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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凰兮从我栖-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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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极容忽然拉了小黄一把;叫敖嫣握在小黄腕上的手被生生拉得松开。
“四哥;你做什么?”
“不对。”极容道。
小黄愣了愣;“什么不对?”
极容驻足;将小黄拉至身后。留下的这一批人中;极容算是有分量的;他停下了;旁人便也不再前进;这一停;那些大鱼又一窝蜂地涌上来;在一片混乱中;极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你不是敖嫣;你究竟是谁?”
话显然是冲着站在他面前的三公主去的;敖嫣受到质问;没有立刻答话;她身形匿在黑暗里;小黄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小黄扯扯极容衣袖;“四哥;你的意思是;这三公主是个冒牌货?”
“是。”极容说。
黑暗中;敖嫣出声;“极容上仙;你说的什么;小女不甚明白。”
极容用剑尖指着她;“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你学得很像;但骗不过我;东海的龙三公主;不当是你这个样子。”
听了极容的话;小黄心中生疑;东海龙三公主是什么样子;四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未等她问出口;极容已续言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即将带我们进的那方溶洞;是没有出口的……。”
凌厉的剑气突然破水而出;带动两旁海水急速向前流去;自暗处现身的不再是方才姿容翩跹的公主;而是一只披头散发;面容狰狞的魅叉!
东海水汽浩渺;哺育了许多水生灵兽灵石的同时;也生出一些水性鬼怪;魅叉便算其中一种。妖物谱上有明确记载:魅叉;夜叉种;水生;善惑人;食其肉。皆雌;无雄性;食人肉后产子。
以上;皆是书本里的知识;小黄其实记不大得;不过当看到那只魅叉蓬头垢面冲出来时;也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刚准备祭剑迎敌;就被一阵恶臭熏得倒退两步。
恶臭是从那只魅叉身上散发出来的;非常明显的尸腐味;再看她面上模样;俨然可以断定这是魅叉的原身已是死物。至于为何又死而复活;估摸是受海中魔气影响。
小黄忽然想起方才扮作敖嫣的魅叉接近她时;身上带着的胭脂香味;在海水中散了几里;原是用来遮味的。
一只死了的魅叉;能动;能说话;能乔装;还晓得在身上擦点胭脂香盖味。看来东海中凝聚的魔气已不容他们小觑了。
小黄冲极容道:“不知阿爹那边怎么样;有四个‘侍者'给他们领路去了。”
“无妨。”极容以指腹滑过剑身;“当”地一声同魅叉击来的一剑狠狠撞上;“这个才是正主。”
魅叉的身份既然暴露;那极容方才“溶洞无出口”的猜测十有八丨九便是真的了;小黄为极容做着助攻;想从魅叉嘴里套几句话出来;了解一下东海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奈何魅叉效仿龙公主时;话说得甚溜;变回原形后却闭口不言;只一剑接着一剑刺来;招招直击要害。
情势骤然紧迫;昆仑的一众弟子除了要忙着削鱼;还得忙着削魅叉;偏偏这魅叉皮厚;灵敏度高;攻击力又强;几回合下来;竟叫他们半分上风也未占到。
几番交手后;魅叉一个侧身匿进黑暗里;小黄则退至极容身侧;道:“区区一只水鬼;怎么这样厉害?”她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指望极容在分心答她;却听见极容气息极不稳定;又想到方才同魅叉交手时;极容几次都失手;不由得皱眉;“哥;你怎么了?”
“我无碍。”
极容的声音飘飘渺渺;却是自小黄身后传来的。
小黄一个机灵;立刻跃离“极容”身边;回身就是一剑;原本立在她身侧的极容接下她这一剑;道:“六儿;莫被骗了;我才是你五哥。”
一招过毕;小黄“登登登”后退几步;满目狐疑地望着面前的极容。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又从另一侧穿来;“六儿;快来我身边;你身前的;是那只魅叉。”
小黄:“……”
显然;两个极容中;必有一个是那只魅叉幻的;只怪方才打斗太过混乱;叫魅叉钻了空子;她是何时幻成极容样子的;小黄竟一点都未察觉。
现在怎么办?辨别真假四哥?怎摊上如此烧脑的事情。小黄抽了抽嘴角。
彼时;两个极容已打斗起来。
昆仑弟子也十分惊慌;海中昏晦;他们在明敌在暗;魅叉幻形的本事又是登峰造极;现下她与极容上仙作争斗;他们上前帮阵;不知帮哪一个;坐视不管;又都惴惴不安。
那魅叉身手了得;竟与极容打得难解难分;余下众人力所能及的便是将聚来的鱼群清肃一些;如此下去;只是纯耗体力的持久战。
突然;只听兵刃交接间一声干嚎;魅叉到底抵不过极容;被他剑气封势;一掌击落;众人眼看获胜有望;纷纷去围剿魅叉;谁知魅叉忽地一个旋身;遍地激起一股浊流;待水波再定时;小黄看见自己面前多了一人。
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
小黄:“呃……”
魅叉抢她一步;大声呼道:“你们退下;我来对付她!”
小黄:学得还挺像。
只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
小黄深吸一口气:“四哥你记不记得;我五千岁的时候;某天趁你午睡;偷偷在你脸上画了个王八……”过去的旧事;赝品总是没经历过吧。
极容闻言;脸色一黑;“莫再说下去……”
谁知那只魅叉竟接了小黄的话头道:“结果你不知道;醒来以后脸也没洗直接去族学了。”
一时间;海中死一般地寂静。
第23章 园中争执
漫长的寂静后;不知是谁转动了剑柄;“咔嚓”一声;在水中听得格外清晰。
小黄后退一步;对面的魅叉亦后退一步;两人动作、神态;绝无二致;乍看之下;仿佛镜像;有一瞬间连小黄自己都不能分清了;而困扰她的;是为什么这魅叉连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能知道?
“魅叉可以窥心。”极容出口提点;因为不能分清谁才是真的小黄;他这句话是对着空气说的;“她能看到你心中所想;所以尽量保证心无杂念。你什么都不想;她自然无法觉察到你下一步的行动。”
这话听着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万分艰难;小黄尽力保持心无杂念;往往稍不留神便又在心中谋划下一步的动作;但凡她心思一动;魅叉的行动便会提上来。
她二人在水中斗剑;打得可谓难舍难分。小黄的剑术是阿爹手把手教的;学的是阿爹一贯洒脱剑风;她一女子使来;多少带点柔;后又经大哥极风点拨;掺进去飒劲;也算是自成一派;就这样;魅叉还能肖得极像。
小黄提剑;刺、挑;一个侧躲;借势去格魅叉的招;被魅叉驾住;彼时两人挨得极近;两把剑身紧贴着划过;发出激越的铁器奏鸣声;小黄看着魅叉手中的银剑愣了愣;出神间;一股浅淡的胭脂香气沁入她的鼻尖。
方才;魅叉化作敖嫣模样与她贴近时;身上也是这么一股味道;化成极容模样时因离得太远;小黄没能闻到;但想想错不了;不论魅叉化成什么模样;身上的胭脂香总是改不掉的。小黄不大爱用胭脂;一道来的昆仑男弟子们估计也没有在脸上抹胭脂的习惯;这样一来;好辨别得多。
小黄跳开;冲极容道:“四哥;她身上抹了胭脂香;是遮盖腐味用的;凑近了就能闻到!”
魅叉到底是死物;见小黄识破了她;也不最后挣扎一番;面容立即扭曲起来。
小黄连忙冲她摆手:“不;你别这样;那好歹还是我的脸;太丑了你先变回去。”
魅叉当然不会听她的;手揣入怀中;泼出一把胭脂。赤色粉末洋洋洒洒;本就不甚清明的水底愈发朦胧。
小黄在一片胭脂香里差点呛得背过气;耳边流水声愈发湍急;小黄知晓那魅叉趁机攻过来了;她稳住心神;手中苍梧急转;只听一阵利刃破骨之声;抬眼看时;苍梧已将那只魅叉刺了个对穿。
这一击成功得太过容易;小黄尚有些恍惚;她凝神细视;只见魅叉身上;苍梧没入之处的侧边;有一柄雪亮的长剑斜斜刺出。
魅叉是被小黄同另一人一前一后刺穿的。
是谁?
零星一点灯火;自昏暗的水下袅袅亮起;闪动着微弱的光;紧接着;点连成线;灯火顿时绚烂成一片;铺出一条明晃晃的水路。
小黄看见那些灯火皆是一群群水族托举着的;似夜明珠却又比夜明珠有棱角得多的碗口大珠。灯火水路的正中立着一人;柳眉;凤目;神情清冷;手执一柄带血长剑;一端正没在魅叉的背心。
那人“哗”地一声将长剑抽出;轻启朱唇道:“东海敖嫣;见过仙姬。”
***
小黄随在龙公主身后往水晶宫赶;一面走;一面惴惴不安地拉了拉极容的袖子。
不等她问出心中所虑;极容已给了她答复:“确是三公主不假。”
好吧。小黄摸摸鼻子。她确实是想问这次的三公主是真还是假来着的。
方才三公主出现;助他们斩了魅叉;驱除大鱼;旁的话倒也没说;同此前魅叉扮成的样子比;虽说容貌神态相差无几;个性却多少有些差距。
从敖嫣口中得知;东海水族魔化的事例;近几月来屡见不鲜;然已死魅叉诈尸却是头一遭;诈了尸幻作东海公主的模样骗昆仑的来客;这魅叉生前不知如何;死后的胆子委实是大。
小黄道:“东海向来仙灵泽厚;又有定海针加持;寻常妖魔应当侵入不了才是。”
敖嫣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垂眸道:“定海针已经不在东海了。”
怪道东海近日混乱;镇海之宝都不在这里了;那还能好吗。
小黄出言想要安抚一番敖嫣;敖嫣却先她一步问:“敖嫣此前寄的书信;仙姬可有都收到?”
告知东海有难的简书吗?“自是收到了才来的。”
敖嫣便不再说话。
行至水晶宫;阿爹一行已等候在此;随在阿爹身侧的极焕见了小黄;上前将她拉着看来看去;“没伤着吧。”
小黄给他转得头晕晕的;拍开极焕的手道:“我没事;幸蒙三公主前来搭救;叫我们摆脱一难……”
话音未落;撞见敖嫣投来的凄幽目光;小黄冷不丁打了个颤。
她方才莫非是说错了什么话么?
***
王城内因仙障厚些;景象没有小黄想象中那样残破;清冷是清冷;估计许多水族拖家带口逃难去了;但城中龙宫修建得金碧辉煌;同昆仑的清雅竹居很不一样。
出宫相迎的老龙王双眉紧蹙;面露衰颓之色;扶着极清上神的肩道了声“上神”;接着潸然泪下。
小黄小声问四哥:“他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一代君王在看见子民受苦时;心中的苦痛应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吧。”
这样的情感;小黄不理解;但她忽然同情起龙王来。在小黄的印象中;自打她记事起;昆仑上下都是一派和睦的样子。昆仑在凡人的口耳相传中;被描摹成脱俗出尘的仙境;但事实上;昆仑的烟火味是极浓的;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在昆仑是极为常见的景象;上至黄发下到垂髫;皆是怡然模样。她父亲极清现今掌管着昆仑;她从未见父亲以怒目对待昆仑子民;亦未见昆仑出现过什么祸事叫父亲忧愁忧心。
她忽然觉得自己;父亲;乃至整个昆仑;幸运得有些过分。
***
龙王递笺求援;意在借用昆仑凰火。
东海属阴;引来的魔气自然是阴煞之物;昆仑凰火属阳;刚好与之相克。极清丈量了一番海水受魔气侵扰的程度;挑选族中弟子一十八人;结成阵法;用以驱煞。
小黄成功落选;几次央求只换来极清一句“择地乘凉”;小黄:“那你带我来东海是干什么的?”
极清结好阵法;淡淡看她一眼:“有些事情因你而起;为父觉得若要将它收尾;需你亲自参与才好。”
小黄负气而走;考虑到东海四处是魔物;她孤身一人也不敢走远;便捡有侍者的地方走;不知不觉来到水晶宫的后花园。
这花园她幼时来过一次;时过境迁;此时的景色同她记忆中的倒有很大的不同。当年她来时;花园以珊瑚为壁;种满了各式水莲花;珊瑚赤红如火;莲花洁白似雪;交叠相映很是好看。
如今这后花园里倒没什么珊瑚壁了;而是种了些亭亭翠翠的修竹;小黄惊讶竹子这种东西居然在水底还能长得这般好;仔细一看;原是四周被用心的裹了层仙障;避免竹子被海水腐坏。
除却翠竹;四周还错落植了些文殊与优钵的花朵;也是如翠竹般养着;花朵珠粉淡白;典雅秀丽;乍看之下;倒像是昆仑的风景。
小黄心中“咯噔”一下;莫非……
正惊疑间;花园深处忽然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园中分外刺耳;接着;一个女子略带尖利的嗓音响起;听音色像是那位三公主;声音断断续续一阵;其中夹杂着啜泣声;只一句;小黄听得分外清晰。
“极容;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是你在骗我!”
第24章 豆蔻词工
敖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迎面遇上小黄;神情怔了怔。
“公主……”
敖嫣突然哀怨无比地望了小黄一眼;旋即跑了。
小黄伸出一只挽留手;“等一下”还未说出口;整个人在海水中凌乱。
什么情况?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何三公主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
小黄转身;看见极容从里面追出来。
“四哥……”
小黄原以为极容会追着敖嫣而去;后者倒是表现得很淡定;在她面前驻下脚步;“嗯。”
只是极容眉头微皱;眼波幽深;小黄从他惯常毫无波澜的脸上;竟难得地看出一丝伤感情绪。
“发生什么了?”
***
发生什么事还得从两万多年前;来东海退婚的那一遭说起;虽然这桩事听起来微扯。
当时小黄在中堂等候阿爹;不见同行的极容——自是不见的;极容在园中迷了路;不知不觉到了东海碧水潭;彼时敖嫣公主正在那里洗浴。
小黄听罢感叹;当真一场狗血风月。
“然后呢?”
“我怕她因我是个男子而羞愤;我那时太鲁莽;情急之下称自己是昆仑的仙姬。”极容拂去落在袖上的翠竹叶;“我不知她是怎样想的;但我于她是一见倾心。”
敖嫣公主自然也是作此想法;不然她不会在小黄他们回昆仑后;寄来一纸鸿雁锦书。
只是阴差阳错;虚凤假凰;敖嫣一路错认下去;除去那封锦书;又陆续向昆仑寄了许多书信;署着小黄的名;被极容偷偷扣下。
敖嫣的来信中起先只讲些琐事;如“东海的睡莲开花了”“今年的海龟格外多子”云云;极容收到信;怕露陷;也只回“信已收到”“甚好”等等。后来某一天;估摸是敖嫣见回信内容虽简单;却是每封必回;小女儿心思更甚;在信中写了句“妾生思慕之心甚久;不知君心同妾心否?”过罢许久;极容回了封;“当如是。”
极容说:“此次来东海;我向她坦诚了;她出离的愤怒。”
小黄表示她看到了。
“怕是再不愿与我说一句话。”
“四哥你真是……”小黄用拳头敲敲掌心;“你是我们兄妹中最最聪明的;怎会犯这种糊涂事?”
极容默了很久;方叹道:“我现在当如何?”
当如何?小黄也不好说;不过既然是四哥瞧上的姑娘;虽未娶过门;也算她半个嫂子;更何况他俩还误打误撞看对眼过;嗯。现在嫂嫂同哥哥起了争执;她势必得帮上一帮。
阿爹化毕阴噬之气的翌日;小黄在澜沧亭遇见敖嫣公主。
敖嫣看见小黄;眼神闪躲一下;终还是迎上去;不卑不亢;福礼道:“敖嫣见过仙姬。”
小黄心想哪儿有让嫂子给她行礼的道理?忙扶住敖嫣手臂;“公主;快起来。”
敖嫣却不肯起;身沉如石;任小黄怎么抬都抬不动;“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道仙姬想同我说什么;不论是什么;都且不必说。”
敖嫣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小黄;眼神平视前方;眼底毫无波澜。这样把持着自己的姿态;让小黄觉得敖嫣同极容很像。
极容虽常被长辈夸赞性子温和;但小黄知道极容的骨子里固执而骄傲;这一点;同她;同五哥极焕;都很不一样。
小黄也骄傲;小时候她调皮捣蛋;被大哥发现后打一顿还不准吃晚饭;极容看着心疼;会偷偷给她送饭来;小黄偏是不吃;宁可饿自己一顿;也要跟大哥斗气。但如果大哥松了口;准她吃饭;她还是会高高兴兴去吃的;而且吃完饭什么新仇旧恨都忘得一干二净。
极容却不是这样;同样被大哥罚不许吃饭;说饿一晚就是一晚;哪怕后来大哥亲自来叫他;极容都只倔强地摇摇头;他脸上从小就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喜怒不形于色。
可就是这样的四哥;叹息着问她;他现在当如何?
***
到他们离开东海;小黄都没能再找到机会在敖嫣面前为极容说几句好坏;她隐约觉得自己不当掺和进来;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但莫名就有一种千古罪人般的气息在她四周缠绕。
这就是所谓的挤进二人世界中的第三人么……
极容回到昆仑;茶饭不思;夜寝不眠;数日内消瘦不少;本就温雅的容颜更是苍白清瘦得叫人心疼。紫菀上神见了没说什么;极清上神见了亦没说什么;小黄想起在龙宫时极清同自己说的什么“因她而起的事;需她参与收尾”的话;觉得阿爹定是知晓极容同敖嫣纠葛的。
她跑去问阿爹。阿爹在烹一壶茶。
茶室四壁皆白;暖气醺人;淡淡茶香萦绕其间。极清坐在茶几后;拂着袖子将茶壶从小炉上提起;浅碧色的茶水便被斟进两只浅口杯中。
小黄伏到茶几前坐好。阿爹拿起一只茶杯;自斟自酌起来。小黄等了片刻;终见阿爹放下手中的杯子;去碰另一只;她便作势要接;熟料阿爹两只捏起那小杯子;一仰头;自己喝了。
小黄两手悬在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尴尬地眨了眨眼。
极清睇她一眼;“做什么?”
小黄:“六、六儿有事求教。”
“问便是;手伸着做什么?”
小黄:“……”正常晚辈来同长辈问话碰见长辈在煮茶还一斟就是两杯;不应当分晚辈一杯不问来由先饮为敬;由饮茶引向人生再由人生转述到晚辈所惑之事;让晚辈在不经意间终有所悟的吗!阿爹你怎么不按套路走?!
小黄默默把手收回来。
极清放下茶盏:“族学可结了?”
“近日就能结业。”
“结毕族学就去你大哥身边做事吧。”极清顿了顿;从一侧寻出数打书信;叠在小黄面前;“这是我们去东海时;从九重天寄来的信;为父本想等你结了族学再给你;想想你也是大姑娘了;当有自己的看法;为父也不便多说什么。”
小黄愣愣地把信接过来;见封封的面皮上都书着“师姐”二字;不由得心头一暖。她旋即想起来此目的;正色道:“爹;我其实是想问四哥和……”
极清抬手做了个意为停止的动作;“莫多问。”
***
小黄抱着信从茶室里出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阿爹看向她时神色复杂;她甚至在阿爹眼底寻到一丝愧疚。
那种;亏欠般的歉意。
小黄在一棵白梅树下拆信。信笺上没有落款;但她猜也知道是谁寄的。
风拂树摇;几瓣白梅落下;撒在展开的信纸上。最初的一封很简短;旸谷在信里说他不知道写什么;又说写信给师姐;心里面居然会有一点不好意思。
接下来几封;旸谷写得洋洋洒洒;流水账一样唠叨了好多话;说他在九重天上遇见什么人什么事;跟在陆弥神君身后又学到了什么本领;信的末尾;旸谷说:师姐;我很想你。
中途断了几封;估计是旸谷在信中所提的“闭关”;待看至下一封时;旸谷本就清秀的字迹更是飘逸;用词遣句也成熟稳重许多;小黄看着;忽然有种旸谷长大了的感觉。
信很长;讲闭关时的事情;小黄知道他定是吃了不少苦;但旸谷语气轻松;避重就轻;一直问着师姐过得怎么样;为何信寄出许多也不见小黄回他一封;是不是寄错了?可上清宫里的娟鸟尽职得很;应是不会寄错的。
最后一封信里;旸谷塞了只芒草编的灿金凤凰;他说他想起那日小黄带他吃的糖画;陆弥神君告诉他小黄的真身便是一只凤凰。
“我摘了芒草编的;不知师姐喜不喜欢。”
喜欢;自是喜欢。小黄将小凤凰托着把玩;爱不释手。
信的末尾;旸谷说:师姐;我依旧很想你。
小黄把信贴在胸口;捏了捏发烫的耳朵。白梅花瓣不仅落在纸页里;还落在小黄的发间和罗裙上;小黄兜了一裙子的花瓣;回到房里将朱砂化水;用笔蘸了在花瓣上写字;她觉得想说的话直接写在纸上;一行铺着一眼便被看去怪臊人的;如果当时旸谷旁边还坐着什么人与他同看那就不好了;拆开来;一片花瓣上写一个字;叫旸谷拼去看;就算被别人偷瞄了也不妨事。
小黄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她将花瓣压平;装进信封;是夜托了娟鸟送去。
旸谷在陌青天上清宫中接到娟鸟送笺;拆开信;倒出一桌花瓣;男人修长的手指拂了拂;将那一句四字归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花瓣莹白;朱砂明艳;一句四字是我也想你。
第25章 冬雪之宴
九重天的冬雪之宴刚好设在小黄回煦晨宫当值的那一天;天后广散请柬宴邀四海八荒的神仙;入她后花园赏梅看雪;顺带汇报一整年的工作近况——其实后者才是正经事。
极家排前头的几个;都是兢兢业业的主儿;讲稿什么的已一早准备好;此时倒也清闲。小黄则因为刚任职;冬雪宴上不用发言;旁听即可;更是逍遥自在。只有一人——
极焕顶着鸡窝头从稿纸堆里挣扎出来;两个硕大的眼圈黑得像刚蹭了煤灰;咬笔杆一面一面哀嚎:“年终总结!年终总结!又是年终总结!老子不想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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