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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神君好乘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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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那时候,还要麻烦凤君加以照看。”
他低头看了一眼,凉玉紧闭眼睛,睫毛卷翘。可是,一个没有母亲护着的姑娘,仅凭一个处处掣肘的他,在花界的日子……
他与重华夫人对视,“……我乃戴罪之身,仅为散仙。”
重华夫人温和地笑道:“玉郎是凉玉的老师,凤君才是凉玉的亲人。我在,我护着你,往后,她亦能护你。”她垂眸望着凉玉的睡颜,“凤君别不信,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个孩子……她能护得了你。”
重华夫人从未食言。
第40章 绝地求生(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他嘲笑她倒追季北辰,他们在青瓦洞下棋,他勾起嘴角:“你瞧你,出招全无章法,就像你对着那位北辰君,只知道横冲直撞。”
她很不赞同:“我怎么横冲直撞了?我也是有方法、有路数、有策略的。”
他好笑地摇摇头,又落一子:“好个有方法、有路数、有策略。”。
她忽然丢了棋子,认真起来:“那凤君说,我应该怎么办?”他含笑看着她,上下打量,玩笑道:“你这样的……恐怕不行。”
不料她立即站起身来,“本殿走了。”
“哎?”他拉住她手腕,心中诧异,“好好的怎得生气了?”
她回过脸来,眼里竟然含了一点光亮,只是低声道:“我知道凤君阅女无数,凉玉这样的资质只算得粗陋。”她伸手抹了一把脸,甩开他的手向外走去,“我亦知道这样很傻,但我偏不想放弃——我做给你们看就是了。”
他直直愣在原地,千般言语也说不出口,手腕上落了她一滴眼泪,滚烫得几乎将他的手腕烧个洞穿。
他想了又想,终于在傍晚带着礼物来清章殿赔罪,走到门口,听到哗啦一声碎盏声。
他勾起嘴角,这小丫头年纪不大,脾气见长。刚要进去,只听得里面隐约传来她的呵斥,他微微一笑,站定听着。
“……凤君是我花界之客,你们可有半分尊重之心?谁教你们说那些话?”
清风掀起他的衣摆,他生生愣在原地。
半晌,才听见她匀了匀气,接着教训,“从今往后,你们诋毁凤君就是诋毁本殿,若让本殿知晓,自己去刑堂领罚!”
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花仙鱼贯而出,他立即闪身避开,只听得她们哭丧着脸低头相互交谈,“不过是背地里提了鸿渐上神一句嘛,天界都知晓的事情,殿下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呀?”
“我哪儿知道,上一回就是这样,但凡有人敢对青瓦洞那位不敬,咱们殿下的反应比那位自己还大呢。”
“殿下也是有趣,平日里没多少话,跟北辰君那事传得沸沸扬扬,也没辩白半句,自己的名声成什么样了,还如此在乎别人……”
“别说了,小心点。”她们嬉笑着走远了。
他的手指冰凉,一步一步走到清章殿门口,隔着一道门,听见司矩耐心的劝告:“殿下,流言蜚语哪能禁得住呀,何必如此?”
“本殿自然知道。”她声音低而镇静,“可是我就见不得有人那样说凤君,在我的地界,都让他住不好,我心里怎么能好受?”
司矩笑道:“殿下说笑,凤君如何住不好了?青瓦洞有山有水,不短吃穿,十分悠闲。”
凉玉幽幽道:“你认为那样就完了?”
半晌无言,想必司矩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应对之策,只听见凉玉接着说,“凤君嘴上不说,心里难道真不在乎?让他在花界待着已经够憋屈,还时不时要听几句诋毁……本殿不乐意,也绝不准许。”
司矩叹息一声,“臣知道殿下为人纯善又犟得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凤君的名声,非殿下一力得以改善,殿下又何必屡屡较真,落人口实呢?”
凉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疲惫至极:“阿矩……你也不明白。算了,下去吧。”
他的影子投在殿外,斜斜地折了几个角,只记得清章殿门口的桂树发出丝丝缕缕的清香,他将礼物放在门口,转身默然折返。
第二日见到她,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理也不理他,裙摆在风中飘,像极了一朵鼓起的飞花。
“凉玉。”他转过身,叫住了她。
“干嘛?”她瞪着眼睛回过头来,风吹乱她的发丝,脸上是不易被觉察的虚张声势,“凤君别想一个礼物就把我收买了,本殿还生你的气呢!”
他极清醒地回过神来。
就是那时,就是那个刹那。
眼前的凉玉抬眼看他,倏忽浮上满眼泪水,显得眼睛又大又亮,让人心痛:“凤君一直保护凉玉,也让凉玉保护你一次好不好?”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环过他的腰际,像是想用力抱紧,又不敢。
他深深看她,低下脸来,滚烫的吻落在她唇角,像疯狂的火烧,痛极难耐。
只一下,身子便滑落。
她起先惊讶,像是大梦惊醒,随后立即慌乱起来,顺着他坐在地上:“凤君……”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烙铁一般,烫得吓人。他竟然发热到这种程度,还一直强撑到现在。
阳光从刑室的高窗投射进来,打在墙上,一块斜斜的亮斑。有翅膀的拍打声,是芳龄从窗口飞进来——还好凤君留有后路,芳龄身上有他另一半元神。
凉玉双手捧着芳龄:“带他回青瓦洞去。”
芳龄绕他飞了三圈,凤桐周遭白光顿起,肉体溃散,元神落在芳龄背上,一起慢慢消失在空中。
青瓦洞有疗伤的寒玉床,还有会照顾人的玲珑,只是……只是。她瘫坐在地板上,浑身是骇人的斑斑血迹,眼泪落了满脸,又哭又笑,自言自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半月有余,啼春始终忌讳提起小凤二字。犹记得那日扶萧氏上车时,淡淡道:“小凤回老家了,约摸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不必担心。”
但小凤一日也没有回过侯府。
生活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样子。萧氏仍然每晚去百花楼祭花神,傍晚才归。有时会在高台饮酒,索性睡在望月台。鸣夏去过一次,人已醉倒了,窗户还未关,外头是清隽一轮明月。
老太太时常去后园,看望那只围猎中带回来的白狐。这畜生野性难驯,对人始终怀着深深的敌意,有一次张口咬破了她的手,她也不恼,只是怔怔地看了看手指上的两个深深的牙印。隔日,便命人把那白狐放了生。
外头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回想去年此刻,一家人还在为昏迷不醒的萧氏愁云惨淡,不想只过了一年,一切竟然都这样做梦似的好起来了。
拨月趴在桌上,屁股在椅子上蹭来蹭去,正在抓耳挠腮地画画,鼻头上蹭了一小团黑都不知道。萧氏唇边含了一抹笑,用帕子沾了茶水,顺手替她蹭掉: “啼春,雾松宫那边如何了?”
她硬着头皮答道:“奴婢盯了三个月余了,多勒月前回来过一趟,什么也没发现,又走了……陛下那边,似乎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凉玉道:“占人宫殿意欲嫁祸,让正主撞了个正着,手下被杀了干净,郑贵妃可算是吓破胆了,谅她也不敢声张,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咽。”
啼春道:“贵妃娘娘恐怕正战战兢兢地等着多勒的动作呢,可真正的多勒什么也不晓得,自然没空理她,估计贵妃也能消停两天了——可惜咱们教里的兄弟了,带足了兵甲去,只打扫了个战场。”她愈说愈兴奋,“要不要,抓住这次机会,借着多勒的名头,再给贵妃——”
凉玉抬手制止:“我并非不恨贵妃,只是多勒实在无辜,要不是引起的麻烦无力解决,我也不想冒用他人身份涉此险境。好在没出什么事,就此打住吧。”
她看着啼春惭愧低头,又问道:“上一次我嘱咐你带给郑衬的话,你说了没有?”
啼春有些迟疑:“他自然是欢喜的,只是,郑二公子似乎对咱们二小姐不太有信心。老太太,这事一出,您该不会改了主意,不让郑二进咱们家门了吧?”
凉玉冷冷一笑:“当然要进,还要进得轰轰烈烈呢。”撇了撇茶盏上的浮沫,“我现在连这二分颜面都不想给郑家留,你明日就去说,说得京城人尽皆知最好。”
啼春掩口笑道:“是,这次是该给郑家一个教训了……”
“去把老二叫过来。”
凉玉歪头看年画儿的画纸,纸上一株含苞的月季,这小儿只用墨色点染,就能画得有模有样……她心里一片柔软,抚了抚年画的发丝,“老三喜欢画画儿吗?”
“嗯,拨月喜欢!”她抬头看着她,目光亮闪闪的,虽有些懵懂,却能看出其中的一二分执拗,又垮下脸来,“拨月不喜欢背书,背、背不下来。”
她沉吟片刻,笑道:“那以后拨月不必背书,每日只需作画——但拨月要答应奶奶,听先生的话,每天画满十张,不能偷懒。”
拨月早挥舞手欢呼起来,突然乐滋滋地跳下椅子往出跑:“我要去告诉秦沅!秦沅!他再也不能查我背书!”迎面撞上鸣夏,生怕她摔倒,急匆匆地跟着跑出去了。
凉玉远远看着,不自知地笑了。仿若看见当年那个自己,自从离了玉郎的管束,仿佛离开镇压她多年的符咒,一蹦三尺高,在清章殿里来来回回狂奔,一旁立着不知所措的司矩,一双眼珠子跟着她来来去去。
她半天才想起来第一天当值的司矩,咳了一声,拂了拂凌乱的头发:“阿矩,你坐!”又绕着她转了一圈,眼神怜悯,嘴里念念有词,“真可怜,本殿是个学生都受不了玉郎的藤条,你是他女儿,得挨多少藤条啊?”
司矩红了脸,她哪里知道,玉郎教导他们姊妹六个,是从来不用藤条的……
她见司矩低头尴尬,一时豪情顿生:“别紧张,在清章殿,本殿罩着你,无须有那么多破规矩……”
司矩轻咳一声,正色道:“殿下,万万不可,司矩既来,就是指导殿下天界规矩的。”
……
她想着,娘,玉郎,阿矩,他们是苦心孤诣,想把她打磨成更好的人,只是有些道理,她年少时不懂得。如今看到了年画儿,她才真正懂得。
她的确是十足自以为是的一个人,难怪季北辰会用那样不屑的语气说她“无功无禄,坐享其成”,她这个冥顽不灵的性子,让自己吃了苦头,又连累了身边的人。
只有快一点变得更强,她会堂堂正正地站在温玉面前,凭自己的本事赢过她,拿回自己的一切。
尤其是如今,她已经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手指轻碰唇边,脸上便慢慢烧起来,不知不觉就浮现出笑容。
眼前无路可退,她要劈出一条路来,来挣一个无忧无虑的明天。
第41章 云拂月出(上)
“拂月给奶奶请安。”
凉玉上下打量拂月的脸色,见她眼底仍是淡淡乌青,神思凝滞,仍然没有半分改观。
她叹一口气:“最近还常常做梦吗?”
拂月的眼神疑惑地看过来,她向来是小心的、内敛的,此刻也只是温驯地抬了头。
“那些噩梦……上元灯节。”她定定看着拂月,眼见她的脸色从白转青,瞳孔收缩,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那一定是不堪的回忆。只是,去除腐肉,伤口才能愈合。
她许久才定下神来,手指无意识地搅着帕子:“有时还会有,午夜梦回时。”她努力绽出个乖巧笑容,“奶奶不必担心,孙女无碍。”
“睁眼说瞎话。”凉玉冷冷打量她。
少女有些诧异,觉得今日的萧氏有所不同,可没长好的疤痕被人揭开,一旦开了个塞子,内里的惊涛骇浪就要忍不住滚滚涌出,痛得她想要喊出来。
可以吗,最严厉最不苟言笑的奶奶……
凉玉低眼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出事以后,你与我或你爹,说过没有?”
“奶奶……”她近乎是哀求她不要再提起,“没有,谁都没有过问,谁都知道,这是……”
“奇耻大辱,是吗?”萧氏冷静地接话,“你为什么没有寻死?”
拂月的眼中盈满了泪水:“拂月一心求死,当时爹爹视我如瘟神,天下当我是笑柄,可是奶奶,唯有奶奶,不动声色地将拂月移到了您的院中……”
从小,她都以为奶奶不喜欢她。
的确,姐姐英姿飒爽,更得奶奶欢心。她与小妹,一个是羸弱的书呆子,一个是痴儿,奶奶从未对她们流露丝毫宠爱。
可是那段难挨的日子里,她被奶奶强硬地留在自己院中,当某一天她从噩梦中醒来,看见不苟言笑的萧氏披着睡袍站在她床边,冷冷道:“拂月,死了容易,活着却不容易。”
许是因为这句话鬼使神差地激发了她的斗志,她吊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她的眼泪汩汩涌出,再也绷不住平日里那副乖顺听话的表情,面容微微扭曲。
“拂月,有些话奶奶没有告诉你,是觉得你年岁尚小。可是我看,倘若不说,你永远不会懂。”
“你以为你父亲不在乎你,你晓不晓得,为你和韩荔退婚的哪一日,你父亲堂堂七尺男儿,在这里流泪,说对不起你?”
拂月惊诧地抬头,怔怔地望着她。
“你爹算计利益不假,想求兵权也是真,可是从来没有因为你出了这件事,就嫌恶你、不爱你、把你当成瘟神避之不及,他是带兵打仗的人,名声,贞洁,跟亲女儿比起来,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
“你没嫁人,不知道,这个世上虽然所有人都似乎把这样东西看得很重,但其实它并没有这样重要。”
她扔了一沓信笺,拂月接过来看着,眼神逐渐错愕,似是难以置信。
“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何一直希望你整日读书,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书中的仁义道德、伦理纲常一样清晰。就如这信件上写的,本朝最有名的贞洁烈女,触柱殉夫的那位,其实早与家里的管家暗通款曲。再有,怡红院里的前花魁是怎么死的,你可看清楚了——为救情郎,在官府刑室里被殴打折磨致死,临死也没道一个悔字!”
拂月的手哆嗦着,一时间不知如何消化。
凉玉淡淡道:“你现在明白吗,女人的贞洁,跟她是否忠贞并无关系。我们活在世上,靠的不是白璧无瑕,而是问心无愧。”
拂月眉心一跳,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凉玉抚上她单薄的肩膀:“身体上的伤痕终有一日会恢复,你是个年轻人,身子好得很,现在根本看不出一点痕迹。你之所以还觉得痛苦难耐,是因为这里还忘不了。”她伸出手指点点拂月的胸口。
“你一天忘不了,它就一天好不了,一直溃烂下去,一辈子都折磨着你。”
少女肩膀开始颤抖,“我……”她终于小声呼救,“我忘不了,奶奶……”
“奶奶问你,在这件事里,那些人有错吗?”
拂月眼里浮上一层怨恨和恐惧交织的神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郑家有错吗?”
她仍是点头,眼中痛苦不堪。
“那,你有错吗?”
她愣住了,许久,恍惚着点了点头。
她也曾经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侯府小姐,曾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曾经是春社拔得头筹的才女,赢得无数人的掌声和赞誉……要是没有那一天,要是没有那件事,要是她早一点带着婢女回来……她像小兽一样呜咽出声,用手捂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头上被重重拍了一下,萧氏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她眼冒金星,萧氏眼神严肃,一字一顿:“在这件事里,你没有错,你一点错都没有。”
她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云拂月,你为何连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萧氏勾起嘴角,反唇相讥,“难道事情发生,只是因为你带的婢女少了,回去的时辰晚了,走的路不对吗?假如京城所有少女都跟你一样的想法,东西两市、上元灯节,早该被取消了。”
“既然是别人的过错,你为什么要怪自己?你先前的日子摆在眼前,你为何不敢继续走?”
“不可能的,奶奶……”她眼神酸涩,想到下人们的指指点点,想到春社里其他女子看她的眼光,想到那些关于她的腌臜的流言蜚语,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凉玉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悲悯:“我知道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曾身败名裂。可你想想,除了别人的口舌,你还是那个你,跟以往分毫不差,要不是如此,为何郑衬会这样陷落?”
一叠信笺扔过来,那些没有拆开的,她没有勇气看的言之凿凿,那些她不敢去触碰的幻梦。
她摇头,眼神如裂帛,“不可能,我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他是仇人,还是因为他妄想接近你?”
“奶奶,郑家……郑家……”她心中矛盾万分,眼神赤红,心里甜如蜜糖,却又撕裂般疼痛。
“拂月,郑衬不等于郑家,他不应该是你迁怒的对象。”
“他在的时候,你明明很快乐。真心假意,你难道辨别不出?”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利剑一般将她刺个洞穿,她苦笑起来,“……真的可以吗?”
含着一丝微弱的、摇曳烛火般的希冀。
凉玉叹了口气:“拂月,路是人走出来的,有什么可不可以?你不想面对郑家,奶奶绝不让你进郑家的门,把你牢牢护在眼前;你怕流言蜚语,咱们府上没有流言蜚语;你要是做噩梦,枕侧有爱人,晚上一盏安神香,又是一觉到天明……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躲着、放着、掩耳盗铃,是最没用的一种。”
拂月和她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的眸子中,滑过无数璀璨的光辉。拂月第一次觉得萧氏的眼睛平静、寥廓,仿佛无穷无尽的一片大草原,是她从未见过的气象万千,她徜徉其中,感到无尽宽容和自由。
“你敢和奶奶赌一场吗?”
“什么?”
“赌你若勇敢迈出这一步,往后的日子就与今日千差万别,你会比你想象中幸福。”
她喉间涩然,一时间竟然受了感染, “……嗯。”
****
凉玉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远山叠翠,天空是蓝紫色的,万里无云。栈道上有许多人,大多是戴着草帽的挑夫,天气闷热,他们脖颈上搭着吸汗的棉布,皮肤被晒得红彤彤的,盈满了大颗大颗的汗水。
她顺着人流往前走,山下有集市,沸反盈天,店家沿街叫卖,姑娘手里捏着帕子,头上的珠钗是人间时兴的样子。这街道与她平日所见分毫不差,她站在街道中央。
半晌,世界忽然一片寂静。
她转了个身。
一切停滞下来,宛如时空静止,店家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忽然间街上的所有房子和人变作薄薄的纸片,像是带着年画儿看过的皮影一样,是模糊的轮廓,风一吹,满街的纸片晃荡。她吓了一跳,往远处看,远山就是最大的纸片,撕成了山峦起伏的样子。
她由惧转惊,本能地往天上看。太阳渐渐光辉暗淡,变作彤黄一片圆圆的纸,慢慢悠悠地飘下来。
万事万物因而黑暗,所有的纸片忽然碎作漫天白雪,簌簌而落,有些粘在她身上,她揭起一片,竟然是撕碎的纸屑。
忽然间一股力量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扔到一处红彤彤的墙下,满面尘土,她呛得咳嗽起来。红墙微微发光,她用手扶着墙面,慢悠悠站了起来。
“看清了么?”
“墙”忽然说话,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墙体震颤,吓得她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这才发现,原来这“墙”是一个人,那亮闪闪的红墙面,竟是他的衣袍。
凉玉立即撤了手,白着脸退了一步。仰头向上看,光晕亮得刺眼,看不清那人的脸,仅有一个在光晕中的轮廓,不知怎的,她觉得他没有恶意,只是满心畏怯。
“这才是真正的折纸成灵,你已误入歧途,不可将错就错。”那声音平静威严,带着警告的意味。
她蹙了眉,有些懵懂,有些不甘:“可是,凉玉没有办法,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歪理。”
狂风掀过,风沙席卷,她拿手遮住眼睛,险些站立不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她的膝盖,直将她的骨头捏个粉碎,她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
十个烈日在她头上顿现,炙烤她的脊背,膝下仿佛是烧红的铁板一般,要将她整个融化。她咬住下唇,汗水已经流进眼里,火辣辣的灼痛。
“还不认错?”
她的眼里混着泪水和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移开牙口便溢出一声痛呼,让她强压了,变作低声呜咽。汗水滴在地上,霎时化作一股白烟蒸发在空中。
她嘴唇干裂,嗓音低哑,很快便咳出血来,重压之下,委屈混合着惶恐:“凉玉知错。”却立即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满含倔强,“可惜要想好好走,须得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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