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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快醒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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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这些,老汉也把鱼取来了。
  董晓悦接过装鱼的大陶碗放在地上,等那老汉离去,从腰带里取出先前那女史给她的解药,用刀尖挑下一点,又从盘子里捏了一小块粟米饽饽,和药混在一起投入水中。
  天真无邪的小草鱼毫无芥蒂地张开嘴把饽饽和药一起吞了下去。
  董晓悦趴在案上凝神屏息观察着碗里的动静,不出五分钟,只见那条鱼突然剧烈地摇头摆尾,发了狂似地在水里打圈,然后腾地一个扭身甩尾,从碗里蹦了出来,“啪”一声掉在桌上,痛苦地扭动两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那药果然有问题!董晓悦后背冷汗直冒,浑身上下有种劫后余生的脱力感,幸亏她多长了个心眼,没有拿到药便服下,否则眼前这条死鱼就是她的下场。
  原本她对那女史还有几分歉疚,现在知道人家一早打算事成之后就毒死她灭口,那点良心不安顿时无影无踪。
  她把剩下的□□包好放回去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合衣上床躺着,养精蓄锐等待天明。
  鸡鸣第一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董晓悦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有人来叫她起床了。
  董晓悦翻身起床,打开门一看,却不是昨夜招呼她的老汉,而是个十四五岁的娇俏姑娘,不由一怔。
  “四娘认不出我啦!”小姑娘把手里端着的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搁在案上,自来熟地一笑,露出编贝一样洁白的牙齿。
  董晓悦一脸迷茫。
  小姑娘促狭地挤了挤眼睛,突然弓身驼背,眯起一只眼睛,换了个截然不同的嗓音:“娘子不认得老朽了?”
  董晓悦目瞪口呆,这演技也太逆天了。不过片刻之间,都不用借助外物,她的整个精气神都与先前截然不同,虽然还是少女的形貌,气质却活脱脱是个阴沉沉的糟老头。
  组织里果然卧虎藏龙,这妹子要是晚生几千年还混什么刺客组织,当美妆博主肯定接广告接到手软。
  “娘子莫发愣了,快些把粥喝了,奴家替娘子装扮装扮。”
  董晓悦这才回过神,打了水简单洗漱,就着饽饽喝了点粟米粥,抹抹嘴,乖乖坐下来由她捯饬。
  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打开摊在案上,抽出支画笔,蘸了点不知什么东西,往董晓悦脸上东涂涂西抹抹,灵巧的手指仿佛穿花的蝴蝶,嘴上也不肯闲着:“我胆子小,功夫又不行,就只是一双手还算巧,就拜师学了这门手艺。。。。。。勉强糊口,比不得娘子会杀人。听说娘子要来,我巴巴地盼了好久。。。。。。”
  “。。。。。。”董晓悦心里发虚,多说怕露馅,只得嗯嗯啊啊地含混过去。
  好在姑娘手速很快,董晓悦接过她递来的铜镜一看,变化并没有老母鸡变鸭那样的戏剧性,镜子里的面容看起来仍旧是个年轻姑娘,却和她本人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董晓悦左看右看,只有一对眼珠子像是原装的。
  最妙的是,这张脸不但姿色平平,而且全无特色,叫人过目即忘,董晓悦放下镜子便想不起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娘子不是做我们这一行的,若是变了年纪雌雄,反倒容易漏出马脚。”小姑娘解释道。
  不但技术过硬,还善于思考和总结经验,陈夫子真是捡到宝了。
  “多谢,你非但手艺了得,心思也很敏锐。”对于人才,董总从来不吝赞美。
  “哪里,不过是虚长娘子几岁。”小姑娘眨眨眼,瞬间又换了更年期大妈的气场。
  “……”你到底有几张脸!
  一身大妈气息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好了,不逗娘子顽了,若是误了娘子的正事几颗头都不够夫子砍的。车已经备好,娘子早些启程罢。”
  董晓悦点点头,拿起包袱跟着她出了门。
  临别时,那神人突然叫住她:“娘子,虽说天下多的是心盲眼瞎,换张脸便不识人的蠢人,可凡事都有个万一,您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呐!”
  董晓悦听着这话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多谢小娘子的忠告,我会小心的。”
  又禁不住有点好奇:“你这样神乎其技,也会被人认出来吗?”
  “怎的不会,”小姑娘掩嘴一笑,“我出师二十年,有个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能把我认出来。”
  “这人的眼力一定特别厉害。”
  “非也,“小姑娘摆摆手,忽然换了个中年男人的嗓音,“不瞒您说,此人正是拙荆。”
  “……”搞了半天连性别都弄错了。
  “什么都瞒不过枕边人,”这雌雄莫辨的神人叹了口气,“真是化成灰也认得。”
  不知为什么,董晓悦一听这话眼前便浮现出一张讨债脸,不禁打了个哆嗦。
  ***
  所谓的车并非威风的马车,而是辆独轮平板手推车,上面对着几个麻布袋子,还滴滴答答地往外淌着腥水——这也是那变装大佬出的主意,叫她扮作送鱼的民妇,既能遮盖原本的气息,免得叫相识认出来,又能让旁人嫌弃,避之唯恐不及。
  董晓悦有了假脸加持,信心倍增,顺顺当当就入了城——楚国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好容易逃出城,换了张脸又大摇大摆进城了。
  因而他们对出城的人盘问得细,对入城的人却是草草验一下身份证明就放行了。
  这个时代诸侯分立,各国往来频繁,身份证五花八门,刻个木牌盖个章已经算很讲究了,□□十分没有技术含量。
  守门的士兵闻见董晓悦周身的味道,更是连身份证都不想看,直接挥挥手令她快走。
  董晓悦吭哧吭哧推着车进了城,按图索骥地找到晋国世子的住处,绕到侧边的小门,扣了扣门环。
  半晌有个三十来岁仆人打扮的男人来开门,瞪着眼睛看她一眼,赶紧捂住鼻子,态度十分不友好:“你是何人?”
  “来给公子府上送鱼,”董晓悦憨厚地咧嘴一笑,生怕他不信似的,利索地解开袋子上的麻绳,提溜出一串用柳条串起的草鱼,“看看这鱼儿多肥美!”
  仆人捂着鼻子一脸嫌弃:“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噫!上回还替我家老汉送过嘞!”
  仆人打量了她半天,也想不起来究竟有没有见过这张毫无记忆点的脸:“什么鱼?都臭了!”
  “哪里臭!早上才从河里捞上来的!”董晓悦委屈得脸都皱起来了,悍然把鱼串往他鼻孔戳,“你闻闻!你闻闻!”
  仆人节节败退:“去去,赶紧进去罢!”
  “哎!”董晓悦从柳枝上摘下两尾鱼,把剩下的往仆人手里一塞,带着讨好怯怯地问,“公子在哪儿啊?告诉一声,奴家好绕着道走,免得冲撞了贵人……”
  仆人噗嗤一笑,这蠢妇倒还有几分眼色,可里头那位算哪门子贵人!不过他还是掂了掂手里的肥鱼,十分大度地答道:“公子这会儿该在□□。”
  董晓悦一进门便看出来,燕王殿下在这个梦里混得不怎么样。
  整座宅院分了两进,前后各带一个小小的庭院,屋舍陈旧,散发着一股像腐朽又像发霉的落魄气息,一眼望去也没个仆人,比起前呼后拥的世子殿下,实在有些凄凉。
  不过人少反倒给董晓悦提供了便利,她见四周无人,便把板车扔在一处偏僻的墙角,偷偷摸摸地潜入后花园。
  后花园很小,站在门口便能尽收眼底,董晓悦一眼便看见那修长的背影,浅紫色的半旧衣裳被晨曦染成一种微妙又绚丽的颜色。
  董晓悦从北到南跋山涉水,在这梦里已经蹉跎了几个月,总算找到了这要命的燕王殿下,仿佛老区人民见到了解放军,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公子子柔不经意地转过身,看见个大活人似乎吓了一跳,手里一把用来剪花枝的铜剪刀直直坠落,斜插在一丛芍药旁松软的泥土里。
  “你是何人?”他往后退了一步,惊诧道。
  董晓悦赶紧嘘了一声,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殿下?”
  公子子柔只觉一阵鱼腥味扑鼻而来,几乎窒息,不过他很有涵养,在弄清楚来人底细之前并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
  “敢问娘子,忽然造访,所为何事?”他不露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两寸。
  他显然不认识自己,董晓悦有点着急,她不知道燕王殿下是失忆了还是因为自己换了张脸认不出来。
  她只得冒着被人当成蛇精病的风险接着试探:“燕?”
  燕王殿下那张熟悉的脸上是陌生的表情。
  “梁……那个玄?”
  仍旧是茫然。
  董晓悦不禁大失所望,那东北鲜肉只说要找梁玄,她以为找到就算完成任务了,谁知道燕王殿下不认识她。
  在被人当成疯婆子叉出去之前,董晓悦及时从袖子里摸出一片绢帛递上去:“公子,贵国乐大夫让我带封信给您。”
  “乐衍?”子柔的眼睛倏地一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赶紧接过帛书,一目十行地扫视起来。
  陈四娘是半文盲,董晓悦在篆书面前是纯文盲,这封密信在她袖子里藏了几个月,她也不知道具体内容是啥,只知道中心思想是密谋掀翻旧政权,扶公子子柔上位。
  董晓悦从旁观察,只见他脸色丝毫不变,只是从眼底略微流露出一丝欣喜。
  子柔把密信草草浏览了一遍,立即藏入怀中,向董晓悦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有劳陈娘子。”
  晋国的庶公子虽然不值钱,可好歹是诸侯公子,正儿八经的贵族,向一个平民女子行礼,当然不是为了谢她送信。
  看来那位晋国大夫在信里提了自己的事,董晓悦心想,倒是省下了解释的功夫。
  董晓悦避开他的礼:“乐大夫令我护送公子回晋国,事不宜迟,还请公子早作打算。”
  “陈娘子稍等。”
  董晓悦以为他要去收拾行李,不想却见他拿起靠在一旁石墩上的铁铲,三下五除二,把面前那株芍药连根铲起,扒开泥土,露出底下一块石板来。
  他放下铁铲,拍拍手上的土,换了花枝剪,插。进石板边缘缝隙,用巧劲一撬,转头对董晓悦道:“劳驾娘子帮个忙。”
  董晓悦赶紧过去帮他一起把石板掀开,底下露出个黑黢黢的地道入口。
  董晓悦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城里人真会玩,没事在院子里挖隧道,这准备也太充分了。
  “地道通往城外,出口已备下车马行装,”子柔一边说一边跳了下去,“只是地道肮脏逼仄,委屈娘子。”
  董晓悦紧随其后。
  两人把作案工具藏在地道里,把石板推回原处,用来掩人耳目的芍药却种不回去了。
  这隧道入口窄小,里面却还算宽敞,董晓悦一米七的身高,可以手脚并用地爬行,并不如她一开始想象的那样只能匍匐前进。
  这么一条地道也不知道挖了多少年。
  董晓悦跟着子柔摸黑爬出一段,想起花园里的一片狼籍,不免有些担心:“被下人们看见不要紧吧?”
  子柔轻声道:“门子不进内院,其余那些人,已经被我杀了。”
  董晓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直觉他在笑,不由打了个寒颤。
  方才没觉得漆黑的地道有什么可怕,现在那黑暗却如有实质,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


第17章 起疑
  董小姐是个崇尚理性的唯物主义者,向来不信任自己的直觉,女人的第六感这种东西,和她的系统压根就不兼容。
  这回她照例把不安和恐惧强压了下去,但却不由自主地放慢速度,和前面的公子子柔保持了一点距离。
  两人沉默地爬了一段,子柔突然开口:“陈娘子怕我么?”
  董晓悦身体一僵,干笑两声掩饰:“怎么会,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许是我弄错了,”公子仿佛拉家常似的,温声软语道,“娘子可知,人害怕的时候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味?”
  董晓悦两腿有点发软。
  子柔轻轻抽了抽鼻子:“带点苦味。”
  地道本就幽暗狭窄,他这一抽仿佛把氧气都吸光了,董晓悦几乎喘不过气:“是吗?我一鼻子鱼腥味,什么也闻不出来。”
  子柔扑哧一声笑道:“我逗娘子顽的。杀那些下人是不得已,他们名为奴仆,其实是我兄长派来监视我的,若是叫他们发现地道的事,我们便插翅难飞了。”
  董晓悦听了这解释稍微松了口气,燕王殿下的残魂性格未必和本人一样,再说她和本尊也没见过几面,又能有多深的了解呢?
  “说起来,”子柔又道,“陈娘子身为。。。。。。侠客,应是杀过不少人吧?”
  董晓悦听出他话里的试探之意,心跳立即提速,勉强调整了一下气息,尽量镇定沉稳地“嗯”了一声。
  子柔颇有生意地轻笑两声:“娘子不用心存芥蒂,我从不无缘无故杀人。”
  言下之意,事出有因就能杀了?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董晓悦心里毛毛的。
  好在子柔没有再揪着这话题不放。
  长时间保持四肢着地的姿势很累,唠嗑只会无谓地消耗体力,子柔也不再吭声,两人相安无事地埋头爬行,也不知过了多久,董晓悦胳膊酸痛,手心和膝盖火辣辣地疼,估计搓掉了不止一层皮。
  子柔听她喘息越来越急促,安慰道:“陈娘子再忍耐片刻,出口就在前方不远处。”
  “这地道通往哪里?”董晓悦问道。
  “城东郊外的一户农家,主人是个寡居的妇人,到时她会接应我们。”子柔答道。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子柔停了下来:“到了。”
  四周仍是漆黑一片。
  子柔用指节轻轻敲击四周的夯土墙壁,只有一处发出空洞的声响:“就是这里了。”说着把堵住通道的石板用力推开。
  光线一瞬间灌了进来,董晓悦不由觑起了眼睛。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董晓悦往上一望,发现他们在一口旱井底下,头顶是井口切割出的八角形蓝天。
  子柔指了指沿井壁垂下的粗麻绳:“陈娘子先请。”
  这是拿我当小白鼠探路?董晓悦小人之心地想。
  不过她本来就是人家晋国大夫雇来当保镖的,没什么理由推诿,二话不说接过绳索往上攀爬。
  这井本来就是掩人耳目用的,打得很浅,距离地面不过五六米,陈四娘每天雷打不动地爬山、上树、倒吊,身体素质很过硬,轻轻松松爬出井口。
  外面是个不起眼的农家小院,只有半间屋子大小,四周围着歪歪斜斜的木篱笆,简陋的茅屋门口放着几个藤簸箩,摊晒着谷物。
  一派宁静祥和,不像有追兵的样子。
  董晓悦冲着井口道:“公子上来吧!”
  子柔也顺着绳索爬了出来。
  这时,茅屋中有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那是个农妇装束的年轻女人,胸前挂着个襁褓,里面是个约莫周岁的婴儿,睡得正酣,小脸红扑扑,睡梦中还不时嚅嚅嘴,大约是梦到吃奶,十分可爱。
  董晓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农妇见到子柔,手足无措地往身上揩着手,诚惶诚恐道:“恩公屋里请,奴家正思量着您什么时候到。。。。。。”
  看向董晓悦的眼神却有些诧异。
  子柔也不向她解释董晓悦的身份,冲她轻轻一颔首:“马匹和行装备好了么?我们即刻便要启程。”
  “备好了!备好了!都在屋后呐!”农妇连连点头,用手背抹抹额头,怯生生地道,“恩公不用了午膳再走么?”
  子柔想了想,竟然点点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农妇像是得了天大的恩遇,快步走到锅台边,把预备好了温在锅里的饭食端了出来。
  这户人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连张床都没有,更别说食案了,饭菜都摆在屋子中央一块树墩子上。
  不过农妇为了招待他们拿出了她想象力所及最豪华的菜色,还特地早起宰了一只鸡。
  董晓悦看了眼正襟危坐,端着粗陶碗小口啜饮鸡汤的子柔,有些纳闷,这是有多饿,急着逃命还要留下吃这顿饭。
  子柔见她不动箸,轻轻搁下碗催促道:“娘子快些用膳罢,我们尽快启程。”
  董晓悦点点头,拿起筷子,不过她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那饭菜又做得粗糙寡淡,她胡乱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您慢用,我先去瞧瞧马和行装。”
  子柔还在斯斯文文地和粗硬的鸡肉作斗争,对她道:“有劳。”
  农妇赶忙道:“奴家带娘子去。”
  两人便一同去了屋后。
  董晓悦走到屋后,一眼便看到拴在槐树上的两匹马,一匹棕色,一匹枣红,膘肥体壮,皮毛锃亮,十分神气。
  折返回屋里,子柔也撂下了碗筷,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说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比铜钱稍大一圈的金饼递给农妇:“若是有人问起来。。。。。。”
  “奴家省得!奴家一句都不会乱说!恩公快收回去!”女人连连推却,一边自言自语似地喋喋不休,“那短命的去都去了,还留下这么个拖累人的小东西,要不是有恩公接济咱们早饿死在道旁了,白受您那么多钱粮,怎么好再拿。。。。。。”
  “你收着罢,”子柔便把金子搁在木墩子上,“我这一走,往后恐怕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们母子留着傍身。”
  农妇脸涨得通红,终究还是推辞不过,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了后门。
  两人从槐树上解下缰绳,翻身上马,辞别了农妇,沿着屋后延伸向树林的小道前行。
  不出几步路,子柔突然勒住缰绳,董晓悦不明就里跟着停了下来:“怎么了,公子?”
  子柔转过身来,带着点玩味看她:“陈娘子是不是忘了什么?”说着朝着他们背后掩映在树木从中依稀可辨的小农舍望了一眼。
  董晓悦看了看挂在马脖子上的行囊:“没忘什么啊。”
  “没忘便好,”子柔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重新坐直身体,一夹马腹,“走吧。”
  董晓悦连忙跟了上去,凌乱的马蹄声散落在林子里,那座狭小粗陋的农舍很快便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他们要避人耳目,当然不能大剌剌地往官道上走,那处农舍的位置经由子柔精心挑选,屋后的小路是采樵人行走的,穿过一片密密匝匝的老林,七拐八弯地通往城东九阳岭的山麓。
  他们打算一路往东,绕过陈蔡,自徐国,经宋国,过卫国,进入晋地。经由陈蔡虽然路程最短,可自陈蔡战败,楚国人在两国横行无忌,走那条路更容易遭遇盘查。
  山道很窄,大部分时候他们只能牵着马步行,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停下来稍作休整。
  董晓悦甩了甩僵直酸胀的腿脚,打开水囊喝了一口,又往磨破红肿的手心浇了点凉水,火辣辣的感觉略有缓解。
  子柔靠在马身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忙活,悠悠道:“倒是第一回见到如此宅心仁厚的刺客。”
  这话没头没尾的,董晓悦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看来陈家门客不杀妇孺的规矩确是真的,”子柔自顾自地说道,“也罢,待他们顺着地道找到那儿,我们也已经入山了。”
  董晓悦这才醒悟,离开农妇家时,他问她忘了什么,原来是暗示她杀人灭口。
  想到他临行前以黄金相赠,又温言话别,甚至还轻轻抚了抚那熟睡婴儿的脸颊,一股彻骨的寒意顿时从心底弥漫至全身。
  她怕露出马脚,只得装出不以为意的模样:“公子既然想取她性命,又为什么送她黄金?”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子柔似乎惊诧于她的天真:“那是待娘子自取的薄礼,乐大夫请你护送我返晋,却不曾请你为我取人性命。再者那妇人与我方便,叫她离世前欣喜一回,也是一点仁心。”
  这什么神逻辑!董晓悦被他的残忍和无耻震得张口结舌,盯着那张线条优美的脸庞看了半晌,这还是那个动不动往树上窜,哄一哄给她变烤串,还与她把酒夜话的燕王殿下吗?
  魂飞魄散就会性情大变吗?董晓悦对这种玄学领域的问题毫无经验。
  她不知怎么想起那变装大佬的话,心盲眼瞎,蠢人,换张脸就认不出……
  卧槽!董晓悦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这么倒霉,真认错了人吧!


第18章 发威
  董晓悦就跟那疑人偷斧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一旦起了疑心,回头再看公子子柔,顿时觉得除了一张皮囊哪哪儿都不像燕王殿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刀柄。
  如果,假如,万一,真的认错了人,那她这几个月岂不是打白工了?最要命的是,她上哪儿去找真的梁玄啊?
  世子无咎的神情语调言行举止慢慢浮出水面,董小姐甩甩脑袋,揉了揉僵硬的脖筋,把这念头又摁了下去。
  她在这个梦里遇到的男女老幼各色人等,撇开子柔,性别、年纪、身份最接近的也就是世子无咎了,可无咎显然没认出她,况且他俩单独相处了大半夜也没触发什么特效,可见从梦里出去的办法不在他那儿。
  虽然直觉让她去吃世子的回头草,但是董小姐嗤之以鼻——直觉靠谱的话她去买彩票算了。
  既然目前没法证实又没法证伪,那么风险最小的选择还是暗中观察,以观后效——万一把子柔送回晋国才是达成任务的关键条件呢?
  “娘子在思虑什么?如此出神?”子柔的目光带了寒意,像水一样从她脸上滑过,落在她按住刀柄的手上。
  甭管认错没认错,在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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