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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甄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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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他待我的好,我无法用同等的情意去回报,那就只有以命来还。
  冰凉的痛感从掌心传来。
  卫恒手中的这把佩剑,乃是首屈一指的铸剑大师周孔所铸的三大名剑之一,名为含光,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想必下一刻,我的手掌就要离我而去了。
  然而当我重重地扑倒在地时,我的一双手掌仍在,只在掌心各有一道殷红的血痕。
  我看着被甩落在尘土中的含光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卫恒,他怎么会把他的含光剑给扔了呢?
  更让我不敢相信的是,他看我的眼神,竟似是在心疼?那一双漆黑如墨般的瞳仁里,甚至还混杂着一丝后悔和惊恐?
  这怎么可能呢?即便看到我受伤,即便是他手中的剑伤了我,他卫子恒又怎么会觉得后悔?又怎会去心疼怜惜我呢?
  我再看过去,只看到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果然,之前的心疼后悔什么的,只是我的错觉,他是那样的憎恶于我,又怎会对我有半点心软呢?
  若是我的受伤流血能换来他的一点怜惜的话,那么,早在三年前,我嫁的人根本就不会是程熙,而是他卫恒——我真正心悦之人。
  耳边响起他的咆哮,“你就这么心疼程熙,为了救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昂首答道:“是又如何?他待我好,我自然也当待他好!”
  卫恒眼中的怒火似乎又旺盛了些,气息粗重,胸口一气一伏,显是气得不轻。
  他为何要这般生气?在他眼中,从来视我如无物,几时在意过我的行止?
  我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掌心有痛传来,我不禁蹙眉低哼了一声。
  卫恒突然朝我俯下身来。
  我心中一惊,明明他手中无剑,可不知为何,我却似看到他手执含光,一剑刺入我胸口。
  一时间,我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
  如果是幻像,为何我的胸口会有剧痛袭来,痛得我眼前一黑,再也不知人事。
  在我彻底的昏厥之前,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唤我,阿洛、阿洛……
  明明那声音就近在耳边,可我却觉得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缥缈的像是风中的一声轻叹,微不可闻。


第3章 前尘
  我醒过来的时候,烛影深深,昏黄的烛火下,有一人坐在我床头,正在检视我掌心的伤口。
  光影下,他的侧颜温柔无比。
  那人竟是卫恒!
  他在这里做什么?
  我立刻就想把手抽回来。
  “别动!”他头也不抬地道:“还有一处伤口没上药。”
  药膏清凉,他托着我手的掌心却灼热无比,宛如火灸。
  “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将军了,我的婢女呢?让她们来为我上药便是。”
  卫恒没理我,慢条斯理地给我上好了药,又拿纱布细细地替我裹好。
  见他要走,我如梦方醒,急忙问道:“等等,程熙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就这般惦念于他?”他的声音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我反而觉得安心,因为这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卫恒。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冷硬如铁,言辞如冰。
  “他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挂念他的安危,你已经夺了他的城池,难道就不能留他一命?”
  他回身怒视着我,额上隐隐有青筋闪现。
  “难怪人都说女子最是薄情,见异思迁,如杨柳之性。三年前,你还费尽心机想要做我的正室夫人,这才多久,你和那程熙连房都没圆,就已经要和他同生共死了?”
  这样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简直让我怀疑这还是我曾经暗自恋慕过的那个卫恒吗?
  如果不是深知他对我的厌恶憎恨,我几乎都要以为,他这是在吃醋,吃程熙的醋。
  可这怎么可能呢?
  当年,无论我怎样将一颗心虔诚地捧到他面前,他都是不屑一顾、冷语相讥。这样的他,又怎么会因为我而去吃程熙的醋呢?
  初见卫恒,是在我十四岁那年。
  那一年,黑山贼进犯洛城,出言挑衅、极其无礼,长兄甄豫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不听嫂嫂劝言,出城与之对战,身中冷箭而亡。
  嫂嫂张氏见城门已无法可守,当机立断,立刻赶回城中,要带全家老幼从西门逃走。
  我们乔装打扮,扮成普通百姓模样,除了母亲,家中所有的女子都换做男儿装扮。
  嫂嫂还特意给我脸上、手上多涂了几层泥灰。
  “阿洛,你生得实在太美,便是扮作男儿,只怕也……,还是扮丑些,安心!”
  然而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已经到了城门口,却被一队黑山贼人拦下,盘问洛城守将甄豫的家小。
  嫂嫂因曾披坚执锐助兄长守城,被贼人认了出来。幸而我甄氏一门,无论是父亲在时,还是家兄继任洛城城主,皆对百姓宽仁厚爱。因此,嫂嫂振臂一呼,逃亡的百姓们拎着棍棒锄头纷纷上前助她将那一队黑山贼人打跑。
  众人一涌而出,逃出了西门。
  我虽然亦随人流逃了出去,可是兵慌马乱之中,却和嫂嫂她们失散了,眼见暮色西沉,独自一人随着十几个百姓徒步而行,不知逃往何处,亦不知去往何方。
  正惶急焦愁之时,又有一队黑山贼人追了过来,同行的百姓纷纷四散而逃,朝路两边的山坡密林里钻。
  可怜我一个大家闺秀,自幼养在深闺,从不曾走过这般远的路,此时双足早已磨破,疼痛钻心,哪里还有力气再去爬山钻林。
  可若是不拼尽力气去逃,一旦落到贼兵手中,被他们看出我的女儿身,等待我的,将会是比死还要可怕的命运。
  为了活命,我强忍着足底的剧痛,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举止,学着同伴的样子,手脚并用,拼命朝山坡上爬去。
  眼看只差几步,我就能爬上去了,哪知脚下忽然一滑,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朝下滚落。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我刚滚落到路中央,便见一匹黑马冲了过来,似是受了我的惊吓,那马长声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扬起。
  下一秒,那一双铁蹄就会狠狠地踩踏在我身上。
  那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我只当是大限已到、地劫难逃,索性闭目待死,至少死在马蹄之下,总好过落到黑山贼人手中,生不如死。
  马蹄重重踏下,然而我等来的却不是重重的马蹄带来的死亡,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当我察觉有异睁开眼时,才发现我竟被一个白衣银甲、剑眉星目的少年将军抱在怀里。
  是他从马蹄下救了我,紧抱着我滚到一旁,避开了那致命的铁蹄。
  数枚羽箭朝我们射来,他一剑挥出,将那七八根箭全数斩断,侧身一翻,挡在我身前,口中呼哨一声,一匹枣红马飞驰到他身前。
  他又挥剑挡开数枝羽箭,俯身一把抓起我,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那匹红马似乎脚力甚好,初时还能听到后面追兵的呼喊,片刻之后,便再也听不见身后追兵的马蹄声。
  然而,那位救我的少年将军却仍纵马疾行。我不知他要带我到哪里去?也不知他是什么人?我想要求他带我去找嫂嫂她们,却又害怕我一旦开口,被他听出来我的女儿声……
  当此乱世之中,女子的命运尤为悲苦,为了我的名节安危,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只有天边一弯残月,发出淡淡的清辉,照着我们所骑的枣红马在林间乱走。
  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压低了嗓子出声问他。
  忽然,他猛地一勒缰绳,止住了枣红马。
  我等了片刻,既等不到他只言片语,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正要出言发问,忽听“咚”的一声闷响。
  我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我身后的马鞍上已是空无一人,那位少年将军竟从马上栽了下去。
  我慌忙跳下马,不顾脚心传来的剧痛,忙去看他,这才发现,他的肩上竟插着一支羽箭,他受伤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心中顿时慌作一团,跌坐在地。
  一阵夜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冷战,竭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就算我可以呆坐在这里吹一夜的冷风,也绝不能让我的救命恩人躺在这里挨冻流血。
  他此时重伤昏迷,身边只有一个我,是他救了我,现在该轮到我救他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一个可以避风的藏身之所。
  这并不难找,因为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一间破败的茅屋,门洞大开。
  想来,应是这位少年将军强撑着找到这么一处容身之地,才会让红马停下来。
  如此情势,我也顾不得孟夫子他老人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只想将我的救命恩人扶进茅屋中去。
  可他实在太过高大健壮,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撑不起他来,只得抱着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一点一点地将他朝茅屋拖去。
  不过几步之遥,我却觉得如跋山涉水一般,艰难而又漫长。歇了好几次,我才终于将他拖到屋内,累的瘫倒在地,一边喘息,一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竭力想看清这屋内的陈设。
  这间茅屋似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连门都没了,里面完全就是空空如也,徒有四壁,除了墙角的一堆稻草。
  我慢慢挪到那堆稻草旁边,也顾不得灰尘呛人,把它们理了理,铺成一张床铺的模样,再深吸一口气,费尽余下的所有力气将那少年将军拖到这堆稻草上,又将余下的稻草尽数盖在他身上。
  再走出门,将那匹枣红马牵进来,让它卧在门口,替我们守门兼挡风。
  做完了这一切,我已是累得筋疲力尽,再也撑持不住,躺倒在地。
  明明身子已疲累到极点,可是我却不敢睡去。虽然我再在守在他身边什么也做不了,没有烛火,我甚至连想为他包扎伤口都做不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他身旁,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替他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无事。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幼时,每当我生病觉得身子难过时,只要娘亲温柔地将手放在我的额上,柔声哄我,我便会舒服好过许多。
  我只希望这个曾抚慰过我的法子,也能同样让受伤的他觉得好过一些。
  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只要他能活下来,我愿意折寿,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
  不知是他身子强健,还是上苍听到了我的祈求,好容易熬到天色微明时,我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不禁喜极而泣,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这一整晚,我都不敢去探他的鼻息,生怕会……
  我只是一直将手放在他额上,安慰自己,他的额头尚温,定然是无事的,心里却又拿捏不定,不能确定他额头微温是因他仍活着,还是——被我的手所焐热的。
  天色渐明,我终于看清了他臂上的箭伤,斜刺入肉内,看着吓人,但伤口却似并不很深,创口的血似乎已经凝固,不再有血渗出来。
  我踌躇了一下,忍着羞涩探手到他怀中,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金疮药。我听嫂嫂说起过,也替嫂嫂上过药。
  可惜,我将他怀里翻了个遍,除了一块烙饼,什么都没找到。可即使没有金疮药,他臂上的箭也得早些拨出来才好。
  我原本是有个小包袱的,里头装了些换洗的衣物,可惜这一路逃避追兵,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我只得走到角落,背过身去,从贴身里衣撕下长长的一条,再走回他身边,双手攥住箭柄,深吸一口气,咬牙猛地一拨——
  只听他闷哼一声,我心中一跳,忙目不转晴地看着他,盼他能睁开眼睛,就此醒来。
  可他的双眼——却仍紧紧闭着,哪怕我轻声唤他,他也仍是继续昏睡不醒。万幸的是,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我一边替包裹伤口,一边有些担忧。
  看他的箭伤,只入肉寸许,且并未伤及要害,流的血也并不多,伤势应该并不严重才是,可为何一夜过去,他却仍未醒来,而且面如金纸,瞧着极是吓人。
  他就这样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比起昨日纵横马上、雄姿英发,令人心折的少年将军,此时受伤虚弱的他反倒更让人心弦轻颤,不能自己。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久未饮水,他的唇苍白如纸,干裂起皮,看得我心里难过极了。
  虽然害怕,我还是大着胆子从他的枣红马身上解下水囊,可惜只倒出来一滴水,连让他润润嘴唇都不够。
  我忽然想起,从家中逃出来时,我百忙之中,顺手还带了一包平日最爱吃的西极石蜜揣在怀里,这蜜糖的制法是从西域传过来的,用甘蔗所做而成,想来多少能润喉生津。
  我忙从怀中掏出来,拈起一颗送到他嘴里,轻声道:“公子,你等我,我这就去给你找水喝,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紧攥着手中的水囊,我鼓起勇气,走了出去。我并不敢走太远,幸而离茅屋不远处有条小溪,我装满了水快步回到茅屋,却又犯了难。
  他如今重伤在身,如何能喝这溪中的生冷之水,须得将这水烧熟了才使得。
  我搜遍了整个茅屋,好容易找出半个瓦罐来,勉强可以用来烧水,可是火呢?我要怎生才能弄出火来?
  身为大家闺秀,我自幼被养在深闺,所学虽多,却从不曾学过要怎样生火?
  我呆呆地蹲在地上,看着那只陶罐和几根枯枝,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从小,父母亲人总是夸我聪慧颖悟,可是我却从未如此时这般觉得自己无用。
  我读了那许多书,会抚琴、会女红、会茶道花道,又有什么用?我连生火都不会?想要煮一碗热水给救我之人都做不到!
  越想,我越觉得委屈无助。
  兄长战死的悲痛、举家逃亡的惊惶、还有和亲人失散的恐惧……
  我再也承受不住,不由坐倒在地,抱着双肩小声啜泣起来。
  我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听一个沙哑的嗓子道:“别哭,别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觉得更文的时间越来越早啦,争取明天再早一点*^__^*


第4章 往事
  “别再哭了……”
  我的耳边再次回响起这句话,一样的四个字,一样的沙哑嗓音,可是说话人的语气和五年前相比,却已是大相径庭。
  五年前,他可以忍着伤痛柔声抚慰我一个陌生人,耐心而又温和。可是如今,对我这个名份上的表妹,他所有的只有愠怒和暴戾。
  “你要是再敢为程熙流一滴泪,我就让程家所有的人都去给他陪葬!”
  他突然丢下这一句,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你——”我悲愤不已,可再是愤怒,也还是没能冲着他的背影说出“你敢?”这两个字来。
  他父亲卫畴当年起兵之初,四处攻打城池,为了示威天下,开其利路,所攻打的城池,凡围而后降者不赦,尽皆屠之。
  先后屠了柳城、彭城、傅阳、渠城、睢陵、夏丘、河池等数个郡县。其中只彭城一处,就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
  有其子必有其父,子承父业,别说杀尽程氏族人,便是屠了这邺城,他卫恒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当初,卫畴攻打宛城,围攻月余方才攻下,正是为免全城上下惨遭卫畴屠城,我姨母杜氏才会委身于卫畴,最终做了他的夫人,而这——正是卫恒这般憎恨我的原由。
  在他不知道我的身世时,他待我极是温和,既不会觉得不会生火的我没用,也不会嫌弃我打回来的生冷溪水,还把他仅有一块烙饼让给我吃。
  他宽慰我说,沿途他都已留下记号,最多不过半天,他的属下一定会找到他,到时我就不用担心他的伤势,也不用担心自己不会生火……
  他说他会把我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替我找寻失散的家人,一定会让我们团聚……
  他嗓音沙哑,让人听得有些难受。可是听在我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我心中所有的恐惧不安,都被他那沙哑低沉的嗓音所驱散,不知不觉,我竟沉沉睡去。
  当我再醒来时,已在一辆马车上,仍是一身破旧衣衫,满面泥灰,而他已不见了踪影。
  还是从护送我的兵士口中,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他是谁家子弟。
  那个从乱军之中、马蹄之下救了我的少年将军,竟然是当朝司空卫畴的三公子——卫恒。
  卫恒,卫恒……
  我在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觉得甜蜜而又忧伤。
  不意在这兵荒马乱之中,今夕何夕,我竟能得遇公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白衣银甲,悠悠我思。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是在这乱世之中,能保得性命已实属不易,又安敢奢望其他。何况,我虽心悦于他,然他又是否知晓我的心意?
  只怕在他心里,只当我是个普普通通的逃难百姓,是个满面黑灰,跟只泥猴儿一样的乡野少年。
  可他又为何会派他的亲随护送于我?
  那亲随说他有军令在身,即便有伤在身,也仍须征讨贼兵。同他这一别,更不知何日才能再得相见。
  我本以为那一队兵士会将我同其他逃亡的百姓一道,护送到离洛城较近的阳城。却不想,在我们到了阳城之后,那队兵士继续护送我朝东南方向而行。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当日对我的那些许诺,竟不是为了安慰我而随口一说,而他所说的安全的地方,竟是他的家——许都的司空府。
  从阳城到许都的一路上,除了挂念家人外,我的心中几乎没有忧伤,只有欢喜。
  他竟然将我安置到他的家中?
  是否……或许……
  更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到了卫府,我才发现,嫂嫂和母亲她们竟然也在这里!
  原来当日靠着洛城百姓相助,嫂嫂带着母亲和幼弟甄岩从贼人手中逃出,因再无处可去,只得到许都来投奔我姨母杜夫人。
  杜夫人是我母亲的胞妹,彼此姐妹情深。出阁后,姐妹之间亦常书信往来,直到她再嫁给卫畴为妾。
  姨母原本嫁给宛城太守何济,刚生了一子尚不满周岁,便死了夫君,此后便一直守寡,并不再嫁。不想独子何彦五岁时,卫畴攻破宛城,继任的宛城太守——何济之弟何淮怕被卫畴屠城,知其素好美妇人,便投其所好,半点也没犹豫地就将自己的嫂子献给了卫畴。
  为保全城上下的平安,迫不得已,姨母只得委身于卫畴,做了他的妾室。
  消息传到洛城,父亲知道后,极为生气。他素来不喜卫畴此人,觉得他乃乱世之奸雄,又生性狡诈多疑、残暴无道,十分耻于同这样一个人做了连襟,且姨母还只是个被他强占的妾室。
  于是卫畴再命人替姨母送信过来,父亲不仅退回书信,更将信使大骂一顿,赶出了洛城,再不许卫家之人前来送信。
  因此,这十几年来,我们与姨母再不曾通过音信,只知道,她嫁了卫畴不到一年,因原配夫人亡故,她又给卫畴生得一子卫玟,便被扶为正室夫人,此后又替卫畴先后生下一女卫珠,一子卫璜。
  父亲病故后,卫畴和姨母也曾遣人来吊唁,长兄虽然以礼相待,但因牢记父亲生前教诲,始终不曾和姨母恢复旧日往来。便是被黑山军围攻之时,也未曾向卫畴求援。
  可他想不到的是,最终救了我们一家的,仍是姨母和卫畴。
  姨母听说洛城被围后,便请求卫畴发兵相救。可惜不等卫氏救兵来到,洛城便被黑山军攻破了。
  嫂嫂带着母亲和幼弟甄岩逃难,半路上被黑山贼人追上,眼见不敌,就要落入贼手,幸好遇到卫氏的救兵,这才死里逃生,化险为夷,被接到了卫府住下。
  我那时还以为是天公成人之美,不但保我家人无恙,还让我离卫恒又近了一步,我的姨母竟是他的继母。
  便是日后……我不能嫁他为妻,他也是我的表哥,是我的亲人,我总能时不时地见到他。
  可后来,我才知道,我原以为的天公作美,其实是老天跟我开的一个玩笑。
  正因为我的姨母是他父亲的继室夫人,他才会如此的厌憎于我。
  他回来的那天,我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身着绿萝裙,发挽双鬟髻,头戴碧玉簪,耳垂明月珰……
  替我梳头的婢女忍不住道,“女公子今日格外好看,婢子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我立在姨母身后,感觉到他望过来的目光,想要看他,却又不敢看他。
  直到姨母跟他提及我的时候,我才大着胆子抬起眼来朝他看去。
  他的眼里,没有我希翼的惊艳欢喜,有的……只是冷漠和厌恶。
  他只冰冷地瞥了我一眼,就转过了脸,不等我向他道谢,便朝卫畴施了一礼,说军中还有事要料理,便转身离去。
  除了那一个冰冷的眼神,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同我说。
  我的心瞬间就从云间跌入到谷底,重逢的欢喜雀跃全被巨大的失落所取代。
  卫玟安慰我道:“表姊,我三哥他就是这个性子,最是面冷心冷,无论在谁面前,都是这般冷淡。我幼时想让他陪我玩耍,不管怎么求他,他都不肯。就算是在父亲面前,也总是冷着一张脸,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是我姨母杜夫人给卫畴所生的第一个儿子,小我三岁,小卫恒八岁。自我到了卫府之后,待我最是亲近。
  他的话并没有让我心中好过些许。卫恒对谁都是这般冷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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