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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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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昔日姐姐的寝殿,这也是姐姐在这世上最后的去处。
院子里黑漆漆的,正殿西梢间窗棂上投出的淡淡的光影,勾勒出那似有似无模糊如雾的影子,会是她吗?
费扬古下意识摸了摸荷包里的物件,那里面放着的也是一个埙。
两个埙一模一样,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其中一个,竟被她带入宫了。
那一年,在南海荷花池子遇到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伸着手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对他说:“把那个能吹出声音的蛋蛋拿给我瞧瞧!”
他笑了,有意逗逗她:“小娃娃,你若能吹出好听的声音来,我就把它送你。”
“好!”她拍手称是,接过埙来,居然不忘记掏出帕子擦了又擦,随即转过身用力去吹。
任她费了好大劲,才发出一个如鸦啼的声音。
他以为她会恼、会哭,没想到她把埙双手捧着又还给自己:“还给你,不过,我一定会吹的。”
那年,她四岁,而他十四岁。
因他刚袭了爵,即使再淡泊名利,也免不了要领宴赴席,那次与亲贵们同往荷花池品茗,席间又遭流言侵袭,一时间心绪烦乱无以排解,才溜出来在树下吹埙,不想却遇到了“走失”的她。
十四岁的他领着四岁的她,在各处转了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晚,在他背上昏昏睡去的她才嘟囔了一句“送我回遏必隆府”。
原来,小丫头不是“走失”。她和他一样,都只是不喜欢席间的氛围而溜出来的。
又过几年,她坐在他后花园的墙上听他吹埙,曲罢她嚷着让他教她。
这时的她,长大了许多,从他身边抢走埙的时候却不再用帕子擦拭而是直接放在唇边。
他绷起脸来训斥:“这种贴身之物,不是借来用的。”
“那你再做一个给我。”她扬起脸,灿烂如花。
费了很多时日做了一个,可是她见了以后看都不看:“男人通常是喜新厌旧的,你用这个新的,旧的嘛我也不嫌弃,就给我好了。”
真令他哭笑不得。
“我不会让它蒙尘,也不会让它无音。”她说的时候一脸坚定,一脸明媚。
然而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完整地吹过一首曲子。
他以为她只是胡闹罢了。
每每缠着他学曲的时候总是吹的乱七八糟、断断续续的。
连府中的仆人一听到乌鸦叫,就会说:“是东珠格格来了吧!”
此时,这首《念残》由她演绎得出神入化,哀思淡淡悠扬婉约,有清丽缠绵、亦有华丽高亢,起伏之际似幽怨、似悲凄,又似万般的不舍与惦念,诉尽了人世间最难以言表的入骨相思与抵死的爱恋纠葛……珠玉蒙尘,良琴无音,伊人苦守遍地黄花,欲语还休不是悲秋,凝眸醉眼万千心事凉初透……
人寿百年不过镜花水月,红尘繁华总是转瞬即逝,不要让我的心与埙音一道迷失……
殊不知,她原来早已吹得这般好了。
心里仿佛很疼,此时,面对帝王,面对夫君,她在做什么?
费扬古默立如柱。
那神情让曹寅看了都不免暗赞,皇上真是好眼力,费扬古的性子真适合做御前侍卫。
风动云动,如如不动。
他比自己做得还好。
室内一派安静,许久之后康熙放下手中的书卷,扫了一眼东珠,“把手伸出来。”他说。
“什么?”东珠仿佛没听清。
“朕让你把手伸出来。”康熙又重复了一遍。
东珠伸出双手,蹙眉盯着康熙,不知他是何意。
那手上布帛已去,伤口皆已愈合,只是还留着褐色的疤痕,有些狰狞。
康熙心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他从未留心过女人的手,不知这双手以前是何模样,如今却是丑陋得可以。不禁想起刚刚那双玉足是那样的纤柔白皙如同新菱般美好,而这样的手与这样的足竟同属一个女人。康熙只觉得耳后有些发热,他连忙抑制了自己的念头。“好歹也算是为朕受的伤,只是这件事不能再提了,所以也不好明着赏你,你想要什么。明儿朕让顾问行给你送过来。”
原来如此。
东珠悬着的心忽地放了下来,微微一笑道:“不必麻烦了。反正我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想要。不过,皇上如果执意要赏,东珠还请皇上能兑现当日之约!”
“哦?”康熙凝上东珠的眸子,“你,真的想出宫?”
东珠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之所愿。”
康熙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是有些压抑,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禁皱眉:“白水?”
东珠笑了:“是。就像东珠,于皇上不过是一杯白水,品之无味,不如弃之。”
“叭”的一声,康熙便将杯子掷于桌上,冷冷地盯着东珠:“你若想走,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宫。却不要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东珠愣住了。
“跪下。”天子阴沉着脸,如同黑幕一般。
东珠顺从地跪在书案前。
“说你错了。”天子倔强地教训。
看在眼里,真像一个别扭的孩子,东珠反倒笑了:“我哪有错啊?”
“你!”天子气极,绷着脸说道:“你想出宫,为何还要深夜吹奏引人注意?又为何还要看这样的书!”
原来如此,东珠面上笑意更浓:“皇上误会了。这两天手上的伤口好了,可总还是使不上劲,所以便想稍加活动,这埙比不得琴筝之物,不用太费力气却也可以活动手指。也是东珠平日里喜欢的,所以便拿来吹了。而这本《兵法二十四篇》,不过是闲来无聊打发时光的。”
康熙目不转睛地盯着东珠,她的性子与赫舍里很相似,大气、爽直,自有一种出身豪门的气度,但是又不完全一样。赫舍里循规蹈矩,事事以祖宗家法为先,不会越雷池半步,端庄而凝重。而她则总是会让人感觉意外。言行如此,就连看的书、用的乐器都如此。她管那个陶疙瘩叫什么?埙,这是什么东西?竟能吹奏出如此扣人心弦的乐曲。还有那本《兵法二十四篇》,是诸葛亮晚年将自己几十年行军打仗的经验所作的总结,其中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已经失传,而她书案之上随手便是,怎不让人怀疑此女的心机。
见康熙不发一语,东珠正色说道:“皇上,东珠绝非遇擒故纵。况且,皇上当日应允过,自当一诺千金。”
“一诺千金?”康熙盯着东珠的眸子中渐渐有了暖意,“朕当初是如何说的?”
“若是东珠先到金池子,东珠就可以得到皇上的承诺。”东珠说完,突然觉得康熙的笑容那般诡异。
“你先朕一步到达金池子了吗?”康熙问。
“皇上!”东珠气极,“可是……那种情况下,当然要先救皇上了,难道皇上希望东珠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自己跑到金池子去,如果那样……”
“如果那样,朕有个闪失,昭妃更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宫了。”康熙似笑非笑。
“你……”东珠几乎脱口就要骂了出来,只是看到那明黄色的袍子暗暗告诫自己面前这个少年是皇上,而皇上的龙威是不可触犯的,强按再三这才忍了下来,“东珠好歹也算救驾有功……”
“所以,朕要赏你。”康熙用手指着东珠,示意她安静,“朕赏你的,你不能推托,朕没赏你的,你不能妄想。守住你皇妃的本分才是要紧,明白吗?”
“皇上!”东珠突然觉得一向敏而有才的自己,面对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天子,竟然有些无措。
康熙站起身,面上带着三分的笑意,将书案上那杯早已冷却的白水一饮而尽,随即迈步向外走去,临了丢下一句话:“朕说过的话,永远算数。有朝一日你真的赢了朕先到金池子,朕便给你这个恩典。”
“真的?”东珠心中恨喜交加,他这么说就是还有希望!欢喜之余,不禁想到连日来盘旋在自己心头的疑团索性问道:“那个女子后来如何了?”
已经走到厅里的康熙未做停顿,只压低声音地回了一句:“守好你的本分。”
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月夜中的身影,东珠满心疑惑,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可怜的女子到底是死是活?
第十四章 两处相思尽凄凉
慈宁宫中,康熙与孝庄对面而坐。
两人的谈话不像是祖孙,倒像是天子与谋士。
“已经查明了,当日李氏与家中所有女眷都被押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她色诱佐领哈达并为他怀了孩子,以此为由送回关内待产。不料,那女子竟打下孩子偷溜出府,于去年混迹于为宫人制衣的绣匠之中,因此与宫中采办相识。前几日因为内监准备秋围之衣所以得了消息,便故技重演色诱南苑海户百夫长,由此才得以隐匿在猎场伺机而动。”康熙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都说南方汉家女子视贞操如性命吗?可是这女子为了报仇,竟然数易其夫,为妓为奴吃尽苦头,这份孝义倒也感天动地了。
看出康熙所想,孝庄面色忧虑:“历来成事者不拘小节,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逼到那个分上,自然是能豁得出去的。皇上不必怜惜。只是这明史案、天算案还有当年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背负血债的人何止一个李氏?这些事不是皇上所为,却要让皇上来承担。玛嬷担心……李氏还只是个开始。”
“老祖宗不必担心。朕会让安亲王去核查,发往宁古塔的人还少了谁,这样便可心中有数了。”康熙看孝庄的神色便知道祖母心中所忧虑的远不止这些,只是一时之间难以参透。
“皇上,历来这承袭而来的帝位都不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担子,它是碾过万千白骨浸满血污的,你得想想这担子到了你的手里,如何才能变得干净。”孝庄神情幽远凝静。
如此一番话说明眼下这名刺客以及她的来龙去脉并不重要。皇祖母担心的是自己怎样能收服天下万民的民心。不管他们心中是否有怨、有恨,要将这一切化解,建一个祥和的太平盛世,自己行吗?
“昨儿,去过坤宁宫了?”孝庄话题一转,突然关心起后宫之事了。
“是。皇后在猎场招了风,孙儿去看过已无大碍,老祖宗请放心。”康熙知道孝庄关心什么,只是尽量搪塞。
“又去了昭妃那里?”盯着康熙的眼睛,孝庄尽是探究之意。
康熙点了点头,丝毫不感觉意外,他知道宫里宫外自己一举一动尽在皇祖母视线之中。
“做得好。”想不到孝庄是这样的评价。
“这样,玛嬷便可放心了。”孝庄平静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妍姝要走了,这一次皇上大婚,她回来住了些日子。这孩子乖巧贴心,只可惜嫁出去了终究是留不住的,这一次走不知何时再回来,皇上替玛嬷送送。”
“是,孙儿告退!”康熙退了出来。又见苏麻喇姑跟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匣子:“皇上,这是太皇太后请皇上转交给柔嘉郡主的。”
康熙接了过来,以为不过是皇玛嬷赏赐的首饰头面。
出了慈宁宫行不多远更是瑞芳斋,门口的太监立即通报,被康熙狠狠瞪了一眼。
于是,所有人都留在外面,他一个人放慢步子,悄悄走了进去。
原本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料正房大门敞开,她就那样坐在门口,面前是一张书案,那上面是刚画好的一幅画。
画的正是这瑞芳斋的景致,画上应是深秋,那株银杏树上的树叶迎风而动,地上铺着毫无布局却并不零乱的扇形树叶,画中的她正倚门而望。
“这是刚刚画的?”他问。
“嗯。”她不同往日,没有一看到他就喜笑颜开,反常的低落情绪浸着无边的哀怨,因为别离在即?
“要把它带走?”他问。
她摇了摇头:“这里一草一木,一片落叶,一缕斜阳,都在妍姝心中。”
“那又为何要在冷风里画这个?”她还未走,离愁已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留给皇上。”她惜字如金,提笔又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守望”。
“守望?”他注意到面前那包裹在白狐毛围杏色旗装里的身子微微轻颤。她微微抖动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彼此的心。
拥住她的肩,将她拉入怀中,只想抑制这份心悸与颤抖。
“这是什么?”怀里抱着的小匣子硌疼了她。
“老祖宗赏的,不知是什么稀罕物件还让朕亲自送过来给你!”他想这里面应该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钗环首饰,想来太皇太后对于妍姝总归是好的。
只是他没料到,打开之后,妍姝的面色一下子变的煞白如纸,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眼中蕴满泪水,随即瘫软在他怀里。
于是,他便朝匣内望去,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那匣子当即被扔了出去。
他将妍姝抱起大步进入室内,穿过厅堂直入寝室。心里憋着满腔的凄苦与愤怒不知如何发泄,直到两人倒在炕上,看到妍姝满面的泪水。
妍姝在他的身下安静极了,她双眸微闭,泪水如断线之珠不停地流泻出来,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凝湿微微扑烁更加让人心乱如麻。
夕阳的金光透过窗子斜洒进来,映在她姣好而惨白的面上晕染了些许的桃红。
他的唇轻轻覆盖在她蹙起的眉心深处,一点一点,将她脸上的泪水吞噬。
他不明白,皇祖母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这样逼他们?难道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忍耐还不够吗?
今日竟换来那样一份赏赐。
匣中所放的不是精美的钗环之物,而是一方雪帕。
那如雪一样的白瞬间便将两人同时击倒。
那雪帕的用处,两人心如明镜。
妍姝下嫁一年多了,自己如今也册后纳妃了。可是她和他,不管名义上属于谁,却始终恪守着彼此的那份承诺。她以年纪小还未长成之由将额附挡在公主府外,下嫁一年多依然是完璧之身。而他,虽然在坤宁宫与皇后洞房,虽然会召妃嫔伴驾,但都是秉烛夜谈、下棋品茗。他也在坚守。
原本以为皇祖母管天管地,却终不会管这闺房之中的隐私。
想不到,今日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将两人小心翼翼珍藏的心事无情地戳破了。
“老祖宗要的,我们给她便是。”他狠了心,一面吻上妍姝的唇,一面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不要。”她哭了,从刚刚无声的流泪到放声悲啼,“不能。老祖宗自有老祖宗的道理。妍姝不能害了皇上。这是妍姝的命。”
“妍姝。”他无语而终。
老祖宗自有老祖宗的道理。
是,父皇有六个女儿,只有二姐还在,余者全部早夭。三名养在宫中的格格都是亲王之后,承泽亲王硕塞的二女儿,顺治十七年封和硕公主,时年十三岁,嫁给平南王尚可喜之七子尚之隆。敏格格,简亲王济度的二女儿,虽然还未出阁,但早已定了太皇太后母家科尔泌的郡王,待年长就会下嫁。而妍姝,原是安亲王岳乐的小女儿,父皇在时就许给了靖南王孙耿聚忠,也于前年下嫁。
“妍姝是你的堂妹,同族不婚,否则是为乱伦。她和耿家是你父皇在世时就定下的,所以她早已是耿家的媳妇。不管是否下嫁,你与她有染,便是君夺臣妻,会被视为无道昏君的。”
“况且,皇家的格格生来就是为皇家效力的,婚嫁半点不由自己。就连你的几个亲姑姑,也都是这样。”
是,孝庄自己亲生的三个女儿不也是为了巩固与漠北蒙古黄金家族的关系而远嫁的吗?
于公于私,道理都在皇祖母那儿。
这些,他都明白。
可是,从小在这深宫之中,他和妍姝如同两个深处荒漠的孤儿,不仅相知相惜,更生出一份最纯真的情意。
情之何物?
一旦有情,又岂是理可以止的?
“皇上。”妍姝轻轻推开康熙,面上泪迹未干心却已然锁定,“既然命运如此,你我又何必痴缠?”
“妍姝?”他仿佛难以置信。
“皇上不是从小就想当个好皇上吗?而妍姝也许就是上天派来考验皇上的。忘记妍姝,还有好多大事等着皇上。任何人都不能绊住皇上。”妍姝莹润的脸上泛着晶莹的光晕,眼中少了情愫,多了义无反顾的坚定与绝决。
就这样?就这样放手?他不能。
“早知如此绊人心,当初何必曾相逢。”她低声吟出,“我不想像皇额娘那样,也许这样,对我们都好!”
心里隐藏的那道伤口又被突然撕开,他使劲摇了摇头,双手按在妍姝的肩膀:“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妍姝,你不要这样。朕知道,我们一起长大,你一个眼神,一个蹙眉,哪怕睫毛微微动一下,朕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要这样故作绝情,自苦自艾。你放心,放心。与她们不同,咱们有的是时间。”
“皇上?”她突然紧紧依在他的怀里,好不容易垒起的防线突然垮了下来。
“信朕。”他说。
第十五章 冬至风波平地起
转眼到了冬至,这是东珠入宫以后遇到的第一个盛大节日。
冬至、除夕、皇上的万寿节,是宫中三个最重要的节日。特别是冬至这一天,后宫中的帝后妃嫔可以如同民间百姓一样共品团圆家宴。这对于深处禁宫中的妃嫔来说还有一份特殊的荣宠,她们可以在太和殿、乾清宫举行的国宴上,在文武百官及命妇面前盛妆亮相。
康熙四年的冬至与往年相比,更多了一层意思。
这是少年天子册后纳妃之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太皇太后早早下旨,让皇后赫舍里协助打理此次宫廷宴会,这更让京城百姓与官员们为之期待,以往国宴均是礼部与内务府主理,千篇一律隆重庄严有余却流于形式乏善可陈,今年由皇后主持,应该会添些新意。
果不其然,皇后先是命宫中乐人舞姬排练新曲,又从民间征选百戏杂技,并命后宫新晋位的妃嫔们各自准备点心礼品以待宴会时分赠臣工命妇。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对于这场别开生面的宫宴更是翘首以待。
很快,到了这一天。
天还未亮,皇上就要领文武百官去圜丘祭天。回到宫中以后先在太和殿受百官朝贺,然后至内庭,在乾清宫受皇后妃嫔的六肃三拜三跪礼,再携后妃以及皇家子侄兄弟前往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及皇太后行礼。礼罢,扶太皇太后、皇太后往太和殿赐宴,皇后妃嫔等人陪宴。
宴罢,再至郊祀礼仪,进表科仪等。
皇后也是如此辛苦,先要早早带领妃嫔们在坤宁宫祭神,然后又要准备宴会一应事务。相较之下,作为妃子的东珠竟轻松多了。
从坤宁宫回来,东珠一进门便嚷着要除去礼冠脱下礼服再去睡个回笼觉。
春茵嘟着嘴一副极不极愿的样子:“娘娘还是忍忍吧,过不了一会儿,还要往乾清宫去迎接圣驾,怕是没时间了。”
东珠苦了脸,坐在榻上刚想往后一倚,如霞立即制止:“娘娘且正经坐好吧,回头若礼服出了褶子,会让旁人笑话的。”
“难不成就让我这样一动不动坐上一两个时辰?”东珠长叹一声。正要再说只见云姑姑从外面入内,手里提着食盒:“娘娘,这糕点装好了。”
“哦,放那儿吧。”东珠看都未看,随口说道。这食盒里放的是东珠亲手做的点心,用料、花样都与众不同,就是宫中的点心房也做不出这样精致的品种来。
云姑姑将食盒放在黄花梨香案之上,心道这小主子看起来对什么都懒懒的,从不在任何事上费心思,却是她不费心思,旁人已然难以企及,倘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用点心思在这些事情上面,那对后宫到底是福是祸呢?
“娘娘,仁妃娘娘来了。”如霞才刚回报,只见同样着一身皇妃礼服的仁妃佟佳锦珍已然步入殿中。“就知道这会子你该无聊了。”锦珍笑意盈盈在东珠面前坐下,“咱们俩凑在一处打发个把时辰,一会儿再一道过去吧。”
“也好。”东珠心中一暖,锦珍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主子们和睦,在下面服侍的奴才们自然也轻松多了。如霞与仁妃宫里的大宫女碧落关系最好,此时便同她一起站在廊下闲谈。
“一会儿大宴,你家主子准备的什么点心?”碧落十分好奇。
“还真不知叫个什么名,是我们娘娘自己琢磨出来的,好像是用豆子做的,熬了一宿,闻着香腻腻的。”如霞想了想,“你们娘娘呢?”
碧落想也未想:“黄金果。就是用豆皮裹着肉糜和菌菇炸出来的果子,炸的时候整个景仁宫里都是喷香的。娘娘心善,多做了些,还赏了我两个呢。”
“你们主子为人和善,对你们也是好的。碧落,我真为你高兴。”如霞颇为感慨。
“是啊,昭妃娘娘待你们也是极好的。”碧落压低声音,“要说咱们这拨儿一起入宫的,就数咱俩命好,月儿她们几个分到了咸安宫侍候那几位前朝的老太妃,那日子过的真是天可怜见,前儿我碰到月儿了,她又挨打了。”
“是啊,说是咸安宫还不是如同冷宫一般,说来这些太妃也怪可怜的,年轻的时候宫里有个皇贵妃,先皇连正眼都不瞧她们,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个盼头。如今先皇去了,她们迁入咸安宫,一辈子便再无念想,这样半死不活的,脾气自然古怪,只可怜了月儿她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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