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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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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情对回答这种问题总显得束手无策,她不是不知道云月喜欢她,但这小鱼儿,除了看着美些,性情温和些,其余对她来说实在没有太实质的吸引力。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欠缺某种感知爱的能力。也许是看多了宫闱的因爱生怖,还有昭质的遍览花丛,她对男人也好,少年也好,除了偶尔驻足欣赏,亦生不出别的心思来。
  但直截了当说不喜欢,恐怕伤了云月的心,她知道他在期待答案。她可是好心的神啊,说话婉转是她毕生追求的目标,于是笑着告诉泥鳅小友,“我喜欢云月,我拿他当弟弟看待。”
  如果前一句能让云月喜不自胜,那么后一句便能令他悲从中来。
  拿他当弟弟?他不由苦笑,若论今世的年纪,他恐怕可以当她的祖辈了。在她心里他永远只有五百岁,她却已经高龄一千,所以处处以长辈自居,他的爱也成了孩子气的一意孤行。
  炎帝大笑起来,笑得十分欢畅。拍着他的肩,毫不遮掩地幸灾乐祸:“这可如何是好,渊海君一腔赤城,可不是为了给你当弟弟啊上神!上神多年前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是个认死理的人,非要报了上神的大恩不可。实不相瞒,其实他是天帝醉生池中的一尾观赏鱼,心系人间是因为尘缘未了。只要上神能让他以身相许,他心愿得尝,便可白日飞升,位列仙班了。”
  他一通胡诌,成功把云月和长情都惊呆了。
  炎帝认为自己简直聪明到无与伦比,反正天帝早晚是要归位的,他暂时不愿意公布身份,那便继续当他的鱼好了。醉生池就在碧云仙宫内,他该当鱼的时候当鱼,该坐镇凌霄殿就坐镇凌霄殿,如此理政谈情两不误,可不是尽善尽美,快意人生了嘛。
  果然他的话成功引起了长情的感慨,她上下打量云月,“你看,我没有猜错吧,确实不是凡品。不过你比我更低调,这么大的来头,居然瞒到现在?”
  云月被损友坑了一把,气恼地狠狠瞪着他,“我是醉生池中的观赏鱼,你又是什么?池中王八吗?”
  炎帝啧了一声,“老友,这么说可不厚道,我们相识多少年了,让我算算……”
  算下来愈发不得了,云月不理会他,转身对长情一笑,“我这朋友多年前修行时不慎被夹伤了头,病灶一直未除,常管不住自己的言行,你莫听他胡说,也不要和一个病人计较。”
  炎帝当然不服,“我身强体壮,哪里被夹伤过头?我这是在帮你,你办事遮遮掩掩,何时才能重返天庭?上神,你就替他了了心愿吧,届时随他一同上九重天,你正好有机会面见天帝,向他道明放走无支祁的原委,如此岂不两全?”
  他越说越没边际,云月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扬袖劈掌,雷霆化龙,掌风向炎帝面门袭去。幸亏炎帝反应及时,两手结印接住了他的攻势,只是那一击,也接得他震心,他不屈地大叫起来:“你也太狠了吧,我要是道行浅点,岂不是要被你打死?”
  云月鄙夷地调开了视线,“我只用了五成内力而已。”
  “你不就是想耻笑我,说我修为不如从前了。”炎帝满心幽怨,转而向长情哀告,“上神管管他吧,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不念别人为他操了多少心。”
  长情看看他,又看看云月,夹在中间觉得很为难。
  这泥鳅的话可信又不可信,看云月恼羞成怒的样子,也许有几分真吧!天池里的鱼,似乎这个身份更符合他的气质。然而逗留人间是为了以身相许,如此不经之谈,她又觉得自己相信这泥鳅,可能是疯了。
  炎帝等不来她的表态,不由泄气,他面向云月,正色道:“我还有个消息带给你,聂老爹昨日去了琅嬛查阅三生册,料想不日便会拜访你,你早作应对吧。”
  云月脸上淡淡的,启唇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炎帝翻了个白眼,心道美人在侧,到底不要朋友了,天帝陛下的人性原来如此淡薄。走便走吧,反正他也不愿在这乌烟瘴气的红尘多待。理了理云袖,举步前又侧过头来对长情温吞一笑,“上神,还请千万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成全了他的一片痴心,就当行善积德吧。”
  话刚说完,又一道掌风杀到,他身形一晃便逃之夭夭了。剩下长情探究地看着云月,欲语还休了半天,最后摇摇头,找返程的苇叶舟去了。
  一场出游被炎帝搅乱了,外面的风云变幻终究不能毫不在意,云月也有些心不在焉。娑婆海极西的天边出现了异色的烟霞,这本就是乾坤有变的征兆,看来贞煌大帝也觉察了,但却不愿过问,到底还是要拉他出来主持天道。
  他神色凝重,一路上都沉默着,长情憋了半天问他,“泥鳅小友所说的聂老爹是谁?”
  他不太好回答,那个聂老爹就是贞煌大帝。创世真宰本姓聂,炎帝是怕被她听出端倪来,才有意以姓氏指代。既然她追问,他也不能置之不理,便搪塞着,“是一位故人,多年未走动了,一直在方外逍遥。”
  “可以入琅嬛,想必不是寻常人。”她复回身看他,“云月,泥鳅小友说的都是真的吧,你根本不是一条凡鱼。”
  他没有正面应她,反而追问:“如果我还有别的身份,你可会讨厌我?”
  长情道:“当然不会,我结交你,又不是因为你的身份。”
  可若说他是天帝,她真的不会有忌惮么?背后说了他那么多坏话倒也罢了,万一想起北海瀛洲的一切来……
  他还是放弃了,“日后你应当知道时,我自然都告诉你。今日被那条泥鳅扰了游兴,我代他向你赔罪。他神神叨叨,满嘴尽是荒唐言,你听过就罢了,别往心里去。”
  长情倒显得无所谓,“只要结界破损是真的就行。没想到我的所求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达成,现在想来真的太对不起龙神了。上界惩治我也是应该的,既然犯了错,就得有个交代。现在大局已定,龙神也受了伤,我该去凶犁之丘领罪了,就算被打得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认了。”
  她要走,他当然不能答应。不论是心中有愧还是心有不甘,他都没打算让她再离开他的视线。
  “你果然要弃我于不顾么?”他悲怆地望着她,“难道半点也不相信泥鳅的话,不相信我留在这万丈红尘是为了你?”
  长情的脚步顿住了,不可思议地干瞪眼,“还真是为我啊?”
  那她接下来应当怎么办?是不是得像泥鳅说的那样替他完成心愿,让他以身报恩?毕竟飞升是大事,阻断了别人的成仙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然而要对一个如花的少年下手,她又觉得做不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再看看他,茕茕孑立,茫然无依,长情脑子都要炸了,连声说着“容我想想”,狼狈地逃进了云桥那头的殿宇里。
  云月隔桥站了很久,炎帝的一通抖落让他应对不及,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心空如洗,只是看着碧水尽头的屋子发呆。
  引商承办了外面的政务返回渊底,寻了一圈方发现他的踪迹,上前揖手叫了声“君上”,他回过神来,“怎么?”
  “天枢倾斜,南方江海暴涨,洞洲帝君已奉命前往治水。另有后土之子噎鸣呈禀,九州界内多有地动,昆仑之巅麒麟崖崩塌,只怕始麒麟已经逃离瀛洲了。”引商觑他神色,顿了顿又道,“臣返回天界,据勾陈星君奏报,贞煌大帝曾入碧云天打探君上去向,依臣之见,下界的变故他已有所察觉,但不欲过问,还是要请君上出面平定。这事原也在君上预料之中,若帝君插手天务,必定引得六道震动,四御诸位大帝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云月冷冷一笑,“他若插手,便是属意于天帝之位。自玄帝起,历代天帝苦心经营,真宰虽贵不可言,然天界大权收拢,早已不是他能干预的了。”
  “那帝君要是亲临迎君上归位,君上当如何?”
  当如何?天帝总是要当的,不过借此机会让贞煌大帝知难而退,自此好好在他的等持天修养,勿再过问九重天的事物罢了。
  闭了闭酸涩的眼,他仰首看着水壁叹息,“本君下界已有千日了,贞煌大帝直到混沌巨兽暴/乱才彻底坐不住,若不是这次九黎出北海,四相琴震醒麒麟族,他还在享受着他的风花雪月吧。”
  引商道是,“大帝爱领着仙娥玩投壶,投进了天为之唏嘘,投不进天为之笑。”
  云月一哂,“可真够闲的。本君日夜不眠处置天务时,他正嬉闹取乐。何故琅嬛君触犯天规,他现身干涉本君裁决?”
  引商低垂的眼快速眨了眨,心道这大概就是位高者之间的明争暗斗吧。谁也不愿自己的颜面受损,尤其万众瞩目下,一点小小瑕疵也会放大得山岳一样。不蒸馒头争口气,进而达到预期的效果,彼此都心知肚明,全看谁更有耐心。
  巅峰之路多有崎岖,心思简单的也走不到最后。想当初白帝时期,有丹帝夺权,白帝暮年南巡薨于途,葬在了骊山南面,天界大权短时期内落进丹帝手中。后来君上奉天命问鼎六道,丹帝被流放苍梧之野,没过多久就死了。颇具黑色幽默的君上千里迢迢将丹帝尸首运到骊山,葬在了骊山北面,论起无聊,君上恐怕也不遑多让吧!
  当然这些话引商可不敢说,每个人活着都得有点乐子,反正这次贞煌大帝就算纡尊降贵,恐怕也少不得碰点钉子了。
  君臣正各自兴叹,忽然见龙源上神出现在大殿前的露台上,引商嗳了声,“上神朝君上招手呢。”
  云月心头蹦了下,“她招我……做什么?”
  引商笑道:“必是有好事啊。”
  他家君上立刻不复刚才的冷静与深谋,失魂似的点点头,高一脚低一脚往碧瑶宫去了。


第21章 
  长情想了很久,如果泥鳅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也豁出去了,替他完成了心愿,她好去做自己的事。
  想法确实决断,也很符合盛世开明女性的风格,但毕竟没有经验,多少感到忐忑。她先踅身返回殿里,隔着花窗向外看,那少年从云桥那头过来,白衣飘飘,风华无两。人的一辈子际遇有限,也许她从此再也遇不见这样的人了。渊潭里的奇遇要完结,画上一朵花,再打个蝴蝶结,也不失为一场风雅的邂逅。
  雪白的袍裾迈过雕满云纹的门槛,他站在槛前微笑:“长情找我有事?”
  长情点头,扬了扬下巴,“把门关上。”
  他微微迟疑了下,还是转身阖上了殿门。
  门一关,气氛便有些尴尬,他脚下徘徊着,竟然不敢上前来。长情觉得他可能是怕她吃了他,但报恩不是他的夙愿吗,事到临头又怕什么?
  大神坐在长案后,拍了拍身旁的坐垫,“过来。”
  云月怔怔的,不自觉握紧了两手,“长情为何……”
  “过来。”她又加重了语气,见他局促,还是缓和了态度,温声诱哄着,“别怕,到我身边来。”
  其实彼此对即将发生的事都有隐约的预感,长情心头突突急跳,云月的两条腿在袍下打颤。
  不过去,似乎对不起朦胧的期待,一切发展得过快,又非他所愿。她的嗓音低沉,有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他原本是个心理防线极高的人,但却受她蛊惑,身不由己。
  他慢慢挪了两步,如履薄冰的样子,愈发让长情觉得自己是禽兽。可她能怎么办,天天看着他拿充满爱慕的目光仰望她,仿佛她是风情万千集于一身的绝世美人,那种亏心的感觉也不好受。
  招招手,鼓励他上前来,终于他举步上了重席,但又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她。
  长情一气之下探过身,隔着柔软的冰纨摸上了他的小腿,“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然而那一触,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原本打算以大气取胜的长情,忽然发现干这种事也是需要能力的。云月则真正体会到了水上头的晕眩,那道温柔的触摸落在方寸之间,让他浑身发软,甚至产生要窒息的仓惶。
  他绷直了脊背,领下热腾腾,汗水氤氲里衣,人都有些恍惚了。她终于讪讪缩回手,僵着脸冲他笑,“来呀,坐下,坐在我腿上……啊不不,是边上。”
  那样的口误,无疑会让大家更紧张。云月战战兢兢看着她,“长情……你怎么了?”
  她臊眉耷眼挠了挠头皮,“没怎么,就是心里有点乱。”
  彼此都乱,乱成了一团麻。云月虽坐下了,也还是离她八丈远,两个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到底还是云月先开口,“有什么要紧话,必须关上门说么?”
  长情说不是,“怕被人撞破。”
  撞破什么,这半遮半掩的吐露,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他不安地挪了挪,离她又远了些,“那个……”
  长情冲口而出,“云月,你可喜欢我啊?”
  此话一出,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直捣黄龙的快意。云月怔了好一会儿,之前说起情话来毫不打怵,这回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情此景,两人在一张重席上坐着,门也关上了,只要相谈甚欢,发生点什么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会发生么?他的五指下意识扣起来,抓紧了膝上的布料。缠绵的银钩暗纹摩挲着掌心,有钝痛之感,他艰难地吞咽,秀口开开合合,最终点头,“是,我喜欢你。”
  腼腆的几个字轻飘飘划过她耳畔,长情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嘴唇上。这鱼还真是秀色可餐啊,水泽里待得多了,整个人都是鲜活的。这唇,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唇,皇宫里那些名目繁多的口脂,没有一种能调出他嘴上的颜色。像海棠沾了春露,樱桃浸了蜜糖,琥珀积淀了万年的丰润。
  大概她的虎视眈眈让他很不好意思,他微微转开视线,不敢再看她了。长情在心底发出哑笑,少年就是少年,内心很丰富,表现很生涩。不像她——
  一把摸上他的大腿,在他震惊的注视里,笑得挑挞又淫邪,“今日上上大吉,宜安床,宜合房。云月,你报恩的时候到了,来吧,伺候本座吧。”
  云月一瞬的表情像见了鬼,待反应过来,强颜欢笑着:“长情,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世上的人都做那种事,不独我们。你不是想以身报恩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她越是说得直白,他心里的欢喜反倒越少。渐渐明白过来,炎帝的话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她是打算一口气解决了他的多情叨扰,然后他该升天便升天,她该领罪认罚,就领罪认罚吧。
  他叹了口气,将她的手从自己腿上移开,“我不是贪图一晌,我求的是长久。人世凉薄,不敢荒唐,一切的毁誉于我来说都是身外物,但对于你,我自问尽了全力,至始至终都是丹心一片。”
  长情频频点头,她当然知道在办正事之前必须要有个真心话仪式,好让这事看起来充满严肃感。但像她这种糙人,其实在乎的只是结果,并不纠结于过程。
  他说得正经八百,她的手又落在他领褖,“要不脱了再说吧,这样显得比较有诚意。”
  云月抓住了她的手苦苦哀求:“长情……长情,别……”
  长情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拒绝,“你不是要报恩么,我觉得泥鳅小友说得很对,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以身相许。反正我都已经一千岁了,一辈子没沾过荤腥,逃难路上还有艳遇,简直是意外之喜。你呢,好好的仙鱼留恋人间,就像冤魂余愿未了不肯投胎一样,对你没有好处。我这人向来有成人之美,我正值盛年,你情窦初开,各取所需来一段露水姻缘,岂不美哉?”
  云月基本笑不出来了,“我不要露水姻缘,你还不明白么?”
  少年人扭扭捏捏,实在麻烦。她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你这么抗拒,难道是因为不会?”
  云月被她问住了,这种事就算不会,也决不能承认,他结结巴巴说:“动情是本能,动了情,自……自然……”
  长情欺近了点,仰头问他:“那你现在动情了么?”
  清丽丽的两道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离得很近,彼此呼吸几乎相接。他一瞬慌神,有种奇异的酥麻感从背脊末端升上来,冲得他心慌意乱。他艰难地挣扎,“长情,我没有想过这样。”
  她也不自在,但现在收手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一定要绷住。一手勾起他玲珑的下颌,她把唇凑过去,还差一分便贴到他的唇瓣,轻声说:“我想了半天了,这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办法,了结了你的心愿,你就上天去吧。”
  “然后呢?”他推开了她的手,“然后我在九重天上皓首穷经,你在红尘中大梦千年?为了忘记你,我必须删减自己的记忆,删减自己的感情,直到变成另外一个人,这是你愿意看见的结果吗?”
  长情被他说得毫无还口的余地,心里还在嘀咕,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一条鱼和房子谈情说爱,本来就很扯很浮夸,难道他以为一往情深就能跨越鸿沟?砖瓦和河鲜是没有结果的!
  反正他不愿意,这就十分让人泄气了。长情撑着两腿,胳膊无力地搭在膝头上,看他一眼,深深叹口气,“你上辈子该不是圣人吧?自控能力这么好,有辱你的名号。”
  有辱名号?云月蹙眉思忖,“什么意思?”
  长情道:“你不是淫鱼吗,为什么一点都不淫?姑娘都送上门来了,你还谈什么大义理想,这样下去你到死都是个童子鱼,懂不懂!”大喊大叫一通,推己及人又很忧伤,自己将来不会也是这样下场吧!无人问津的砖瓦结构,如果上界降罪,可能连多结识几个男人的机会都没有了,好可怜。
  云月到现在才知道,她一直错把赢字念成淫,所以在她眼里他从来都不正经。
  他气结,她这一千年来真的就只剩睡觉了吗?为什么连这个都会弄错?可是又不忍冲她发火,退一步想,这一世不过借了个皮囊而已,是潆鱼还是淫鱼,都无所谓了。
  又是漫长的沉默,殿宇深广,只见殿顶波光微漾,外面淙淙的流水声偶尔会传进殿里来。两个人虽然并排坐在细簟上,但各据一方,颇有隔山望海的兴叹。
  瞥瞥她,蔫头耷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犹豫了下靠过去,“长情?”
  她有气无力嗯了声,“干嘛?”
  “你想与我……是真心的么?”
  她点点头,“当然是真心的,我希望你将来能像鲲鹏一样腾云四海,不必拘泥于这小小的渊潭。”
  他心下感动,也许她没有发现,他眼里早已弥布无边的缱绻。他怯怯伸出手来,“那么……我抱你一下好么?”
  总算现在还知道征询她的意见,不像上元那晚,还未相识就一个大大的见面礼。如果两人真要切磋报恩,抱一抱根本不算什么,所以长情大度地张开双臂,一把抱了上去。
  另一个人,另一具陌生的身体,紧紧同你依偎在一起,那种感觉既心悸又新奇。透过层叠的衣料,有温暖传输过来,如凉薄人世中的一杯暖酒,逐渐令人周身发烫。
  长久而无声的拥抱,原本畏首畏尾放不开手脚,也觉得两个人甚不匹配,但稍给些时间,意外地发现竟那么契合。各自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长情老实地靠在他肩头,心里还在琢磨,这小鱼儿,原来真是宽肩窄腰,标准美男子的身架。于是她脑子一热,悄悄在他腰背摸了两把,果然结实纤细,绝佳的流线型身条。
  只是这身子经过她的抚触开始轻颤,她听见他在她耳边急促的呼吸,极力想自持,可惜都是枉然。
  长情真的是个煞风景的人,她扭过脸惊叹:“云月,你好敏感啊,一碰就发抖。”
  他顿时面红过耳,气恼之余低嗔:“你再拿话激我,休怪我不客气!”


第22章 
  很多时候他是个冷静且懂得克制的人,他生来背负天命,过去漫长的岁月里,责任感永远凌驾于个人情感之上。他每日政务如山,甚至寝宫里连床榻都没有一张,为什么?他就没有七情六欲么?是的,以前他也以为是,但在这区区五百年里,他看着长安的那片微不足道的繁华,忽然领会到另一种期待和渴慕。
  她还不懂得危险,面对一张无害的少年的脸,时刻充满“本座最屌”的自信。她眼神挑衅,笑容放浪,引颈式地扬了扬脑袋,“你这小鱼,口气倒不小。你想对本座不客气,本座还想生吃了你呢。”
  她嘴上不饶人,也不知道哪里学来这么多的荤话,想是皇宫污浊,把她带坏了。其实那单纯的脑子里,根本不了解儿女私情的真正内容。但他不同,万余年见识过太多东西,她要是坚持,他也不怕实践一下。
  他几乎做好了准备,心平气和地微笑:“长情,如果今日你我成了事,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过你了。”
  长情有一瞬茫然,她觉得事情好像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发展,“可是泥鳅小友说了,只要为你完成心愿,你就可以脱离红尘白日飞升。既然回了天池,就好好潜心修道,将来脱胎换骨当个正统上神上仙,情情爱爱的事尝过了滋味,就再也不用如此亟不可待了。”
  她的想法有时候和正常人不大相同,分明那么重要的事,只要做成便如缔结盟誓一样,但在她看来,却是走个过场,将来仍旧可以各奔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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