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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擅战-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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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心听了这么大一句告白,心底一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信念——她这就让王先生从过去的阴霾之中走出!
  江月心问:“真的没法忘?”
  王延答:“没法忘。”
  江月心欲言又止,道:“那王先生……”
  “你可叫我‘阿延’。”
  他突然的话,令江月心有些束手束脚、无所适从了。若是要喊他“阿延”,也不是不可,但她总觉得这称呼太过亲昵,一下子就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像密友,像竹马青梅,更像是……多年眷侣。
  “小郎将不乐意?”王延无声一笑,端的是风采无边,“我瞧小郎将喊顾将军为‘阿镜’,似乎颇为顺口,为何偏偏与我王延如此生分?”
  “那、那不一样!”江月心小声道,“阿镜是熟人,认识了五六年了。”
  “倘若我与你认识十数年,你便愿唤我‘阿延’了?”王延问。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
  她心道。
  江月心无法,只得老实唤道:“阿延。”
  王延舒展了眉眼,唇角扬得愈高。飞绽的烟火似呈了满堂星彩,只待春风一吹,便刮落满肩星辰。他在这般人间烟火里笑着,便更惹人眷念了。
  江月心不知,在这片异彩纷呈的烟火里,她也是极美的,眸里似晕开了满天烟火。王延瞧着她,心底有话想说——他极想说自己便是“阿乔”,可话到嘴边,就想起顾镜威胁他时的姿态来。
  顾镜是怎么说的来着?“若是打小郎将的主意,就把陛下的身份兜出去”。
  真是好一个顾镜,知道他李延棠现在最怕什么。
  江月心又在酝酿话语,此时,却有一名霍大将军的副官匆匆跑下高台来,与江月心附耳说了些什么。江月心闻言,陡然大惊,也顾不得这正是波澜最盛时的烟火戏,急急忙忙转身而去。
  ——竟是大燕人借着今夜戒备松懈之时,一直打过了鹤望原,大有长驱不破关的架势!方才那会儿功夫里,霍天正收了鹤望原军报,这时正手忙脚乱地号令副将去喊人呢。
  难怪高台上只余下霍夫人与霍大小姐,不见了霍将军的身影。
  江月心最头疼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阿延,下次再说罢。”她与王延拱手,身姿一旋便逝,“我先去寻阿镜了。”
  ——可顾镜这家伙,今夜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王延瞧她背影,无声地叹息。
  ***
  夜空低垂,一点黑影破开层云,直掠而下,原是一只青尾鹞子展翅低飞,直扑地面。
  它的主人在地上坑槽间洒了鸟食,是拿来喂养鸽鸪的米屑玉角。大抵是因为吃腻了,这青尾鹞却不愿啄食地上的鸟食,竟扑入林中,猎杀了只娇小的雀儿,拖着血毛淋淋的鸟尸,到一旁大快朵颐。
  “……这是按捺不住,不愿做只乖乖的鸽鸪了?”
  青尾鹞的主人慢悠悠地踏了出来,长靴踩在有着坑洼积水的地上,便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令那粼粼水珠碎溅了一地。长风吹得他乌发扬起,额上抹金铜带熠熠生辉。
  是顾镜。
  有一大燕军士在他身后行礼,说道:“殿下,若是再不出不破关,唯恐便碰不上大军了。”
  “我知道。”顾镜笑笑,向来清冷的脸上有一分讽意,“只不过先前累了,便恰好睡了一觉,做了一梦,这才误了时间。”
  “还请殿下先行出城。”那大燕军士又道。
  “这就去了。”顾镜答。
  他合上眼睛,回想起了方才小憩时的梦境——
  这世上,是有鬼魂的。
  但鬼魂绝不在半夜时分外出哭泣高歌,而是会在沉睡之时悄然入梦,以旧时容颜与你相见。
  他又梦见了大燕上都的明景宫,还有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火舌跳跃不息,如莲色泽将雄奇宫殿尽数吞没。金砖玉瓦,皆化作残墟废土。
  明景宫塌坏前,他的母后抱着琵琶,身着明黄华服、缀玉宝冠,一身威严端庄,浑似个仙人神妃。她坐在尚未被火焰吞没的金莲台上,笑道:“镜儿,我大燕魏氏的每一笔血债,你皆要记在心里,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绝不可忘。”
  “霍天正是敌,天恭李氏更是敌。”
  “毁你社稷,杀你父兄,焚你宫宇,夺你姊妹,屠你子民。”
  “这一笔笔血债,你皆要记着。日后,一一讨要回来。”
  “你要记着,你是魏池镜,是大燕王族的血脉。”
  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整座明景宫焚作灰烬。母后的魂灵,亦在火焰间消弭不见。
  顾镜微舒一口气,睁开了双眼。面前是良夜好景,风卷叶纷。不远处,烟火阑珊却尚未落幕,依旧不辞冰雪似地纷纷绽于天际,一片无边热闹。
  “走罢,出城。”魏池镜对身后部下道。
  作者有话要说:  霍淑君:不要脸!!!!!
  陛下:走了,这个世界针对我
  注: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明代瞿佑,《烟火戏》


第21章 棋局(五)
  大燕人的进攻来的突然,不破关的守将却并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
  大燕国与天恭国结怨已久,彼此之间打了百来年的仗。前数五十年,不破关是大燕国的;后数五十年,不破关是天恭国的。因着纷争不断,你夺我的城池、我杀你的兵士,谁也不敢放下戒备。
  除了宣帝李宏——
  那位沉迷音律,以至于国备松懈,酿成了庆义之耻的天恭君王。
  江月心快速地披整了盔甲,翻出宝剑,束起长发,眨眼间就变为了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女将。她牵了马,便跟着霍天正一道到了城外。
  黑夜沉沉,城外亮着一列火把,如盘蛇似的,星星点点映亮了通往鹤望原的道路。士兵皆着装齐整威武,一点儿都无慌乱迹象。霍天正骑在马上,似是在等着什么,眉目颇为沉稳。
  一名部下到了江月心身旁,小声耳语道:“还是没找到顾将军!”
  江月心蹙眉,暗恼道:“偏偏这个时候没了影子!这个阿镜,跑哪儿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霍天正在等的人终于到了——竟是奉旨调兵南下驱匪的赵祥与江月心的兄长江亭风。
  两人领着那一支本该南下除匪的军队,一块儿出现在了霍天正面前。军队姿容便如只添了双翼的饿虎似的。
  瞧见赵祥与江亭风,江月心终于明白:这果然是道局!
  顿时间,她就笑了起来,心里也有了底:今夜,不是大燕人趁虚而入,而是天恭国瓮中捉鳖。
  江亭风一夹马腹,策马走到了月心面前,低声问道:“顾镜怎么不在你身侧?那跟班似的家伙,也有玩忽职守的一日?”
  “不知溜哪儿去了,连个影子也没有。”江月心很有底气,干脆笑起来,志气满满道,“哥哥,见你在这儿,我就知此役必胜。”
  她说的傲然,江亭风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浅浅点了头,道:“若是我出了事儿,你记得照顾好你姨……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江亭风本想说“我死了,你照顾褚蓉”,但想到前几日在褚蓉跟前发过的誓,江亭风还是老实闭嘴了。
  那时,褚蓉得知他要领兵南下驱匪,立即逼着他发誓,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你若受了重伤,便老老实实退下阵来,不得逞强。”
  江亭风不同意,也不会哄她,耿直道:“马革裹尸,乃江家人毕生之荣。”
  褚蓉翻个白眼儿,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的是,若你受伤,力不从心,就老实回去养伤!你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在战场上屁用没有,白白给人增添麻烦,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江亭风脑袋直,转不过弯,木着脸道:“不成。便是战死,我也不可后退。”
  褚蓉怒道:“你懂不懂什么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死了就死了,顶多让你的士兵掉两滴泪,我嫁人时多哭一声。但你若保下一条命来,就能再拦住大燕人二十年。”
  江亭风似乎懂了点儿她的意思,犹豫着点了头——人或有一死,在战场上没头没脑地白白送死,不如保下命来,用计拦大燕人二十年再死。
  光答应是不行的,褚蓉有个习惯,喜欢叫人对着自己发誓,违背誓言的人要天打五雷轰。于是,她便逼着江亭风照着她的要求发了誓:“若是我在战场上莽撞乱来,轻易送死,阿蓉便一辈子不理会我。”
  这誓言太毒了,连江亭风都觉得心里紧张。
  褚蓉逼着他发了这样的誓,现在,江亭风可不敢随便说什么死不死的话,只希望自己这条命能安放地更有价值一些。
  ***
  烟火阑珊,王延回到了营房之中。恰此时,门被咄咄敲响了。
  “进来罢。”他道。
  王六进了门来,恭敬地鞠了身,温声道:“陛下,京城那头来信了,是霍右相的信。”
  王延低垂了眼帘,接过信,道:“除了信,可还有说些什么?”
  王六点头哈腰,笑道:“有的有的。说是……”他露出些为难神色,道,“说是叶家人有些等不及了,叶姑娘……也不太等得住,催陛下您回宫呢。”
  “等不及?”王延淡笑一声,道,“叶姑娘十八了,确实是当嫁了。朕这就拟封圣旨,将她嫁出去罢。嫁给淮南王李素,如何?”
  王六:……
  “陛下呀,那叶家可不好对付。”王六诚恳劝道,“不如待回了京城,将霍右相召来商议一番,再做打算吧。您在这儿草草拟了旨,只怕京城那头的叶家就要闹了!那叶家上下,一个比一个能闹!您哪儿挨得住?”
  王延笑出了声道:“叶家好歹也是钟鸣鼎食的一等名流,你竟有胆子这么嫌弃?”说罢,便展开了手中信。
  信上字迹狂放,很是粗草,然寥寥数行,却将京城事宜交代得清清楚楚。落款处,赫然写着“臣霍青别”数字。
  霍青别乃是霍天正最下头的弟弟,今年不过二十又八,领了当朝右宰一职。他不仅写的一手狂放好字,更擅写诗作赋,正是当今陛下最爱重的臣子。
  霍家这一辈,除了一个军功赫赫的霍天正,还出了个官拔青云的右相霍青别。文武二人,分盖京边;如此一来,霍家可谓是如日中天、花团锦簇。
  王延草草看罢了信,目光略有些游移。
  半晌后,他将信纸凑近跳跃烛焰。看着信纸在细小火舌中燃为一片黑色灰烬,他喃喃道:“不能等了,再过不久,便要回京去了。”说罢,他倏然起身,对王六道,“备马,朕要去寻小郎将。”
  ***
  一路策马疾行,他终于在城外追上了江月心。
  恰是军队外拨之时,夜风飒飒,吹得军旗飘摇、火光缓曳。年轻的女将一袭盔甲,乘于马上,那凛然不可侵之姿,便如巫山神女似的。她身后是一小列军士,个个皆是精锐之姿,浑身锋傲之意。
  “小郎将!”
  王延勒紧了缰绳,远远喊她一句,“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月心缰绳未停,依旧策马向前,嚷道:“日后再说!今夜着实忙得很!”
  她的声被夜风远远送来,几乎要被吹得飘散而去。
  “今夜必须说!”王延一抽马鞭,追得更紧。
  漫漫长夜,便如道不见底的长河似的。她在上游,而他则在下流苦苦溯上。
  “真的忙!”江月心竟然用上了哄小孩儿的语气,“阿延,你别闹。日后再说!”
  王延蹙了眉。
  江月心的背影就在前方,始终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乌黑的长发纷乱而舞,马上军旗猎猎而飞,这道轮廓便如一道梦幻泡影似的,随时会没入夜色消匿不见。
  他夹紧马腹,深呼一口气,道:“我是阿乔——是十三年前,发誓要娶你的阿乔。”
  江月心陡然僵住了。
  她的眼睫抖了抖,手勒紧了缰绳,干笑着回过头去,道:“你在说什么玩笑?阿乔已死了,死了十多年了。”
  “是我。”王延也停了马。两人骑着马,于夜色中遥遥相望着。风急而长,吹得两人的长发与衣袍俱是一阵乱舞。
  “我便是阿乔,阿乔便是我。我没有死,只不过是回了京城。”他直视着江月心,一字一句,似要剖尽心底言语,“我念着的那人,也是你。我从前也以为你不在了,直到你哥哥喊你一声‘思思’,我方才了悟。”
  江月心却不大敢信。
  她想起那场噩梦,想起众人欢庆皇子归朝时自己的郁郁寡欢,想起每夜的噩梦与流不尽的泪水,只觉得心底酸涩无边。她喃喃道:“阿延,你别闹了。我今儿真的忙,再不走,大燕人便要踩到头顶上来了。”
  “那你听我说一句话——”王延凝视着她,颊上浮现温柔笑意,“听完这一句,你仍不信,那我便走。”
  “你说。”江月心道。
  “当年我离开不破关时,送给思思一件礼物算作留念。只有你我知道,那是什么。”他道。
  江月心微诧地扬起了头。
  她的眸光已有了分蠢动,似纷乱火光映照其间。
  “我少时居于不破关,穷极无聊,便日日研究投骰之术,可隔盅听大小。那些年我把玩揣摩最多的,便是一颗骰子。我离去那日,便将其赠给了你。”
  他此言一出,江月心的眼眶却刹那红了起来,隐隐似有泪意滚动。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笑意愈浓,隔着慢慢长夜,并十二年时光,对她道,“月心,那颗骰子,你放在何处了?”
  蓦然间,江月心无声泪下。
  “我……”她哽咽了一声,大吼道,“我丢了!我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就把它……丢到河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v后更精彩哦,更会掉落三更合一9000字大肥章!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么么哒!


第22章 棋局(六)
  阿乔送给江月心的那颗骰子; 被江月心早早地丢了。
  她为阿乔之死茶饭不思了一整年,终于是被哥哥一巴掌打醒。江亭风对她怒吼:“那小子若是活着,也定希望你活得快快乐乐的!你这副鬼模样,是要一块儿去地下陪他吗?”
  话虽然难听,可也是实在的道理。
  于是,江月心下了决心,忘了阿乔,忘掉曾有个少年发了誓要回来娶她。她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于是她将那颗阿乔给自己的骰子; 丢到了关城的河里。
  临丢掉前,她还郑重地道了歉。
  那骰子本就个头小,又被把玩得陈旧;丢到河川里; 一道波打来,便被卷得没了影儿。
  所以; 如今王延再问起那颗骰子的下落,她只能尴尬说一句“丢了”。
  尴尬归尴尬; 但她心里还是畅快的。只可惜如今正是大燕国打来的紧要关头,容不得她儿女情长。她只能贪恋地看一眼王延的身影,便一抽马鞭,继续朝前去了。
  “你我之事,来日再说!”
  丢下这句话; 她便领兵继续朝鹤望原去了。
  夜色有些阴沉,天上的云渐渐遮了月华;马蹄声如低低徘徊的雷,震得地面轰然欲裂。她领着身后一小队兵士; 埋伏到了鹤望原外的山道上。
  江月心伏在山腰处,借着繁茂枝叶遮住身体,朝鹤望原上看去——那里纷吼厮杀漫天,金戈鸣响不绝。
  江亭风与赵祥一人一队,已然是杀入了鹤望原上,与大燕国的军队厮缠在了一块儿。夜色沉沉,火把光依稀照亮了往来军士的轮廓,但听得激吼如雷、铁器铿锵,伴着马蹄踢踏之声一道儿回响,砍杀声不绝于耳。战场上,满目皆是混乱。
  “这才一年多,大燕国人又卷土重来!”月心身旁的一名小将,一边窥望着凌乱的鹤望原,一边低声斥道,“他们的国君本是个废物,这群大燕人又是哪儿来的魄力,一而再、再而三地闹事?”
  这一点,江月心也甚是疑惑。
  大燕国的国君唤作魏华园,乃是旧国主的侄子。
  当年霍天正带兵踏平了大燕上都,大燕的老国主一瞧势头不对,当夜便带着妃嫔子嗣一道焚宫自尽,留下一堆焦黑尸体。霍天正无奈之下,从旁支里随手挑了个魏姓的小鬼,扶上了大燕国君的宝座。
  这魏华园登基时不过五岁,刚认了字没多久,哪有当国主的能力?当然是天恭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如今他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日夜唯天恭国马首是瞻,生怕哪一日惹恼了天恭国,不小心丢了龙椅与脑袋。
  国君如此窝囊废,大燕国怎还有能力闹事?
  江月心想:若是此事乃霍大将军一手策划,那今夜便是瓮中捉鳖,应会赢的毫不费力。毕竟哥哥与赵祥皆在此处,不破关没有“守备空虚”一说。
  然而,她越看,越觉得战局诡谲。那大燕国人比她想象中要强悍不少,竟比从前要精壮了五六分,杀起来颇为勇猛。
  终于,江月心见着了杀阵的信号。她一见空中绽开一道白亮如鱼焰火,立即一挥手臂,喝道:“走!”
  赤旗半卷,飞镝炫晃,她身后军士策马而下,如泻江洪,转瞬便融入了鹤望原上。她策马持剑,一骑冲在最前,锋如银彗。
  江月心有一身好武艺,可保她孤身出入敌群。纵是千刃万矢迎面而来,她亦能以一当百、毫发无伤。但见她转瞬便削下两人残臂,又将一人自马上砍落,掀起一片哀嚎;一忽儿,又是数支长矛压至她面门上,皆被拦腰生生截断!
  她虽是女子,可若上了战场,却是个人见人怕的罗刹。殷红热血飞溅至她面颊,竟比抹了胭脂还要艳丽。一双眸子,冷如凝了冰霜,叫每个与她对视之人皆生出惧意来。
  人群之中,她忽得瞧见大燕军士里有一身形矫健如豹者,正出入天恭军阵之中,身姿利落修长,显然是个厉害人物。她一抿唇角,当即挽了染血剑花,策马朝那大燕人冲去。
  “好身手!接我一剑!”她冷笑一声,横剑直指这大燕人的心窝。
  那男子果真武艺不差,竟硬生生挡住了她这一击,反手便是一劈!
  鹤望原的天渐渐阴了,似有细细雨丝落下。也许是雨丝模糊了江月心视野的缘由,她竟觉得这男子的招法颇为熟悉,令她有了古怪的感觉。
  她甩掉这奇异的念头,又是一剑刺向正前,身姿轻盈如燕。两人武功相差未几,彼此互不相让,兵戈未停。因着剑如疾电,只在空中留了半道残影,周遭之人竟都不敢靠近,生怕被他二人误伤。
  铿!
  又是一声钝响,江月心迎面劈开了男子的面甲。她暗暗恼着力道终究是差了一分,没能破了他的面门。可下一瞬,江月心便愣住了。
  面甲下的男子,既无其他人的狰狞阴鸷,也不是粗犷阳刚的长相。透着阴柔的五官,犹如用点了墨的笔缓缓描摹而出。
  雨渐渐下大了,沙沙雨水覆了整片鹤望原,将那些兵戈之声都隐去了。一道惊雷滚过,又是白电当空炸开,映得人面孔煞白。
  那人就在电光雨声里,平静地望着江月心,眼中无波亦无澜,无恨亦无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
  江月心听见自己的唇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阿……镜?”
  这声音有些干涩,像是从破了的木门里漏出的风声,难听得很。
  那男子微颔了首,算是应了她的称呼。
  江月心的瞳孔微微一缩,心底涌起惊涛骇浪。她想要擦一擦眼睛,生怕是这雨水令自己认错了人。可她心底又明白,她这辈子,是绝不可能错认顾镜的。
  他就是顾镜。
  这个如今和她持剑相搏、率领大燕军队进犯鹤望原的男子,就是曾朝夕相处,被她视作兄弟的顾镜。
  恍惚间,江月心竟回忆起了初初见到顾镜的时候。
  她十四岁,不爱做女红、不喜读诗文,只爱舞刀弄枪。年纪轻轻,她已能用一柄短剑挑翻军营里泰半男子。江父觉得她不上阵杀敌颇为可惜,便带她入阵两三次,回回都博得一片惊艳。
  战事年年有,不破关春秋皆需征丁入军。正是在这时,十五岁的顾镜来了军中。
  他说他无父无母,幼时家中来了伙匪盗,一把火将家底烧了个干净,父母兄弟皆葬身火海。他没什么手艺讨饭吃,便胡乱地流浪了数年。
  霍天正向来爱招募那些无父无母之人——这些人没牵挂、没眷念,上了阵便是一往直前,一点儿都不眷念身后事。顾镜无父母,霍天正当然是乐意招入的。
  他说一口地地道道的天恭国话,带点儿京城那头腔调,没人怀疑过他不是天恭国人。且他遇到大燕国人,杀的比谁都狠。这样的人,怎么会与大燕国有干系?
  霍天正将一群差不多年岁的小兵调到了一块儿。顾镜十五岁,江月心十四岁,两人差不多年纪,就这样遇上了。
  “听说你武艺高强,不输男子。”顾镜到了军营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找江月心,“不知可否赐教?”
  然后,他就被江月心撂倒了。周遭的少年们唏嘘嘲笑一片,都笑他没长眼睛:“找谁的麻烦不好?偏偏找江家的霸王头子!”
  前尘往事,如今遥遥想来,竟如隔了一层白纱雨雾,叫人记不分明了。脑海内外,只余得一句话在回荡,那是当初在鹤望原上,顾镜与江月心说的话——
  “但我想……青哥八成是寂寞的。再怎么假装自己是只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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