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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生存日记-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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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洛兰延轻轻“啊”了一声。
  冯凭说:“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乌洛兰延面色疲惫:“是发配,还是流放呢。”
  冯凭道:“贬谪。”
  乌洛兰延听到这两个字,怔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跪到地面上,沉痛叩首道:“臣谢圣上恩典。谢娘娘恩典。”
  冯凭告诉他:“本来你既入了狱戴了罪,是只能发配流放,不好再继续放官。皇上不忍心,所以我跟他提了个主意,大赦一次天下。当诛九族的,赦为死罪,死罪赦为流徙,流徙的,就赦成打板子罚银了。你的板子我让人替你代领了,罚银也交了,赦罪改判的文书我也替你拿来了,马车也在外侯着了,你出了这门,可以直接回家中去,等着外放的任命下达吧。”
  她看了乌洛兰延,道:“这不光是为了你。这也算是皇上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吧,先前因言均田事而获罪的李桓等人,此次也都一并赦免。均田之事中入狱的人,也都赦了,如此或能平息天下怨气。”
  这一年多来的种种事件,最终以这个结局收场了。引起了朝野轰动,太后薨逝,常英李惠相继被罢,流言蜚语四起,侥幸的是还留存着一条命。
  已经无话可再说了。
  那是冯凭和乌洛兰延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他看起来只是有些虚弱,言谈还是流利的,只是没想到会是诀别。他身体一向是健康的,万般想不到……
  她说完话,回宫去,不久,廷尉过来回话说,兰大人出去了。她又让御医去乌洛兰家给他诊治,御医也没说他病情凶险,只说已经开了方子在服药。她的心思便回到拓拔叡身上。那会儿拓拔叡病情最严重,她日日陪在床边,又要忙于宫中朝中种种事物,便没有再关心乌洛兰延。外放的任命下了,乌洛兰延上了一道表,称身体不适,请求延缓一些时间。拓拔叡准了,然后此事就被搁了下去,一拖两个月。乌洛兰延再次上了一道表,再陈病情耽误,请求暂留京城,拓拔叡再次准了。冯凭感觉有些不对劲,让人去探问他病情,他又回说没有大碍。
  冯凭也就当他真没大碍。
  后来年纪大时,她回想起那些故人往事,便心中有感。寿夭这个东西,真是不好说的准的,有的人没病没痛,却突然就死了。或者一场急病,或者遭人暗算,或者飞来横祸……不过也就是一眨眼睛的事。而她自己呢,身体总不太好,大小毛病就没断过,老觉得自己活不长,可偏偏一个个健康强健的都死在前头,她倒拖拖拽拽着一副病躯,春夏秋冬,一日一日地度了过去。
  贺若刚到乌洛兰延家府外,那阍人就连忙将他请了进去:“郎君快去里面劝劝吧,我家主子跟公主正在吵架,一家人都劝不住。”
  贺若惊诧道:“吵什么?”
  “哎呀,说不清楚啊。公主说要离婚,要主子写休书,主子就写了。然后现在闹的不可开交,公主要将小公子抱走,我家主子非不让,在房里动手。”
  依兰前不久生了孩子,才刚刚出月子没多久。
  贺若一听不好,连忙往堂前去,刚走到中庭,就看见依兰衣衫凌乱,抱着孩子匆匆从阶上下来。婴儿哇哇的了哭声响彻庭院,她走的极快。身后两个奶妈子追了出来,忙不迭地拉扯她,口中说道:“公主,这孩子小小的你要把他抱到哪去啊!孩子经不起折腾啊!你快把他放下吧!这孩子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一口奶,你听听哭的这个样子。”
  依兰死抱着孩子不放,一边用身体挡着对方的手,一边回身呵斥道:“这么大的京城,我还找不到两个奶妈子吗?用得着你们操心。你们滚吧。”
  奶妈子不肯放手:“可这是乌洛兰家的孩子,您不能抱走啊!”
  依兰横眉怒骂道:“这是我生的儿子,我想抱去哪就抱去哪,放开!”
  乌洛兰延穿着素白布的单衣,光着脚从屋里追了出来,脸色惨白道:“依兰!孩子你不能带走!你把他放下!”
  依兰反问道:“孩子留给你,你能照顾他吗?你既然要死了,又写了休书,我总不能自己走了,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一个快死的人吧?我告诉你,咱们两个既然离了,我一定要带他走的,我不会把他给你。”她冷笑道:“你想要孩子,趁你现在还没咽气,赶紧去找几个女人抓紧时间生吧,兴许还能听到小崽子哭呢。”
  乌洛兰延咬牙颤声道:“他既然姓乌洛兰,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你把他带去做什么?你准备带着一个儿子去改嫁吗?这对你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依兰说:“你管我的呢?我将来爱怎么样,跟你有什么相干,你管好你自己的吧。”
  乌洛兰延惶恐说:“依兰,别,你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行不行。”
  依兰说:“你自个跟自个商量去吧。”
  贺若也看不懂他两个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时好又一时闹的。想要劝又不知道从哪里劝,依兰看也不看他一眼,抱着孩子脚步迅速离去了。
  “依兰!回来!”
  乌洛兰延奔上去追,一脚踩空了台阶,连着好几个跟头摔了下去。
  依兰紧张的抱着孩子,听到后面家人惊叫。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去看那身后的情况。
  乌洛兰延摔下台阶,又连忙爬起来想追她,口中还在叫着她的名字。她看到他磕的一脸血狼狈样子,又惊慌又害怕,同时眼泪流了出来。她不敢回头去顾,像被鬼撵了似的连忙加快脚步。

  第144章 辞别

  乌洛兰延被抱回房中。
  他这一跤摔的太狠;头上磕的出了血;还摔掉了一颗牙,手肘和膝盖上多处流血,半边身体几乎不能动。
  贺若拿了药酒来,替他清洗处理伤口;他极度虚弱;浑身冰凉,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贺若只感到心灰意冷。一场手忙脚乱过后;他颓丧地坐在床边;手持着帕子按在膝盖上;帕子上的水湿哒哒浸透了袍襟;在腿上形成大团大团深色的湿迹。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喉咙里肿胀;胸闷窒息。握着帕子的手控制不住的簌簌颤抖;他的腿也跟着哆嗦。
  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的竟然这幅动作了。四肢僵硬如柴,他勉强将帕子放回盆中,抬起双手错了搓脸。
  手心皮肤异乎寻常的粗糙;脸皮紧绷绷的好像涂了一层胶;干涩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脸。
  有点受不了。他就着水盆里的温水洗了一把脸,总算舒服了一些。神智清醒了一瞬,好像又没有什么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若小心翼翼地坐回床边,开始和乌洛兰延说话。他背打的直直的,声音很低,好像怕说重了吓到对方似的。
  “这种时候还吵架,不是成心要弄出事么。”
  乌洛兰延抿了抿嘴,喉咙干疼,却没有口水可咽。他怅然道:“我不好耽误她一辈子。她既然想走,那便让她走吧,但愿她离了我,能找到知心体贴的如意郎君。”
  贺若说:“是她提的?”
  乌洛兰延缓缓点了点头。
  贺若皱着眉没对。
  乌洛兰延说:“哪怕她不提,我想我也要告诉她的。她一个妇人,年纪还轻,这辈子总不能一个人过。”
  贺若说:“可离了婚,你孩子要怎么办?留在兰家,孩子没母亲,你忍心吗?”
  乌洛兰延说:“不忍心,可我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这些年,我亏欠她太多,她恨我,不能我死了还要拴着她吧。”
  他说起这个死字,贺若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动了两下,没有说出话来。
  乌洛兰延说:“她要休书,我便写了。离了也好……本就是糊里糊涂的一场婚事,不能还这么糊里糊涂地带进棺材里去。活着的时候把它了了,下到阴间时才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贺若说:“你清白干净了,我却还是身在泥淖,一身污浊。你可要看不起我了。”
  乌洛兰延道:“你跟我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日子,我是时候不多了,所以就要考虑身后的事。人生在世,许多无奈,难得糊涂,能将就过就将就过吧。可死到临头,余下没什么指望了,总还是想分辨明白。”
  贺若努力压抑住眼中猛然而出的湿意,声音沙哑道:“你想的通,可我想不通啊。我没有你这么看得开。”
  他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水,声音还是自然的:“你写了休书了,可她现在把孩子带走了不给你,你怎么办?”
  乌洛兰延说:“不管他去哪里,他总是乌洛兰家的人。她总不能给他改了姓。”
  贺若起身道:“我替你去找她。”
  乌洛兰延止住他:“没用的。她不会听你的话。”
  他固执要走,乌洛兰延劲道绵绵地握着他的手。贺若脸上全是湿迹,眼泪风干的盐分渍的皮肤疼痛不已,他有些难堪地抬手擦了擦,道:“我不走,我去洗把脸。”
  乌洛兰延放了手。
  他走到水盆前,再次捧水洗了一把脸。
  乌洛兰延瞧着他背影,看他将这个脸洗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洗了脸又洗手,洗了手又再洗脸……好像身上沾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他心中有点刺痛,蓦地也感觉受不了了。
  他在心中将死亡当做是一场生命的结束,另一场生命的开始。好像是欢天喜地,收拾行囊,振奋心情,将要踏上新的旅途。他去想象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想象奈何桥上的烟柳婆娑,想象着饮下孟婆汤,从一个轮回投入另一个轮回。忘却是有些悲伤的一件事,但新生也同样让人欢喜。这样想着,死亡虽然无情,也并非十分可怕,隐约还让人期待。
  唯当此时看到他的痛苦和挣扎,他才刺痛地明白。死亡就是死亡,没有鲜花点缀,也没有新的征程等待。死亡就是一重棺椁,一抔黄土,将鲜活与腐朽隔开,将生人与逝者分离。
  地下的白骨听不见超度的梵经,看不到尘世的眼泪欢笑。等待他的只有泥土和草木,肌肤血肉化为脓水,灵魂消亡,世间从此无有这个人。
  春天的花,秋天的月……都跟死去的无关了。时间的马车载着喁喁欢叫的人们沿着历史的道途一路前行,不断迎接新的生命,往外抛下一具具死尸。这条路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宽敞,风景越来越光明,谁也也不知道它最终将到达何方,所有人的结局都是弃尸道旁。
  没有人能到达终点。
  多么残酷。
  他几乎要恐惧了。
  人只有临当死亡,才知道,哪怕痛苦,泪水,哭天喊地,都是多么幸福的事。跟死亡一相比,那些小悲伤,小寂寞,生命的小小的不如意,所谓的爱恨别离,痴嗔狂怒,求而不得,都轻的雁翅鸿毛一般。能重新感受一下,都要喜极而泣了。
  他只能自我安慰。
  人总归会有这么一天的,或早或晚都会来到,谁也拯救不了。
  贺若洗了脸,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乌洛兰延。
  乌洛兰延闭着眼睛,听见他跟奴婢说话,要猪油膏搽手,两个人对话。他说脸疼,皮肤干,奴婢给他去取搽脸的膏来,说话的声音像小虫子在耳边嗡嗡的噬咬。
  感觉特别奇妙,好像有一重无形的长幕将他个那外面的人隔开了。
  对啊,这就是活人。活人流了泪脸痛了,去要猪油膏搽脸,死人哪里用得着猪油膏。
  贺若再次回到床前。
  乌洛兰延说:“我原来总想着,咱们两个能时时见面,时时在一处。”
  贺若没言语。
  他叹道:“寻常的男女,哪怕是夫妻,一年之中又有几个日子是在一起的呢?不过是男人在外出官入仕,妻子在家中敬养父母抚育幼儿,日日不过是被家务琐事缠身。偶尔回家一见面,她讲她的油盐酱醋家长里短,他讲他的同僚公事,几句话能合得来呢?再或者男人在外养个外室,喝个酒,狎个妓,纳上三房五房的妾……名为夫妻恩爱,不过是搭着个伙过日子罢了。远不如咱们志趣相投,心意相通,出入同肩起坐同行来的逍遥快活。”
  他脸色苍白笑了笑:“只有庸男子才耽于性。*色,庸女子才为那庸男子神魂颠倒。咱们都是不屑一顾,看他们愚不可及。可结果,你我还是各有家室,越行越远。到最终,最要紧的,还是自己身边的亲人,老小妻儿。这岂不是对你我当年狂妄的讽刺吗?”
  贺若抬手挡着眼,坐在那,长时间不语。是悲痛呢,还是冷肃呢?乌洛兰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到他鼻子眼睛通红,双手*的,有泪水雨淋一般从指缝间往外落。他整个人压抑又沉闷,只是埋头坐,不抬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以他两人的关系,不管讲什么,安慰什么,都是多余了。没有意义,只会勾起人无限的悲伤。
  乌洛兰延注视着他,准备了一腔子的话,事到临头,却说不出口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抬起头来,满脸湿红泪水,哽咽道:“……对你来讲只是辞别故友,你可知这对我来说是丧偶之痛啊。”
  他透过沾满泪珠的眼睫,用一种极度悲伤,难以置信的目光去看他:“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我心里是怎么样的你会不知道吗?十年,是能一笔勾销的了的吗?虽未立下誓言,可咱们心里都有数。你要是死了,我也变成鳏夫一个,世间再无伴侣了。你要让我如何平静,如何不悲痛,还要装作寻常朋友同你叙旧道别?你怎能如此对待我?还用这般语气来归概你我的感情。”
  乌洛兰延听到这话,眼泪也堪堪流了出来。
  贺若道:“除了我,没人会为你痛苦。什么妻儿,她考虑过你现在的处境的吗?只有我才这么傻,天天为你操心为你牵肠挂肚,结果却只换来你一句风凉话。我把你当成爱侣,你却已经将我当做外人了。总归是我想的太多,自作多情。”
  乌洛兰延满脸是泪,痛道:“你要让我死也死的不安心吗?”
  贺若紧紧搂着他肩膀,脸凑上去贴着他脸:“你不能安心,你若走了,我就变成孤独一人。这世上没人比你更让我爱,没人能代替你在我心中。咱们是比翼连枝,你忍心让我痛失所爱吗?”
  乌洛兰延抚着他脸,心痛道:“听我的话,以后不要再跟那些年轻公子哥儿的胡闹混耍了。年轻只图好玩,看着他相貌好有意思就管不住要耍,耍来耍去,总没有好结果的,只能落得一场空罢了,到头来还是各有家室,闹得不愉快,还要伤许多心。往后要是碰到喜欢的姑娘,便好好认真对待,不要三心两意。要是碰到喜欢的公子哥儿,还是算了吧,不要再多用情,重蹈覆辙了。”
  贺若只是悲恸大哭。

  第145章 几回魂梦

  寂静的夜晚,乌洛兰延忽然从梦中醒来,枕边是青年熟悉的呼吸声。
  有一年多;他没有和任何人同床共枕了。这种感觉恍如隔世;他几乎以为是两辈子的事了。独自闭目良久;他慢慢想起,昨夜贺若留的太晚,所以两人同宿了。
  身体竟没有太难受;反倒比平日舒服一些,可能因为他现在心中平静。他转头自枕畔望去;看到桌上的蜡烛燃的还有一半;他知道现在还没入夜。
  睡了一觉,以为都要天明了呢;原来连昨日都还没过完。
  时间竟变得这样慢了。
  他想:这样清醒的时候不多了。
  也许;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如此清醒地感觉到自己。
  这宝贵的夜晚……他开始在脑中细想;这一生,曾经经过的人;见过的事。
  想来想去,也就那么些。该见的也都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青年的体温还在他身边,他是没什么遗憾了。
  除了一个。
  他想起那人的模样,心说,他是皇帝,自然不是那样好见的。罢了,他心里肯定记着的,有份心意便够了。
  就算此时见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呢。
  还是不见的好。
  他轻轻拿开放在胸前的手臂,揭开被子下了床。此刻,夜凉如水,他拿起纸笔,想写点字。墨落在纸上,半天却不知道写什么,只晕开一个糊涂的黑点。
  他忽然想起沈约的旧诗。
  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
  及尔同衰暮,非复别离时。
  不知为何,突然很符合此时的心境。
  旧时沈腰,老来潘鬓,人与人的心事终究大抵都是相近。年少轻别离,只想风流放纵,不把那离人苦痛略萦心上,反嫌人啰嗦矫情。到岁月将暮时就害怕别离了,唯恐一别就是来世。
  勿言一樽酒,今日难重持。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啊……
  不知何时,贺若已经披衣从床上坐起,正注目看着他。乌洛兰延回头,向着他微微一笑。那一笑如羽毛拂过,暗香浮动,幽微的烛火映照暗亮双眸。
  乌洛兰延回到床边。
  贺若迎灯而坐,蜡烛的火苗照的人脸昏黄,乌洛兰延在灯下捧了他的脸庞,安安静静地端详着,只见他肌肤如春,眉目似画,教男人女人都要神魂颠倒。
  “继续睡吗?”
  贺若笑了笑:“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睡得着。”
  “那便不睡了。”
  他轻轻吻了他唇,双臂温柔地拥抱住他,将一腔的爱意都化为齿颊间的温存。
  “这一夜,怕是再过十年也不能忘了。”
  情到深处,乌洛兰延叹息说。
  贺若自下而上搂着他,目光漾着微微笑意,柔声说:“别说十年,这辈子也忘不得。”
  乌洛兰延说:“那便记一辈子罢。”
  贺若点点头:“自然要的。”
  那时蜡烛已经将熄了。
  贺若拍着他肩膀,感觉到丝绸的衣料在手底下光滑沁凉。隔着绸缎是结实紧致的肌肤骨肉。
  贺若低声道:“晚了,咱们睡吧。”
  乌洛兰延摇头说:“睡不着。”
  贺若说:“怎么睡不着?”
  乌洛兰延说:“不敢睡,不舍得。”
  “人生苦短,多睡一刻余下的日子便少一刻,心中惶恐。我恨不得昼夜炯炯,永不合眼,让我将这眼前人,枕边书,春花秋月,一一看够。”
  他笑说:“尚有千年万年,等我死后慢慢睡吧,睡不完呢。”
  贺若说:“你不睡,那我也陪你不睡。我也尚有千年万年,余生四五十年如同鸿毛了,死后一起慢慢睡吧。”
  后半夜,二人都披了衣下床,想找个地方去耍。乌洛兰延想起这附近有个小寺,寺后有桃花园,二人便一道去探园。
  桃园没有僧人看守,两人直接进去了。园中树木茂密,很是黑暗,乌洛兰延从门处的石阁子灯亭中借了一盏蜡烛,同贺若执着手,沿小道而行。这季节桃花早已经凋谢了,树上结着一树树碧桃,坠的枝头沉甸甸的。他两个都极爱摘果子,此时却都不摘,只是看着一树树桃子感觉心里喜爱。夏日的微风拂面,带来阵阵果香,醺人欲醉,乌洛兰延一边走,一边和贺若聊起过往闲事。
  他笑盈盈牵着手,说着话,好像有无尽的开心的事。一点火苗指引着方向,光明虽小,然而永在前方。
  那蜡烛忽然被风吹熄了。
  眼前的道路一片黑暗,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
  无边的暗夜,永恒的寂静,鬼魅的地狱朝人涌上来,好像被抛弃在茫茫浩宇中,四周没有任何人。那一刹那,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在此刻停滞。
  他整个人僵住了。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将他神魂救了回来。
  “蜡烛灭了。”
  “没事,我带了火折子。”
  贺若吹燃火折,重新将蜡烛点亮了。光明又重新回到眼前。
  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又和贺若说说笑笑。
  拓拔叡半梦半醒中,看到乌洛兰延来到他的床前。他穿着一身素服,脸带着一点憔悴的病容,冲他微微而笑。拓拔叡十分惊讶,坐起问道:“你怎么进宫来了?你不是在生病吗?怎么没有人向朕通报呢?”
  乌洛兰延说:“臣来看看皇上,跟皇上道个别。”
  拓拔叡诧异说:“道什么别?你要去哪?是要外放去就任吗?朕不是许了你暂时留京吗?”
  乌洛兰延微微笑说:“天帝封我做了天官,臣是来和皇上道别的。以后怕是见不到了,皇上保重身体。”
  拓拔叡吃惊说:“天帝封你做了天官?你要去当神仙了?”
  乌洛兰延说:“是的。”
  拓拔叡急忙抓住他手:“你帮朕问问天帝,朕死了能不能让朕上天当个天官,朕好害怕死啊。你既然认得天帝和他有交情,你帮朕问问他,帮朕说说情啊。”
  乌洛兰延笑说:“天帝是天上的皇帝,陛下是人间的皇帝,人间的皇帝怎么能给天上的皇帝当臣呢。”
  拓拔叡说:“朕不在意!不然你让朕死了去哪里,你去天上,那朕也去天上吧。”
  乌洛兰延说:“陛下是真龙,死了应该回到大海之上。”
  拓拔叡说:“不,不,朕不去大海之上,大海之上什么都没有。”
  乌洛兰延说:“海上有蓬莱,蓬莱有仙山。”
  拓拔叡说:“朕没有去过蓬莱,你告诉朕蓬莱在哪!”
  乌洛兰延却没有回答他,像抹白色的影子渐渐飘远了。拓拔叡追出去抓他手臂:“兰延!你别走!你别走!你告诉朕要去哪找你!”
  “别走!”
  冯凭急忙冲进寝殿中,看到拓拔叡衣衫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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