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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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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城问她:“你可喜欢这人间?”
  她点了点头,“我在人间千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我喜欢这里,留恋这里,所以怎么会有意去做大逆不道的事呢!可上界的神不相信我,我只好想办法自证。幸好凶犁之丘有你这样的好人,还愿意给我指条明路。不像那个雷神,一味只知道劈我。”
  伏城听她喋喋抱怨,脸上神情淡然,“雷神是受命于人,你怨他也无用。”
  她说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么,我并非怨怪雷神。”
  他忽而一笑,“那就是怨怪天帝陛下,龙源上神好大的胆子。”
  他说这话时,长情恰好转过脸来看他。朦胧的月色下,他的脸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色彩,难定阴晴,但明心见性。就是那稍纵即逝的笑,韵致都在半吐半露之间。长情如稀薄空气中奄奄的萤灯,让他吹口气就要灭了似的,心里顿时一紧,慌忙捧腮调开了视线。
  怎么回事?她暗暗吐纳,不会是看上这蛇了吧!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心思欣赏男色,果然好色不要命。不过转念想想,如果这事能顺利平息,她再回到那所大宅子里去。豪宅之中常有家蛇,让他住进她的屋子,那也极妙啊!
  她一面想,一面嘿然怪笑,伏城不查,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噎了下,很快把笑憋回去,嘴上仓促地敷衍着:“我怎么敢怪天帝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人在云层中疾驰,大概因为路途遥远的缘故,那位看似高冷的上神也愿意同她叙叙闲话,“这两日生州风声鹤唳,我到了龙首原,却没有见到你的身影,据说是下了渊潭?小小的渊主,竟愿意在风口浪尖上施以援手,想必与你颇有交情吧?”
  长情虽然从渊底逃了出来,归根结底是云月太过盛情,让她感到不适罢了。人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当然没有理由把灾难带到渊潭。至于交情,她淡然道:“我有个故人在潭底,凶犁丘上遇见假龙神被骗,也是因为我想求龙神撤了困住他的结界。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无奈引发的后果很严重。反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渊底的水族没有关系,还请不要迁怒他们。”
  “迁怒?”伏城牵了下唇角,“那是天庭的事,和我不相干。”
  所以凉薄也有凉薄的好处,懒得过问,懒得理睬,这样就避免很多的麻烦,自己省力,别人也省心。
  长情发现这螣蛇甚有可取之处,比起上神们的锱铢必较,她更喜欢这种爱谁谁的态度。做神嘛,不要那么认真,一本正经几万年,会累出病来的。
  所以明明是赶去打架的,也让她过出了游山玩水的滋味。向远处看,苍黑的山川河流绵延不绝,不时有成簇的灯火撞进视线里来。生州地域太博广,除了中土,还有热海、云浮大陆及精舍王朝。那三个国度,是不同于中土的地方,歌舞升平没有宵禁,只要你愿意,可以不分昼夜地狂欢。
  长情艳羡,隐约听得见鼎沸的人声,也不问身旁上神的意思,兀自压低了云头。
  热海的朝圣节快到了,前七日后七日连轴的庆典,简直让人热血沸腾不能自拔。
  “你来过热海么?”长情扭头问他,“热海富甲天下,是所有生州人的梦。”
  伏城眉间隐隐一蹙,“热海?我与热海王府倒是打过交道。”
  表面越光鲜的世道,不为人知的地方越是暗涌如潮。热海王府如同长安,类似帝国的中心,锦绣地,销金窟,腐败的气息弥漫整个大陆。盛世之中,人最不能抗拒的诱惑,除了钱权,便是青春不老和永恒的爱情。他还记得王府中的二公子,惊为天人的脸,却按了个侏儒的身子,这对于才高八斗的人来说,是比死更痛苦的煎熬……
  长情还在感叹:“生而为人其实很容易得到满足,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
  他哼笑,“那是因为你不懂他们真实的欲望。”
  长情很有兴趣和他探讨一下人性,刚要开口,发现轻烟一缕直上云霄。她迟疑了下,天宇苍茫没有参照物,也不知那东西的远近。结果烟雾的顶端啪地一声骤响,刺眼的彩光大肆袭来,在她面前轰然炸裂。她吓了一跳,无处可躲,这时一片广袖隔开烟火将她护住,幽幽的冷香窜进她鼻子里来,她使劲嗅了嗅,是刀圭第一香的味道。


第14章 
  啧啧啧,真是个精致的人!她抬头说:“你还熏香?我以为只有皇宫里的贵人们才有闲暇熏香,没想到上神也活得很有情调。”
  伏城皱眉看她,一个掩在他袖下的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当适时娇羞一下么?因为她的眼神不时透露出饥肠辘辘的讯息,作为男人来说,理所当然认为她至少对他是有点意思的。
  结果竟然问了这么蠢的问题,他收回广袖道:“若不是无支祁逃脱,我倒还算清闲。”
  提起自己闯的祸,长情多少有些愧疚,但依然别有用心地刺探着,“那香是谁替你熏的?是仙婢,还是尊夫人?”
  伏城脸上又浮起了木石无感的神情,寒声道:“我随侍龙神,并未娶亲。这香也不是仙婢熏的,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贴身的东西。”
  那就是自己啰?设想一下,深广的神宫大殿一片静谧,地心中央摆着架精美的鎏金铜熏香炉,有个背对大门的人拿竹竿挑着衣裳,蹲在炉前专心致志熏衣裳。忽然有响动传来,回头望了眼,寒冷的目光,寒冷的眉眼,是不苟言笑的螣蛇上神……这画面真是太惊悚了,实在让人不敢细想。
  也许这便是单身汉的悲哀吧,长情扭捏了下,试图示好,“等九黎残部全数剿灭后,我得空就去凶犁之丘为道友熏衣裳吧!反正我除了看守龙脉也无事可做,作为对你的报答,我总要尽一点心意。”
  她极力奉承,笑得十分真诚,可惜伏城面无表情,半晌才蹦出一句“不必”。
  看来这近乎是套不上了,正怅惘之际,前面又接二连三升腾起烟花来。几乎是一瞬,铺天盖地喷涌而至,数量之巨万,将那一片夜空燃烧成了火海。
  这就苦了空中的人,想从烟火阵中突围不是件容易的事。虎去狼来几经避让,往前一看金轮疾雷,往后一看火光冲天。长情惊慌失措,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大胆!放肆……热海人要弑神了!”
  垂眼看脚下的土地,不断燃烧的火/药摆放成了蜿蜒之状,绵延足有十里之远。城池中心发出号令,十里开外受命点火,那条火龙愈发气焰逼人,随时会腾升而起一样。
  真是没想到,遭受天界追缉之余,又陷入了热海人的刁难,长情觉得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坎坷。
  烟火把长夜照成白昼,无数眼睛都在望向天顶,他们闪避不及,被眼尖的人看见了,顿时呼声四起:“神仙!活的!”
  长情心想反正如此了,那就打个招呼吧。可伏城的脾气显然不太好,他对被人看见真容极为不悦,广袖迎风一摇,漫天的花火尽数被他收进袖底,然后不由分说便直上九霄。
  九天之上,再不是烟火能到达的高度了,长情还在垂首看下界,听见他的嗓音从头顶上飘下来,“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她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像个吊坠一样,死死挂在人家腰间。一惊之下慌忙松手,举着两只爪子讪笑,“我还以为有人偷袭我们……。”
  飞得越高,离月亮越近,月华毫无遮掩地照在伏城的脸上,那眉眼间冰霜凝结,“你确实够倒霉的。”
  真是由衷的评价,长情也觉得自己很倒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碰上,还连累了螣蛇上神。
  “要么……”她愁眉苦脸道,“下次我去土地庙烧烧香吧。”
  伏城哼笑,“龙源上神不就是土地神吗。”
  长情怔了下,原来在他们那些高等神祗眼里,她就是个不入流的土地神。说的也许是事实,但这条螣蛇也太会挖苦人了。
  她咬着牙更正他,“你说错了,我有正统的封号,保帝王基业,守天下太平,和土地神八竿子打不着。”
  伏城哦了声,“那是我弄错了?本以为龙脉在地下,道友既然守龙脉,想当然就和土地神沾边了。”
  长情听了不高兴,但也不好翻脸,自我安慰地嘟囔:“认知偏差,不能怪他。毕竟是条蛇,就算遮天蔽日,脑子也才只有我拳头那么大……”
  结果他大约听见了,转过头来问:“道友说什么?”
  “没什么。”她很快答道,一面向远处张望,“北海瀛洲……还有多远啊?”
  远自然是极远的,三山五岳从脚下划过,蓬莱昆仑和不周山也相继远去了。天光逐渐放亮,云海沉淀在长空尽头,混沌沌天地不分。长情从没在云端上迎接过日出,那种美景让她挪不动步子。伏城催促,她说等等,满心满眼的笑,踮足看向金乌升起的方向。
  可能女人就算死到临头,也磨灭不了心中的诗情画意。他想不明白负罪之身为什么还有兴致看日出,是不是和上断头台前饱餐一顿是同样道理。
  她不走,他只得等待。抱着胸忍气打量她,那双眼睛含成一线,浓浓的眼睫交错,期待和希望从眼角漫溢出来。
  他拧眉,顺着她的视线眺望。东方云海奔涌,地平线逐渐被染红,那些云忽然变成半透明的,像夏季的蝉翼。终于太阳从云层中挣脱出来,一瞬霞光覆盖住漫天的云,天空显现出瑰丽的美,一半红得如火,一半蓝得像冰。
  “呵……”她恍然大悟,“难怪天帝想当天帝,看看这壮丽乾坤,每一丝风、每一滴雨都属于他,人生若此,夫复何求啊!伏城,你以前可曾静心看过日出?”
  他想了想,似乎从未,“我没有你这样的闲情逸致,肩上有如山重压,容不得我无所事事。”
  她听后憋着嗓子调侃:“看来上神不好当,累死累活,日子还没有我这土地神来得清闲。”
  这也算睚眦必报了,一句话而已,回敬不着便不肯罢休。总算找到了机会,见他无话可说便沾沾自喜。伏城没理她,转过身道:“请问龙源上神,可以继续赶路了么?”
  长情心情不错,大方道:“可以是可以……”看看前方的云,一手指天,“这个像鱼鲙”,一手指地,“这个像炙鹅”。
  伏城只觉气血上涌,用力闭闭眼,才保持住了理智,“你已经入了神籍,还需要吃饭么?”
  “一天三顿,一顿不落。”为免他烦躁,嫌她麻烦,长情抢先一步道,“我知道自己的处境,身负重罪,应该夹紧尾巴做人。但吃饭这种事是不能省的,不光不能省,而且要有仪式感。”翻翻荷包,翻出几枚铜钱来,欢天喜地道,“我请客,可以请你吃胡饼。”
  看完日出吃早饭,螣蛇上神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拖垮了,如此有烟火气的神,难怪一千年只能在红尘中打滚。
  本想反对,不料她跑得很快,眨眼便落在最近的集市上。他狠狠呼出一口气,不得不尾随而至,不过晚到几步而已,桌上碗筷都已摆放整齐了。
  她何时何地都是很高兴的模样,拿起一个饼子递给他,告诉他就着油茶吃,泡软再入口,比一口油茶一口饼味道更佳。他蹙眉捏着饼,里面的羊肉肥腻,能滴下油来。其实这些人间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吃不会饿,吃了也不会饱,她所享受的无非是穿肠的过程。
  伏城还是把饼放下了,默然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大吃大喝。
  “怎么不尝尝?”她不忘招呼他,“吃啊。”
  他摇头,主战的神,天生一副厌世的相貌,看她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个白痴。
  她说别这样,“人是铁饭是钢,血肉之躯就该干一些血肉之躯会干的事,比如吃饭。”
  “血肉之躯?龙源上神不是一堆砖瓦拼成的么?”他的利口杀到,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把她剐得体无完肤,“我听闻这千年来,你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觉的时候怎么吃东西?没有化成人形时又吃些什么?那些住在皇宫里的人每日上供吗?点两支蜡烛,燃一炉香,放上一桌供品,然后上神就像净坛使者一样,把那些供品扫荡干净?”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长情基本已经咽不下东西了。这个心狠口毒的人,恨不得再生出一双手来掐住她的脖子吧!她气哼哼扔下筷子,“我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你管那么多干嘛?还有我不是砖瓦,我只是寄身在那里罢了。长眠是为了不生偏颇之心,不化人形是为了稳固王气,这么深奥的道理,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
  结果好像嗓门太大了,说完之后发现邻桌的人都盯着他们。这种大陆边陲的地方,经常人妖混杂,有时候出现个把神仙也不稀奇。老板是见过大世面的,仰着一张呆滞的脸,向她递了递手里的竹筒,“大神,加点辣子吗?”
  长情白了他一眼,重新捡起筷子,把碗里飘浮的饼子使劲往下摁了摁,气急败坏的样子居然十分好笑。伏城叹口气,也不再和她斗嘴了,甚至撕开他的胡饼,丢进了她的碗里。
  “干啥?喂狗呢?”她的两腮吃得鼓胀,但看样子还是十分生气。
  伏城细长的十指没有停顿,继续一块接着一块投进她碗里,“快点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真是开口就没好话,长情嘀嘀咕咕腹诽,他抬起眼,瞥了她一下,“本座是来搭救上神的,上神可别忘了。”
  这句话终于顺利堵住了她的嘴,说起大恩,她的气焰立刻就全消了。匆忙把最后一口吃完,拍拍裙子站起来翻荷包,抛给店家两个大子儿,十分慷慨地说:“不用找了。”
  可是那位经历过三刀六洞,依旧坚/挺的店家拦住了她的去路,“大神,这种货币我们这里不通行,还请换一种。”他伸出两根手指头,“两珠。”
  长情仓惶地看向伏城,“普……普天之下,居然还有不用钱的地方?两猪是什么意思?”
  伏城没说话,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两颗珍珠,随手抛给了店家,最后对她挑衅一哂,“这回上神可是吃了我的,也喝了我的了。”


第15章 
  长情一口气憋在胸口,郁结难抒。
  原本是不必弄成这样的,她明明有钱,可是御风飞行了太远,她忘了地界不同,货币也不同。一个吃完了没钱付账的神,传出去实在太丢人了。好在胳膊折在袖子里,同行的螣蛇上神替她付了,但恩情之外又添新账,这就变得有点复杂了。
  长情跟在他身后,揉着衣角道:“等回了长安,我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你看大家都是同僚,一点小事就不要耿耿于怀了吧。”
  伏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摇着袖子负着手,昂首走在行人熙攘的街头。
  长情追上去,知道这种心高气傲的神很难沟通。自己反正落了难,也没什么面子可言了,赔着笑道:“道友,你看我态度诚恳,刚才的争执都是鸡毛蒜皮……你可不能扔下我,我还要为龙神立功,驱逐九黎余孽呢。”
  那张脸依旧阴晴难断,她小心翼翼观察,见他眼梢泪痣如一点朱砂,在日光下显出妖娆之姿来,不由被这螣蛇的色相迷住了。
  他似乎感觉到了那两道炽热的目光,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本座公事公办,绝不会为个人恩怨挟私报复,你大可放心。”
  她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伏城的眉头还是打了结,好奇地询问:“一个人觉睡得太多,思考得太少,会不会影响智力?”
  长情张了张嘴,发现这个问题角度刁钻,实在无法回答。
  这不是公然的挖苦是什么?她努力笑着说:“道友别这样,明目张胆的讽刺我还是听得出来的。虽然脑子停工了几百年,确实有点懈怠,但只要我睁眼,它就开始运转,而且转得很快。”
  “是么?”他狐疑地歪了脑袋,视线微微一游离,重新又聚焦在她脸上,“据说睡得过久会忘记很多人和事,所以要坑骗,选在你刚睡醒时正好。”
  长情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戳人痛肋!是啊,她是傻,否则也不会被假龙神骗了。但出了这种事,他们凶犁之丘就没有责任么?一个假货,是怎么混入龙神道场而不被发现的?
  “等我抓住那厮,一定扒了他的皮!”她发下宏愿,怨怼地斜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拂袖化作一道流光,向北激射而去。
  伏城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看来就算清醒了几天,脑子也还是不大好用。骗她的就只有假龙神么?这世上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可惜她睡了太久,真的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北海瀛洲,人鬼的分割线,神魔的交界点。这里是极北极阴之地,太阳的光芒每日只短暂停留两个时辰,余下的便是漫长的黑夜。
  越是暗处,越适合罪恶滋长。天界在两万万年之前就将此地划入了冥界,但距离冥界也是路途遥远,时间一久,便成了无主的孤地,一任魑魅魍魉自由生长。
  长情这次的运气不错,赶到那里时,天还没有黑,趁着最后的余晖,看见了堪称诡谲的场景。
  这北海,已经不知该不该称作为海了。她听见洋流在脚下奔涌的声音,但地面早已冰封。无边的,崎岖起伏的高地错落分布,如刀口卷刃放大了亿万倍,仔细看,全是怒浪咆哮时定格的形态。
  究竟是怎样一瞬间的冻结,才能显现出如此奇景,那个施法之人的法力一定很高超吧!她伸手摸了摸冰柱,掰下一滴浑圆的水珠盘弄。回头看伏城,他神情凝重,紧握的双拳从踏进这里,就没有松开过。
  长情示意他看远处高耸入云的巨大黑门,“我们杀进去么?”
  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这种人。抬头向天顶望,半边天幕逐渐暗下来,他喃喃自语着:“天快黑了。”
  长情不大明白,“黑了不是更好吗,黑灯瞎火杀人夜,可以任我们胡作非为。”
  可伏城却哼笑,“九黎人的眼睛早就适应了黑夜,他们不必点灯,也能如处白昼。你现在进那扇门,无异于送死。”
  “那怎么办?就干看着吗?”
  他说等,“只需守在这里,截断他们和无支祁的汇合即可。至于彻底铲除余部,仅凭你我还不够,须天帝发令,调遣人马一举击破。”
  自天庭统领三界六道起,九州之内便再也没有九黎的容身之处了。他们自愿退出大荒,千万年来蛰伏在这里,如果没有不甘和蠢动,天界就是想动手,也找不到借口。休战的协议至今还在琅嬛收藏着,无人越界,此协议就长久有效。但这次无支祁的脱困,让九黎旧部看见了希望,一旦他们有所行动,可算正中天界下怀,所以一切都是一环套着一环,半点没有错漏。
  伏城慢慢舒了口气,沉默着凝视长情,目光深远,直望进人心里去。
  长情愣了下,“道友为何这样看我?你放心,打架的时候我会尽全力,不会拖你后腿的。”
  “长情……”他突然说,“我不知把你拽进这件事里来,究竟做得对不对。”
  这种临终幡然悔悟式的语气,特别能引起人的不安。她惴惴道:“我早就无法脱身了,道友何故一副良心发现的口气?你不是要帮我洗冤吗,我不立功,如何洗冤?”
  也对,一个无路可退的人,根本没有权利选择旁观。
  “我是怕你道行不够,应付起来太过吃力。这样吧……”他抬起手,五指微微一个扩张,掌心便有金芒回旋。那金芒不停壮大,中央起先是游丝一缕,后来逐渐幻化成了一根针大小。他捏诀将它抛起,迎风之后猛地金光四溢,弹指一拂,将那物件送到了她面前,“赠你一样法宝,这琴名叫驻电,弹奏时有暗香,闲可怡情,武可对战。音波一动杀人无形,若你通音律,它会是一件让人愉悦的杀人武器。”
  “那要是不通呢?”
  存心抬杠?伏城面有愠色,“弹得乱七八糟还能使人愉悦么?魔音杀人,功效也一样,不过折磨耳朵罢了。”
  “哦。”长情拖着嗓门漫应,仔细观察那琴,与其说是琴,不如说是琵琶,琴头系二色排空绫,四弦四轸,刃面锋利。若说出众,好像也没有太出众的地方,但造型从凤,颇有古意。她很喜欢这琴,主要乱弹一通也有用。但再一想,无功不受禄,这么名贵的礼物,她何德何能敢收下?
  她往前推了推,“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伏城抽出抱胸的手,又给推了回去,“我赠你琴,是为了紧要关头让它保你,免得我还要腾出手来顾全你。不给别人添麻烦也是种美德,上神驻守人间学富五车,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长情状似勉强地收下,跟他学了口诀,几番尝试后,操控起来十分得心应手。那琴有了真正的主人,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每一道断纹里都有电光游走。她扬手将它高擎起来,苍灰的天幕下,琴身仿佛一条紫色的游龙,电光呼啸来去,琴气破空铮铮,如剑似刀。
  “真是好宝贝!”她回首向伏城一笑,“多谢你,没想到凶犁丘竟有你这样的好神。不管你答不答应,以后你就是我的贵人了。”
  伏城轻轻牵了下唇角,那算不上笑的笑里,有耐人寻味的深意,“弦丝和琴音杀人只是浅表,这驻电还有一宗妙,它能操控人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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