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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鬼书-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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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念头:女人什么的,能是将军?自己的脑子是被虫嗑了吧……
    直到又一次,将军在她灯光幽幽的房间内,用马鞭指着他,淡淡道:“脱!”
    听到此,夏芩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这种彪悍直接的作风实在不是她一个普通的小女子所能接受。
    问题是,姜夔这样一个人,叫脱就脱吗?
    幻灭也不是这么个幻灭法。
    盔甲君久久地沉默着,面色庄严凝重,仿佛不是再说一件风花雪月事,而是在分析一场重大的战事。
    夏芩很想问他到底从没从那将军,但话到嘴边溜达了一圈,又鬼鬼祟祟地咽了回去。
    她不敢问。
    而盔甲君也没有说。
    平州之战后,秦钊照例收到上级的奖赏,而她照例全部分发给了手下的将士,自己分文未留。
    也不知怎么的,那次战争她明明没有受伤,却常感身体不适,反胃倦怠,军医来给她检查,把过脉后,脑门上立刻冒出一层密密的冷汗,惊颤着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秦钊问,眉头微皱,很有些不耐烦。
    此时秦钊的几位部下也都在场,军医嘴唇蠕动,嗫嚅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王贵性情暴烈,见状第一个忍不住,牛眼一瞪,揪住军医,吼声轰隆:“将军问你话,你聋了么?老子最烦这种娘们唧唧的德性,再磨蹭,老子先砸扁你!”
    说着,盆钵大的拳头举起来。
    军医冷汗涔涔颤颤巍巍:“将军、将军你、你、怀孕了……”
    现场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古怪骇人的沉寂,唯有王贵傻乎乎的声音突兀地传来:“谁?你说谁怀孕了?”
    姜夔每每想起那件事情对将士对他自己冲击,简直不亚于听到蛮军十万铁骑踏进中原,不亚于听到兄长战死侄子身亡……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秦将军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淡淡地挥退了军医,对着一屋子张着鹅蛋嘴、惊成泥雕塑的手下道:“今天的事情就议到这里,你们也退下吧。”
    “将、将军……”王贵犹自挣扎着发音,想确定这件可怕的事实。
    “退下!”秦钊沉下脸,鹅蛋嘴们噤声,闭上嘴巴,吊线木偶似的走出了议事厅。
    姜夔拧着眉心神不宁地回头望去,便见秦钊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从头到脚连姿势都未曾变一下,脸笼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不管那件事是不是他自愿,可出了这种结果,让人始料未及捅破天的结果,毕竟与他有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他想与她商量一下事情该怎么办。
    而秦钊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各种声音在下层军官中鬼鬼祟祟地流传,暗流激涌,人心浮动。
    对于将军是女人这种事,有的并不在乎,有的激烈反对,有的深表忧虑,有的保持沉默。
    他身在其中,烦躁、郁闷、纠结,甚至想一刀宰了那个军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大漏嘴,事情也不会到此地步。
    显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不止一个人,私下里,几位平时最受秦钊重用的部将聚到一起,说道:“将军平日待我们如何,大家心里清楚,不管将军是何等样人,我们都要誓死追随。为今之计,便是不能让将军的身份暴露出去,我们先向军医讨一剂药,然后再除掉他,神不知鬼不觉,如何?”
    众人默默点头,王贵激愤道:“要让老子知道是谁害了将军,老子非踹他个断子绝孙不可。”
    姜夔紧紧地闭着嘴不吭声。
    可是还未等他们把计划向秦钊禀告,一匹快马驶出将门,飞一般地朝岳泽大将军的军营奔去。
    秦钊寄了一封信给大将军,信中,秦钊如实向大将军呈报了自己的情况。
    包括身世,包括拒婚,包括姜夔,还包括自己永不熄灭的灭敌之心。
    言辞深沉恳切,让人动容。
    既然无法隐瞒,便坦然相对,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一份直面艰险的勇气和气度,或许,就是这样一份勇气和气度,让她在那个不容女子的地方,赢得了众多追随者。
    可以相见,岳泽大将军看到那封信后的震动,绝不输于任何一次大战来临。
    回音迟迟未下。
    因为抉择太过艰难。
    阵前换帅,兵家大忌,何况从哪里再去找一个像秦钊一样的人?
    可让一个女人去统领千军万马?无法想象。
    虽说古人中也不乏有女将领之类的先例,可人家要么是卸任后才暴露身份,要么是有级别更高的丈夫在旁襄助,要么干脆是皇帝的女儿身份显赫,饶是如此,还千难万难,她秦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她还是个孕妇,孕妇!
    让众将士同僚适应一个将军中途突然变性已是困难,再让他们接受该将军还是一个孕妇?
    岳泽大将军几乎不能想象,当秦钊的身份暴露出来后,将会引起一场怎样的轩然大波。
    身为抗蛮主帅,他不能容许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即便爱才如岳泽大将军者,也不能在大敌当前之际,拿整个军队去冒险?
    漫长的思考过后,岳泽大将军命令终于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升姜夔为统制,让秦钊嫁于姜夔,从旁襄助,共守逆水。
    接到命令后,秦钊久久没有说话,身体依然正襟危坐,而思绪却飘忽到了一个烽火连天妇孺嚎哭的场景。
    那是她的村子被蛮军屠戮时的场景。
    身旁的亲兵见她长久不说话,不禁惴惴,叫道:“将军?”
    秦钊回过神来,神色依然平静,淡淡道:“把姜夔叫来。”
    亲兵迅速过去传话。
    姜夔到来,秦钊话不多说,直接把大将军的信甩给他。
    姜夔接过,迅速扫视,如遭雷击。
    “不行,末将已有妻室,不能另娶,请您回复大将军,恕末将不能从命!”
    秦钊淡淡抬眼,目光沉沉,并不说话,姜夔觉得自己的背上冒出一层汗,他恼恨这样的自己,亢声道:“如果末将娶了你,末将的妻子该怎么办?”
    秦钊目光如刀,紧紧地盯着他,薄薄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休!”

  ☆、第67章 雨中剑(15)

第67章
    “你想让我休妻?”姜夔倏然抬头看她,眉头紧皱,瞳孔收缩,“就是岳大将军在此,也不能逼属下这般,”他低下头,两颊肌肉隐隐跳动,满面倔强,“姜夔不能做这等无情无义之事,我不会休妻!”
    “啪!”秦钊终于怒了,拍案而起,咄咄逼视着他,“而今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本将没有问你的意见!我告诉你,本将一日没卸任,就一日有绞杀你的权力,由得着你本将面前挑三拣四?”
    她像是怒极,脸色极为可怕,冷笑刺耳:“是谁在本将面前滔滔不绝、铺陈大义,让本将娶郭家小姐、以大局为重的?是谁劝说本将以平蛮为先,多多考虑生死相随的兄弟,勿要只顾一人好恶的?
    怎么事情一落到自己头上就立马变成了缩头乌龟?姜夔,你那一肚子家国道义都喂狗吃了?”
    毫不留情的怒骂嘲讽如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姜夔身在其中,冷汗涔涔,头脑发蒙,哑口无言。
    事到如今他也听出来了,休妻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必须娶她……
    直到很久以后,姜夔再想起此事,也渐渐体会到了岳泽大将军如此安排的良苦用心。
    大将军爱惜秦钊的才干,更敬重她的为国杀敌之心,却又不能让她继续担任逆水军统制,于是便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留下她,也成全她,不离开部队,继续为国家效力。
    秦钊领会了大将军的意图。
    可即使是领会了,她心中依然不好受,她亲手一战一战磨练出来的秦家军,如今就要交到别人手上了……
    她再也不能带领弟兄驰骋疆场纵横杀敌了……
    而那个和她有过床笫之欢的男人,那个被她另眼相看的部将就那样当着她的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婚事……
    她的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那一张坚毅冷硬的面孔下,姜夔感受不到,而当他终于愿意试着去感受时,一切却已经结束了……
    姜夔接受了大将军的命令,身为军人,他不能不接受,不管心中有多么憋屈。
    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姜夔高调就职,秦钊低调出嫁。
    不明真相的士兵对换主将的事颇有微词,他们信任秦钊,拥护秦钊,姜夔是谁?秦钊手下的一个偏将?呵呵。
    知晓真相的部将对换主将的事意见更大,什么,姜夔成了统制?狗屁!
    一帮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弟兄几乎立刻间就明白了,是谁让秦将军怀了孕。
    枉他们还把他当做兄弟,结果呢,看看那个人都做了什么?
    假惺惺地混在他们之中,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却在他们准备为秦将军扫平道路时,突然下手把秦将军拉下马,拖到后院,自己窃取了统制的位置。
    部将之中,除了王贵这般当面对他破口大骂的,就是冷眼旁观的,姜夔继任之初,众叛亲离,压力如山。
    是秦钊出来镇压住那一帮悍勇部将的,她平静地讲述了事情的缘由,把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说道:“我们来这里,是来杀蛮敌的,是为了我们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的,是为了把那一帮狗娘养的撵回去,让我们的父老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没有我秦钊,你们就不杀敌了么?就要窝里反么?如果哪一天我秦钊死在战场上,你们是不是就要丢掉手中的刀剑,任由蛮人骑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她的话语越来越激昂,嘶哑的嗓音极为严厉,部将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王贵第一个站了出来,粗声粗气地说道:“秦将军说得对,我们听秦将军的,此后我王贵的一条命,愿意为姜统制差遣。”
    由他开头,其他的部将也纷纷做了表示。
    最后,秦钊转向姜夔,肃然一拱手,郑重道:“秦钊愿为姜统制效力!”
    姜夔差点给跪回去。
    他心中真是百味陈杂。
    不激动吗?能站到这个位置,一呼百应,万众仰望,是多少人梦想。
    可是,他的心底又深深地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秦钊,问题表面上是解决了,但人心所向,岂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他的压力只有更大。
    两人成婚。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姜夔不适应,很不适应。
    秦钊依然一身男装,军营来去自如,士兵见他行最高级别的军礼,每次与部将们议事她必然在,而部将们接受命令时依然习惯朝她的方向看。
    至于夫妻生活……恐怕连老天也不知道,两个比爷们还爷们,比大爷还大爷的人,怎么娱乐得起来……
    当你深深敬佩的硬骨头是你的上司时,你或许会感到庆幸,可当有一天她突然成了你的妻子,那就妥妥的成了一桩悲剧了……
    姜夔从始至终都没闹清楚,他的房间里究竟是两个男人,还是一个男人……
    事情的突破源于一项战事。
    有小股蛮兵马袭扰离逆水不远的胡家庄,姜夔派人攻打,秦钊请兵带队前往,姜夔不许。
    这是第一次,他当着众部将的面落她的面子,秦钊几乎当场掀桌,姜夔道:“你现在还怀着孕。”
    多么好的借口!
    他何曾关心过她怀孕?
    他要在众部将面前立威,削她的面子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她看得很清楚,他也心知肚明,可他偏又扮出一副关心她在乎她的样子,在众人面前一遍遍地提醒她的性别,其用心之深弭……秦钊牙关紧咬,脸色铁青。
    果然,本来还想响应她的部将犹豫了,然后,果断地选择了听从姜夔的安排。
    这是第一步,他要摘除秦钊的影响,以后只会更多。
    多到整个逆水军只认他一个人。
    秦钊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发火,可是一回到后堂,她便立即抽出鞭子把房间抽了个稀巴烂,当姜夔进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副满目疮痍的场面。
    秦钊坐在椅子上,马鞭指着他,恶狠狠的只说了一个字:“脱!”
    仿佛又回到了那夜的情境,她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对他就像对一个男宠一般,无所顾忌地甩出这个字。
    他在前庭打击她,她便在后。庭羞辱他。
    他听从了。
    身体的纠缠,像一场鏖战,没有怜惜,没有温柔,有的只是满心的不甘和恣意的发泄。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心神恍惚,这是最后一次,他无条件地听命于她……
    身体松弛的刹那,他心中浮起淡淡的茫然,他想起了芸娘,那个有着美好面孔美好性情的女子,在新婚之夜流着眼泪说,我一定会等你……
    可现在,他却被迫躺在另一个人身边……
    夜雾漫漫,缓缓透进房中,如他心头浓郁的感伤,挥之不去。
    秦钊的声音冷峭地在他耳旁响起:“你真的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那你刚才又在做什么,呵呵,老子真想看看你亲手弄死了自己的孩子后会怎样?还会不会用那些狗屁不通理由来阻止老子?”
    姜夔悚然一惊,不敢置信地直起身来看她,她冷冷地与他对视,刚硬讥诮,毫不退缩,一种莫名的伤痛突然击中了他,他披上衣,夺门而去。
    夜色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把他淹没了。
    当两个最不能忍受挟制的人,却偏偏不得不被对方挟制的时候,彼此伤害在所难免。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呢,一个过气的将领,一个需要压倒对手,一个需要攻克的堡垒,一颗必须限制的炸药,无论当成了什么,都不会是妻子,甚至不是一个女人。
    可他的所作所为偏又把她普通女人的方向上引,这真是一个无法开解的矛盾。
    就像他需要秦钊的影响,却又必须清除秦钊的影响一样。
    他开始避开她和部将议事,理由是“你怀了孕。”
    他开始限制她出入军营,与将士见面拉话,理由是“你怀了孕。”
    他搬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直接住进军营,不再与她见面,理由是“你怀了孕。”
    你怀了孕你怀了孕你怀了孕……
    全都是“你怀了孕”,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肯编,就那么简单粗暴地直接敷衍。
    秦钊再无二话,再他重施故技时,直接提鞭子上门,劈头便抡。
    姜夔猝不及防,脸上立刻绽开一道血口。
    怒火上涌,他暴跳而起,摸起身旁的棍子,提棍便战。
    屋里噼里啪啦一片响,外面的军士被吓呆了,软着手脚不敢上来规劝,只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把议事房砸了个稀巴烂。
    “姜夔,你这个混球,你是不是觉得你翅膀硬了,就敢骑到老子头上了,我告诉你老子今天不把你抽个底朝天,让你清醒清醒老子就不姓秦!”
    鞭风呼啸,所到之处纸屑纷飞,皮开肉绽,姜夔也不客气,展开全力与她周旋,是真的恨,此时的两个人,是真的恨不得把对方抽到另一个世界。
    从屋内战到屋外,秦钊虽然武艺不错,可毕竟身怀有孕,渐渐地开始体力不支,动作迟缓。
    姜夔一个箭步上去,便要踢开她手中的鞭子,秦钊旋步回身,闪躲未及,被他一脚踢到了腰侧。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晃了一晃,跌倒在地上。
    一瞬间,两人都懵了。
    腹痛如绞,她紧紧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一丝呻。吟都没有,闭着唇,强自忍耐。
    他低头看着她,她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里,一道血迹缓缓蔓延。
    “你……”他颤声,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起她。
    她却一直盯着地上,蜿蜒的血迹在她眼前氤氲成一片,渐渐地染红了她的双眼,她抬头看他,眼中干涸得没有一丝泪意,只有某种鱼死网破的决裂随着她的声音冷漠的声音扑面而来:“现在你如愿了,你终于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杀死了,没有了这个挡箭牌,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杀我了?”

  ☆、第68章 雨中剑(16)

第68章
    你亲手杀死了自己孩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一字一句的话语如一把把利刃在他心头重重划下,他眼睫微抬,死死地盯着她,拳头不自觉地握得发颤,眼角一点一点渗出血红……
    谁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是你,是你明知自己身怀有孕还非要上战场,是你明知自己身怀有孕还非要与人动手,你谁都不在乎,你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恶魔……
    他的眼神冰冷锐利,无声地控诉着她的一切,她身下的血液越流越多,而他却收回了自己想要援助的手,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
    目睹这一幕的军士飞奔着过来,单膝跪在她的身边,想扶她却又被她流出的血吓住,怕伤了她一般,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她面前却不敢碰她,声音抖抖瑟瑟仿若哭泣:“将军你,将军……”
    她抬眼看向军士,眼中似有莹润的光一闪而过,声音亦低了几分:“别怕,先扶我起来……”
    军士扶起她,血不断地顺着她的裤管流出,她恍若未觉,慢慢推开军士的手,自己向前走去,触目惊心的血脚印在她身后连成一串,而她始终腰背挺直,步履沉稳,像一棵屹立于凛冽寒风中的青松,宁折不弯。
    没有任何吩咐,凡是看到她的人都大惊失色地飞奔着去寻军医,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从来没有服侍过她的军士,竟然对她比对自己还要关心。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那一滩血迹上,像着了魔似的,就那么死死地看着。
    他以为她会和他拼命,他以为她会对他破口大骂,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就那样带着一身血,从他面前走开了……
    夜风寒凉,他独自一个人来到她的门外,模模糊糊的灯光从窗子中透出来,透出一团虚假的暖意,他踟蹰着不敢进去,里面的谈话断断续续飘进他的耳中。
    因她怀孕而招来的服侍丫头槐花带着哭腔道:“……大人太心狠了,他明知道您怀有身孕,怎么还可以对您动手呢?
    军医说您的身体上战场都不会有大问题,可是现在却被他一脚踢得……他怎么能这样,您那么抬举他……
    如果当初您听从了王贵将军他们的建议,他到现在还是您手下的偏将呢,哪里轮到他对您耍威风?
    您干吗要对岳大将军写信呀,白白地便宜了他,害了自己……”
    过了很久,才听到秦钊的声音,淡漠而空洞:“我眼瞎。”
    粗丫头的鼻音更重:“军医说,您可能以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您伤这么重,可他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将军为什么还要容忍他,我现在就去找王贵将军他们,让他们帮将军您出气!”
    凳子挪动的声音急急传来,似乎是有人站起,然后便是秦钊的声音,阻止道:“公是公,私是私,我和他之间的账我自会一笔一笔清算,但是大敌当前,如果谁挑拨得逆水军不睦,我便首先不能容他,槐花,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提!”
    她声音有些虚弱,话语却极为郑重,槐花噤声片刻,随即呜咽失声。
    他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心无声喧嚣,突然之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窜进脑海:当初,她为什么挑上自己?
    他不是最英俊的,他不是级别最高的,他不是最有资历的。。。。。。秦钊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一次意外就把耗尽心血铸造的秦家军轻率地丢给他人?
    如有一道雷电轰然劈向莽莽苍苍的心海,照亮他从来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她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一直以来,他只沉浸于自己的思绪,被逼成婚,被逼与兄弟反目,被逼日夜操劳只为赢得别人的认可,他像被架在一堆烈火上,备受煎熬,对她从来没有怨恨和不甘之外的任何想法……
    可是今天,他突然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念头一旦形成,便如掀起万顷惊涛骇浪,他再也忍耐不住,直接闯进她的屋子,对她道:“槐花说得没错,我也想知道,当初,你为什么挑上我?”
    他的陡然出现令屋内的两个人微微一愣,但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面对他时的那种剑拔弩张之态,瘦削的面容隐在灯影中,如一张冷酷的青铜面具,线条锋利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没有滚,而是把屋中的另一个人如槐花者驱赶了出去,沉默片刻后,他单膝跪了下去:“今天是我不对,无论你想怎么罚我,我都接受。”
    他头颅微垂,话语郑重,即便是道歉,也带着一股刚硬之气。
    秦钊眼皮微抬,目光沉凝如冰:“去死!”
    姜夔不禁微微一震。
    她的话语毫无波澜,不带一丝温度:“这就是我想要的,你去死!”
    仿佛有剑风呼啸而过,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柔软,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曾让他敬佩而现在只让他痛与恨相交加的人,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哀凉而决裂:“没有人会让自己的丈夫去死,哪怕只是对一个普通的战友,秦钊,我果然还是高看了你!”
    说罢,没有任何停留,决绝而去。
    此后,他再也无所顾忌,在逆水军大刀阔斧,拼命压制秦钊的死忠,大力扶植自己的势力,不到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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