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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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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风,漫天飘雪中,船去得平稳而缓慢。我在水边站着,一动不动。众人虽然好奇,却无人敢上前探问,站了一会儿,终于都散了。我正要回去,一个红衣小儿走到我面前,黑漆漆的眼珠闪着清亮的雪光,她娇声道:“玉机姑姑,那个人是皇帝老爷么?”
我一奇,不禁弯腰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女孩笑道:“才刚我听爹爹说的,爹爹刚刚从泰山回来,他说那就是皇帝老爷。”
想是她父亲在泰山观看封禅大典,所以见过皇帝。我愈加好奇:“你爹爹离得那么远,也能看清皇帝老爷的模样?”
小女孩道:“我爹爹的眼睛可好了,可看清楚对岸的一只蚂蚁!”
绿萼顿时笑了出来。我笑道:“是皇帝老爷,那又如何呢?”
小女孩歪着脑袋认真道:“爹爹说,皇帝老爷去过的地方都可以免交一年的钱粮。这样,咱们家今年就有余粮,娘亲就能生小弟弟和小妹妹养了。”
绿萼的笑容顿时沉寂。我抚着小女孩冻得通红的小脸蛋:“以后天下太平,再不会征那么多钱粮了。回去告诉你爹爹,让他放心地养小弟弟和小妹妹。”
忽听远处有人在喊,小女孩大声应了,甜甜一笑,转身向村中跑去。绿萼道:“陛下要打仗,这钱粮兵役可没少征。”
“‘民亦劳矣,然而不怨者,利归于民也。’'178'陛下打北燕、打西夏,是为了收复故土,免除异族侵扰,使境内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会懂的。”我怔怔瞧着小女孩鲜艳而娇嫩的背影,不觉鼻中一酸,“姐姐的晅儿,今年也该有这么大了。”
绿萼屈指一算,笑道:“正是呢,四皇子是咸平十六年生的,今年四岁了。真阳公主也两岁多了,正是有趣的时候。”
河边两行脚印绵延向前,远处的覆了雪,早已模糊不清,近处的历历分明,清晰得近乎寂寞。我拉着绿萼冰冷的手,笑道:“好,这就回宫去看晅儿、真阳和寿阳。”
绿萼睁大了眼睛,欣喜地叫喊起来:“真的?姑娘要回宫了?!”一个在河边汲水的女人猛地抬起头,好奇地望过来。绿萼忙掩唇,喜极而泣。
第三十三章 国士报之
回宫的事情定了下来,银杏和绿萼便忙着收拾回京的物事,又命家人雇了去青州城的大船。忙碌数日,总算将东西都装了船。临行前一日,我午睡起身,见银杏正在仔细检视我随身所用的药物,药瓶、药罐、药碗和药炉子摊了一地,还特意拣了一筐上好的炭。小室中已经插不下脚。她跪坐在地上指指点点地默数。
我拢一拢身上的长衣,笑道:“才坐这么几日的船,不用随身带这么多东西。拿去装箱封好,命他们抬上船便是了。”
银杏忙起身扶我坐在榻上,笑道:“这怎么行?姑娘每日都要服煎药的,上了船,药丸就更少不了。”
我拉着她的手道:“我是怕你们辛苦。”
银杏道:“奴婢从前在宫里,就是看药房的,这点儿药点起来有什么辛苦的?要不姑娘还是出去坐一会儿,这药气大。”
我随手倒了一杯热茶,拿了一卷《论衡》在手中:“不必了,我就看着你收拾。这药香我也闻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于是银杏靠在塌下,将小药瓶先装入箱子里。日光西斜,透过窗格子星星点点撒在小瓷瓶上,叮叮轻响。午后的时光慵懒静谧,是我回宫前最后的自在与惬意。银杏缓缓合上箱子,双唇抿成薄薄一线。她按了按锁扣,微微一笑道:“究竟还是圣上的话有用,老夫人和少爷三番几次地催姑娘回京,姑娘都不回。这会儿却突然要回去了,老夫人和少爷定然欣喜。”
我头也不抬道:“我是回宫,不是回京。只怕母亲和弟弟要不高兴。”
银杏道:“姑娘明知老夫人和少爷会不高兴,还要回宫?”
我这才放下书。只见银杏的指尖在锁扣上拨来拨去,歪着头似专等我回答。我笑道:“银杏,你是在质问我,还是在反问我?”
银杏一怔,干脆推了药箱子,转过身来跪在我的膝下:“请姑娘恕奴婢大胆,姑娘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日了?”
我向她伸出右手,示意她起身。她神色一松,拉着我的手坐在榻脚。我低低道:“是。我等这一日已经太久了。我几乎就要放弃了,陛下却来了。”
银杏道:“倘若陛下不来,姑娘要怎么办?”
我叹道:“能回宫是最好,不能回宫,那便遵从母亲之命回京也好。大不了进王府做个女主簿,我想也足够了。”
银杏道:“姑娘为何不随陛下一起从泰山回宫?”
“太显眼了。我想慢慢回去,不想惊动人。”银杏想不到我会回答得这么干脆坦然,愣了片刻,倒不知该问什么了。我笑着问她,“你盼着我回宫已经很久了吧?”
银杏垂头道:“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奴婢盼着姑娘回宫,已不是一两日了。且以姑娘的人品才学,怎能一辈子埋没在乡野之中?御书房实在少不得姑娘。”
我笑道:“这是你执意要来青州服侍我的因由么?”
银杏叹道:“是。一来,奴婢是想随姑娘进宫。二来,奴婢也实在不想留在侯府了。”
想是朱云和善喜整日卿卿我我,终究伤了她的心:“你答得倒很快。”
银杏起身退了两步,重新跪下:“事到如今,奴婢也不瞒姑娘。奴婢在景灵宫拼死挨了那一下,一来是报答姑娘在掖庭狱的救助之恩,二来奴婢是想进宫服侍姑娘。可是姑娘却把奴婢送回侯府安置。奴婢以为进宫无望,便想着若能嫁给公子做侯府的侧夫人,也是很好的。可公子不喜欢奴婢。”
我柔声道:“朱云自小和善喜一道长大,两人厮闹惯了,也许……倒也不是不喜欢你。”
银杏眼中泪光一闪:“姑娘就是好心,这种事情还要安慰奴婢。其实公子喜不喜欢奴婢,奴婢已经不在意了。当年秋兰姑姑无意中见到姑娘的药方,得知姑娘得了很重的心病。沈嫔娘娘便命姑姑从方太医那里偷脉案来看,得知姑娘怀孕生子有很大的风险。沈嫔觉得姑娘虽不会生子,但迟早会为嫔为妃,便想将膝下的五皇子交给姑娘抚养,以期子凭母贵。事成之后,秋兰姑姑和奴婢也好跟着去服侍沈嫔娘娘。”
事隔两年,这是她第一次向我坦白她进掖庭狱的缘由。我颔首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银杏诧异道:“这是沈嫔娘娘和秋兰姑姑的私隐,当初奴婢和姑姑进掖庭狱,也是以盗药的罪名去的。姑娘是如何知道的?”不待我回答,她自笑自叹,“是了,他们说姑娘无所不知,即便奴婢不说,姑娘迟早也会知道。姑娘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将奴婢要进宫服侍的么?”
我笑道:“我将你送回府中,逍遥自在又得母亲的重用,不比在我身边好么?”
银杏道:“姑娘的一片苦心,奴婢怎能不知。奴婢进了侯府,本想着即便不能服侍姑娘,若能嫁给公子,于奴婢这样无家世、无根基的女子来说,也是很好的。”
记得当初我还向母亲提过朱云与银杏的婚事:“你若不跟着我来青州,母亲迟早会做主让你嫁给朱云的。母亲本就很中意你。”
银杏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是,奴婢本来也想,公子喜不喜欢奴婢不重要,老夫人肯做主就好。可奴婢瞧着姑娘,宁可辞官,也不嫁给圣上。奴婢便想,这世上应有比嫁人更好的路,不然姑娘为何连皇妃也不做?于是奴婢就想跟着姑娘瞧瞧是怎么回事,奴婢想知道人这一辈子究竟应当怎样活着。”
胸口一热,一颗心缓缓沉到了底:“这便是你执意要跟我来青州的缘由么?倘若我真的在此地一世,你岂不是……”
银杏扶着我的膝头,坚定道:“不,即便圣上不来,姑娘也一定会回京的。姑娘是有主意的人,怎容许自己沉沦一世?弘阳郡王殿下来过之后,奴婢就更加肯定了。”
我扶她起身,笑道:“怪不得母亲喜欢你。”
银杏坐在我身边,掏出帕子拭泪:“奴婢本以为姑娘不嫁是因为不喜欢陛下,可前些日子陛下来了,姑娘也是有说有笑的。奴婢又想,姑娘可能只是不愿意做皇妃,若做皇后,大约就允了。”
我失笑:“你这话说出去,小心掉脑袋。”
银杏忙道:“倘若陛下肯立姑娘为后呢?姑娘会嫁么?”
我摇头道:“不会。”
银杏道:“做皇后姑娘也不愿意,那奴婢也不稀罕做侯爷的侧夫人。”
我笑道:“我从前还道你有些琢磨不透,没想到你竟存着这样的心思。”
银杏道:“只要姑娘不赶奴婢走,奴婢就永远跟着姑娘。”顿一顿,又垂头道,“奴婢本来不想说这些,可奴婢怕不说,姑娘不肯带奴婢入宫。”
我笑叹:“罢了。这一次我回宫,倒遂了你的愿。”
银杏忙道:“奴婢以姑娘的心为心。”
正说着,忽听院外一阵吵嚷,接着绿萼朗声道:“各位叔叔、伯伯、奶奶、婶婶的好意,我们姑娘心领了,只是我们姑娘明日就要上船,各位的东西实在是不能收了。各位请回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绿萼又把前话重复了两遍,这才关了门打发走了众人。
银杏抿嘴笑道:“绿萼姐姐这几日光顾着应付族人乡亲了,幸而咱们明天就走,否则消息传到邻村去,不知有多少要来送行的。”说罢依旧跪坐在地上,接着收拾药瓶子。
绿萼忽然掀了帘子进来,一口气灌下一大杯茶,向我笑道:“姑娘,你说好笑不好笑。乡亲们听说姑娘要回京去,都来挽留。有懂事的,送上特产,有多情的,扒着门槛哭。还有人求朱老爷子上书给朝廷挽留姑娘的,姑娘又不是朝廷命官,上书有什么用?再说姑娘回到宫里,那上书也是落在姑娘的手里。奴婢费了好些唇舌才将他们哄走。”
我笑道:“这些年也没有白亏这些钱。”
绿萼忙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不感念姑娘恩德的?”
银杏道:“姑娘回青州之初,说好要深居简出的,结果为了叔祖的事情,抛头露面,后面便一发不可收拾。咱们家的院子都快变公堂了。姑娘向来是爱清静的,被他们聒噪了这些日子,不烦么?”
绿萼笑道:“银杏妹妹,你说这话,说明你还不懂姑娘。”
银杏叉手道:“请姐姐指教。”
绿萼道:“我们姑娘最是菩萨心肠,最看不过去的是有人受苦。从前在宫里,就教小宫女和小内监读书学道理,天天不断。出了宫在仁和屯,又教村里的小孩子读书,广施恩惠,人人感念。今见乡亲族人为一点小事深陷讼狱,怎能忍心不理?银杏妹妹自己当最有感触,若不是姑娘好心,银杏妹妹怎能到府里来?”
银杏笑道:“奴婢明白。奴婢只是怕姑娘这样惯坏了他们。”
我叹道:“老百姓活着不易,当今太平年景也不过如此,若逢乱世,便是畜生也不如。实在不是我惯着他们,是这太平盛世惯着他们罢了。”
银杏道:“所以姑娘这算为圣上的太平盛世出一份力么?”
我笑道:“不敢当。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纵使费些心神,究竟也不算什么。”
绿萼忙道:“就是!若是那个叫申景冰的县令有事求姑娘,就是喊破了天,姑娘也不会理会的。这就是分别。”
离开朱口子村时,乡亲们送别的礼物装了满满一船,沉甸甸、慢吞吞跟在客船后面。一路风尘回到京中,迎接我的是一道圣旨:朱玉机复正四品女录,三日后进御书房。
我跪在地上接旨,只听了两句便神思不属,只看见小简蓝灰色的袍子下一双黑漆漆的靴子,脚趾在里面随话语一耸一耸,着实不安分。青砖地磨得水滑,天光照成梨花白。已经二月初六了,再过一个月便是我二十二岁的生辰。青州的两片梨园,都开花了么?
我高举双手,圣旨冰凉。朗声叩谢过皇恩,绿萼和银杏一左一右将我扶了起来。不过年余未见,小简一笑起来,唇边已多了几道细纹,眼中更添稳重之色。他笑眯眯道:“一别年余,大人尤胜从前。怨不得陛下说,大人逍遥自在够了,也该回宫了。”说着叹了一声,许多刻意的慨然,“其实奴婢也知道,圣上怎忍心一直恼大人?大人迟早会回宫的。大人也是倔,一起从泰山回京不好么?非要独自坐船回来。”
我不理会他,只笑道:“公公辛苦了。请公公歇息片刻,让玉机稍尽地主之谊。”
小简道:“天色已晚,奴婢也该回宫复命了。倒是大人一路辛苦,还请好好歇息。”
我忙将圣旨交予绿萼,笑道:“玉机送公公出去。”走到廊下,又问道,“玉机回宫之事,宫里都知道了么?”
小简笑道:“阖宫皆知陛下从泰山去了寿光。慧贵嫔一得信就吩咐打扫大人的旧居,婉妃娘娘和颖妃娘娘早就翘首以盼了,备下了许多好东西,单等大人回宫了。”
我关切道:“旧年里仿佛听闻颖妃娘娘险些小产,娘娘如何了?”
小简摇了摇头,叹道:“颖妃娘娘养到四个月了,那小皇子究竟是没保住。”颖妃史易珠天生好颜色,几可不用脂粉,康健美貌是出了名的,宫中人人倾羡。我痛惜不已,不觉暗叹。小简续道,“颖妃娘娘也是可怜,入宫七八年,头几年不得宠,这些年好不容易分得了些圣恩,却又……而且——”他忽地住口,不忍再说。
我好奇道:“而且什么?”
小简笑道:“这大好的日子,不说也罢。此事究竟与大人也没什么干系,等大人回宫了,自然就知道了。”
他不说,我也不便追问。眼见再有一箭之地,便要出门了。我又问道:“请问公公。玉机回宫后,依旧在小书房么?”
小简笑道:“小书房的奏疏,想来是不用大人理会了。”
“那如今是谁在理会呢?”
“自从颖妃娘娘回宫修养,圣上就头痛小书房的事情。本来想请昱贵妃来,但昱贵妃不愿意过问朝政。最后亏得华阳公主聪明,见陛下烦恼,就荐了自己的侍读封女史。圣上本有些迟疑,终究敌不过公主的孝心,就让封大人去试一试。谁知竟很妥帖,就一直到如今。”
这分明是华阳公主不喜欢封若水,千方百计要将她推还给父皇。忽见小简袖起双手,低着头暗自发笑。我笑道:“什么有趣的事情?公公笑什么?”
小简猛地抬起头,茫然之中带着喜色:“这个嘛,说给大人听也没什么。大人是知道的,封大人曾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容貌、身段和昱贵妃、婉妃娘娘也不差上下,宫里原本都以为她进了御书房迟早要做妃子的,谁知快一年了,竟也没有册封。许多人输了钱,心里正不痛快呢。”
原来是这样一件无聊的事情。小简一定赢了许多钱,然而他身为最了解皇帝心意的人,是不能也不便直接落赌注的,想是有人暗中代劳。我笑道:“大家都很有闲情逸致。”
小简道:“宫里人嘛,嚼舌根,赌月钱。封大人的事情两样都占了,自然热闹。”
我忙转移了话题:“如今还是李公公和简公公轮流服侍圣上么?李公公好么?”
小简现出哀伤之色,眼中的痛心却远不如提到失子的颖妃。只一瞬,又悲喜交加起来,喜得自然通透,悲得脂粉浓重,连叹息都婉转如诉,无懈可击:“师父年老多病,已不在御前服侍了。”
我笑道:“李公公出宫养老了?”
小简道:“照理,本该厚赏,恩准他老人家出宫养老的,但不知何故,师父虽有两个亲侄儿,却不大喜欢他们,因此不愿意回家。于是圣上开恩,准师父在宫里养病。慧贵嫔特意从内阜院拨了两个人专门服侍师父。”
我笑道:“也好,宫里的大夫和药都齐全。慧贵嫔曾受过李公公的恩惠,自然会好好照料李公公。”
小简低了头道:“这是自然。”
马车已到,我抬眼望了望天色。汴城的天“密云不雨”“风行天上”'179',生就一副娓娓道来却永远也说不完的模样。我屈膝行了一礼,微笑道:“天晚了,我也不虚留公公。公公慢走。”
刚刚回转,便见朱云在檐下低头踱步。快二十岁的少年,身材益发高大魁伟。虽然神情焦虑,步态依旧沉稳英武,不失军人风度。堂屋里一抹深翠碧影阴湿得能挤出水来。母亲端坐在上,神色暗昧不清。
朱云拉着我的手走开几步,道:“二姐,你回来之前,简公公就到了。母亲一听说是宣你回宫的圣旨,脸色就不大好看,推病去了后面。这会儿出来,想是要审二姐。二姐可要小心应对。”
朱云力气很大,薄薄的肌肤下,血脉沉沉。“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有分寸。”
朱云道:“我陪二姐进去,万一母亲生气了,我还能劝着些。”
我笑道:“不必,你去忙你的便是。”说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铁箍一样的五指这才松了下来。我展袖掩去几道苍白的指印,转身进屋。
母亲的神情阴沉如铁,青灰色下透着愤怒的白。我上前行了跪拜大礼:“母亲万安,女儿回来了。”
母亲端坐如山:“起来吧。”我站起身,从善喜手中接过热茶,恭恭敬敬举过头顶。母亲接过茶盏,随手顿在桌上。我的心一紧,母亲的口吻却依旧淡淡的,“这一年来,我写信让你回京,你就是不回来。这会儿怎么回来了?是谁让你回来的?他的脸面倒大。”
我垂头道:“圣上有事于泰山,偶然去了一次寿光,因此命女儿回宫。”
母亲冷笑道:“我说呢?!究竟是圣旨有用,我的话就都是耳旁风了。”
我愈加恭谨,垂头道:“女儿不敢。”
母亲默默看了我片刻,眼中的愤恨渐渐化成痛心与不解:“当初,你说你犯了罪,他将你降为女史,打发到如意馆作画。分明已宽恕,还留着你的官位,你却执意辞官。不但辞了官,还去了青州,无论如何也不肯回京。我以为你想通了,为何今日又要回去?”
我慢慢抬起头,与母亲坦然相视:“当初女儿看似留着官位,但圣上不信任,太后不怜惜,身边的人也死的死,伤的伤,女儿又不愿意做妃嫔,留在宫中实是无路可进,倒不如暂退。今番进宫,一是时机到了,二是义不容辞。”
母亲合目半晌,忽而恍然:“时机?我明白了,原来你躲在青州,就是为了等他去寻你回宫的,是不是?”
我一怔,涩然失笑:“母亲太高看女儿了。女儿纵有揣测,亦不敢断定圣上一定会去青州。何况封禅这样的千古盛事,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想。女儿说的时机,并不是这个。”
母亲道:“那是什么?”
我肃容道:“是立太子。女儿想留在宫中,看弘阳郡王坐上太子之位。即便圣上没有令女儿回宫,就算他不准女儿回宫,那又如何?女儿也一定会回京,尽心辅佐王爷。”
母亲一拍桌子,善喜双肩一耸,深深埋首,大气也不敢出。母亲怒道:“谁做太子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不过一介女流,他却是受降西夏的堂堂郡王,诸皇子之中年龄最长,又是唯一有战功的一个,坐上太子之位是迟早的事情!他如何会看得起你?他也不需要你!”
我微微一笑:“去年这个时候,弘阳郡王殿下往寿光看望女儿。他说圣上有意命他监国,是女儿力谏,一定要他随父皇亲征。也许王爷早就有意出征,也许女儿的谏言根本无关紧要,但是王爷肯亲自来寿光看望女儿,说明他信任女儿。这便足够了。”
母亲颤声道:“你这是要士为知己者死么?!”
我淡淡道:“不过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180'罢了。”
母亲语塞,气得说不出话来。善喜瞅着间隙,怯怯道:“奴婢去看看晚膳备好了没有。”说罢踮着脚退了下去。
我又道:“女儿是被熙平长公主送入宫的。自入宫的第一天起,便知道我要辅佐那孩子得到储君之位。如今只剩最后一步,我自是义不容辞。”
母亲颓然长叹:“这对你就这么要紧?”
我微笑道:“是。这是父亲和芳馨姑姑遗愿,怎能不要紧?女儿离京前曾在墓前许愿,愿‘往车’是我,‘来轸’依旧是我。”说着眼眶一热,“一定是父亲和姑姑听见了女儿的心愿,圣上才能心血来潮,亲自到青州来,给了女儿一个绝好的机会回宫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如母亲衰竭的心力:“你明知你姐姐不喜欢你在宫里——”
我忙道:“母亲也明知我进宫不是为了嫁给他。”
母亲道:“你不要忘记,当年你姐姐对他说了什么,你才能平安辞官。如今这种情势,你还回宫,你还敢说你不想在他身边?”
无人敢进屋来掌灯,身在蒙昧之中,心却愈加清晰,清晰得像被刀削过,尖利的疼痛。扪心自问,母亲是了解我的。“母亲,我不会做妃嫔的。只是……”我低下头,不觉惊诧于自己叹息中的一丝柔婉,“他就快去了,只当女儿任性一回,偿自己一点心愿吧。”
母亲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尖在我眼前化作一道锋刃。母亲颤声道:“好,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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