应是有人预先隐藏在马车必经的路上,以飞弩之物将钢针打入马脑。这马才会突然惊疯,拼了命地横冲直撞。好狠毒的计策,对待一个古稀老人……”
  “当真?”遏必隆难以置信。
  “自然。我已命人将钢针取出。”鳌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去查吧。我听宫里的眼线说,当日慈宁宫请老公主入宫仿佛提及了几件陈年旧事……而老公主一出宫就遇难,你自己去想想这里面的事吧。”
  鳌拜说完,咬了几口饼子,又拿起镐头继续刨地。
  坐在埂边的遏必隆面如黑幕,一个字也未再说。


第三十四章 孤零无依谁人悯
  傍晚时分,圣驾回宫。
  太皇太后设家宴,帝后与妃嫔皆前往慈宁宫。
  自正月以来,宫中大小宴会不断,自十五之后好容易歇了,进了二月,这便是第一个节日。天气渐渐回暖,宫中女眷们都换下了臃肿的大毛衣裳和棉服,穿上了更为轻巧方便的春装,一个个花容锦绣,凑在一处,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领着端敏进入室内的仁宪皇太后落了座,看着众人便笑着对太皇太后说:“皇额娘真是好福气,都说二月二龙抬头以后,外面就万物回春,春暖花开了。可是媳妇瞧着,皇额娘这里一年四季都是繁花似锦的好不热闹。”
  “是啊,有这些孩子陪着打打牌,聊聊天,这日子过得才不乏。”太皇太后才刚接口。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康熙与赫舍里双双入内。
  “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给皇额娘请安。”
  “臣妾给皇太后请安!”
  先是皇上、皇后给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请安,接着是妃嫔们给皇上和皇后请安,再接下来就是皇上带领后妃们给太皇太后、皇太后正式行礼。
  如此,又费去半盏茶的光景。
  “罢了罢了,这样的礼来复往,哀家头都有些晕了。原本家宴,以后这些礼尽可免免吧!”孝庄笑着说道,“人都齐了,走,到前边开席吧。”
  赫舍里立即上前亲自扶着孝庄:“这可不行,且不说宫里的规矩,就是寻常百姓家,也要长幼尊卑言行守礼。老祖宗自是体恤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我们自己可断断不敢越礼。”
  “皇后说得极是。”
  福贵人则紧跟其后开口追随,仁妃锦珍与贤贵人明惠也立即跟着小声应和。
  端敏轻哼一声,扶着仁宪皇太后起身。
  众人从暖阁移至厅里,今儿的宴桌摆的极有趣,不是往日常见的几张金丝楠木大圆桌,而是摆成回字形的一个一个小方膳桌。
  桌上摆着各色的果品、菜肴还有早春的花卉,看着很是新鲜悦目。
  只是这样的布局,大家一时不知自己的位次如何,便都有些拘谨。
  “都是皇后的主意,这样各人一个小桌,你们吃得随意些,各自跟着服侍的人也行动便利,而大家实则还是连在一起的。又自在又合睦,哀家看啊,这以后宫里的家宴都这样摆才好!”孝庄笑了笑,看得出,皇后的新点子她很是赞赏,“坐吧,说了是家宴,都别拘着。”
  于是众人落座。
  康熙环顾四周,不多不少,各人一桌。
  然而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又是一年皇家大宴,时间如梭,想不到自己成婚已经两年。
  自大婚后的每一次的宴席,都缺了一个人。
  之前是妍姝。
  妍姝是她心底永远的痛。
  那一日,听到东珠的话以后,他便策马去了公主府,在大门口他没有停步,只是骑着马远远地围着公主府跑了三圈。
  他没有停驻,也没有进府,他不想让妍姝难堪。
  他更不知道如何面对妍姝。
  妍姝在失身之后为他自尽。
  这让他心痛,更让他难堪,自那之后,他没有再亲近过任何一个女人。
  今天,环顾四下,他觉得少摆了一张桌子,而那张桌子后面坐的,他看不清,是妍姝还是东珠?
  从那夜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他纵容她回府奔丧,纵容她留在府中一直到老公主出殡入土。
  甚至是她回宫之后,他也纵容她不来慈宁宫、慈仁宫请安,更是不顾皇后的反对,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
  “她在孝中。”
  这是他面对所有疑问与反对的唯一理由。
  在众人眼中,虽然昭妃淡出大家的视线已经好久,但是皇上对她真的很是不同。
  “臣妾已经安排了宴桌,一会儿便差人给承乾宫送去。”赫舍里轻柔的话语自身畔传来,似乎还裹挟着淡淡的花香。
  “还是皇后想得周到。”康熙赞了一句,环视之下能看到妃嫔们的神色,那种淡然中夹杂的一闪而过的情绪让他很厌恶。
  只是,目光一瞥,突然定住了。
  一身银白色素衣,只在下摆和袖口处简单地点缀几片竹叶的绣纹,全身笼着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忧愁,即使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东珠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女人。
  原本,她应该一个人悄悄地待在承乾宫里,毕竟,她身负重孝。
  可是,她居然来了。
  “昭妃娘娘到。”
  门口的人显然有些意外,回奏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
  这是东珠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的第一次露面,她恭敬有度地依次给皇上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请安。
  “快免礼,快坐吧。”太皇太后怜惜地说道。
  皇后微微变色,这样的情形实在超乎她的意料,此时的布局恰到好处,若是多一张桌子倒不知怎么往里插了。
  “坐在这里吧。”仁妃平时说话很少,但是每次开口都那么恰到好处,一面解了皇后之围,一面表现了她和昭妃的友睦。
  自从昭妃入殿,皇上似乎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此时大家落座,倒有些分外尴尬,刚刚其乐融融的局面也显得冷清起来。
  “今儿这些菜品真是精致,正月里接连的大宴小宴那么多场,每一场皇后娘娘打理的都极为妥当,又是免俗又是精致,关键每次都有新意。”福贵人乌兰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是啊,大家快尝尝,别辜负了这些好菜。”
  众人每吃一道菜,赫舍里便会讲解菜的做法,都是些寻常果蔬食材,但是很有新意,于是大家吃得极为开心。
  东珠的目光盯着一道新上来的菜,面色清冷,只是如如不动的眸中不经意的一瞥,正与天子不期而遇。
  那一瞥,让康熙看到了轻蔑。
  他心中一动,很是有些纳闷。
  “这是一道新菜,上面摊着黄灿灿的鸡蛋饼。”赫舍里用筷子轻轻一掀,只见鸡蛋饼的下面是豆芽、木耳、韭菜、红萝卜丝、黄花炒成的五色菜丝,旁边放着一小碟子用蚝油芝麻炒香的肉酱。她夹了一筷子五色菜丝又蘸了点酱包在鸡蛋摊成的薄饼里亲手递给孝庄,“老祖宗尝尝,这是一道新菜,看看好不好吃。”
  孝庄接过尝了尝,连连称好:“大家也都尝尝。”
  “这菜看着好看,吃着味道也不错,又用了五种新鲜的蔬菜,皇后之意一定是期望今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仁宪皇太后也频频点头称赞,“皇后真是有心了。”
  端敏忽地问了一句:“这菜的做法着实新鲜,一定有个好名字吧。”
  “叫‘芙蓉裹春’。”皇后刚刚答言,只听贤贵人突然“咦”了一声:“不是叫合菜盖被吗?”
  皇后的面色突然僵住,仁妃面上的表情也十分不在然,她紧张地看着东珠,目光中都是暗示。而东珠一如过去的冷淡,只是并未隐藏眼波中留露的轻蔑。
  “这倒奇怪了。”福贵人博尔济吉特乌兰盯着贤贵人明惠说道,“皇后娘娘费心张罗的菜品难道还能记错了名字?皇后娘娘说是‘芙蓉裹春’你却说是‘合菜盖被’,这不是很奇怪吗?要我说啊,还是皇后娘娘起的名字好听,不像你这个,实在是有些粗俗。”
  “名字是好是歹本不是重要,重要是要看做菜的心。”贤贵人的声音很柔很嫩,就像秋季刚刚从水里取来的嫩藕,脆声声的极是动听。
  “说得对。”康熙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又觉得皇后与仁妃甚至东珠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便顺着贤贵人的话问道,“那便说来听听,这做菜的心,你是怎么看的!”
  “做菜好不好吃,要看做菜者所用的心,用心做菜,将对亲人的关爱融入在菜里,那样即使最寻常的食材也能做出美味珍馐,若没有心,即使是鲍翅燕窝也如嚼蜡品木。”贤贵人说到这里便略作停顿,“霜余蔬甲淡中甜,春近录苗嫩不蔹;采掇归来便堪煮,半铢盐酪不须添。”
  这句诗着实让康熙有些意外,那是陆游的诗,比起李白杜甫,他也更喜欢陆游,贤贵人甜嫩的嗓音配上这样朴实的诗句,真的格外动人。
  “这个我听明白了。”福贵人乌兰笑了笑,“是说新鲜的蔬菜不用调味,甚至连盐都不必放,保持本来味道是最美的。倒有些清水芙蓉素面朝天不用脂粉污颜色的意思。”
  康熙的目光又是一怔,不得不对上福贵人的眼眸,刚刚贤贵人的那首诗是用汉语念的,在座当中没有几人能听明白,想不到来自科尔沁的福贵人却听懂了。他真的有些意外,对待面前这些女人,这些所谓的他的妃嫔,看来他不还真是不够了解。
  乌兰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随又用蒙语低声地飞快地说了一句。
  这下,脸微微发红的变成了皇上。
  端敏忍不住插嘴:“这个陆游,说得也太夸张了些,这菜里若是连盐都不放了,那还有什么味道?大家好好地吃菜,贤贵人突然念的什么诗?你是说皇后娘娘这菜不好吗?”
  贤贵人无疑被推至风口浪尖,她有些惊惶,但还是鼓起勇气:“臣妾不敢,只是在数年前,臣妾随家母在外饮宴,曾经吃过这道菜。那道菜里没有配肉酱,且味道则更为纯鲜。”
  所有人都惊了。
  皇后面色微白,手指轻颤,她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除了将手缩在袖中尽量不让人发觉以外,她竟然无言以对了。
  “你什么意思?这话可别说得不清不楚!这天下的菜原本就是大同的,难道你家做了米饭,别家都不能用白米煮粥了吗?还是说皇后娘娘抄袭了他人的做法,且还做得不够纯正?”福贵人乌兰表现得很激愤,她显然是在竭力维护皇后。
  “臣妾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到这道菜眼熟便想起当日在别人府上赴宴时曾经品尝过。那府上的老祖母说因为近日身有痰症,遵医嘱不能吃油腻过咸之物,所以她的孙女这才琢磨了这道菜还起了个‘合菜盖被’的名字,说是只要祖母能忌了荤天天多吃几口这道合菜,家里人才能圆圆满满、和和睦睦,因为家里的孩子就像五蔬,而老祖母就像盖在五蔬上的黄金被,永远保护温暖着家里的子孙。”贤贵人好听的声音如同悦耳的铃声,所有人都听得入迷了。
  不知是被她的声音吸引,还是被她讲述的故事感动。
  “东珠。你怎么了?”仁妃看到东珠眼角似乎有泪,立即拿出帕子为她擦拭。不经意间的问询引来大家的注视。
  东珠忙转过脸去。
  一直静观其变的孝庄看到此时,已经将一切尽收眼底,她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得意。终于还是乱起来了,后宫就是后宫,不管天子是谁,谁为后谁为妃,只要是后宫,就不可能保持永远的平静。
  “这都扯到哪儿去了。看这些菜都凉了,真怪可惜的。”仁宪太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作为皇太后什么时候要沉默而什么时候又必须要开口,“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过这个中和节。昨儿端敏还缠着哀家问为什么民间要管这个节叫龙抬头,还真给哀家问住了。端敏,你这些个皇嫂,可都是有学问的,你还快去请教,也好长长见识。”
  端敏立即配合,她索性凑到孝庄身边,“我不问她们,我就问老祖宗,老祖宗一定比她们说得都好。”
  “你这丫头!”孝庄笑着拍了拍她的脸,“你是不好意思问,论年纪也跟这几位娘娘差不多,可这脾气、见识却差远了。”
  “谁说的。”端敏故意卖乖,“我可是在皇太后和老祖宗您身边长大的,谁若说我见识少、脾气差,就是君、犯上、大不敬,我非让我皇上哥哥重重办她们不可。”
  大家看她装疯卖巧,都配合地笑了笑。
  刚刚的不快,仿佛随风而去。
  随即,话题重新引至关于龙抬头,皇上春祈以及京郊农家人对年景的祈盼上来。
  “民间流传‘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这一天以后啊,农家就可以准备春耕播种了。”孝庄的声音舒缓而沉静,透着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庄重宁静。
  “听说,‘龙’此时可以抬头抖动身子下一场透雨,以滋润土壤。是真的吗?今天可是没下雨呢!”端敏很是执着。
  “要么说要春祈呢,就是要祈祷这场春雨。”孝庄耐心地解释。
  端敏把目光转而盯着皇上。“皇上是天子,也是龙,皇上哥哥今早已经上先农坛祈祷过了,为什么还不下呢,难道天上的那个龙王不听咱们眼前的这个真龙天子的话!”
  “端敏,这话说得太逾越了!”仁宪太后突然变了脸,她还从未在人前这样严厉过。
  “敏格格果真勤敏好学,只是事事没有定论皆有变数,就像这二月二龙抬头,并非是指今日一定有雨,而是从今天开始,雨水渐多的意思。”皇后再次开口,情绪已然如常,她走到太皇太后身前拉过端敏的手,细细地讲着,“咱们北边好多地方在二月二日早晨起来后,农家人会找来长竿敲击房梁,为的就是把沉睡了一冬的‘龙’唤醒,醒了以后,大地重绿,慢慢回暖,雨水也自然会多起来。”
  端敏点了点头。
  “除此以外,还有一句民谣‘二月二,接宝贝,接不来,泪珠儿流’。”福贵人乌兰接语道,“二月二在北方,还是回娘家的日子,这个时候是许多人家团聚的日子。”
  她的话,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又沉寂起来。
  所有人,不仅是东珠、仁妃、贤贵人、甚至是太皇太后、皇太后,都陷入了暂时的离愁别怨中,回娘家,这是寻常女子期盼的,又何尝不是她们这些后宫妃嫔们渴望的呢?
  只是一入宫门,再难自已。
  康熙的眸子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东珠的面上,此时,他才明白东珠今日为何要来赴宴,她应当是想回家。
  还能让她回去吗?
  好像自长公主入殡之后她回宫也没几日,在宫里刚回来几日又待不住了?
  突然有些怨她,就这么想出宫?
  不知不觉,面色沉了下来,
  不知不觉,叹了口气。
  却不知,天子的这一声轻叹,惊吓了多少人。
  除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外,所有人都离座下跪,口称惶恐。


第三十五章 春龙抬头前路崎
  一场家宴,在并不和谐的氛围下结束,康熙命后妃们先行离去,自己则在慈宁宫中陪着孝庄煮茶。
  “今儿的宴席,皇后费心了。”孝庄意味深长地说着。
  “可惜弄巧成拙,反为他人作嫁衣。”康熙吹开杯中的浮茶抿了一口,淡漠说道。
  “那也未必,这样一来,皇上不是可以借此看清楚很多人、很多事吗?再者,水至清则无鱼。今儿总算有了点儿动静。”孝庄悠然说道。
  “也许吧。”康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皇上看来是乏了,还是早些回宫安置吧。”孝庄原本还想多说些,但是看到康熙已经心思不在,故要提早打发了他。
  “是。孙儿告退。”
  出了慈宁宫并未坐舆只信步而走,远远地看到万春亭上站着那个人。
  “在看什么?”康熙挥了挥手,随行全部退下。他一人进亭,这个时候,园子里静极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看什么,只是在等皇上。”东珠回转过身,刚要行礼,已被他拦了下来。
  “你倒实在。”康熙苦笑,“是想出宫?”
  东珠点了点头。
  “回家?”
  东珠又点了点头。
  “理由。”康熙对上她的眼眸,静静地一字一句,“不是给朕的,是给他们的。一个可以让你出宫,让你回家的理由。”
  东珠指了指自己的孝衣:“还不够吗?”
  康熙摇了摇头:“你住在承乾宫,应该知道当年即使是宠冠六宫的皇贵妃乌云珠,她也没有这样这样的权力。当年她父兄相继过世,先皇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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