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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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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德一时惊恐,猛地想推开他,他却不放,反而温柔地伸手摸着她的头:“我一直不明白,你对我毫无情谊,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姻缘?我是个胆小之人,只会攀附官家,体察他所需,我并不想破坏你我的姻缘,为什么你非要至别人于死地也要嫁给我,但却又如此厌恶与我接触?后来我想,或许与我没有关系,而是与崇德有关系。她喜欢红色你就穿红色,她的驸马你就据为己有,她有的你都要有,你看你屋里还摆着一个磨喝乐,你是喜欢那玩意么,你都不会玩儿,你留着只是因为崇德被抓去小云寺后,冷宫里搜出来的,你就拿着了。”
  “你胡说!”
  “我从来不会胡说。你知道斑鸠儿那件衣裳,是她偷偷从我柜中拿的,她以为那是我为她做的衣裳,她胆敢穿了,即便是我也不会饶她。你将她打死了,我也不会说什么。这件衣裳你让文氏穿在身上,是为了让我看她像不像崇德,我一旦觉得像,你便也会觉得她像。你看我失魂落魄了,便觉得你找对人了,那么现在,我将一个更像崇德的人供上了龙床,你也想将文迎儿供上龙床吗?”
  韵德咬着牙齿道:“我不是你,绝不会让陛下来玷污他的女儿!”
  “现在不叫爹爹了,叫陛下了?玷污?那不是应该叫临幸?”
  “无耻,无耻之极!糊涂……”
  韵德抓着他衣裳,渐渐滑在地上。如果她将来真的听到官家封那女子为嫔妃的消息,她真恨不能也撞在柱子上,把自己头上的血擦下来给官家看,看看他是怎样一个恶心的父亲。
  所幸后来并没听到这消息,渐渐地似乎官家夜晚出宫的频率也越来越少,时间一长,近乎一月官家都没有去过那温承承处。听前去监视的武臣说,那温承承门前落叶原先每天都有人扫,现在都积了不少了。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前段时间听荀子衣所说的,还有她自己监视的那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她神情恍惚,总想找个人聊一聊。她想到了文迎儿。
  ———
  荀子衣与冯熙在会仙酒楼见过一次。
  冯熙旬休结束,已经回到东宫了。
  荀子衣带了不少名珍,请拖冯熙带给太子,眼见冯熙将这些名珍令太子幕僚一一记在册子上,才与他坐下说话。
  冯熙首先问道:“记得殿帅与驸马一向都心系官家头疼病的事,不知道官家的病可好些了?”
  “我们给官家出了许多治病的方子,现有一例得用,官家甚喜,且用了此例,官家倒都没有那么依赖道士了。”
  道士就代表玉清神霄宫,代表韫王,没那么依赖韫王,对太子来说是个好事。
  荀子衣将此事当做向太子的投诚,当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回报,太子需要他做更多的事情来瓦解官家对韫王那一方的信任。
  冯熙不会管他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宫廷中的那些令人作呕的手段,他已经非常清楚,但太子需要这种人在官家身边,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即便冯熙知道他们供了一个长得像崇德的女子给官家去睡,他也只会一笑了之。因为崇德从始至终都不会再有这个父亲,她只是他妻子。
  冯熙拿出一张内容,请他递给不与党争相关的几个监察御史,上面写着京兆尹与开封府官员渎职贪腐各项罪状,并且请高殿帅等人在必要的时候为太子说话。
  荀子衣还不大明白开封府与太子的关系,但他既然投诚,这事自然照办。
  很快地,京兆尹与开封府一案彻查发酵,但作为官家监察喉舌的皇城司,却一直以来没有察觉,官家动怒。
  这时李昂、御史、六部官员一致劝说官家,八月太子赵煦拜开封牧。皇城司高官调动,东宫诸官得以入主。
  冯熙为太子打开这个缺口,立了大功,太子在官家面前举荐冯熙为带御器械、江南东路马步军副总管、仍兼任引进使。
  官家倒是素来知道冯熙这人丰容俊美,原先就在禁中当值,这个提议便被接纳。带御器械,冯熙日后可在御前带刀,出入东宫及内苑。
  同月因为江南慕容凌叛乱,冯熙请战,被准,带领部分西军旧部赴任江南。
  ———
  冯熙出征前未归家,没有与文迎儿说上一句话。
  出征那天领部队从御街出发,街两旁民众瞩目,他领兵绕道路过家门。
  霜小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来急急报说,“二哥的车骑过来了,娘子出去看一下罢!”
  文迎儿坐在那里拿着笔画画,没有理会她说什么。
  “大军肯定不能停留,娘子就去道旁看一下吧。”
  绛绡也忍不住了。自从上次梁园同孔慈家人吃宴后,回来两人就冷了脸,互相不说话。
  晚上文迎儿睡在卧房,冯熙睡在书房,白天两人一起去堂上问候,相敬如宾,回来后中午也一起吃饭,但毫无交流,到了睡觉时又是一个卧房一个书房,问冯熙,冯熙说无事,问文迎儿,也笑着说没事。
  然后冯熙就回东宫去了,不到半月就得来擢升消息和出战消息,文迎儿日常起居,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每日去帮冯君处理家事,冯君还有一个月的出嫁,她现在忙里忙外的准备,十分尽心,也喘不上气。即便冯君有时候发脾气,她都笑咪咪的。
  文氏已经搬去寺庙,文迎儿每天带着粥饭过去照顾,在那里陪文氏待一两个时辰再回来。回来后她就在屋里画画,画的都是没有脸的小人儿,画了很多人。
  每次都是画了小人之后,就在后面开始添房屋殿院花园的背景。她已经完全适应了冯宅主母的生活。
  霜小急死了,看她一直都不出来,不由得想法子激她:“万一、万一二哥出征要是出了什么事,再也见不着他了怎么办?娘子,你就不能去看一下!”
  绛绡想堵她的嘴,但文迎儿的笔停滞了一下,眼睛抬起来,似乎在想这件事。
  霜小眼睛一晃,大声道:“二哥如果战死了,你就再也见不着他了,不管上次你们吵了什么架,那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文迎儿点点头,“那就去看一看他吧。”
  霜小泪都快流出来了。赶紧拉着她往出跑,但文迎儿也不想跑,霜小只能拉扯着她走出去,还好大队刚拐了前面弯,这时候恰恰才要经过大门。
  文迎儿看见冯熙这统领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盔甲走在最前面的三人集团中,出征的英武是她没有见过的。
  三人集团路过时,霜小在她背后一推,把她推了出去。
  冯熙的马有理由停住,低头看着她。文迎儿也仰头,两人一时间都没话说。
  冯熙想了想,先开口:“我会写信给你。”
  文迎儿也想了想,“你死了,我再回信烧给你。”
  三人集团都是他的同僚,另外两人听到这话,都惊得面面相觑,因为这回是冯熙特地要求大军路过家门,他们知道他特别爱重妻子。
  冯熙目光微黯,点点头,一跨马腹,向前径直离去了。
  霜小与绛绡也心凉了半截,眼望着冯熙军马渐渐都走过去,尘土荡了一路,尤其是霜小,二哥擢升这么高兴的事,文迎儿不庆祝,连冯君都叫他们院子做了好饭,还去寺庙同她娘一起庆祝,然后二哥出征了,冯君都给他先送了几床被子褥子过去,而且还是冯君专门用江南丝绸做的凉被,文迎儿却什么都没管。
  可是对于文迎儿来说,刚才那句没什么不对。她继续坐回去书房,画她的画去了。只是抬头看见对面的小木榻,之前每晚他睡在那儿的。他俩也睡在那里过。如果他活着,有什么话,回来她再跟他说就好了。想听就活着回来呗。
  

  ☆、迂回

  文迎儿这日带了粥饭去庙里伺候文氏。文氏在冯熙出征后; 也又禁不住地担心起来; 好在每天早晚课念经、白日里抄经听讲,占满了时间,饮食睡觉也规律了些; 现今身子骨还是日渐好转了。
  中午她和文迎儿一起吃饭; 正提到冯熙给她来了封信。
  估摸着冯熙也给文迎儿写了的,便随口说,“看来他这几日还算不错的,信上和我说了四个字‘旗开得胜’; 后面就是问候家里、君君,还有你,看语气与他在西夏时很不同; 显得胸有成竹。那叛军与西夏人可没得比,我也能暂缓些精神。江南就是热了些。你替我拟信回他,就说备点冰凿、凉水,让军里大夫多抓点药吃着; 天气凉还好; 一热就惯常得暑热红疹,若病了影响军中大计。”
  文迎儿只好“嗯”一声。
  文氏抬眼瞧她; “他也给你写信了罢。”
  文迎儿随口道:“我看过了,是一样的意思。”
  文氏很聪明,家里的事她多少会知道,文迎儿与冯熙在行前生了嫌隙,就怕没有台阶下。这是她收的冯熙的第一封信; 估摸那军差是一起送到冯宅的,文迎儿肯定也收了。
  看文迎儿现在客客气气,提到冯熙没什么思念担忧,就怕她不想给冯熙回信,文氏只好出此下策了。
  文氏按着她,“你现在就写了吧,写了我看看有没有补充的,就让小厮跑腿儿去了。”
  文迎儿没办法,只好按文氏的意思草拟了信。
  回到冯宅,桌面边上的盒子里已经放了数封。从他第一天行军开始,每日一封,军里行走快马送至,那行走现下里都已经极其熟识冯宅了。
  信她没拆过。本来打算一封不看的,但她今天听文氏讲了信,等于已经知道了,那拆不拆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便让绛绡来帮她都拆了。
  绛绡满怀期望地拆开第一封,神色立刻黯下来,拿给她看,满张信笺上框里有十几道红线,就只写了两个黑色干墨的草字:“无事”。
  第二封再拆开,还是“无事”。
  第三封:“无事”。
  ……
  全都是无事。
  文迎儿远远瞥了一眼绛绡手里的一堆“无事”,让她放进盒子里关好。
  绛绡跟着文拂樱学过字,就算不多,这两字也认得。文迎儿让她把盒子拿走,“如果以后都是无事,就不用告诉我了。如果有事,你看完了拣重要的跟我说。”
  绛绡叹一声。
  文迎儿许久没注意过绛绡了,这时候看她杵在那里,想起来上次文拂樱过来和绛绡说了什么悄悄话,这次就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绛绡看见她的眼神一凝重便腿软,这都是上几次留下的后遗症,两个手指头碰了碰有些局促,想了想还是实话说:“上次文大姐儿来确实交代了我点事,她希望你不要与外面接触过多,如果你去了哪里,就让我差人事无巨细地告诉她,而且她还威胁我……”
  “我与外面接触?”
  “她说,还是和外边疯传的崇德帝姬有关。娘子的长相与那帝姬太像,外面见过您的会有这说辞,传出来风言风语。外面杂剧里也都在唱,崇德帝姬百日祭的时候,就有人私下里在街面点火烧纸;上个月鬼节,又有烧纸的、打扮的在街上闹鬼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上次去荀宅的事她也从冯大姐这里知道了,说宫里有人在利用这事捣鬼,与政事有关,牵扯文家,因此怕有人因为这个勾搭你出去……打你主意,害你危险。”
  文迎儿笑一声,“她觉得我和文家会有什么危险?”
  “……这我真不知道。”
  “你刚才说她威胁你?”
  绛绡咬了咬嘴唇,“她说,如果一旦我没像她如实禀告,出了什么事的话,我那卖了我的爹,就会遭病灾……”
  “你爹?”
  绛绡突然又跪下了,有点泫然欲泣:“我爹虽然卖了我,但我过上了好日子,他一辈子就倒个泔水,也犯不着谁。可是文大姐说,与崇德帝姬有关的都是杀头的大罪,如果娘子你与那些想从崇德帝姬身上涝死人油水的人扯上干系,那她文家就会有大难,如果文家有难,我和我爹的烂命就保不住……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说我不需要懂,更命令我不能告诉你,只要偷偷传话告诉她你每天见了什么人,去了哪儿。她派了个文家的小厮,天天晚上守在冯宅等着和我会一次面。上次娘子和管家去乡下的事我告诉了她,去开封府的事我告诉了她,但是去香庵和玉清神霄宫那两次,我没说……”
  “别哭了,”文迎儿心下已经了然,她自己越发知道,文家对她的身份了解,因而才特别害怕窝藏她的事被抖出去。所幸绛绡前头犯了两次错,认了她为主,尤其是香庵试探的那一次她没说,可见她是忠心的。玉清神霄宫与韵德的会面,郭管家知道一些,但文家恐怕不会特意去和他打听。她私下得和郭管家多交代几句。
  文迎儿很清楚,“长得像”和“真的是”,那是天壤之别,“长得像”得人一乐,引人注目,还能因此赚钱领赏,升官发财,但“真的是”,恐怕定会触怒那高高在上的人……
  听冯熙与韵德的话,她过去并不优渥,反而经历凄惨。如果这些事情由她的口中诉诸于众,上头那些欺辱过她的人,还能不反扑死她么。她已经不再是傻子了。
  她于是交代绛绡:“你继续每日向文宅报我的动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你问我即可。”
  绛绡道:“他们会不会派人跟踪娘子?”
  文迎儿沉吟:“她既然还在问你我的去向,就还没到那一步,我们顺着她意思来便是了。且……她是我大姐,她说的话有道理,我应当听着的。你帮我约她来一趟,正好大姐的婚事上我还得参详她意见。”
  文家现在还只是担忧,因此才会从绛绡身上下手,再差人跟踪便显得多余了。更何况,冯熙知道她的身份,只要离家一定会暗中设防保护她。
  虽然冯熙所设的人从来没让文迎儿看见过,但她却也很清楚,他的视线只会无处不在。若不然她出了事,他又怎对得起火场将她偷出来的苦心呢。
  绛绡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时,霜小又过来请示,文迎儿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去孔慈那里。
  孔慈不到荀休案例也不归家,她便跑得更勤了,说是“替二哥和娘子照顾孔家一家老小,他家只剩下妇孺,初来乍到的,吃的也不省得去哪里买,还是咱们照顾着些方便。”
  每次都能想到新词,文迎儿瞧她眼睛晶亮闪烁,倒是觉得很喜欢。想争取什么就大胆地去,不遮不掩,办事聪明又勤快。文迎儿对她的吩咐是,只要冯宅的事办妥了,想怎么样她都可以。
  倒是想到冯君,已经不满意的婚事仍要强硬坚持,往好听了是为亡父家族,往难听了便是为她不肯放下的尊严。
  下午冯忨放课后,她依着约请盛老先生与他那妾室出来,一并租了马车往小云寺去。
  她戴着帷帽,等到了小云寺里也不摘下,那婢女扶着盛临下车,一见那殿顶仍然金光大炽,便道:“修缮得很快。”
  “转眼已经五个月了。”
  “差不多半年,就看不着丁点儿着火的痕迹了。”
  文迎儿笑:“就连人也不过只烧一两个时辰便能成灰,不着痕迹,何况这寺庙,房梁木材一换,画师工匠一涂抹,还能留下什么?”
  盛临睁大眼睛:“我的画!”
  他身边那着婢女衣裳,实际上是妾室的女子这时一莞尔:“您的画指定得留着呢!”
  盛临摆摆手:“大火无情,这天家之女也留不住,何况是我那画。原先他们将我那画当成吴道子的真迹,无人能识,我也不敢开口,如果当真已经被火烧了,那倒是天意代为惩罚我,我也不敢留遗憾……老天爷不将我这老头子命带走,我就得感激他咯!”
  顺阶而上,此时香火正鼎盛,倒也无人注意到他们。走进殿去,一尊金佛高高在上,文迎儿仰起头,想起自己初次走入时,殿中也是这样摆着三排燃烧的香烛。
  她跪在香烛之下,被三五个僧人压着,有个人拿着剃刀上来,要为她剃度。她看见刀,怕极了,怕极而生狠,一口咬住那人的食指,将他的食指生生咬断!
  口里含着半指,血从嘴边流下,那三五个人都吓到了,松开了她前去请示。到最后他们便不为她再剃度,而是上了铁链子,像这小云寺里关着的两笼老虎一样关在了一间狭小僧房中。
  她大抵对他们来说就是凶猛的野兽。
  但他们还好,在那僧房里放了一口水缸,原是喂她喝水冲脸的,到后来才没让她淹死。
  文迎儿观察那大殿,今日里来得晚了,僧人们正在晚课,此时殿上背跪满了灰袍僧人,只有金佛香烛前面那一排面向殿门,穿着黄袍和外着袈裟,一个个双手合十坐在蒲团上引导念经。
  文迎儿瞧见那一排黄袍袈裟中,有一个少了一半的食指。她轻轻在帷帽底下笑了笑,随后突然觉得自己笑得甚是愉悦,这种愉悦感甚至超脱于她与冯熙在书房小木榻上的那一夜……
  文迎儿上前捐了不少香火钱,因为捐得多,立即便有僧人给他们引路。
  文迎儿于是问那僧人:“听闻原先小云寺有两笼老虎,不知现在还在么?”
  那僧人答:“上次走水后修缮,特意在后山建了虎池,将那两虎放在内。”
  “怎的会想着凿出个虎池?”
  “虎久在笼中,脾性孤躁,更易伤人,因此凿池供养。说来自从火后凿池,寺里香火更盛,是以弟子联系《摩诃萨埵以身施虎品》,当日为老虎喂食所伤而舍身的师弟,已投身兜率天,才为本寺投下此福祉福报。正如火中重生中人,是为涅槃。”
  火中重生的人,是为涅槃。文迎儿咀嚼这句话。
  那人引着他们观赏过了老虎,文迎儿过去看,那俩老虎果然比在笼子里慵懒多了,那池中遍布铜钱,都是善客扔下去的, 
  这僧人因为刚提了舍身饲虎品,于是便在虎池旁双手合十念起经来。文迎儿听到他背到摩诃萨埵自己刺颈出血后吸引饿虎来吃他,说这个时候“天雨众华及妙香末,缤纷乱墬,遍满林中。虚空诸天,咸共称赞。”
  文迎儿看见正有善客在往老虎身上丢铜板,缤纷乱坠,天雨众华。老虎们被这砸来的铜板砸中,却也头都不抬一下。
  文迎儿心道,它们还在等待下一个吃人的时机。
  下一个人,上不上得兜率天便不知道,但死前看见自己尸首分离,一定会无比绝望。
  盛临观完虎,急切地便要观赏小云寺这皇家寺院的藏画,那僧人一听是老翰林,当下尊敬起来,引领他们去那殿后一座五开间的华丽阁楼去了。
  这里曾经可与宫中南熏阁的藏画相媲美,佛画众多,现在眼看阁楼前又立了一座巨大的石壁,上面封着绸缎没有展示。
  盛临问:“这石壁原先没有罢?”
  僧人道:“也是新建起来的,现翰林画院正筹名士画比试,为此壁选画师,您是翰林,应当也听说了罢?不过这比试不是比佛画,是比的临摹《万国咸宁》。”
  盛临急忙道:“老夫倒久不出来走动,是以从你这儿才头次听说。”
  那僧人继续引领他们进入画阁,盛临一一观摩起来,最后皱着眉头叹息。
  文迎儿便替他问询那僧人,“此处曾挂有吴道子真迹,怎的这回却没见到?”
  僧人道:“那幅真迹当然不会有失,走水当时就被抢救下来,送往朝中了,听闻官家将它挂在南熏阁中,不容再有失呢!”
  盛临紧皱的眉头突然放开,朝天笑了三声,负手仰头,迈着踽踽的老态步伐出去了。
  文迎儿却陷入沉思,许久才道:“你说着火那天,朝中来过人?”
  “正是啊,小云寺失火惊动禁中,很快便有官员前来带人扑火了。”
  小云寺乃皇家寺庙,关着不止一位皇家有罪女眷,不止是她崇德一个人。据说,还有先帝废后,现如今也有六旬了,就在寺中隐蔽院落。所以不管是为了画还是人,禁中一定不会让火势蔓延。
  “那火到底是从哪里着起的?”
  这僧人倒是个老实人,没察觉有异,有问必答:“就是从殿西北的几个小僧房起的火,后来因为晚上风大,竟把火星子吹到大殿去了。”
  小僧房……那火就是特地点着她所住的僧房了,所以最后画没损失,其他人也没损失,就是佯装地烧了个殿顶,死了一个崇德而已。
  文迎儿走出去,向西北小僧房去,那僧人却将她拦住:“那处是僧人们休憩之地,恐有辱观瞻。”遂引得他们去吃斋饭了。
  回来后已是晚上,文迎儿准备睡下了,那盛临的婢子却过来找她,透露说今日那僧人所提的画壁之事。
  那婢子道:“我观先生是想参加那画院比试的,他曾跟我说,他画壁曾被官家夸赞为‘天下第二’,因为官家自己是‘天下一人’。这回那《万国咸宁》,也是吴道子的壁画,这是先生是最善摹的,世上没人比先生摹得更好,我上次见了娘子,就知道娘子神通广大,二哥又在官家和太子面前得脸,所以求娘子帮帮先生罢!”
  说着说着她动了容,还要跪下。文迎儿将她扶住,她仰头时候,眼睛里都冒着泪花,显见是对盛临情深义重。
  原先文迎儿还以为她是傍着盛老先生衣食无忧,现在看来,却是真情。她答应下:“我请人问问这比赛的事,你先别忙。”
  那婢子道:“一定要成行,他,他今天一回来,就闷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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