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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以色侍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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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意识到,眼前的姑娘,她也爱漂亮,知道羞耻,也会恐惧,也有超强的自尊心。
  “路人嫌你是因为你神出鬼没,他们不知道你何方妖孽啊,似你这般长相,只要好好打扮,白天出门,有几个人会不喜欢,你自己搞错了……”
  “是这样吗?”她突然抬起头来问,目中闪过怀疑和希冀,却突然想到什么,沉下脸,“你该不会和他们一样,皆是拍本座的马屁……”
  他嘴角一抽,却见她眼中波光莹莹波动,又似天真又似邪恶,心忖她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想必听得多的都是恭维之语了,心态膨胀,难怪成长得这般扭曲。
  “唉哟你有马屁啊,我们都没有马屁的,我们都是人。”
  白素愠怒:“放肆,你敢这样对我说话……欸!”
  冷不丁被他捏了一下脸:“你看,你有时候可以很美艳,有时候又可以很天真,谁能比你千变万化啊小可爱。”
  她呆若木鸡,还没从这更加轻浮的举动中醒悟恼怒起来,他已经离开炕头,从桌上拿了个什么物件推门出去了。
  白素被这番不遗余力的夸奖和调戏惊呆了,受伤地捂住自己被他捏过的半边脸颊——一定是因为自己方才举动太过失态,才教他以为自己软弱可欺,如此随便地拿她取笑。
  她愠怒地调整好姿势,重新裹好被褥,准备等他进来的时候警告一番,不许乱碰她。
  他回屋的时候,手里捧了个七宝暖炉——原来刚刚装炭去了。“给。”他把暖炉塞她怀里。
  白素抱着热乎乎的暖炉,一时又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他打量这间屋子,好久没回来住,欠打扫,也没吃的,张望下道:“赶明儿你也拿套衣裳备在这里,省得又像今天这样。”说着打了个哈欠。
  朦胧灯光下,他眉眼柔和清润,笑容也是懒懒的。
  她不由得道:“你累了。”“嗯,”他伸出手,帮忙整理了下她散乱的头发,端详道,“明天我搬回这住,你跟着我,省得每个晚上跑来跑去麻烦。”
  她又是一呆,心头有股热流,竟比那暖炉还要烘人,低下头默了阵,闷闷道:“其实……我怕是好不了了,这门武功心法我一日参透不得,就一日恢复不了,就一日打不过萧让。”想到萧让这个人,又是呲了一下牙,恨不得现在他就在嘴上一口咬死。
  “那干吗还非得去找他麻烦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也。”
  她傲然道:“我是正宗,他是邪见;我清理门户,就算死了也是一种态度。”
  他点头笑道:“对对对,你境界高。”说着偏过头若有所思。“你怎么了?”“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一个人,哎,我给你说个厉害的故事罢。”
  他盘腿坐上炕,在灯下娓娓道来:“从前有个官员,负责替皇帝写史,写到一场战争;因为那时候国家在征服一个部落时,那个部落不肯屈服,于是带队的将军便将部落的人全数坑|杀了。战争嘛……总归有输赢,倒也寻常;不过后来写到这段历史的时候,皇帝觉得这样不大好看,而且那名屠城的将军也十分地有名望,于是要那负责撰写历史的官员来个曲笔,修饰一下当时的情形。”
  白素道:“哦,就是不让他明白写出坑杀这件事么。”
  “差不多。不过这个官有点不识时务,他不肯朝任何强权屈膝,坚持直笔写史;他说,在一个血腥黑暗的时代,如果连说真话的权力都没有,连一段真正的历史都不能还原给后人,那岂非将黑暗延续后世,光明尽灭?”
  白素点点头:“倒是一条好汉。”忽然如有灵犀,抬头盯着他看:“这个官该不会就是你罢。”
  他莞尔道:“不是……听我讲完,后来他就被皇帝抓去,杀了头。”
  白素哦地一声。
  “这人是我兄弟,我兄长。”
  她“啊”地一声。她是听到韩园里有个故去的嫡长子叫做韩迟,却没想到是被朝廷问斩的。
  “正因为我从他身上吃到了教训,所以上面叫我给他续笔,我便不肯了。我这人天生惜命,又好面子,做□□也爱立牌坊,既不愿意身首异处,也不想编瞎话糊弄后世人,于是躲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
  白素吃惊极了,原来,他就是这样得罪皇帝丢官的。
  难怪他死活不肯回京城做官。
  她沉吟片刻,禁不住问了个许多人都问过他的问题:“你就没有一丝的不甘么?”
  其实,如果他想要回到京城,有的是大把机会。
  他兀自微笑:“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可是我不想啊。”一派轻松写意,将前尘往事翻了篇章。
  白素想,他这个人,也许是因为经历过大风大浪,最极致的荣华和最迅速的跌落,所以好像无论什么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他都平静得好像只是下雨时沾湿了裤脚一样,温柔又冷静,不慌也不忙。
  他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复仇以外的打算;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那些别人强加给你的,牵着你走的。”
  她想要的自然是萧让的命。可是当她这么想时,却又犹疑了。
  他笑吟吟的站起来:“你要不然再琢磨琢磨,我去添点柴……哎,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干柴,这外面的都潮了,烧一会就熄。”
  她应道:“后厨灶下面好像有。”然后缩回被子,继续咂摸他的话。
  真能杀死萧让之后,要怎么洗脱罪名,回到门派拨乱反正,也是一桩难事……
  韩攻回来了,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冷得脸色发青,白素挪了个位置给他。
  晚上天寒地冻,实在没法打地铺,两人把界限一分,各占据炕一头,熬过了这冷雨夜。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晴朗,风吹着景观河,潺潺的流水声和鸟鸣传到屋里来。
  韩攻被鸟叫吵醒,看见另一边的白素,奇道:“你怎么还没变回来?”
  白素有气无力,衰弱道:“本座好像中毒了。”
  啊?他看她脸色双颊晕红,爬过来一瞧,极度无语:“中毒不像,感染风寒倒是真的。”她倒底是多缺乏常识,教人叹为观止。
  “真的。”“你没生过病?”
  这么一说,她倒显出了兴奋:“我从小到大头一回感染风寒。”
  “请问你是傻子吗?”饶是他看得多,也忍不住眼睛朝上翻——他也是从小到大头一回见人生病还能乐,“我去找个医匠。”“别急,我还没变回去呢,你再等等。”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谢冰卿的声音传来:“表哥,表哥,你在不在?”
  惊得两个人一下子头凑到一起,韩攻烦恼得双拳砸一下膝盖表示贼他妈倒霉,白素拼命摇头指一指窗外表示我跳出去躲躲,被他拉住使劲指她胸丫没穿衣服!白素摊开手大惊失色表示怎么办?韩攻急忙揪住她被子怒容满面别走光!
  “韩攻,”谢冰卿叫了几声没人应,语气便不大耐烦了,直呼其名,“你在里面吗?”
  “不在,快滚!”韩攻怕她直接闯进来,闷声闷气。
  谢冰卿陡然变色,和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敲门声更急:“可不是我要来,是姨母让我来给你带话,让你回去一趟,她有事同你说。”
  “那你话带到了,可以请回了。”“……你!”谢冰卿气恼,在门口一转身,忽然心念一转,又折返:“表哥,你在里面干甚么?”
  “睡觉。老子脱光了别进来!”
  丫鬟灵芝连翘在门外听得:“姑子,要不然咱们走吧。”
  谢冰卿却不以为然——韩攻,你以为这样就能躲我?今天我抓也要把你抓回去。
  谢冰卿奋力推开门,带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冲到里间。
  她正要张嘴说话,突然呆若木鸡,两个丫鬟都惊叫捂住眼。
  ——韩攻还真裹着被子躺在炕上,背对三人,露出上半身的裸背。
  谢冰卿脸唰红到脖子根,赶紧背过身。
  韩攻继续叫嚣:“好看吗?看爽了吗?老子身材太好,看不够是不是!”
  “你……你无耻!”谢冰卿掩面飞奔而出。她窘死了,这传出去她怎么见人!
  听到人去得远了,韩攻松开手——靠墙的一侧搂了个白素。他触电般地弹开:“快快快穿我衣服……丢死个人。”
  他扭头避嫌不看,听着白素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心里有些纳闷……她怎的这般淡定,一般姑子都会知道害臊,谢冰卿就跟点着火的蚂蚱一样乱窜,她怎么就坐怀不乱呢,看着很有阴谋的味道。
  “本座穿好了。”白素道。
  她生来颜色好,一颦一笑皆入画,而且冷中带魅,别有一番从容,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韩攻见了她这表情,内心十分怀疑,感觉她这气态马上就要来支配自己了,连忙道:“我丑话说前头,这叫情况特殊权宜之计迫不得已出于无奈,你可别抓住今日这茬,以后想要逼着我娶你。”
  他搭救纯属好心,可别这小娘们春|心荡漾看上了他,那烦还来不及。
  白素偏过头,眉目冷艳动人:“本座何故要这么做。”
  “因为想嫁给本大爷的女人实在太多了!不得不防。”他说着赶紧起身,他的单衣都给白素穿走了,自己只穿下|身的,直接扯过披风,爱惜羽毛地裹裹紧——和她保持距离,以免她为自己美色所迷想入非非起了贪心,这小娘们武功高强,又和他同一屋檐下,万一对他霸王硬|上|弓,他可吃不消。那天晚上的噩梦,他可记忆犹新。
  “不会的,本座知晓你是为了助我解围。”“你说的,那样最好,你可记着,日后别自个打脸。”“而且,我等习武之人,以气正神清为美,以刚强不屈为美,不会喜欢你这类雌雄莫辨的……我这么说没有贬低的意思。”她好心解释。
  “你说什么!”他震惊了,不可置信地扭头回来,上下打量,似乎明白了什么,“哦,你故意的跟我抬杠,因为求而不得所以故意贬低我?你是不是故意装特别无视我想要引起注意,对不对?”
  白素便继续同他解释,像他这般对武功一窍不通的男人,放在门派中,就算最低级的弟子也能一拳打倒他,没有人会喜欢。“打个比方,就算本座徒弟的徒弟的徒弟看上你,按照门规也很难通融,因为差距太过悬殊。”
  “你徒弟的徒弟的徒弟……她穿上开裆裤了没有?”自己才几岁?吹牛。韩攻不爽极了——原来她那个门派审美标准是比蛮力的?什么牲口标准!
  不由得万分地鄙弃:“哼……那样最好。你欣赏能力有限也非我之过,大爷懒得跟你解释什么叫做君子斗智不斗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上者伐谋智者攻心,你们江湖草莽的审美我是不敢苟同,你就尽管去欣赏你的肌肉壮汉罢!不聪明也不漂亮,而且性格也不可爱,实在没得救。”
  白素听了,顿时不悦:“可是你昨天还夸赞本座漂亮又可爱。”“……老子有吗,你听错了。”
  ——吹捧这种事显然是相互的,更应礼尚往来,你骗骗我我蒙蒙你才会一团和气相亲相爱,她吝于欣赏他的美,他凭什么慷慨大方,收回!
  白素盯着他气冲冲出门去添柴烧炕的背影出神。
  他的身长颈直,姿态却算不上玉树临风,懒洋洋的态度里,似乎总带着一股玩味世情的冷嘲,每一步晃出去,都吊儿郎当,却又稳稳当当。
  屋外还能听到他好似在跟谢冰卿的两个丫鬟交谈:“叫魂啊,给老子等着!”扯着嗓。
  不自觉地,她微微扬起唇角。
  ……
  一直等到中午,白素变小,韩攻将她送回韩园。
  白素跟阿武回后厨吃饭,韩攻倒不饿,他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走过正厅时被母亲的贴身丫鬟红菱叫住。
  谢氏已在正厅等了儿子多时。
  韩攻知道,今天又有一场狂风暴雨洗礼他,于是耷拉眼眉,在太师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坐掏耳朵,不听不听老娘念经。
  果然谢氏开口,语重心长地头句话便是:“攻儿,你又捉弄冰卿了?”
  “没。”此类谈话,须得装傻充愣言简意赅,以最简短的词句概括回答,不要引起任何对方继续提问的兴趣。
  “攻儿,你年纪不小了,难道就不考虑一下终身大事吗。”“不。”
  “母亲知晓你眼界高,可是寻寻觅觅又能等到几时呢?”“不晓得。”
  “你对冰卿倒底怎么个想法,这里没外人,说给母亲听听。”“没想法。”
  “今日医匠来把过脉了,母亲得了肺痨。”
  他心头一个霹雳,凤目中掠过惊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男主立了不少flag,以后就会知道全都是要还的;
  对了,听说喜欢一个人都是从自我审视开始的,“哇,她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科科~


☆、第022章 

  022
  白素在后厨用罢饭; 灶上的食料也蒸熟了,管灶的刘福生拿了夹铲抓起来,叫白素端下去。
  那蒸碟里是均匀铺开的小米,白素从刘福生手里接过银汤勺,一点一点将熟小米捣细碎,然后将熟花生弄碎; 和熟白菜、蜂蜜一起搅拌进去; 这便是祠堂院坝里的那只翠毛鹦哥一顿的食料。
  那翠毛鹦哥名字是老太君起的; 名唤“富贵”; 只因富贵是老人家的心头好,于是无论起居待遇还是食料,都要比下人的精细;鹦哥要一顿不吃; 老太君愁眉不展,负责喂鹦哥的下人们一个都别想好过。丫鬟闲来院坝上聊天的时候; 都道这只鹦哥会投胎; 活得比许多人都痛快; 有时候做人还不如做鹦哥; 只消能享富贵。
  刘福生还给了白素一把生瓜子,一会儿喂完鹦哥吃主食,过了两个时辰再喂; 又见那白素矮矮小小,特别告诫她不许嘴馋偷吃。
  白素来到祠堂,看四下没人,也不用搭梯子; 直接轻功跳上去摘了鸟笼下来。
  正当她用银汤勺一小勺一小勺喂富贵吃鸟食的时候,韩攻从正厅回来了,府里负责看管药仓的庞管事跟在他身后,正弓腰束手地殷勤说着什么,他显得不耐,摆了摆手道:“你瞧着办吧,尽快地回信儿,出了岔子老子就找你!”
  这下白素可急了,回望一眼身边的鸟儿,幸好这卵化的小东西吃食正欢,方才松一口气。
  她为甚这般着急?只因这养鹦哥的规矩也是刚从采薇那受教而来——鹦哥擅学舌,能从其他鸟儿和人类口中学习声音,故而聪明的鸟能说上几十句人话。然而鹦哥又人为地分作“净口儿”和“脏口儿”,所谓脏口儿,就是鸟学了杂音。若是鹦哥学了其他不入流的鸟叫,又或是在人嘴里学了骂人的脏字儿,那就从净口儿成了脏口儿。
  净口儿脏口儿,对鹦哥身价影响巨大;任它多聪明漂亮的鸟儿,学上脏口后,是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故而学上“脏口”也是养鸟人最心烦的事。白素接手这只鹦哥的时候,采薇就嘱咐过了,从前府里有个没规矩的账房伙计,跑过祠堂的时候喊了一句“娘咧”,刚好教逗鸟的老太君听见;虽然富贵没学去,但还是被撵出了韩府,自此在富贵面前,谁都须小心说话。
  要说这韩府上下,谁的嘴巴最没遮拦,那头一个便是韩攻。一般喂鸟的下人都会跟避雷似的躲着他,可是白素倒霉,今日没躲开。
  刚刚他就说了一句“老子”,白素怕那鹦哥学舌,着急得食物也不喂了,抱着鸟笼子就想跑跨院去。
  结果还没穿过连廊,就被韩攻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把她截住了:“小不点,怎么不去睡个回笼觉?”昨晚两人都没睡好。
  白素低眉看一眼怀里的鸟笼——她如今可是丫鬟身份,哪能像少爷一样悠闲?伸出手悄悄指了指跨院,示意自己要过去。
  韩攻却道:“不睡正好,陪我出去一趟。”白素原本不想在富贵面前多话,怕被学舌,这会儿只好解释:“还有许多活要干。”
  “屁大的事情,不会交给阿武去办,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完了!他说了“屁”字!白素头皮一凉,急忙看向富贵,果然说这鸟聪明不是盖的,当即不负众望,张张尖嘴叫了出来——
  “屁大的事情,不会交给阿武去办?”
  “屁大的事情,不会交给阿武去办?”
  “屁大的事情,不会交给阿武去办?”
  那鸟儿说罢,还睁着亮晶晶乌溜溜的眼睛,扭了一下脖颈,等着白素奖励它生瓜子儿。
  就那么一句话的关头,净口儿变脏口儿!
  白素傻愣半晌,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年之功毁于一旦,懵了:“你,你……你怎么教它说粗话呢?!”气得已没多余的词汇。
  “嘿,爷早看这扁毛畜生不顺眼了,富贵有命,生死在天,蝇营狗苟的干什么?”韩攻从她手里夺过鸟笼子,一把抓起白素,“走,既然你不睡,陪我出去趟。”
  他说着便随手将富贵笼子搁在游廊板凳上,白素被他倒提溜着,一路目瞪口呆看富贵发出新学的声音——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爷早就看这扁毛畜生不顺眼啦!”“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韩攻抓着白素,原本是打算找温越喝酒的,他刚得知母亲确诊肺病,而那温家家中养着一个常驻的医匠,在歧黄之术上颇有神通,便想借着喝酒之机和温越打个商量,把这个医匠借回家住一段时间看护夫人。
  哪知经过正厅的时候,发现厅里全是人,韩攻停下来:“表兄?”
  谢惟来府上拜访了,夫人谢氏正在接待。
  ……
  谢氏一直有胸痛咳嗽的毛病,本以为是平日操劳之故,但过年的时候突然咯血起来,因为谢氏一人操持整个家族事务,便压住不让红菱透风;忙到年后才请了医匠来诊治,一搭腕子,却是肺病。
  起先谢氏不欲惊动几个儿子,二郎和四郎还在读书,准备今年郡里的茂才考试举荐,她不想这件事引起波澜,耽误了他们俩;但三郎韩攻不一样,是她最心疼也最头疼的一个儿子,他显然无心仕途了,总不能始终拖着不成家立业罢。于是便来敲打韩攻。
  韩攻听见母亲生病,的确受了打击,但却没当场表态,只说会考虑考虑婚事,便去安排医匠的事。谢氏不好勉强,只教毛妪传了谢冰卿到跟前,要她在府上多住陪伴自己,也算为她找了一个长住下去的理由。
  谢冰卿刚离开厅,后脚谢惟便来登门拜访,看他样子,马靴和官袍上尽是尘土,一路上显然策马颇急,红菱将他引到花厅说话。
  谢惟一落座,便挡开了红菱奉上的热茶,他顾不得喘气,张口便问起姨母是否知道东郊田的事。
  “东郊田?”谢氏听来耳熟,但这些日她气虚体乏,一时间也想不起,府里有个管事姓敖,祖上也是替韩家干活的,老家就在东郊附近,这会儿一语惊醒梦中人:“夫人可还记得十六年前黄口大患,河工决口,东郊洪水泛滥?那洪水过去以后泥沙在洼地上冲出方面几里的平地,当时官府招人募资垦荒,得了两千顷的良田。”
  这便是东郊田的来由了。谢惟点头,又问道韩园名下是否占有东郊田。
  谢氏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被这话提醒了——立刻将府里和庄子上的管事们聚起来核对,果然发现簿册上除了私田以外,还多了六十顷东郊田。
  谢惟一听脸色变了,拍着大腿急道:“姨母这可要不得啊,快快将那些田土给清退了,不然大祸将至!”
  要问东郊田是什么?韩家世代定居在许昌,凭着祖辈的积累,在郊外有不少田庄,这些田地有的是上传下来的祖田,有的是自己雇人垦荒出来的新田,还有一些生意买卖里头人家还不起债,拿田产来作抵押的;这些田都可以算是私田,在朝廷律法和官府政令的允许范围之内。可是东郊田却是名在官府下,租给私人的良田,本质上属于朝廷。
  说白了,就是官田。
  谢惟这次来正是为了这些官田,也就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原来严冬一过,雪化冰消,那黄河两岸的春水暴涨,整个河工大堤有决口之危。朝廷看这态势,未雨绸缪,要屯粮预备救灾,否则到时候真发了水患就来不及了,须知断粮一日,便是上千条人命;于是着户部跟各地筹粮。
  户部筹粮,头一个就是从两河的州郡就近抽调,于是豫州刺史蒋继和监御史隋芳都接到了朝廷的旨意。便施压在郡守卢陵头上。卢陵没办法,官田被当地的大户占了啊,他就要这些良田万顷的城中富户们出一些粮食。可是这些人精,占田的时候比谁都积极,要从他们嘴里抠出一点儿东西来,那简直要了他们的命,都推说冬天的存粮所剩无几,要等到一波春稻下去才能上缴出来,卢陵便叫他们捐点银子,全城两百多户官宦富贵人家,才挤脓包似的凑了五百两。
  这五百两彻底把卢陵给惹恼了,这个月,他第二次下发政令,说不交粮食那就退田,竟然还率先把自家的私田给交了出来充公,还往朝廷上一折子请罪,揭发当地乱占官田之风。
  谢惟在衙门办差,他率先听得风声,知道这折子一旦往洛京里一递,事态必然升级,急忙对卢陵一番苦劝,却吃了好一顿讥讽,卢陵冷嘲他道:“怎么,谢都尉才刚来许昌,难道也侵吞官田了?”
  卢陵这个人虽然五十多了,但办事却像二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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