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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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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便从地上假装一捞,走回去与那吕缭万福:“那小官人与大姐就不用再送了,我先回去了。”
  冯君站在那处盯着地面,头一次感觉到这话如头顶阳光一样,令她心头暖意融融,而这话还是出自文迎儿之口。她竟什么都摸清了……
  她愣愣地,脸上的苍白现在才好了一些。
  方才吕缭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是:“既然嫁过来就是吕家的人,要是让我知道你派月凝去冯宅里递话,你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他在那瞬息都知道她想派月凝回去说话,一个男人心思这么伶俐,却未得用在正途,倒是令人可惜。间壁不远就是孔慈的小宅,文迎儿是提醒她从孔家传话不会引人注目。她是真的周全。
  文迎儿出了冯宅,便嘱咐霜小同孔慈家里说一声,帮忙照拂看顾冯君。霜小眼珠子一转,答应下来。但她心里有个心眼儿,得了这个机会,正好去瞧孔慈母亲和妹妹去了,顺便晚上还能等孔慈回来说话。她一股脑没打算提冯君的事了。
  冯君具体遭遇了什么,文迎儿并不能明白,但见她那张坚强脸上竟然也鼻头红着,走路还有些强忍的踉跄,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又不能说。
  这场婚事冯君大抵也不满意,但碍着性子强硬和家里多年期盼,就这么成行了,文氏虽然舍不得女儿,却高兴得连喝了好几万甜粥。
  文迎儿掀开马车帘子,那侍卫儒风还是在她马车后跟着。这一看不要紧,外面立即便有辆疾驰的马车跟了上来,过了片刻那马一斜,刚巧地撞上了她的马车,这当口就有一叠信扔了进来。
  “这是什么”、“你是谁”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来得及出口,那递信人和马车皆已经消失不见了。文迎儿拆开来看,上面是两人的通信,一个用簪花小楷,一个用笔透的瘦金小字。那用瘦金字写信的,提笔皆是“将军”,落款皆是 “崇德”,那用簪花小楷的提笔皆是“帝姬”,落款皆是“子衣  伏拜”。
  文迎儿自己惯用的是瘦金字,此时与崇德帝姬的笔迹相比较,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现在写的手要比以前抖一些。
  她已经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荀子衣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才是她的驸马。看到这信上言辞,也佐证了这一点,但文迎儿越看,为什么越有种想将惩罚他,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永不赦免的愤慨?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她讨厌一个被自己称作将军的男人使用簪花小楷罢!
  信封最下夹着一小张字条:“我能帮你。”
  儒风的马蹄越来越近,在她马车旁问道:“方才那人可有伤了娘子?”
  “旁车撞了过来,若要伤了就已经伤了,你问我有什么用?你现在不应该再跟着我,应该去冯熙那里领罚了。”
  将要下车时,她将信塞好放在衣袖里,装作无事地下来。回来不久,便一人钻在屋子里,直到宫中宣旨的内侍来了,她才出来与冯熙会面,一同跪在大厅内。
  那公公宣的是冯熙的又一次擢升,皇城司提举,许直达闻奏,不受三衙管辖,执掌宫禁、周庐宿卫、为官家收集情报。
  文迎儿倒觉得有些稀奇,怎么来得这样快?这皇城司虽然有几名官员替换成了太子的人,可韫王怎么会倒得如此快?朝堂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皇城司提举与冯熙之前的统领之位不同,无战时他不用一直都待在军中,荀休才归,现在只需要每日去皇城司点卯。
  宣完旨意后,冯熙便叩头谢恩,送那内侍出去,这短短数月间,他已是一口低沉的官腔与锦带衣饰,与她刚清醒时候见到的那落魄模样恍若两人。
  但都是一副贼子模样。
  冯熙送那内侍回来,见文迎儿并未回来,就知道去打听皇城司的事情了,她又没别的去处,定是去了西席盛临处。那盛临此时刚好在给冯忨上课呢。
  冯熙便等在外面树下阴凉处,折腾了许久已经正午,他饿了,要文迎儿陪他吃饭。
  盛临如今已经是御前待诏,但就是不像孔慈那样要搬出去住。他还是喜欢田地那块,举头见南山的田园大宅,平日就在冯忨处待着,他还心情更舒畅些。老人爱与孩子相处,乃是天性使然,欲要将一腔所学寄托于人,盛临几乎是对冯忨这孩子倾囊相授。
  对于文迎儿,他更佩服其胆色和过人的智慧,她可不像个普通女子,因此说到皇城司的事也毫无保留,如同同僚之间相互聊天一般。
  他道:“管通提拔的原先那个皇城司提举,还有韫王提拔的那两个皇城司干办,前些时日犯了大事。有四个人夜犯宫门,闯入崇政殿去,弄得一团糟,那时官家正要去崇政殿看折子呢,突然就闯出几个影子,正巧的是冯熙在场护驾,倒是没伤着官家,但却让官家大为震怒。后来高殿帅将那两人活捉了。太子殿下便立即弹劾提举、干办等人。”
  冯熙护驾有功,在官家面前现在越发得脸了。再加上那高殿帅与太子现在沆瀣一气,冯熙竟然做到如日中天,直接点举了皇城司,成了官家与太子的喉舌?
  她倒是妇人不知天地变化,怪不得冯提举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微妙了。
  从盛临处出来,便又见到冯忨正骑在冯熙脖颈上玩耍。
  文迎儿本打算错身而过,冯忨突然叫住她:“婶婶!快来骑马。”
  文迎儿道:“我可没有马骑,还是你自己玩罢。”却不觉说话间冯熙已经走了过来,将冯忨放在了地上,向她欺近。
  她以为他又要扛起她,便警觉后退,盯着他问:“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你陪我吃饭。”冯熙斜瞥她一眼。
  文迎儿皱眉道:“赵顽顽不陪人吃饭,而且你对我说话,应当用一请字。如若你是我的驸马,你此刻要向我的内侍报请,我并不需答应。”
  冯熙吩咐后面的儒风:“她不来你便押她来。”
  

  ☆、绞发

  冯熙冷不丁说完便要走; 文迎儿往前一步:“旁人知道我的身份; 只怕会越发尊敬我。”
  冯熙没有看她,倒是仰头瞧了瞧天色。正是日头当紧的大正午,阳光将他脸上照着光华一片; 但就是和以前那样和煦的颜色不一样了。
  他说道:“旁人知道这个身份; 不仅会尊重你,还会伏拜你,他们会给你在陵台地宫下面的牌位选个好位置,还要给自己身前放个锦绣蒲团; 跪在上面舒舒服服地,假惺惺地流两滴泪。不过你应当感激他们。因为他们想尊敬你的时候,还得行几十里路; 花个半天一天的,才能到你陵寝,这份儿心意你可得牢记。你不是想跑么,你不想跟我吃饭?那就去告诉官家; 现在躺在里面的不是你; 然后你猜官家会不会让你躺回你该躺的地方。”
  冯熙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带任何表情; 也果真一眼都没回头瞧。但说话说得如此寒心,倒真是戳到文迎儿骨子里了。
  文迎儿眼里立即浮现帝陵的模样,陵台前的神道、上面的石头侍卫石头马车石头狮子、地宫、牌位、蹲在那里必须得发出好大声音来哭,如果不哭就会被周遭内侍省的内监们瞪着、记住,回去告诉官家、皇后、太后……然后大逆的罪名就会下来。
  所以她想起每次跪在那里; 都会比其他人哭得更大声,她还要让官家表扬她。旁边跪着的是自己的姐妹,她们的声音像蚊子一样那么小,连装哭都使不出那样大的力气来,一个个怯怯诺诺跪伏着。
  文迎儿不知道,自己的替死鬼入陵寝的时候,究竟有谁为她假惺惺地哭过,又有没有人为她真哭过。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出来。
  哭陵的声音在耳中回荡,她突然惊醒,这就是为什么冯熙对她冷淡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离开他的庇护她便立即会成为他人的靶子,所以只要她不装作顺从良善的妻子,他便会立即换一个脸色?
  文迎儿揣度,冯熙担忧的是他现在正如日中天,跃迁万里,不能让她搅了他官场大局。或许最开始劫持她入宅,便是什么阴谋、飞黄腾达的算计。
  这个揣度从他与她在梁园外说实话起,她便十分明晰了。原先他只是个忍辱负重的贼子,而后投靠太子,开始迅速发迹,到了现在,他是个有狼子野心之人、早已经不是一般的贼子,算得上是乱臣贼子了。
  这样的人倒让她有些兴奋,因为乱臣贼子总是站得高,看得远,否则又怎么能颠倒乾坤呢。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都说到了她心坎里。没有后盾,她跳出去只不过是跳入虎池子里给老虎咬罢了。她必得依靠眼前的这颗树,攀登他,才能站得越高,越让自己羽翼丰满起来。
  这么想来,她可得将眼前这颗可仰仗的、迅速生长的大树给看好了不可。冯点举夫人的这个身份,看来还不能随意丢掉。
  这一会儿之间电光火石想了一大盘,她的思维发生了转变。冯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她主动目视过去,盯着冯熙:“日日都陪你吃饭,只是现在连吃饭也要这个人盯着,会否不大方便?你先让他离开。”
  冯熙依旧冷淡,望着侧边:“他不碍事。”
  “果真不碍事?”文迎儿踮起脚尖,猛地搂住他脖子,嘴唇覆上去亲吻起来。
  那儒风本来正严肃盯着,此时眉头一慌红了脸,撇开头去。
  文迎儿将脸凑在冯熙跟前,狠狠盯着他:“碍事得很,不能尽兴。”
  冯熙的嘴唇已被她浸润得又红又软了。
  这时候却向儒风道:“你是我手底下的押班,我命令你做的事,有什么是不能看、不敢看的?以后办案时,还需得睁大眼睛,否则错漏一处,便又要发生一起崇文殿事。”
  崇文殿说的就是前段时日被人闯入惊动圣驾、继而皇城司大换血的事。儒风一听严重,立即点头道:“是。”随后就瞪大眼睛,看文迎儿将两只手猴子一样地挂在冯熙脖颈里。
  这倒是挑衅了?冯熙越发会挑衅她了?越是这样,文迎儿越不松手放开,只是脚掂得时候长了,小腿酸痛。这一酸痛,胃都饿了,眼下冯熙那张可恶的嘴唇却润得厉害,便是刚才被她给舔成了软绵绵的皮糖。
  不是要她当老实作妻子么?文迎儿见他不看自己,伸手扳着他头。但即便将他头扳着正了,冯熙的眼神也越过她看向别处。
  文迎儿懂了,他不过是怕看着她罢了。他是怕他装得不够硬挺,一旦眼睛与她对视,便又成了前些时日那与她长诉衷情的软柿子。
  男人的软肋便是如此,文迎儿在心底嘲笑他,随后又盯紧了他那湿润的薄唇贴上去。两唇将他的上唇含住,一点一点地抚摸、滑过,他身上明明有些发热,却双手仍旧背在身后握着,既不迎合也不拒绝,更不扶她一扶。
  她微微皱眉,腿的酸痛传导上来,让她整个人酥麻不堪,想伸腿蜷在他身上,这样便能轻松多了。可将腿往他身上蹭时,他也不来帮忙抱住,这样她便想爬这棵大树也爬不上去,心急起来。
  冯熙垂眸打量她,如此费劲地在他的侍卫面前拙劣表演亲昵,他心头暗自生长的瘙痒,让他忍不住冲动想将她推在墙上狂吻一阵。但他极力忍着,连自己身体的温度,也用深重呼吸来调整,他不能就此陷入她的圈套里去。
  赵顽顽想在任何事情上胜人一筹,从前往往给她得逞。把守不住门户的始终是他,如今不能再让她占上风了。
  对付赵顽顽,如果一开始给她尝到甜头,她反而厌倦,要往别处去。但她知道审时度势,听得进人言,这个时候她就会学聪明些。冯熙不得不对她用些兵法。
  见她吻得累了,冯熙便将她胳膊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随后往院里走去。他今日已经吩咐了绛绡做好饭菜,这会儿想必也做好了。
  文迎儿被推开后愣在那里,顿了一会儿。儒风在她身后,脸通红得像个猴屁股,咳了两声,点头道:“……娘子请回,不要让小的难做。”
  见她还没发动,儒风只好伸出手来,局促地考虑要不要按冯熙说的“押”她回去。
  文迎儿遂不出声,径直快步离开了,那儒风才松一口气。
  回到院中见石桌上饭菜俱已摆好,冯熙伸筷道:“儒风来坐。”
  儒风向两人都看了一眼才坐下,冯熙一边自己吃着,随意抬眼间文迎儿过来了,便道:“夹菜。”
  绛绡守在一旁,她一回来就被叫来准备菜食,也不知两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此时这侍卫也上桌了,文迎儿脸色不大对劲,冯熙似乎也没有要哄着她的意思。
  绛绡于是出来道:“我来吧。”说着为儒风夹了菜肉进去,那儒风是没被人侍奉过的,此时突然起立要和她称谢,却将头与绛绡撞在一起。
  他起得太快,两人头撞上去“咚”得清晰作响,绛绡给撞得立时懵住了。儒风又赶紧要低头赔礼:“姑娘恕罪!”
  又撞一次,这次倒没声音,只是正巧地他脑后发髻迹插进了绛绡头上的木簪子里,两人头发一牵扯,全都乱了起来,两个头缠在一起,绛绡疼得发出“哎哎、嗷嗷”的声音。
  文迎儿本还在与冯熙暗中较劲,这时变故陡生出来,只能过去帮两人解头发。冯熙的冷酷眼神也缓和了些,放下筷子瞧着,指挥道:“将左边那团先解开。”
  “你不要说话,我自有办法。”文迎儿像解连环一样地仔细瞧着,终于把好几团缕了出来,可有处死结便动不了了,只好说,“有一簇需得绞了。”
  绛绡一听要剪她头发,立即慌了,“不行啊,娘子,我的头发不能绞,我们乡里不让绞头发……”
  文迎儿噗嗤一笑:“虽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绞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再留就好了,你乡里有什么规矩?”
  现时女子梳发哪有不修理的,该绞的时候便记不得礼教了,常人活着哪有那般讲究。可是绛绡这会儿就说不通,那儒风一个侍卫,哪里与女子这么交缠在一起,脸憋得已经发紫了,喉咙一口一口咽着唾沫。
  冯熙也不能让自己属下受这窝囊罪,他起身去拿了剪刀出来,对绛绡说,“是不是绞头发在你乡里就算作结发了,是这缘由么?”
  一般也没什么别的缘由,但凡“断”什么长条的东西,不是和寿命有关就是和姻缘有关,猜也猜到了。
  绛绡弱弱地答:“是……”
  冯熙干脆利落地将她那团死结剪下来,道:“那儒风,你就把她给娶了罢。”
  

  ☆、盟约

  “啊?这; 二哥你不要胡说……”
  儒风和绛绡两人头发松动; 此时终于分开来。儒风低眸与她对视,绛绡的脸刷地绯红,低下脑袋。
  儒风支支吾吾:“我; 我……”
  文迎儿立即将绛绡拉到身后; 盯着冯熙,“你不要强加于人,你自己是偷子也让旁人做强盗,绛绡的婚事由我做主; 我不会让旁人害她终生大事。”
  冯熙瞧她认真训斥她的模样,倒有些想笑,面上却仍旧严肃; “儒风是个正经孩子,在我身边时日也不短了,这桩婚事我看也何时。” 
  绛绡缩在她背后,小声唤:“娘子……”
  文迎儿也没听到; 只顾与冯熙对垒:“强词夺理!未见过之人; 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不要以为现在身上许多官职加身; 就可以随意摆弄他人。你摆弄我一个人已够了,绛绡我绝不会让你动她!”
  冯熙叹一声,将那簇交缠一起剪下的头发递给儒风,“我只是提个议,成不成你们两个拿主意吧。儒风; 你回去同家里商量商量,若是商量好了,就递更贴上来。”
  “是。”儒风接过那缕头发,放与自己胸襟里,然后便赤着脸低着头站到外围守卫去了。
  文迎儿仍旧意愤未平,此时冯熙将她一把拉过来,低低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摆弄你一个人已够了,你是让我摆弄?”
  文迎儿眼眸瞪住,他便攥着她胳膊拽到房里去了。
  “啪”地一声,门狠被冯熙给踹住,随后门便咯吱咯吱剧烈摇动。绛绡在外面站着,发丝有些凌乱,那儒风就在院门口,两人隔着数丈,听着门响,各怀心事。
  等了片刻,绛绡听见里面传出气喘,自己的脸已经烫得不成样子,便转身去了净房。
  那儒风本不抬头,看她背影朝净房去了,才抬起眸子一路注视她。见她入了净房,他仍旧目不转睛盯着净房的门,直到门开了里面出来人,他才立即偏头向边去,作值守模样。
  绛绡已经重新理好云鬓,向着他走过来了。走近的时候,她心里也乱撞,到了儒风跟前,伸出一个梳字来:“儒押班,你头发乱了,我拆开来给你重梳罢。”
  儒风现在不过十七八岁,十五岁入厢军中摸爬摔打了两年,因勤恳果敢,早在龙神卫就跟了冯熙。前些时日牛羊司的几个跟着冯熙的几个兵拉过来保护文迎儿,其中就有儒风,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冯宅了。绛绡长相可人,他早就看在眼里,只是他是个老实人,没和姑娘们打过交道,也不多说话,因此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此时绛绡同他这么凑近,又在胸口放了她的头发,一时口齿不灵,“不、不敢有劳姑娘。”
  绛绡垂眸:“无妨,方才是我的簪子作祟,不是你故意……”说着抬起手来。
  儒风于是踟蹰地低下脑袋,将自己的头发撩到前面来。
  绛绡道:“还是有些高,你不妨坐下罢。”指着石桌前凳子。
  儒风抿唇走过去坐下,一坐,便是军人的姿势,直挺挺的腰背。绛绡将他后脑幞头拆下来,用梳子给他疏通了,那乌发垂在脑后,被她理得顺顺当当,随后她又将他头发抓起重新梳好。
  “好了。”
  儒风立即站起来,脚定在地上一般挪不开。绛绡暗笑一声,道:“方才的头发给我罢。”
  “啊?”儒风手放在胸口,目光刹时黯然,垂着眉将那簇头发从衣襟拿出来,却迟迟不想递过去。
  绛绡又暗笑,“这样装着,你走几步全都在衣裳里头散了。”说着就将头发缠绕在给他梳头的梳子上,随后从腰间解下一个红布绣荷包,将梳子装进去,拉进了带子,塞回他衣襟里,然后低低说,“我爹是在马行街铺收泔水的,姓柳,都叫他叫柳癞子。除了我爹,现在家里已经无人了。”
  儒风半天没说话,绛绡心里越来越慌,怕他瞧不上她,头只好越来越低。
  “我爹娘都在陈州,我上头一个哥哥,底头一个姊妹,你等我的信。”
  绛绡心里雀跃起来。她头发剪了,这个人她想嫁。“但是……但是我还得留在我家娘子跟前,我是发了誓的。”
  儒风道:“我跟着冯提举,我也是发过誓的。”
  两人目光相对,互相能听见通通直跳,又赶紧地移开视线,各自归去自己位置了。
  屋里“打了一通架”,安静下来。文迎儿忍着羞耻看他又整起衣衫要出去,于是过去叫住他:“你既然已经提举皇城司,我现在要以帝姬身份,让你帮我做事。”
  “以帝姬身份?”冯熙挑眉回头看她。
  “我募你为我日后府内臣僚,让你辅佐我。”
  “臣僚,辅佐?”
  文迎儿道:“现在我虽然无法回宫,但未来我定会正名。哪怕不是本朝,便是太子登基,我也终有回宫那天,不过是迟早罢了。”说完偏过头,方才云/雨时的面颊红潮还未褪去,“虽然已经委身给你,但仳离再嫁,于帝姬之身只要圣上下旨,我也无忧。倒是你,做个驸马可就封不了万户侯,只能跟那荀子衣一样寻花问柳过活,想必也非你本愿,倒不如现如今你我就结成同盟,订立盟约,现今夫妻相待,等我恢复身份,来日嫁娶不吝,两全其美。你如果答应了我,我便不再逃走了。”
  冯熙苦笑:“你想得很是周到,倒苦心为我谋划了。”
  “在这之前,避子汤我不会沾染,仳离也不会再提,就一心做你冯点举夫人,这盟约你可愿意?”
  冯熙重复道,“现今夫妻相待,来日嫁娶不吝……”自嘲几声,“若你未能恢复帝姬身份,那又如何?”
  文迎儿目光坚定,“不会有这天,我虽和你没有夫妻情分,但必知道不能株连你家宅。如果未能恢复,一定是我死期,你不要想着再偷我救我,我定要以崇德赵顽顽存在世上,要么回宫,要么回冢,绝不会不明不白地弃母弟独活。”
  她说到前边,冯熙还在恸那“没有夫妻情分”这几个尖利字眼,说到后面听到是为了她母亲弟弟,便释然了。赵顽顽想起了不少她母弟的事,或许想起了过去宫中境遇。
  冯熙本就是要为她正名的,只是她不知道他所努力的动机就是她罢了。
  冯熙吐出一口长气,“我和你定这约。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探查旧人,我要知道我弟弟与大姐姐,还有我,是怎么死的。不是坊间那些瞎话,我要找出来那些人,一一亲自问询。”
  “问询之后呢?”
  “要皇城司、御史台、登闻鼓院为我翻案。”
  “若与官家有关呢?”
  “那就等太子为我翻案。”
  “若太子也不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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