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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二三行-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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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你唱的这是什么!”叶老板气恼道,“姚老啊姚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前些年你还跟我说你虽看不清人,但这双耳朵却可代替眼睛听出客人的身份,好,你倒跟我说说,今日这位客人是什么身份?”
唱曲人迟疑道:“……我听你叫她小将军,她不就是青云营的小将军吗?还能是谁?”
“错了!”叶老板压低声音,说道,“她龙章凤质,我观她举手投足言行举止,就算穿成乞丐也难掩骨子里的贵气,一口京音,身上还带着沉香木的味道,袖口又有金丝牡丹暗绣,年纪二十不到,我问她姓什么时,她笑答自己从父姓,姓柳。柳,明白了吗?你自己想想她会是谁!”
“你是说,她是……”唱曲人惊了又惊,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叶老板压眉怒道,“他人不知,你还能不知岚城有多重要?姚老,今上大制火铳,不缺兵不缺钱,缺的无非是铜是铁。岚城周围以及玉带林地下有多少铜铁你会不知?这块地,朝廷早晚要开挖的,公主提前来探勘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京中朝政有储君在,云州的地界,迟早要给公主。如今她化名待在岚城,一点都不奇怪!我一直千叮万嘱,她要是来了,伙计们都要留点心仔细着,尽量少说话多做事。没想到独独忘了提醒你,你今日就给我唱这么一出,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唱曲人慌了神:“啊!那我、我要不要去躲几天?唉,我也不知怎么糊涂了,偏偏今天唱这本子……都怪我这双瞎眼,瞧不出真龙真凤……”
叶老板叹息一声,又软了语气:“姚老,你先回家去歇几天,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她怎么想。”
他说完,又添了一句:“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并不会怪罪你。我觉得,她应该不会……”
天已黑透,寥寥几颗星挂在夜空中,月牙弯如钩。
青云营帐连帐,东营西营俱闪烁着灯火,草地散发着好闻的气味,温热湿润。
南柳走得慢,刚进营地,见雁陵等在营帐外,加上月光拉长的影子,更显的她腿长。
雁陵大步走了过来,挪了挪三股红绳拧成的额带,说道:“刚刚李侍卫同我说,木屋已经搭好了。在赤溪上游老林子里,柴火也都备了,现在就可以烧水沐浴,你看是今天去还是明儿去?”
南柳恰想跟她说今日在揽月楼听到的那首《火神佑》,点头道:“现在吧,我正有话要同你说,我今天在揽月楼,听了个曲儿……出了营地再同你细说。”
雁陵引路,二人朝玉带林方向走去。
等出了营地,雁陵板着那张正直的脸,凑过来鬼鬼祟祟问道:“什么曲?你去听了宋瑜说的那首什么呵兰气吐银丝轻拢酥胸听娇吟的《月半明》了?”
南柳还未听过她说过如此露骨直白的淫词艳曲,当下震惊道:“什么?还有这个?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见她是这个反应,雁陵当即咳了一声,连忙抬头望月,装模作样背诗道:“月……月出惊山鸟,月圆如玉盘,不对,今天的月……”
“行了。”南柳好笑道,“没想到宋瑜连这个都跟你说,果然他们服你之后,关系就近了。”
雁陵道:“殿下也会有这一天的。等明月将军带来新制的火铳,教他们用火铳时,就轮到他们服你了。”
南柳挥手笑道:“绕远了。说回正事。雁陵,你可听过《火神佑》?”
“那是什么?”
“母皇二十年前禁的一首曲子。”南柳收起笑,望着夜空中的那弯月牙,“我今日听了。”
“皇上禁的曲?讲什么的?”
南柳踟蹰片刻,讲道:“崖州一布商大户去世,因膝下无儿女,妻子又有经商之才,于是他将家业托付给妻子继承。然布商的家仆店主们却想拥戴当时在外跑商的二公子做家主,说二公子才是正统继承人。妻子被迫立下誓言,待二公子回来后将家主之位让出。不料当晚,二公子所宿客栈遭劫,歹人放火烧店,二公子葬身火海。你觉得这曲子,说的是什么?”
雁陵心直口快,没半点心眼,听了这故事,当下便说了出来:“这不是在说皇上吗?前朝帝病故,当时昭王爷在凉州监制火铳未能及时返京,皇上临危奉旨登基,冯党那帮逆贼却说皇上继位并非正统,偏说前朝帝要传位的是其弟昭王,咱皇上是矫召继位。皇上自是不怕这些贼人,当即就说,那诸位就等昭王回来,问昭王要不要这个龙椅!这帮反贼自是知道昭王素来最敬重皇上,于是勾结神风教洗劫凉州火铳制造处,想烧死昭王栽赃给皇上,好借机起兵谋反。好在昭王命大,虽被烧成那副样子,可硬撑着活了下来,醒来后第一句话便是:皇兄的江山交给陛下,我就放心了,请皇上下旨查办逆党吧。哼,冯党那群人这才消停做鬼去了。”
南柳愣了一愣,沉默地看向她。
雁陵奇怪:“怎么,我有说错吗?这事我娘给我讲了不下百遍,绝不会错。”
南柳微微皱眉,低声问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你为何不提你父亲……”
雁陵怔了一刻。
裴雁陵之父裴古意,是前朝昭王爷班尧的书伴。
当年凉州火铳制造处起火,昭王得救,但裴古意却因护主,葬身火海。
“……我没见过他,他长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雁陵木着脸说道,“我是我娘带大的,教书师父在我心里都比他亲。当然,为保护昭王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我爹也是个英雄,大事不怂,我很敬佩他。而且皇上追封他侯爵之位,恩赐都给了我娘,所以,我也很感激他。我敬他感激他,也会想他。但父女亲情,这种东西他没法给,我也没办法和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对父亲亲之爱之。于我而言,他只是个英雄,是名为父亲的……陌生人。”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凉薄,但细想来也能理解。
南柳点了点头。
雁陵舒了口气,转了话题,问道:“唱曲的是什么人?有意为之?”
“一个老人,像是个曲痴,应该不是有意为之。”
“你要查办他吗?”
南柳没说话,沉默着走了几步,答道:“算了。”
她没给雁陵说的是,《火神佑》这首曲子里有这么一段。
布商咽气前,忽见窗外风吹柳动,柳树的影子打在墙上,像极了人形。他又惊又怕,说树妖来了,拉住云娘不让她离开。云娘却说那是猫,让他安心阖眼,不要记挂家业。布商却更是害怕,最终在极度惊怕中咽气。
这段唱词很是莫名奇妙,似是横插一笔,但细想,风吹柳动,柳树影惊到家主……
‘柳’这个字,用的很是微妙了。
南柳心道:“难道,前朝帝病亡与父君有关?若那个吓死布商的‘柳’真的暗指父君的话……前朝帝为何会怕父君?当时父君应该只是个五品学士,平日里批答奏章罢管些文书罢了,前朝帝怕神怕鬼也不应该怕父君啊?”
雁陵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快到了,从这里进林。”
南柳望了一眼前方的山林,收回思绪,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她们沿地势上行,草木渐繁,空气也湿冷起来,进林后行不出百步,耳畔传来飞瀑拍崖声。
拨开半人高的野草,一条三人宽的瀑布挂在眼前,飞溅的水散作雾,化成烟。
飞瀑不远处的溪岸上,有一座小木屋,还围了篱笆,屋檐下悬挂着一盏风灯,水雾中点亮一捧朦胧暖光。
雁陵说道:“这是赤溪上游,水清。柴都放好了,现在就能烧水沐浴。”
南柳心中一动,脑海中忽然想起拾京最后的回眸,喃喃道:“……苍族。”
“李侍卫都查探好了,苍族很少到赤溪上游来。朝西北方走,进林子里不到百步,是苍族的禁地,平时无人来,所以肯定不会遇上苍族人。”
“什么禁地?”
“就一潭子。”雁陵说道,“墨玉潭。李侍卫让我们放心,苍族视墨玉潭为净化污秽之地,是惩罚罪人的地方,他们好像是说,溪水为净,潭水为脏。把脏的东西沉入潭中,就会得到净化。”
南柳心突然快速跳了两下。她望着林子深处,黑暗中,林子深处浮动着点点流萤,树影月影与夜色交融,幢幢影子后,就是深不见底的墨玉潭。
流萤缓缓飞来,雁陵进屋试了水温:“殿下来吧,温度正好。”
南柳收回了视线。
☆、第5章 约定
南柳到青云营后,发现河水太冰凉,露天野地的沐浴又不便,于是琢磨着想私搭个木屋解决问题。
雁陵告诉侍卫后,有个机灵的小侍卫立刻察看好了地形水源,寻了个好位置,搭了这座木屋。
汲水沐浴完毕,南柳散着头发,外衣斜披,将发带绑上袖子,脱了鞋袜,光脚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托腮望着眼前的飞瀑。
她支着脑袋,眯着笑眼,神情慵懒:“碧泉落玉池……时间要是停下来,我能盯着这水流飞瀑看一辈子。”
雁陵汲了桶水,摸了摸鼻子,说道:“您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不长情,别说一辈子了,看三天必腻。”
“哈,去吧去吧,你去洗吧,我坐着里等你。”南柳被她说中,顿觉无趣,打了个哈欠,说道,“反正今日无宵禁,不赶时间,只回去时动作轻点别吵醒宋瑜就是。”
雁陵板着脸,语气却是轻松愉快的:“那就多谢殿下了。”
瀑布在前,夜空与水气氤氲成一片,眼前雾茫茫一片,果然不久后就看腻了。
南柳转过头,看向幽深的丛林深处。
那些树木形状奇异,夜色下,像张开了大嘴的怪兽,三人合抱粗的树到处都是,细细的枝叶有些向上延展着,有些垂落在土地中,生长出新的树木,像夜魔张牙舞爪,把守深林入口。
南柳的视线停在脚下的湿润柔软的泥中。
若是在清晨,就能看到这些泥土的颜色,青翠鲜嫩,勃勃生机。每一脚踩上去都是草汁。每天早晨青云营的人踩着这样的泥土到河边洗漱,鞋袜会被染上淡淡的水绿,之后,他们就随着旋转穿梭在树叶缝隙中的阳光,带着满身晶莹的绿返回营地。
没想到,到了夜晚,这林子跟白天的样子完全不同,莫名生出苍凉诡异之感。
不远处的流萤浮在夜色中,像是被微风吹着,轻盈飘动,南柳看着这些萤火回旋飘了几圈,像是要给她引路,倏地起了兴致。
她站起来,拢好外衣,摘下木屋悬挂的风灯,执灯向丛林深处走去。
暖光过处,流萤慢慢散开,又悠悠缀在她身后,跟着光,却不靠近光。
南柳忽然停住脚步。
她想起早晨天气好时,偶尔能看到玉带林布满青苔的树上挂着花花绿绿,拇指细的蛇,懒散地吐着蛇信子,鳞片绚丽鲜亮。
好奇和谨慎相互僵持着,最终,南柳心道:“这么晚了,就是毒蛇也肯定睡下了,我就去看一眼墨玉潭。”
那个她未见过但却莫名感兴趣的苍族禁地墨玉潭,对她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勾的她心里发痒。
她赤着脚,暖灯在前,昏黄的灯照着林间路。
南柳缓慢地走着,边走边向更深的地方看去。
她闻到了潭水的味道,水混合着腐叶残枝和夜晚特有的寂寥气味,夹杂着暖中带寒的湿润晚风,慢慢包裹住她的身体。
水的味道越来越近了。
南柳拨开眼前横出的枝桠,举灯照去,暖光所照之处,惊起一抹白色,飞快地一晃而过。
南柳吓了一跳,灯一颤,正要叫出声,紧接着就听到噗通一声,墨玉潭漾起水浪,墨绿色的潭水溢出边石,湿了南柳的脚。
像是什么东西掉进墨玉潭去了。
从刚刚一闪而过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人。
南柳弯下腰,伸直胳膊朝墨玉潭照去。
“谁?”
澄黄色的灯映着墨一般的深潭。
一双白皙的手攀着潭水边的石头,慢慢爬了上来。
水中人抬起头,灯光恰照到他的眼。
是那双南柳见过就忘不掉的眼。
“是你!”
惊讶过后,南柳高兴道:“快上来。”
她把风灯搁在地上,向他伸出了手。
昏暗的灯光中,拾京的表情先是惊慌,而后似是认出了眼前这个散发的姑娘,惊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好似放松了不少。
垂眼想了会儿,他慢慢伸出手。
南柳高兴地抓紧他的手,把他拉了出来。
拾京从潭中出来后,南柳后退了半步,歪头打量了一圈,说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她再次拿起风灯,举起来照着他,仔细看着。
拾京静静站在她面前,没有躲也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盯着南柳。
南柳忽然笑道:“跟妖精似的。”
拾京穿的很简单,比白日在城中见到时穿得更素,衣服上一星一点花纹都没有,最简单的样式,未染色的粗布,就这样穿在身上,被他莫名穿出了些许仙气,跟个夜晚下凡享受静谧人间的仙人一样。
不,还是像妖精,是个夜色中迷了路,闯入她眼中的妖精。
他手上的没戴银饰,和南柳一样,黑发散着,发饰花藤全都不见了。被潭水浸湿的黑发滑下肩头,掩了小半边脸。
白天他脸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符号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底两指宽的红纹,应该是苍族人都要画在脸上的东西,被灯映着,成了褪了色的红。
没有那些布满脸的奇怪符号遮掩,他看起来似长了些年纪,多了些成熟从容。
他比白日见到时,气质更冷了些,浑身上下连眼神都透露着不可亵玩的疏离感,若不是刚刚在潭中的那微弱的笑,南柳真的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南柳解开缠住袖子的发带,把外衣脱下来给了他。
拾京没接,疑惑地看向她。
“给你擦头发,浑身上下都湿了。”南柳把外衣放在他手上,“拿着吧,见到我,也不跟我说话。”
“你……”拾京说了一个字,又沉默了。
南柳一边扎着头发,一边问他:“你怎么在这儿?这么晚了……”
随后,她想起叶老板所说的,拾京是异族子,不被苍族人接受,关切道:“你是住这里吗?”
拾京轻轻摇了摇头,水珠沿着发丝滴了下来,南柳这才发现,他脸色白的可怕。
南柳眼中的笑淡了好多:“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默了好久,拾京开口说道:“这里是墨玉潭。”
他一开口,南柳就笑了。
“你嗓子怎么了?”南柳问道,“白天还好好的,一会儿功夫不见,怎么就哑了?”
拾京紧紧抿着嘴,没回答。
“着凉了吗?”南柳紧张道,“你刚刚还掉水里去了,是我吓到你了吗?”
这次,拾京点头了。
“嗯?所以你刚刚在这里干什么?见有人来,都吓的掉潭子里去了。”
拾京垂着眼看着脚边安静无波的潭水,重复了刚刚的话:“这里是墨玉潭。”
“我知道这里是墨玉潭。”南柳挑眉,“你们苍族的禁地,对吗?”
拾京微微惊讶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在禁地做什么?”
拾京答道:“犯了错,要到墨玉潭前面对污秽静思,之后接受溪水母神的净化。”
“什么?”
“溪水母神。”
拾京吸了口气,哑着嗓子努力解释道:“溪水母神,我们苍族祭拜的神女,最纯净美丽的神女。”
他指着南柳来时的路,说道:“刚刚……看到你,你从那里走过来,提着灯,走得慢,我以为是溪水母神出现了。可阿爸跟我说过,肯定没有溪水母神,是假的……我,所以我刚刚看到你,吓了一跳。”
这个回答让南柳愕然好久,回过神,她放声大笑起来,脚下一滑,没站稳,手中的风灯掉进了墨玉潭。
拾京伸手扶住了她,又极快地收回手。
风灯外框是个琉璃罩,灯沉入墨玉潭不灭,一团光缓缓下沉,照亮了所过之处。
坠底的那一瞬间,琉璃罩承受不住水压,裂开了,水涌入灯中,熄灭了灯火。
南柳眉头一蹙,扒着潭边的石头朝潭内看去,似是想确定什么。
拾京在她身后,沉默了好久,忽然问道:“你看到了吗?”
“你是说……”南柳只说了一半,想起叶老板提到过苍族女产下外族子后沉尸墨玉潭的事。
拾京哑着嗓子,听不出什么情绪:“尸骨。”
“我看到了。”南柳沉声道,“有很多。这里面扔的,都是外族子?”
拾京轻轻嗯了一声:“不止。”
“不止?”
拾京语气平静道:“还有我阿爸。”
南柳震惊道:“怎么回事?你父亲……怎么死的?”
“我阿妈原是族中的巫女,掌管族内的祭坛,她捡到了我阿爸,偷偷把阿爸藏在了祭坛下的洞中,瞒了族人十多年。后来阿妈病了,很严重,阿爸想要出林求医,离开了祭坛,被大母看到了……”
拾京看着重新陷入漆黑的墨玉潭,低落道:“阿爸就在这里。”
南柳不可置信道:“什么时候的事?这种事若上报岚城官府,你那个大母,肯定是要坐牢偿命的。”
“十年前。”拾京摇了摇头,“已经晚了,阿爸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来寻你父亲吗?”
“没有,阿妈一直藏着阿爸和我,没人知道。”
南柳想了想,问他:“你父亲有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情吗?住哪里,叫什么之类的?”
拾京想起父亲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拾京,阿爸的家在京城,阿爸忘了自己叫什么了,离开这里,去找阿爸的家人,告诉他们,阿爸埋在这里。”
月牙升空,云散星稀。
微弱的月光下,拾京漆黑的眼看着南柳:“京城……离这里远吗?”
“远。”南柳坚定答道,“但如果你要去,我会带你去。到了京城,不怕找不到你父亲的家人。”
“……真的?阿爸说,京城很大。”
拾京的声音似比刚开始更沙哑。
南柳快速答道:“你只要跟着我,再大的京城,我都能帮你找出你父亲的家人!”
拾京轻轻笑了起来:“你愿意帮我?”
南柳狠狠点头,脸上不由也带了些笑容,松了口气,问他:“你今晚睡哪里?”
“就睡这里,明天太阳升起来后才能回族里。”
“不行。”南柳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没有一点温度,像冰块,“跟我来,我有地方给你住。”
拾京微微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由她去了。
通往墨玉潭的山林入口处,一簇火光渐渐行来。
“殿下?南柳?你在不在?”
“雁陵,这里。”
雁陵听到回应声,火把一顿,调整方向,快速朝这边移动。
她一边走来一边念叨:“出来就不见人了,见你鞋袜还在石头上搁着,猜你肯定是往林子里去了,我真怕你搞这些个一时兴起,兴起而去兴尽而返。下次说一声,我受不你这样折腾,你灯呢,怎么黑灯瞎……谁?!”
她的火把照到了南柳身后的人,猛的睁大了眼,一脸吃惊。
南柳笑道:“没事,晚些时候再跟你说,今晚让他在木屋住一晚,柴火灭了吗?”
雁陵呆呆道:“哦,没呢。”
“那就好。”南柳扭头,对拾京说,“住屋里比你躺在水边强太多,晚上天凉,木屋里有生火,去把衣服烤干了,舒服睡一觉。”
拾京静静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还有这个。”南柳从衣服里翻出香囊,“给你,里面那个半指长的黄色枯条,嚼几根,愈风寒。”
“……我不能收。你说过,这个很贵重。”拾京说道,“我身上没东西跟你换。”
南柳原本想说不必你换,我送你的。然话到嘴边,眼珠转了一转,忽然笑道:“好说,你明天晚上能来吗?就这个地方,就今天你戴的那个面具,换给我就是。”
“……好。”
回营路上,雁陵还在状况外,直到快到营帐,雁陵才问道:“那是谁?”
“他呀……”南柳舒展手臂,笑道,“是个妖精。”
“啊?”
“不对,是个仙子。”南柳说完,自己笑了笑,又道,“不,不对,还是妖精。”
“我怎么听不懂了?”
南柳却忽然唱道:“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唉,今日应该尝一尝揽月楼的相思酒啊,悔呀,悔呀。”
☆、第6章 祭坛
清晨。
宋瑜睁开眼睛,见南柳披衣斜卧于床榻,手从袖中探出,握一精巧小金钩,闲闲拨弄着小香炉中的半截香,香气袅袅,萦绕周身。
宋瑜踢开被褥,擦去嘴边晶莹的口水,又犯了看到南柳就不顺眼症:“柳南柳,昨儿哪去了?我们青云营明令禁止消磨意志的那种事啊!”
南柳懒懒抬起眼皮,眼中桃花开得正繁,撑着头,笑问:“哦?消磨意志的哪种事?”
“你一定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宋瑜斜眼歪嘴,吧唧了两下嘴,鄙视道,“酒色赌不分家,昨日你买了酒并未回来,肯定是拐路了。揽月楼朝东是思归楼,再走是极乐赌坊,哼,思归极乐,你肯定去了其中一个,瞧你这个样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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