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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大逃杀-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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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流看着他怔了怔。
太像了……这个人,和他。
站在他的对立面,就跟照镜子似的。
同时,还有更特别的感觉。
“沉川上人,好久不见。”白琅蔼声问好,并不见礼。
沉川不应,拔剑出鞘,光华烈烈,寒川天降,万道剑气涌流而至,倾盆覆顶之势前所未见。
折流对“沉川”这人没有印象,但眼前的剑意却引得他心绪不宁。
他感觉很奇怪,好像这一刻,持剑斩向白琅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折流想,他是不会对白琅挥剑的。
于是沉川的剑势,停在了白琅一尺之外。
三剑一体,每一个人的情绪都会引动其他人的剑势。
沉川寒冷的目光迅速转向折流:“折流上人。”
他问好的口气如同宣战。
折流并指抚过剑身,漫不经心应道:“听说你是与我神魂相系的剑……”
沉川冷笑一声,再度出剑。
这一次,剑刃被煌川架住了。
白琅取器相挡,身影幻灭,与沉川分庭抗礼。
“你对上谕主可不占优势。”她平静道。
“你不过是台下客罢了。”
沉川后撤收剑,再度出招,一点光携万仞锋,剑气凶狠刺骨。他是三剑中最为凶悍无情的一个,剑招简单,丝毫没有花哨的技巧,完全以力压之。
“小心……”折流低声提醒。
白琅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转眼就在剑芒中碎裂成无数重身影。
水纹波动,碎镜上的光芒粼粼闪烁,温和无害。
沉川明显一怔,他以为这剑必中——这剑也确实中了,只是未能刺入血肉之中。
“我是台下客,你又是什么?”
白琅的声音近在耳边,沉川猛然回首,一剑飞出,却只发出清脆的碎声。
“不过是台上傀儡罢了。”
音色骤冷。
窒息感不知从何处起,水纹越来越密集,剑纹全数凝固镜中,锋芒清晰,却和镜中世界一般无害。
沉川被压制时,神色依然平稳。
“难怪你如此从容……原来是饮鸩借力。”
他收剑回鞘,眼神有意无意掠过折流。
“那我就不必多费手脚了,反正你迟早自取灭亡。”
折流面色微沉,开口想说什么,却被白琅打断。
“既然来了,就先留下吧。”
她张开双手,镜世张开,然后如翁合的鱼口般归拢。张合之间,沉川的身影一下就被浪涛吞没,反抗的剑芒打在镜世之上,也只如水面般荡开重重波澜。
“饮鸩真的会死吗?”待所有气息沉定下来,折流才问白琅。
“砚师马上就来,等会儿我们需要审问沉川一些事情……”
折流锲而不舍地问:“你死之后,我应该怎么办呢?”
白琅沉默良久,道:“不会死的。”
折流心下反而更沉。
一定是会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我饮鸩太过,只会迷失。”
会失去信念,没有方向。
会像镜主一样,迷失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拷问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会……失去正确的判断。”
白琅坐在阶上,折流侧头,看见她长发漂浮着,如浸泡水中。
“至于你怎么办……”她抬起头,正好与折流对视,眼神很郑重,“折流,你是悬在我头顶的剑。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你也会随之落下。”
“我不懂……”折流其实懂了。
他只是怕说出来。
但是白琅没有放过他。
“如果有一天我迷失了,你得杀了我。”
“我做不到。”
“你可以。”白琅语气温柔,“你以前做过的,以后也一定可以。”
在这一个瞬间,折流觉得她很残忍。
他重生后,是支离破碎的。白琅完完整整地拼好了他,不光恢复了光鲜美丽的表征,也还原出肮脏丑陋的疤痕。
比如弑主。
“我做不到……”
折流话音未落,手心就被她一触。
白琅轻“碰”了他一下。
“一定要做到。”她沉静地说,“这是我作为谕主的命令。”
折流本能地伸手触碰她,却只抚过冰冷的镜面。他心下莫名惶恐,仓促地收手,又被她拉住。
“作为白琅的请求则是……”
她拉住他,他顺着这力量一点点低头,到她唇边,近在咫尺地倾听远隔天涯的声音。
“杀了我之后,你要好好活着。”
折流怔住了,许久未发一言。
直到沈砚师急匆匆地赶到,尬笑着说:“哎呀,我是不是打扰什么了。”
折流这才迅速直起身子。
白琅回头道:“无界镜世捕获了沉川,让三圣尊从他这儿撬出台上的情况。”
“是。”
魔尊们做刑讯逼供之类的事情,总是分外顺手。
很快,台上的情况就已经明了。
现在战事结束,东方扇主稳坐钓鱼台,琴剑易主,西筝无主。西王金母很有机会篡夺其位,但是不知为何,她并未干涉台上战事。
“现在战局定下,假天柱成形,稚女命已经等不了了……圣尊们想问问你的意思。”
“出征吧。”
白琅敛袍起身,一句话掀开战事。
台下的十绝境基本已经被灵虚门、天殊宫平定,伪天柱和无界镜世下无人堪为敌手。她一声令下就可以聚集成千上万的强大修道者,朝着通天之路进发。
但是她没有。
“若想逆天,则行逆天之道。若是不想……那也由他们自己。”
在她的坚持下,三圣尊少有地在征选部下时采取自愿制。
魔境、仙境、中立境,被集结起来的修道者登上了伪天柱。无界镜世化作游鱼将他们吞入口中,载着他们上升。
越往上攀登,无界镜世受到的压力也就越大。
但白琅样子很从容,折流知道她一直在饮鸩——她在毫无节制地滥用天权的力量。
这力量从何而来?自然是伪天柱。
这根,他们正在攀登的伪天柱。
“你知道吧,她相当于一点点把我们的后路吃掉了。”
魔军当中,衣清明是最闲适的那个。
他一直在三圣尊身边游荡,远远看着开路的仙军,眼里有几分无聊。
“我知道。”虚极天尊平淡地扫了他一眼。“你想逃还来得及。”
衣清明暴躁道:“我?想逃?最想逃的应该是九谕阁那群孬种吧!”
“嘘。”解轻裘比了比手指。
他看一眼前面的白琅,又看了眼后面的中立境谕主。
“九谕阁本就是四方神下设,他们心有顾忌也是正常的。”
衣清明嗤笑:“九谕阁是四方神下设,这些人估计都是他们安插来的叛徒。别到时候……”
“荆谷为什么会来?”夜行天冷不丁地出声,打断他的瞎扯。
+
“您为什么要来?”
金氏姐妹也无法理解谷主虞病的抉择。
在荆谷管事们眼里,率仙魔围困荆谷的白琅,毫无疑问是敌人。
但在行前,她却入镜来荆谷与虞病相商,甚至将他劝服,让他率荆谷众人与之同赴登天之路。
金人怡急道:“谷主,她都跟您说了什么?”
金人怜紧接着说:“您可千万不能为那弑师狂徒所惑啊!”
虞病目光扫来,稍有些沉。
金人怜收敛了脾气,她猜,虞病是不喜欢她这么评价白琅。
“没说什么……她只是向我许诺,往后不再为难荆谷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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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们面面相觑,不解为何。
虞病却独自垂下目光,想起那天白琅找到他所说的话。
“我饮鸩太深,此番出征,是不能活着回到地上的。”
她坐在空气中,周身浮动着水光。
她说:“本来想把这差使交给折流……可是他多半做不到。所以……我才冒昧来找谷主,我知道您素来是有决断的人。”
虞病从她断续的话里,听出了些许微妙的情感,心中不由浮出“遗志”二字。
白琅俯身靠近,低声道:“登天后将有……届时我会……你务必要……”
“谷主?”
白琅的声音打断了虞病的思绪。
“何事?”他应道。
“劳请金氏姐妹开道。”
面前是通向台上的最后一重关——天门。
白琅要以无界镜世保护众人,不能妄动,所以让金氏姐妹出手破障。
金氏姐妹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照办。
在她们的控制下,星幕一点点压低,在天门前形成雀桥一般的美丽光景。
无界镜世所化的游鱼紧紧跟上,从天门一跃而入。
脚下星辉万丈,空中漆黑虚无。门内的气息明澈又深邃,有种微妙的矛盾感,却又如此浩瀚伟大,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大道”之前。这股比修道者历史要遥远不知几万亿的沧桑气息笼罩着台上,给人一种“天下为棋”的不可抵抗之感。
天柱之上,天门之下。
这里是离“道”最近的地方。
“能看见这副景象,死也值了。”
“啊……啊啊啊!我的修为又突破了!”
“这……这里面,便是我们要与之为敌的人吗?”
门前,有人退缩,也有人顿悟。
无界镜世的队伍渐渐分割。
白琅站在鱼首之上,坦然前进。
“我说了中立境那些人都是孬种。”衣清明不满地说。
解轻裘道:“谨慎一点也不无道理。”
衣清明想征得自家师兄的支持,却发现他一直在看鱼首。
“啧。”衣清明有些恼火,“别看了,所有人都知道你喜欢她。”
夜行天投来锐利的视线,一会儿又安静了。
“我只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低声道。
+
金氏姐妹以星幕开天门,门内的景象也渐渐展示在台下客面前。
这是一片看不见边界的星海,每一个闪光的星辰都有一界之大,入眼却如芥子般细小。它们彼此之间相隔千万里,便是遁术也难以抵达。而且上界没有灵气,只能使用天权,难怪需得胜者方能入内。
在这里无界镜世面临成百上千倍的压力,仅能保护仙境众人。
稚女命制造魔域,为魔境众人提供庇护;金氏姐妹有星幕,笼罩着中立境众人。
这样分摊压力后,所有人继续前行。
白琅已经从沉川这里得知了四方柱的情况,从假天柱上来,离得最近的便是东方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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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柱所在的星辰环绕如同扇形,远看色彩斑斓,近看一片狼藉。周围没有任何人迹,但是有许多疑似“壳”的躯壳。有谕主利用天权回溯光影,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没来得及归壳就死了。”沈砚师天权无所不知,这时候派上用场,“看来台上战况惨烈。”
白言霜劝道:“此地凶险,最好不要多留。”
折流突然想到什么,问白琅:“你有准备壳吗?”
白琅看着他,微笑摇头。
折流又意识到,她没想过要活着回来,心里有些郁结,恨不得掉头就走。可是回头张望,他又想起白琅饮鸩,将后路全部吞噬了。
她真是,生路死路,一条不给,只许他照着她说的做。
怎么能……
怎么能像这样残忍?
谕主们四散排查这片星域,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备用的壳之外,台上谕主全部都消失无踪了。
“没见到尸体,这是好事吧?”解轻裘悄声问。
他师兄只冷笑一声,显然不这么觉得。
沈砚师有些焦虑:“扇主也不在,这不应该啊。我觉得肯定是他赢了争端……”
“兴许台上谁也没有赢呢。”白琅若有所指,看了一眼白言霜。
白言霜不解她的意思,再想问,白琅已经不在看他了。
沈砚师表情有些浮夸:“你是说他们互相残杀,全死完了,让我们渔翁得利?这就更不可能了!”
白琅摇头。
谕主们扩大搜索范围,前往琴、筝、剑三方,那里的情况与扇主这边一样,只剩壳,没有谕主。虽然遗留了不少战斗痕迹,却看不到一具尸体,更没有半个活人。
“我们前往中央天柱吧。”白琅最终决定道。
白言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中央天柱不是早就……”沈砚师紧皱着眉,突然表情大变,“西王金母呢!?”
所有人视线都看向白言霜。
白言霜哑然,半响才道:“我不清楚……近日未有联络。”
“好了,先去中央天柱。”白琅为他解围,直接驾驭无界镜世前往中央天柱。
远远看去,那里是一团模糊的星云,似乎被填满了陨石,又似乎空无一物。离得越近,它的面目就越模糊,越发不可琢磨。在这团星云前,无界镜世、星幕、魔域全部都被拦下了。一道七彩流光射破苍穹,那是西王金母的天权。
有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光中。
白琅敛衣轻躬:“看来镜主已经平息了上界征伐。”
所有人肃然望去,却无一人可以看见那人影的面孔。他似是万物,又似无物,看的人心间有什么,照出他的样子便是什么。他身侧的西王金母倒是雍容华贵如旧,风情不减半点。
“台上征伐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平息。”镜主低叹。
声音入耳,所有人齐齐后退百里。
镜主仅有拒阻之念闪过,便让他们无法再进一步。
除了白琅。
她向着镜主踏出一步。
一道平滑的镜面在她足后落下,将她与所有人分割开。
“天道之外尚有天,天外天中亦有人。”这是镜主对白琅说的第二句话,“我称其为‘天外客’。”
他将所有人隔开,只留白琅,对她道:“无数载之前,因我迷失镜中,中央天柱无人镇守。天外客趁机侵入天幕之下,取代了四方天柱的位置,想要由内而外破坏天柱,进而大举进攻十绝境。现如今,想要重整秩序太难,我只能……”
“将所有人杀光?”白琅安定地注视着他。
镜主未答,只是继续道:“是我任性,沉寂万载。如今伊川将我复活,我也该重新担起镜主之职,擎天立地,抵御外敌。”
他面前展开一本经书,上有模糊不清的四字《擎天心经》。
他将台上谕主的力量全部都聚集起来,凝作了这本书册,重定五根天柱。
“只差一丝丝了。”他看着白琅。
白琅明白他的意思:“台上台下,所有的力量,你全部都要。”
“破而后立。”西王金母突然发话,神情凛然,“镜主是要毁台上天柱,灭台下十方,重建新秩序。”
镜主又是垂首低叹。
即便是以镜为躯,白琅仍能揣测出他神情中的优柔。
即便复活了,即便决心重挑重担,即便有着守护十绝境千万载光阴的历程,他仍是温柔犹豫的。
他仍然是会迷失方向的,不合格的领航者。
“破而后立……”白琅笑了起来,又有些悲哀的样子,“我未见您破而后立。”
西王金母蹙眉,镜主看着她,视线又飘远。
“我只见您死而复生。”白琅说。
她又紧逼道:“我只见您像玻璃花瓶似的,碎裂又被拼凑起来,一千次一万次,碎作粉末,再怎么手艺精湛的匠人,也没法将您变回原样了。您有无数道裂纹,无数个伤口,无数种一眼就能看穿的破绽,每犹豫一次,这些裂纹又多一道。”
“我……”镜主微滞。
白琅眼中,他的面孔裂开了一道纹路。
她继续往下说。
“同样的……这个世界也不会破而后立。”
“它只会和您一样,因征伐,因贪欲,因迷茫而出现裂纹。再怎么把它摔碎了重新拼凑,也只能让它苟延残喘。”
“镜主……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个世界,仅靠‘守护’是不够的。”
伴随着话语,白琅面前也渐渐浮出一册书——《擎天心经》。
它和镜主那本《擎天心经》一样,只不过色泽黯淡些,因为它是靠台下力量聚集而成的。但它的线条更为清晰,西王金母即便是不用天权,也能在群星之间将它看清。它太坚定,太纯粹,也因此,而太过强大了。
“您当了这么久的守望者,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天柱不存在了,天幕坠下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白琅捧着书,问镜主。
“会毁灭。”镜主犹豫一下,又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白琅放开了书本,书页翻看,疯狂舞动,一字字成句成篇,莫名的吸引力指向镜主面前的书页。很显然是白琅的意志更加坚定,另一册书上的金色渐渐被吸聚过来,形成漩涡,化作风暴,四方天柱都在往中间卷曲,最后泯灭在书页中央。
“你我所见的世界,并不是一件被束之高阁的死物。如果只是守护,只是庇佑,那么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出路。”
“我想见证它的兴衰荣辱。”
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它有好的部分,有坏的部分,有强大的方面,有脆弱的方面。那么,也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它会有生老病死。以四方柱禁锢也好,不断修补也好,打碎重组也好,对于鲜活之物都太残忍。
“擎天立地……”白琅笑着张开手,“倒不如开天辟地。”
一束光聚集在书页上。
“擎天”二字崩裂。
漆黑天幕被冲开一线空洞,厚实大地被破出一道裂纹。仿佛置身蛋壳之内,被保护了万千载的隔膜,被彻底分辟开来。
这一日,在混沌蒙昧的天幕下生活无数载的十绝境,终于见到了天外之天。
来自天外的未知恐惧降临。
但是有人将自己的尸骨化作灵山,血脉化作涌流,发丝形成星幕,重塑十绝境天地,让之焕然一新。
从今往后,此世生死荣辱与共。
她即万物。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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