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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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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倚在炕上仿佛睡熟的孝庄猛地坐了起来,她直愣愣地瞪着苏麻,目光如箭。是啊,福临当时也是生在这样一个雨夜,那时自己的夫君、大清朝皇帝皇太极正宠着姐姐海兰珠,哪里顾自己的死活,整个永福宫像冷宫一样,就是那样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自己拼了命才诞下福临,可当时不也被人讥笑说是兆头不好吗?
  孝庄怔愣着,往事一幕幕自眼前滑过,心痛极了。
  苏麻喇姑的头几乎紧紧贴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喘,她一向嘴笨,但并不表示她不知道该怎样来提点主子,这一句话的分量,她比谁都清楚。这句话让主子想起往事而难过,但此时为了这个孩子,苏麻喇姑铁了心,豁出去了。
  这时,天际边一道闪亮划过,明晃晃地让人心惊,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响雷,仿佛要将这人世间一切的污垢吞噬干净。
  外面风急,雨急。
  雨水拍打在新糊的窗纸上,啪啪的,让人胆寒。
  孝庄的神情,仿佛因为这一个响雷有些改变,她缩了缩身子,苏麻喇姑赶紧站起身拿起锦被为孝庄盖好。冷不丁,手却被孝庄紧紧抓住。“承瑞,如果是个阿哥,就叫承瑞吧。”
  苏麻喇姑很是意外,泪水不经意间淌了出来,她呢喃着:“承瑞,承瑞,真是个好名字!”


第九十一章 初生子承瑞天下
  京西永定河畔,一眼望去,道路如渠,田亩成湖,四下里都是积水,满目疮痍间尽是肮脏。
  连日来的大雨冲走了房屋、牲畜,也令百姓流离失所。不仅如此,刚刚加固的河堤亦被冲毁,虽然有工部派出的匠人在紧急抢修,但是沙石、埽工累积的速度似乎永远也赶不上河水上涨的势头。
  站在一片泽国之中,少年天子的心如同阴沉的天气一样晦暗。失去家园的百姓在较高的地势上席地而坐,无奈而又无助地仰望苍穹。他们几乎是浸泡在泥泞的积水中。哗哗的雨声中夹杂着呜呜的哭声,那是对亡者的追思,那更是对掌权者的声讨。
  天子仿佛怒了,他用力推倒身后为他挈着大伞的太监,就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雨水一下子拍打在他的脸上,浸湿他的衣袍。凉意,来得很是极致。
  执伞的太监不知所措,战栗着跪在雨中。站在天子身后的福全,从他手中接过大伞为天子挡雨,天子怒极,刚要再推,回首看清正是福全,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便哽咽着:“二哥,朕好无用!”
  “此是天灾,皇上无须自责!”福全一如往昔的冷静,他的脸上是与其年龄毫不相称的淡漠,但袖中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隐忍。铁血丹心,每一个铮铮男儿都有的,他自当也不例外,只是他要比常人更懂得隐忍。
  “天灾不假,可这也是人祸!”天子怒了,“如今咱们看到这里,已经是一片疮痍,晨起在朝堂上闻得河道总督杨茂勋奏报,说黄河桃园南岸烟墩决口,水入洪泽湖,冲毁堤坝三百余丈,沿河三十个县尽受水灾,其中以高邮县受灾最为严重,洪水高达二丈,城门堵塞,淹死百姓数万人。数万人啊,二哥!两个月前,杨茂勋就奏请固堤……这个月又连着上了三道折子!若是朕当时允了,这数万人必不会死!”
  “皇上,今年雨水大,这永定河前几日也奉旨刚刚加固过,不是照样决了口子吗?可见,天灾面前,人力是多么的渺小,皇上就不必过忧了。”说话的正是工部尚书玛迩赛。
  康熙盯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戏台上的一个丑角,或者是地宫中的一个夜叉,猛地跳出来,碍眼得狠。
  康熙冷冷的,一言不发。福全却令人意外地走上前去,一把拎住玛迩赛的官服领子,以手钳住他的脖子,双臂发力,玛迩赛竟然身子不稳,一时间双脚离地,整个人几乎被福全拎了起来。
  “裕亲王,裕亲王,有话好说,好说!”玛迩赛在突然的变故中竟然还能保持着谄媚的笑脸,但却让人更觉得恶心。
  福全将玛迩赛丢进灾民当中:“这话,你跟他们说去。你是工部尚书,你若好好办差,刚加固的河堤怎么可能决了口子?同一期的工程,京西大营马场的围墙怎么没被洪水冲垮?”
  福全嗓门不大,但气势如钟,足以让惊恐中的灾民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民怨沸腾起来。
  “他是工部尚书,他是玛迩赛!”
  “是他,就是他偷工减料,用原本修堤的材料去修了京西的马场,所以,马场没事,这大堤却决了口子!”
  “是他,害咱们没了家,害咱们死了亲人!”
  “杀了他!”
  “杀了他,祭祀我们的亲人!”
  闻讯赶来的鳌拜看到这一幕,大吼一声:“你们这些贱民在做什么?要谋反吗?”他刷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明晃晃的刀一晃,“鳌拜在此,看哪个敢造次?”
  只此一句,原本无从遏制的民怨立时消散,灾民们一下子安静了,他们松开了玛迩赛,静静地退回原地。
  一时间,天地风雨仿佛都凝固了。
  康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在百姓心中竟然有这样的威慑。
  “皇上万金之躯实在不必亲临这种地方,还是请速速回宫吧!”鳌拜走到圣驾前,略施了一礼。
  “这种地方?”康熙淡淡跟了一句,“朕若不来,还以为在卿辅的料理下,我大清当真国泰民安了。”
  “皇上是在责怪老臣?”鳌拜的浓眉挑了挑,越发挺直了脊背。
  康熙看着鳌拜:“朕是在自省,今日此情此景,不仅是朕,卿辅,就是百官,皆当自省。”
  鳌拜耸了耸肩:“自省吗?老臣闲了许是会的。但眼下,老臣还要督导工部治水抢险,实在没得工夫!”
  康熙微微皱眉:“卿辅打算如何抢险?”
  鳌拜指着大堤上忙碌着搬运沙石的工匠:“老臣已命工部将匠人排成两组,昼夜不歇,抢修河堤。”
  康熙面色更沉:“只这样,就够了吗?”
  鳌拜想了想:“老臣已让顺天府尹去广征民丁,这样人手充足了。”
  “民丁?”康熙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朝廷怎还有脸向灾民征丁?”
  “那依皇上的意思?”鳌拜不解。
  “让噶褚哈从兵部派五千军士参与抢险。”康熙说道。
  “什么?”鳌拜仿佛没听清。
  “鳌大人,皇上有旨,着噶褚哈从兵部派五千军士参与抢险。”站在皇上与裕亲王福全身后的索额图替皇上重复。
  “索额图,你耳朵有毛病,还是脑子有毛病?我八旗兵士,是用来疆场御敌的,哪里是当这个泥瓦匠的?”鳌拜不屑地哼着。
  “鳌大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疆场御敌是保家卫国,如今抢险筑堤,也是保家卫国。”索额图说道。
  鳌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破大天也没用,老夫是不可能让我八旗子弟做这等事的。再说兵部调动不是小事,那要经议政王会议才能调的。老夫还有要事,不奉陪了!”
  鳌拜说完,竟然甩手走了。
  “皇上,他也太嚣张了!”隔了半晌,索额图才接了一句。
  康熙看看索额图,又看了看福全:“不经议政王会议,没有兵部尚书手谕,调不得兵,那么就调宫中禁卫来吧。”
  福全与索额图听了,俱变了颜色。
  索额图劝道:“皇上万万不可,宫中禁卫军怎可轻易调动,眼下灾情严峻,灾民情绪激愤,宫中安全更要比平日更加严紧些才是,这禁卫军如何能动?”
  福全则说道:“皇上莫急。可将修建裕亲王府的匠人调来,先救急。”
  康熙听了,甚是感动:“皇兄的王府,怎能停工?”
  福全道:“又不急着住,停工也无碍,况且这城中无家可归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臣也想接纳一些人到王府去暂住,这样两下里不耽误。”
  “皇兄!”康熙注视着福全,这个无数次躲在他身后,总被他遗忘与忽视的兄长,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能这样鼎力相帮实在让他生出许多的感慨来。
  很快,从裕亲王府调来的两千匠人,也投入到抢险筑堤的工程中。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费扬古抑制不住自己的担心,他很想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皇上听,但是看到愁容密布的少年天子,他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皇上虽然亲政,但尚未掌权,这样惊世骇俗的一个法子,就算康熙愿意,恐怕在朝堂上又将引来一场新的风波,终究是难以实现的,现在,他仍需蛰伏。
  “皇上,宫中喜报!”一身蓑衣急驰而来的正是乾清宫太监李进朝。李进朝飞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在泥泞之中,却难掩脸上的喜色:“奴才奉太皇太后谕,给皇上报喜!皇上大喜!荣常在刚刚在坤宁宫为皇上诞下大阿哥!”
  “大阿哥?”少年天子的眉头微微皱起,秋荣生了?这么快?生的竟然真的是皇子。大阿哥,朕有后了?
  一切来得似乎太快,康熙的心咚咚跳得很是厉害。皇上的身份他还没有担好,如今又陡然给他添了一个父亲的责任,看着不远处河床里浑浊不堪的洪水,他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臣恭喜皇上!天佑我大清,吾皇万岁,万万岁!”
  “臣等贺喜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随行的人立即跪了下去。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眼前的一切,没有让康熙感觉到欣喜,只是让他觉得压抑得有些透不过气来,面对天下苍生,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君主,而面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少年康熙更是疑惑,自己会是一个好父亲吗?
  正在思绪杂乱之际,说也奇了,持续多日的大雨渐渐放缓,雨点细细碎碎的,若有若无。在一片雾气沼沼之中,久违的太阳似乎正努力从天际边露出一个小脸儿,虽是似隐似现,但却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
  “雨停了!”
  “看!太阳要出来了!”
  “苍天保佑!!”
  看到身处泥泞中的百姓们,前一瞬还是悲伤绝望,而这一刻被那一丝难得的阳光照到,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少年天子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才是生命的价值,只要你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来。正如眼前的道路虽泥泞不堪,还有那些泡在泥水里的房屋残骸,甚至是被大风刮倒的树枝,一切的一切,只要雨停了,日头出来了……种种,皆可修复。
  这样想着,心情便像那日头一样也甩开阴霾渐渐透出些光来。当下,康熙收拾起自己那颗略有疲惫和颓废的心,命福全留在堤坝督导,自己摆驾回宫。
  进了内宫,有一瞬间的恍惚,便问李进朝:“秋荣和孩子还在坤宁宫吗?”
  李进朝略一愣神:“月子房正设在坤宁宫后面的厢房里。”
  康熙此时很是想见到那个孩子,于是吩咐:“去坤宁宫。”
  看到一身湿衣的皇上,李进朝想劝,还没等开口,就看到春禧、夏福带着人迎了出来。
  春禧手上还拿着一件披风,走上前为康熙披上。“皇上万安!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先回宫沐浴更衣,用过晚膳,再去看大阿哥不迟。”
  康熙轻轻握住春禧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你一直站在风雨中等朕?”
  春禧淡淡一笑,面色微红:“这样的天气,皇上以身涉险,奴婢怎不挂牵。”
  康熙心中感动,当下便吩咐先回乾清宫。回到寝宫,春禧则立即命宫人侍候天子沐浴更衣。收拾妥当靠在龙椅中,喝了口热茶,在传膳的间隙,皇上康熙问起顾问行:“他,可还好吗?”
  顾问行愣了一下,思忖着皇上口里这个他,问的是谁。
  春禧一面给皇上打理着辫穗一面接语道:“皇上问的,是大阿哥。”
  顾问行这才恍然:“大阿哥一切都好,今儿早上收拾妥了之后,皇后娘娘便带着乳母抱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过了,如今正养在坤宁宫的东殿里,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正问着,只听外面有人奏报:“皇后娘娘到,大阿哥到!”
  康熙一愣,正瞧着赫舍里笑意吟吟地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奶婆子,为首的正是管事嬷嬷高佳氏,高佳氏手里抱着一个黄锦绸布包,想来应该是大阿哥。
  连同皇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给皇上贺喜。”
  康熙亲自扶了皇后起来,皇后一抬手,命高嬷嬷上前:“快抱给皇上瞧瞧!”
  看着缩在襁褓里睡得正香的小小婴儿,那光亮亮的小脑门,皱巴巴的小脸蛋儿,一抽一吸瘪瘪的小嘴,一下子就把皇上吓到了。
  “他怎么这样小?”康熙忍不住问道。
  赫舍里抿着嘴:“刚落地的孩子,都是这样的,高嬷嬷说,大阿哥还算是斤两重的呢!”
  康熙皱着眉,伸手去摸了摸大阿哥的脸,肉乎乎的,软绵绵的,又有些凉。康熙看了一眼皇后:“才生下来,抱出来行吗?朕原本打算过会子去坤宁宫看你们,怎么就过来了?”
  赫舍里笑而不语。
  高嬷嬷说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听说皇上打城外淋了雨,想着皇上定是累了,若是寄挂着大阿哥,再赶过去看便会更耗精力,所以便命奴才等人把大阿哥抱过来了。来时也传了暖轿,包得也严实,自是无碍的。”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赫舍里,只见她虽面上含笑,但眼窝有些深陷,眼睛中还带着血色,想来昨晚也是熬了一夜,心下感谢,便拉了皇后的手:“累了你了!”
  赫舍里面露羞涩:“皇上说哪里的话。只要大阿哥平安,皇上平安,臣妾怎样都好。”
  正是乐融融的时候,大阿哥却哼哼叽叽起来,康熙莫名:“这是怎么了?”
  赫舍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想是大阿哥饿了,你们下去侍候吧!”
  “是。”高嬷嬷领着奶婆子们退下。
  康熙这才恍然:“原来是饿了!”
  赫舍里笑了:“今日大喜,皇上原本应当去看看荣常在,昨夜生产实在有些艰难,只是天色已晚,皇上又累了,不如派人打赏以慰荣常在孕育龙嗣之苦。”
  康熙略一思索,便吩咐道:“春禧,你与顾问行去捡选些贵重的补品和首饰,替朕给荣常在送去。”
  春禧与顾问行应着,立即下去张罗。
  康熙见赫舍里神情间有些恍惚,似乎有话要说。“可是还有什么事?”
  赫舍里想了想:“有些话,藏在臣妾心里好些日子了,不知说了以后,皇上会不会怪臣妾。”
  康熙端起案上的茶,浅浅地饮了一口,再放回案上时,声音稍稍有些重了:“有些话,虽不必说,朕也是心知肚明。”
  赫舍里深深吸了口气,知道皇上神情间似乎有些不痛快,但还是说了:“这些日子,皇上与太皇太后似乎不像从前了,虽然请安照旧,可是……”
  康熙果然不快:“皇后是在怪朕吗?”
  赫舍里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忧虑:“皇上,无论任何时候,臣妾自当与皇上言行一体,臣妾怎敢怪皇上?只是有时候,臣妾想着,为什么事情会到了今天这一步呢?以太皇太后的深谋远虑和过人的大智慧,她所行一定有更深的意义。也许一朝一夕间,有些事情咱们没看清,假以时日,定会明朗。不必事事在一时急于辩明。”
  康熙不语,赫舍里话里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只是最近,他的确疏远了太皇太后,不是行为上的,是从内心深处。有时候,他自然而然地在质疑着太皇太后的意思,甚至刻意要与太皇太后反其道而行。在这样的疏离中,他甚至感觉到一种快感。
  为什么会这样?
  他心里一向很清楚,太皇太后筹谋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太多的时候,这份好,不是他情愿的。
  叹了一口气,仍然无语。
  “太皇太后为大阿哥赐了名。”赫舍里似乎说了一件无关的事,但这句话一下子戳中皇上的痛处。
  “什么?”心底的不悦又渐渐腾起,这孩子从生下来,自己才刚见了面,太皇太后已经赐下名字来了。
  “承瑞!”赫舍里的声音很轻,面上的笑容极是温和。
  皇上却是冷着脸:“承瑞?承的只是一份祥瑞吗?”那不是祥瑞,而是无尽的责任,这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康熙不禁想起大阿哥那小小的脸庞,柔柔的眉眼。那样巴掌大的一个小婴儿,承瑞?他何以承?他承得了吗?想到此,心里立时便不痛快起来。
  “后天,臣妾会在坤宁宫为大阿哥办三朝洗儿宴,到时候太皇太后一定亲临,还请皇上与太皇太后和睦。”赫舍里说得小心翼翼。
  天子的面色却越来越沉。
  乾清宫里一片死寂,两人的呼吸声,似乎也清晰可闻。
  就在这个时候,赫舍里又说:“大阿哥降生,连日来的大雨便停了,果然是个好兆头,循着前朝旧例,宫中应当大肆封赏,不仅是荣常在应该晋一晋位分,就是那些获罪的宫人、女官、妃嫔,也当得赦。”
  赫舍里说得风淡云轻,仿佛是很不经意间说的一句随意的话,但是在康熙帝听了,便如同惊雷一样,心思便翻腾开来。
  他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自己的欠缺,为什么不能在一片乱麻的危机中找到破解的出路呢?皇后有意无意的提醒,不正解开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吗?
  大阿哥降生,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宫中上下封赏,昭妃不是正可以借这个由头赦了吗?一时间,皇上的神情便明朗起来,看着赫舍里的眼神也变得极为温柔。
  赫舍里将皇上神情之变化尽收眼底,却装作浑然不察。
  这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一点一滴地为自己争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皇上与太皇太后的嫌隙也罢、与昭妃的激情也好,一切,都可以用来作为自己与皇上情深意重的推手。不必计较一朝一夕的恩宠,重要的是要与皇上达成精神上的契合,做皇上内宫的良伴。唯有这样,才能在这波涛诡异的后宫真正立稳根基。
  心愿已达到,眼见时辰不早,赫舍里便命人传膳,又亲自侍候康熙用了晚膳,听着康熙略聊了几句堤岸上的事情,便向皇上奏请可让自家的护院家丁前去帮忙筑堤。康熙听了,又是一番感慨。撤去晚膳,帝后对坐又聊了好一会儿,赫舍里才跪安回坤宁宫安置。
  独自躺在乾清宫寝殿的龙床上,抚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天子自是辗转难眠。连日来的阴雨,加上前些日子持续的闷热,已经让京城许多地方有了暑疫的征兆。谁想就在这个时候,福全拿来了一个方子,交由太医院一看,正是以最简单、经济的食材便可起到预防暑疫的作用,当下命孙之鼎改良推广出去,轻易便化解了京城危机四伏的一场时疫。
  对这张方子,福全并未多做解释,可是那熟悉的字迹,却让天子不能不多想。
  翻身转向左侧,便看到东珠那一双爱嗔爱怒的明媚娇眼,既慧且美,原是佳配。然而再翻身向右,又似乎看到敦厚豁达明艳万芳的皇后。她二人,若能两全,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似乎眼前又看到了太皇太后那一道凌厉的目光。“玄烨,不要走你父皇的老路。”
  突然,便是一身寒战,再难入眠。


第九十二章 忆往昔步步惊心
  午后,咸安宫中四下里静静的,淑惠太妃独自一人从头殿出来,穿过游廊直接往后面来到东珠所居的福宜斋。
  才进院子,正看到东珠躺在藤萝架下的躺椅上午歇,脸上还盖着一柄团扇。淑惠太妃扑哧一笑,走上前把扇子移开,又从自己襟前摘下一枚玉络子,用缨穗在东珠脸上轻轻滑过。
  睡梦中的东珠似乎觉得有些痒,便拿手来抓,一边抓一边嘟囔着:“蚊子兄弟,你昨夜已在我脚上咬了四个包了,还没撑死?今儿我才睡了一会儿,怎么又来烦我!”
  淑惠太妃忍不住拿手在东珠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谁家好好的女孩子会睡在外面,也活该蚊虫叮你!”
  东珠腾地醒了,睁开眼睛看到淑惠太妃不由咦了一声。“不是都去饮宴了吗?这会儿子淑惠太妃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淑惠太妃自顾坐下,手里拿起刚刚东珠用来遮脸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宫里的宴席,不过都是一个样子,有什么稀罕!再说了,看人家母慈子乐一派欢愉,我在那里又有什么意思?”
  东珠坐起身来,从小竹几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黄澄澄极为清亮的汤水递给淑惠太妃:“新得的金银花饮,快喝一口降降火气吧。这大晌午日头底下,你既提前回来了,怎不到屋里歇息,反倒来烦我!”
  淑惠太妃喝了一口,看着东珠,目光似嗔似怨:“还不是你昨晚给我讲的那个故事,真真可恶,才讲了一半便撂下了,害我白惦记了一晚上。你快说说看,那个歌女卫子夫进宫以后又如何,果真顺顺利利当上皇后了吗?那个汉朝皇帝为了她,还真把阿娇皇后给废了?”
  东珠白了她一眼:“是啊。刘彻为了她背弃了与陈阿娇‘金屋藏娇,永结同心’的誓言,让卫子夫当上了皇后。不仅如此,还立了卫子夫的儿子为太子。卫子夫的哥哥卫青也当上了大将军,两个姐姐都嫁给开国功臣,卫氏家族自此开始显赫。”
  淑惠太妃听了面上便有些愤愤然:“这是什么皇帝,为了一个低贱的歌女,竟然把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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