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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鳞-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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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波疑惑地看他,“甘棠?”
  他嗯了声,“就是本座的初恋,她叫甘棠,很美的名字吧?”
  夷波是个俗气的鲛人,她的认识里,只有仙仙、梦梦这种飘逸的名字才能算好听。当然龙君对旧爱余情未了,所以有关于她的一切都觉得美好,也无可厚非。她更感兴趣的是那位妖主,既然是妖,不知又会怎样的风华绝代呢!
  “情敌叫什么?是好人吗?”
  龙君回忆了下,以前的仇恨早就不记得了,现在细想想,那个妖主其实还不错。他曼声描述,像在追忆一位老友:“他叫离相,离相明镜心,很有禅意的名字。他是一方霸主,功高盖世,可惜野心太大,惨遭镇压。那一役妖族一败涂地,几乎所有长老都阵亡了,只余下些虾兵蟹将退居深海,从此再无消息了。”
  夷波听说过北溟,在北海以北,距此九万里,似乎比南溟更神秘。她很好奇,“真身呢?”
  “他有两种形态,在水为鲲,在天为鹏。鲲之大,不知其千里也,扶摇而上九万里……”郁闷地嘟囔,“把本座就给比下去了。”
  夷波忍住了没笑话他,反过来安慰:“干爹是应龙,更神气。”
  他想想也对,重新挺起了腰,“世上应龙只有两条,一条是本座,另一条是帮黄帝对付过蚩尤的,现在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所以除了烛九阴,就数本座来头大,不过这事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疲于奔命,日子就别想清闲了。你知道烛九阴吗?就是烛龙。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最可怜的是他不能喘气,喘气则人间长风万里,你说这日子过的!”
  烛龙是开辟神,几乎和盘古齐名,所以大神不好当,还是龙君看得透彻。
  夷波问:“离相和甘棠,有后代吗?”
  龙君蹙眉瞥她,“就算有,也不容于世,还不如永远不要出现。”
  夷波思维发散,“一定在舅舅身边。”这是人之常情,无父无母不投奔舅舅还能投奔谁。
  龙君听后一笑,“白泽没能管教好妹妹,是要负连带责任的。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别人?”他忽然意识到不该和她说这么多,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这里真不错,等忙过了这阵子,上岸来建个行宫。老是泡在海水里,把本座的皮肤都泡坏了……好了,来得够久了,回潮城吧!”他跳进水里,“你在前面,给本座带路。”
  夷波应个是,但是喝了口酒,已经微醺,下水之后茫茫然,居然分不清南北了。她挠了挠头皮,“呀,不……认识了!”
  龙君吃了一惊,“什么?怎么能不认识呢,那我们怎么回家?”
  她酒上了头,打个嗝说:“干爹带路。”
  可龙君是个毫无方向感的大神,他就算清醒着,也不比喝醉的夷波强多少。他四下看看,水纹和景色都一样,这可在怎么办,别糊里糊涂又跑到东陆上去。然而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掩饰着:“要不然先不急着回去,醉酒上路容易出事,我们可以小睡片刻,等酒劲过了再走,你说呢?”
  夷波觉得有理,扑腾一下没跳上岸,再扑腾一下又沉进了水里。龙君无奈,伸手拽了她一把,没有体温的鱼,手心是凉凉的。
  “你的酒量太差了。”他抬手一挥,变出一床柔软的毯子,指了指示意她睡。她呵欠连连,没来得及道谢便倒头躺下,睡相实在很奇怪,抓着毯子的一角咕噜噜就地打滚,把上半身紧紧裹住,只留下一条肥厥厥的鱼尾,横陈着耷拉在水下。
  龙君叹了口气,心有点累,自己变出一张大床,舒舒服服躺在星空下。星辉璀璨,不知这么美的夜色里,会不会暗藏了一双窥探的眼睛……
  一觉睡下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发现一轮朝阳正从海面上缓缓升起,鸥鸟的叫声在耳边回荡,空气里有咸咸的味道,真是个不同寻常的早晨。
  他撑身坐起来,一个窈窕的背影背对着他,那么纤细的肩背,轻轻一折就会断了似的。他感到讶异,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原来鲛人在日光下和在水里有差别。譬如她的鱼尾,在水里是翠色,到了水面上却是湛蓝的。
  她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醒了,欢快地叫声干爹,“我们睡了一夜。”
  龙君心头一颤,这话弄得不好会产生歧义的,便耐心指正她,“我们在外过了一夜,要说‘过’,不是‘睡’。”
  夷波不明白,明明是睡,为什么非要说过?她不屈道:“干爹睡了,我也睡了。”人类的语言真是太复杂了!
  这个实在难以解释,龙君搜肠刮肚,“睡是个很复杂的字眼,其中包涵的内容极其丰富。首先……它是个动词……”
  夷波仍旧腹诽,怎么是动词,明明躺下去就不动了……不过既然龙君不让她这么说,那听他的就是了。她怏怏答应:“小鲛记住了。”
  他松了口气,伸伸懒腰说:“好了,天亮了,该回去啦。”
  夷波知道要带路,纵身跃入水中。龙君跟在她身后,看那两臂推开波浪,拉伸出一个优雅的线条,纤细的腰肢款摆,尾鳍在水里绽放成花。不得不承认,鲛人有一种魅惑的魔力,当她含情脉脉看着你时,你甚至会觉得自己是被她爱着的。当然夷波是异类,一开口就让人想晕倒,不提也罢。
  他们离城一夜,回来时长老们已经侯在宫门上了。见了龙君忙上前揖手,“君上,有下落了。”
  龙君驻足,“那条鳗鱼吗?在哪里?”
  “丹江口,沧浪水。”
  料得没错,果然逃到内陆去了。可惜水族终究离不开水,就算跑到天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龙君哗地甩了下衣袖,“阿鲛听令,收拾行囊,咱们北渡云梦大泽,缉拿逃犯。”
  夷波振奋起来,两手一拱,气壮山河地应了声:“得令!”
  

☆、第 26 章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龙君有变幻的能力,没有必要像人出远门一样,鼓鼓塞上一个大口袋。夷波在宫里转了一圈,象征性地打包了两套衣裳,就到前面大殿和他汇合了。
  龙君看了她一眼,“本座的扇子带了没有?”
  夷波看看天色,“陆上冷,扇子没用。”
  龙君觉得和她解释是件很累人的事,自古文人墨客身上总少不得带上一柄折扇,这扇子很多时候并不是为了扇风,也不是为了拍苍蝇,而是体现个人魅力的无双法宝。没事摇一摇,既缓解了双手无处安放的尴尬,吹起的微风还能令发丝飞扬,显得空灵飘逸,公子无双。
  他懒得多说,转身进寝宫,自己翻箱倒柜找出一柄白玉为骨、泥金为面的折扇揣在腰里,然后问她:“本座的家当呢?全带上了吗?”
  夷波茫然眨眨眼,“小鲛只干活,不管账。”
  龙君愣在那里,“那本座的私房呢?”
  夷波摊手摇头,“小鲛不知道。”
  那天她从书卷里翻出银票后,龙君小人之心地全部收走了。什么叫私房钱?就是自己收藏,别人谁都不知道去向的款子。现在来问她,夷波表示自己不知情,当时是想偷看一下的,但龙君反侦察能力很强,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这下子龙君懵了,他一点都想不起来那笔钱的下落了,怎么办?连个水花都没见着,就这么没了?
  夷波看出他的迷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关系,我有钱。”做鲛人没点积蓄,简直不好意思提自己有那两门手艺。
  龙君闷闷不乐,“我要我的钱。”
  把钱藏得连自己都找不到,果然是件非常伤感的事。不过夷波会开解他,“一定在宫里,跑不了的。”请干爹稍待片刻,自己摇身游回家,撬开大贝壳,把历年积攒的金叶子都装进了口袋里。
  这么多钱,够他们在云梦泽挥金如土三五年的了,夷波把金叶子摊在他面前,“您看,都是我的。”
  龙君表情怨怼,“你这么有钱还好意思跟我要月俸?简直不孝!”
  自己有钱和要求工作收入有冲突吗?做人不能道德绑架,做龙也一样吧!夷波舔舔唇说:“我怕坐吃山空。”
  作为一条鱼,有这样的觉悟实在令人惊讶。龙君叹了口气,“可是男人花女人的钱很没面子,本座可是有格调的大神啊!”
  夷波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的思想很淳朴,既在一伙,不分你我,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她把自己的衣襟敞开给他看,“我还没成年,不是女的。”
  龙君被海水呛了一口,目瞪口呆。她又笑了笑,“干爹和小鲛是一家。”
  谁也没规定只许干女儿用干爹的钱,不许干爹让干女儿赡养。龙君不过提前享受一下作为父辈的待遇,一旦看开后很快心安理得起来。戴上了他珍藏的香囊,披上他最华美的披风,捏了个诀,把自己和夷波包裹进一个巨大的泡泡里,挥袖一比,洋洋得意向北呼啸而去。
  鱼有流线型的身材,大尾巴一扇灵活迅捷,很适合水里移动。像他这种不便现原形的,两手两脚在水下很不方便,也不美观。所以龙君自备交通工具,在这个刀都砍不破的结界里,他可以最大程度保持他的优雅和淡定,沉在水底饱览海底风光,浮上水面则蓝天白云,这个大泡泡简直是观光旅行必备之良器。
  隔绝了水,夷波的尾巴自然发生变化,她趔趄着站起来,使劲趴在那层透明的膜上,五官挤压扭曲,还要惊喜地哼唱:“去云梦大泽啦……啦啦啦……”
  龙君悬浮着,懒洋洋瞥了她一眼——上衣的衣摆只能遮挡住臀,底下两条雪白的长腿又细又直,连那玲珑的,透着肉粉色的脚趾头都精细可爱。所以底子好很重要,只有可塑性强,才能让他的法术发挥到最大值。
  但是奇怪,他感觉脸上一阵燥热,虽然这小鲛暂时性别不明,但是身形看来和女人一点差别都没有,他盯着人家的新腿欣赏了半天,似乎难以摆脱猥琐的嫌疑。好在她根本什么都懂,忙着发现不一样的海底世界,根本无暇顾及他。
  他闭上眼,决定打坐静心,刚摆好金刚坐就听见她在耳边聒噪,“干爹……干爹……”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干什么?”
  “阿螺在哪里?”
  他手结定印,缓缓匀气,“不知道。”
  “找不到我们呢?”
  “找不到就回去了。”
  “找到阿嫚呢?”她简单思考下,感到惶恐,“打不过她呢?”
  
  “本座交代过的,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要是不听本座的话,死了活该。”
  夷波啊了声,设想一只战死的海螺滚在海边,螺壳碎裂、螺肉发白、螺眼圆凸……她顿时感到灭顶般的痛苦,瘫坐下来嚎啕大哭,“阿螺不能死,我的朋友啊!”
  龙君隐隐觉得自己要疯了,怎么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鲛人,他只是随口胡诌,她居然就信了!他无可奈何地皱眉,“别哭了,我是吓唬你的,阿螺比你聪明,不会傻乎乎送死的。就算打起来,她不知道逃跑吗?况且她未必有那条鳗鱼的消息,所以你就放心吧!”
  夷波抽抽搭搭擦了眼泪,“如果遇险,干爹会救她吗?”
  龙君说会,“因为本座吃不消你。”
  她这才高兴起来,点着手指头讪笑:“干爹疼我,阿螺死了,我也会死的。”
  闺蜜而已,不见得一个死了,另一个也得陪葬吧!不过海鲜之间的友谊,谁知道呢!
  他微微睁开眼,不经意乜了下,那两条大腿就在他眼前,吓得他心口一蹦,连打坐都忘了。
  “还不找条裤子穿上,这么光着腿,好看吗?”他心力交瘁,“虽然我们是亲属关系,但一些礼仪规范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在长者面前必须衣冠整洁,像你这样裸着下半身,是对长辈不尊重的表现,要受万人唾骂的。”
  夷波缩着脖子嗫嚅了下,“我没有裤子。”
  龙君扶额,“明知道要上陆地,为什么不事先准备一条?”
  平时用不上的东西,她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再说从岛礁回来就得到消息,要准备也来不及了。但是山人自有妙计,她说没关系,“可以去买。”
  龙君指指自己,“让本座给你买裤子吗?”
  夷波撅起了嘴,心下嘀咕,好歹当了人家的干爹,买条裤子又怎么样呢!不过嘴上绝不敢顶撞,顺从地呵腰,“小鲛自己去,不敢劳动干爹。”
  龙君更不满了,视线借机又在她的小腿肚上转了一圈,“看来本座得好好教教你道理了,身为一只鲛人,尤其是立志要当鲛女的鲛人,首先要学的一点和人界女子一样,保护好自己的肉。以前教条很严,连脸都不许露,你这种光腿乱跑的行为有伤风化,会被抓起来浸猪笼的。而且陆上的男人大部分都很好色,你这个样子是诱人犯罪,万一受到伤害,哭诉都无门,懂不懂?如何避免悲剧的发生呢?首先从自身做起,离男人远一点,穿得严一点,然后用不怀善意的眼神警告试图接近你的人。不要怕,瞪死他,让他知道你不好惹,他多少会有顾忌。”
  “要是……瞪眼没用呢?”
  “那就呼救……”
  她高兴地扭动,“干爹救命。”
  反正她有个厉害的靠山,就算遇到险境也不担心,他总会在她身边的。
  龙君心里涌起淡淡的忧伤,“干爹不能保护你一生一世,就像当初的甘棠,她有她的路要走,后来她不愿意我插手她的事了,我只能看着她死。”
  夷波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匿,蹲在他身旁问:“两个人,怎么永远在一起?”
  他别过脸看外面,喃喃道:“结成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那我们结成夫妻。”她万分激动地说,这也是她的最终目标啊,简直不要太完美。
  龙君看了她半晌,把她看得心惊肉跳,忽然哈哈笑起来,“本座喜欢成熟稳重智商高的,不说贤内助了,起码一点,不给本座惹麻烦。你呢,整天闯祸连累本座给你善后,想当本座的夫人,想得倒美!”复叹息摇头,“再说了,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本座虽然有个性,但是乱章程的事不干。好了,不许胡说。”随手一弹变出一条花裤子,大红大绿的配色,十分具有乡土气息。指了指道:“别光屁股了,穿上吧!”
  夷波捡起来,还有些嫌弃,“我不喜欢这个花。”
  他啧地一声,“不把你打扮得俗气一点,怎么凸显本座的典雅?”
  果然是毫无反驳余地的理由,她嘟嘟囔囔穿好,因为他刚才不留情面的拒绝,有那么一小会儿的伤心。不过很快注意力被裤腰带吸引了,盘弄了半天也没有成功,只得挨过去请他帮忙。
  龙君坐着她站着,抬手替她把带子系上,顺便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奇怪这裤子穿在她身上不显得难看,反而有种奇异的俏皮感,实在无语。
  气囊运行得极快,比夷波的速度快上两倍不止。以前她和阿螺到云梦泽起码得游六七天,这次两天就到了,果然高手出马,效率飙升。
  他们从女观湖里浮起来的时候,湖边上正有牛羊喝水,猛看见一个巨大的水泡啵地一声炸裂,里面跳出两个人来,吓得那群牛羊嗷嗷大叫,发足狂奔。
  夷波掐腰四顾,葭苇弥望,初春的山水还没有醒过来,依旧显得枯败萧条。回头看,龙君立在水面上,柔软的春光映在他眼底,宝相庄严,不容侵犯。这模样忽然让她想起初见他时,那么惊艳和令人敬仰。虽然现在相处下来,龙君接地气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只要保持沉默,还是非常能糊弄人的。
  “干爹。”她高高兴兴过去搀他,“上岸,吃好吃的。”
  云梦泽距离丹江口有段距离,沧浪水其实有好几个名称,有的称之为汉水,有的称之为襄水。女观湖已经到云梦大泽的边缘,没有通往丹江的水路,只能走陆路。先前在水囊里的时候龙君跟她说了很多人间美食,他描述的能力比阿螺强,夷波心动不已,打算试一试。没想到他把她的手掸开了,整了整衣冠道:“在人间男女有别,拉拉扯扯是不允许的。从现在开始不许叫我干爹,本座还要风靡万千少女呢,别被你叫老了。”
  夷波感到失落,“那我叫你什么?”
  “叫郎主吧,显得我有身份有地位。”他哗啦打开扇子,摇头晃脑踏上了驿道。
  夷波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见他越走越远,没有办法,只得一瘸一拐跟上去。
  

☆、第 27 章

  不知名的地方,有很浓的生活气息,近处的屋舍,远处的炊烟,交织出一副古朴壮丽的画面。没有垂柳孤鹜,却有松柏牧笛。及近黄昏的时候,美得迟迟,和海里有很大差异。
  夷波到过即翼泽,也上过岸,但那时总被阿螺牵制着,她想近距离接触人是不可能的。阿螺这样告诉她,“你是鱼,身上有鱼腥味,被人闻见了不好,误会你是卖鱼的。”女孩子都喜欢香香美美的,她为了藏拙远远躲开,现在龙君没有这么嘱咐她,她就觉得是不是味道淡了啊,可以没有顾忌地在人群中穿梭了?
  龙君在前面走得潇洒,她在后面跟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说:“我脚痛,要断掉了。”
  他原本还想嫌她麻烦,低头一看才发现忘了给她变鞋,她就这么光脚追了两里地,连脚趾都磨破了。
  龙君顿时又自责又心疼,新生的脚,哪里经得起这样锤炼!忙扶她坐下,忍不住喋喋抱怨:“你是不是有点傻?看看别人的装束,你缺了东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她委屈地扁着嘴嗫嚅:“我喊你,你不理我。”
  龙君以前独来独往惯了,到了热闹的地方难免顾不上她,谁知她这么笨,看来真是须臾也离不得的了。他叹着气,从广袖里掏出一双绣花鞋来,蹲踞在地给她穿上,抬头看她,洁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细嫩得近乎透明,红红的唇扭曲着,眼里裹着泪,因为遇风,从液体转化成固状,吧嗒一下就落地了。他吓得忙去捂她的眼睛,“又哭?你想被人当观赏鱼养在大缸里?”
  她抽泣两下说不,勉强伸脚试了试,有点疼,但是可以忍受。
  “能走吗?”他扶她起来,“不能就说话。”
  不想给他添麻烦,挺腰说没问题,他这才放心,重新上路,但速度明显放慢了很多。
  夷波是条容易感动的鱼,龙君迁就她,简直给她注入了无尽的正能量。她牵着他的袖子,边走边问:“郎主,我臭吗?”
  龙君忙着对路边上窥视他的年轻女子们释放魅力,百忙之中抽空应她:“什么意思?”
  夷波抬手闻了闻,“阿螺说我是鱼,有味道。”
  海里的东西晾干,譬如海带,又潮又涩,那是海产的特色。龙君潦草在她鬓边嗅嗅,“有股咸鱼的味道……”
  她心碎欲死,指着他的腰间说:“我也要这个。”
  别看她是条鱼,却长了一双识货的眼睛。那两个香囊是金错银的质地,大球之中套小球,子母相扣,体内常平。香盂里的熏香一旦燃起来,烟雾从镂空的洞眼里散发出去,香气可弥漫全身。
  龙君舍不得,敷衍着打哈哈,“这是男用的款式,你不是要做姑娘吗,戴上这个别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姻缘会受阻的。”他笑了笑,“等一等,过会儿看见熏香铺子给你买新的,听话。”
  既然他不肯给,那也无话可说,她看着他的香囊咽了口唾沫,继续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陆上是个稀奇的世界,她有过一次登陆经验,但很多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像那些骡马牲口,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喷出一口浊气,鼻翼居然可以发出那么大的动静,真令人惊奇。她有点害怕,还是忍不住发笑,亦步亦趋紧贴着他,看到蒸馒头觉得新鲜,看到磨刀打铁也觉得好奇。
  不住要问他问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嫌她聒噪,买了个红薯堵她的嘴,可是鱼不能吃烫的东西,咬上去一口龇牙咧嘴,龙君没办法,只能替她吹凉,一点一点掰下来喂她。
  她很高兴,客气地推辞,“郎君也吃。”
  他惆怅地看她,“是郎主,不是郎君。你吃吧,本座欣赏你的吃相就已经七八分饱了。”转头观天边余晖,喃喃道:“带你逛上一程,天黑驾云走,否则十天都到不了丹江口。”
  夷波对一切都没有要求,只是觉得红薯很甜,对她脾胃。不过新长的腿,容易累,走不了多远就想休息。打算拉龙君在路边上歇脚,他不愿意,她也不强求,自己席地而坐,看他继续故作风流,卖弄风情。
  “为什么人人都看你?”
  “因为本座是人中之龙呀。”他笑得十分淡定,“你现在还不能体会,不过当你自带光环傲视群雄时,你渐渐就会习惯的。”
  离自己越遥远的东西,越觉得了不起,龙君的光辉令她如沐春风。她啪啪鼓掌,赞美龙君了不起,他谦虚地压了压手,表示应该保持低调。
  天边怒云染红了苍穹,龙君直面而立,霞光中的年轻人风度翩翩,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帅字。夷波托腮仰望他,刚想和他探讨一下人生,眼尾忽见一个浑身长毛的东西向她扑来,还没等她反应,照准她的大腿,狠狠啃了一口。
  她嗷地蹦起来抱头鼠窜,蹦到龙君身上,惊惶大叫:“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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