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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见闻录-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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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那外头僧人开口了,他的视线穿过众人,直直落在了谢裴身上,“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将贫僧拒之门外,可是不愿相信贫僧口中所言?只是府上天煞孤星一事,并非贫僧胡诌,真的是确有其人。”
谢袭仔细打量了一眼,那放大话的和尚,只见他手持佛珠,即使被刀棍相向,也是镇定自若,不见半分心虚。
他不由心下困惑,莫不是自己想岔了,这和尚难道真是出自护国寺的高僧,云游至此,发现府上煞气冲天,好心前来出言忠告?
呸,他在这谢府待了四十载,也不见缺胳膊少腿的,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哪来的什么天煞孤星,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这么一想,更加坚定了他将人打发走的心思,他朝候在一旁的长随打了个眼色。
那长随跟在谢袭身旁的时间最久,一个眼神下来,不消多说,便会意的朝那和尚走去。
赵氏不动声色的觑了眼谢袭,见他不为所动,心下急转,只得柔声劝道:“老爷,不可莽撞!若外头真是高僧的话,我们这样做岂不是大不敬。”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着:“再说,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依我看,还是将那高僧请进来,让他将事情全须全尾的讲明白了才是。”
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的朱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大嫂说的在理,这种事遇上了,可不能当做没有!”天知道,这孤星会不会冲撞了她们一家子!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这吴老头,也是个信佛之人。要知道,行商途中时有意外,沿途保不准遇上什么,因而他每次临行前,都去佛祖跟前拜一拜,祈求一路平安,这么多年下来,逢凶化吉的次数也不少。
他遂也语重心长的说着:“谢老弟,你看你今日过寿,便有高僧前来府上,可见也是种福分。不若请了人好好算上一算,将孤星找出来,也好求个心安。”
这老大哥开口了,谢袭总不好不给面子,便让人将和尚恭恭敬敬请了进来,只是心下却想着,若是这和尚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这谢府可不是那么好出的!
待人走近了,便觉这和尚年轻得紧,他心底更是坚持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便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慧觉。”慧觉双手合十,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
“慧觉大师是吧,恕在下冒昧,这天煞孤星又在府中何处,还烦请你算上一算!”
慧觉看了眼出声质问的谢袭,却只叹息一声,“施主既是不信,贫僧便是说了也无用,阿弥陀佛。”说罢,便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却听谢袭一声嗤笑,“大师不说,又叫我如何相信!”莫不是算不出来吧!
“施主莫急,这孤星,此时就在这儿!”
慧觉这话一出,却是引起一片哗然。
慧觉只道是谢府有天煞孤星,可并未说孤星出自谢府,既然是在这里,那在座的皆有可能,这牵扯,可就大了。
那等原先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便有点惶惶了,这要是凭白无故,在头上被扣了顶孤星的帽子,那可不是好玩的。顿时便有人咕哝着,这和尚说的可信吗!
听了这话的赵氏,眉头一动,她抬眸,盯着慧觉看似和善的脸孔看了看,这人,可信吗?
慧觉一双漆黑的眸子,扫过众人,脸上依然是那种令人感到平和的微笑,只是弧度似是比先前要弯了那么一点。
直到瞥到了似笑非笑的程恭,顿了顿,又飞速转开。
他手中佛珠飞速的转动,嘴中振振有词的无声念着,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扇花鸟刺绣屏风上,似是透过它看到了什么。
隔着屏风,谢安娘并不清楚慧觉的视线落在了哪里,她只是眨了眨眼,试图让一直跳个不停的右眼,能停歇会儿,可惜效果并不大。
屏风那头的慧觉,手中持着的佛珠,转速渐渐缓了下来,就在佛珠停止转动的那一霎,他将视线锁定在那扇花鸟刺绣屏风上,并出声问道。
“阿弥陀佛,这后面坐的,可是谢府中的女眷?!”虽是疑问,可语气中有着莫名的肯定。
谢袭却是将手中握着的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眼中已是带了点怒意,“这就是大师算到的结果?”
先不说这和尚,名不见经传的,听都没听过,这说出的话,可信度便要打个折扣。还有,说谁不好,偏要拿他谢府女眷作伐子,简直不可容忍!
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朱氏,闻言却是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接着又赶紧捂着嘴,她这该死的口快,说的什么话。自家的萱娘可是就坐在那屏风之后,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她家宝贝闺女!
随即便狐疑的打量了眼那和尚,别是哪儿冒出来的骗子吧!要敢胡乱说是她家闺女,看她不跟他拼命!
☆、第31章 孤星
然,慧觉这笃定的语气,却令不少人深信不疑。
只见赵氏紧绷着脸,急不可耐的出声:“大师,这人是谁?可有化解的方法?”
对于谢袭不客气的逼问,慧觉并未直接回应,只朝着赵氏双手合十道:“施主,且稍安勿躁。这还得待贫僧合了八字,才能确认。”
“还不快去拿了笔墨纸砚来!”赵氏闻言,忙催促着。
当家夫人发话了,下面的人自是忙不迭的前去准备了。
趁着这个间隙,赵氏又状作关切地追问着:“大师,这天煞孤星的命格,不知用何法可以化解?”
慧觉却是摇了摇头,“天煞孤星二柱临,注定六亲无缘,刑亲克友,不止婚姻难就,还会孤独终老。若说这彻底的化解之法,却是世间难寻。”
“大师的意思,便是无解?!”却是朱氏忍不住再度开口了。
“是也不是!真正的化解之法是没有,只是……”
赵氏双手紧握着,只竭力克制着语气中轻微的颤抖,“大师,尽管说便是。”
“若是那人愿意自此远离亲友,常伴青灯古佛,我佛慈悲,定会保人一世安平。”
慧觉这话说得委婉,可话中意思却已明了,其人若是出家,斩断一切尘缘,自然就不会将厄难带给身边亲近之人了。可人生在世,若不是真正勘破红尘,想要远离俗世纷扰,谁人又舍得放下尘缘?
更何况,慧觉刚刚话里话外,无不透漏着那天煞孤星,就是谢府三位小姐其中一位。
这谢府的三位小姐,且不提其他,自小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又都是花骨朵一般鲜嫩的年纪,怎能熬得住寺中的清修岁月?岂不是要将人活活给逼疯了。
谢袭闻言,却是怒不可遏,重重一拍桌子,他谢府的小姐,各个金贵,岂能任人如此污蔑。
“你这和尚,给你几分薄面,竟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将他给我叉出去!”谢袭也不想再听其他了,尽是在扯淡!
说着,他又气鼓鼓地瞪了眼赵氏,平时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却是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眼看离她心中所预想的结果,仅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成功了,却在关键时刻被谢袭阻止,赵氏怎能甘心,她情急之下竟是直直喝了一声:“住手!”
本是要将慧觉带下去的家丁,却是面面相觑,这老爷和夫人的话,到底听谁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赵氏连忙找了个借口圆场,遂情真意切的劝说:“老爷,妾身知道您此举是为了孩子们着想,不愿她们有人担上孤星的名声。
可是,您想过没有,您今日就此草草将高僧赶了出去,孩子们以后就得日日顶着疑似孤星的名头,岂不是害了她们!”
“这……”一时之间,谢袭竟也被赵氏的花言巧语迷惑了。
家丁一见谢袭态度有所松动,自认聪明的忙将慧觉放开。
赵氏知道谢袭向来将谢府的三位姑娘看得重,只是一时被她绕了进去,待回过神定然还是会将人赶走。
遂亲自动手,将写好的生辰八字递给了慧觉,“大师,请过目。”
慧觉打开一看,状似一脸认真地看着,随即皱了皱眉,“不知这是哪位小姐的生辰?”他明知故问的指着书写在头一个的生辰八字。
赵氏配合的接过一看,心中恨不得放声大笑,脸上却还装着一副震惊的样子,“安娘,怎么会?”
屏风之后的谢安娘,自是听到了赵氏那大声的惊呼,她心里咯噔一下。
尽管在慧觉先头说着六亲无缘,婚姻难就之时,她心中就隐隐升起了猜想,可现在被当众证实了,她整个人却是如坠冰窖,只觉身上散发着透骨的寒意。
爹娘早逝,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结,轻易就破开了她的心防。
她止不住的悲凉,是不是因为自己命中带煞,所以疼爱她的爹娘才早早逝去,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渴求娘亲的留下。是她,连累了自己的爹娘!
此刻,她正深深陷入在自己编织的自责之网中,外界的一切于她来说,都已不重要。
“现在总算是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碍眼了。怪不得爹娘早死呢,原来是自己给克的!”趁人病,要人命,王家小姐很是明白这个道理,遂落井下石的嘲讽着。
“你嘴巴放干净点!才不是这样呢!”却是谢宛娘挺身而出维护着。
“外间的高僧都说了,难道还会有假?真是晦气,竟然和个扫把星坐一起了。”王家小姐一脸嫌弃的撇撇嘴。
可算是解气了,在这谢安娘手上吃得亏,今天可算是讨回了一点利息。孤星的名声一传出去,看她谢安娘今后如何自处。就等着被送庵里去吧!
她心下还没得意多久,就被一盆迎面而来的汤水泼了个正着。
谢宛娘站起身,将手中拿着的青瓷碗往桌上一放,“帮你洗洗嘴,不用谢!”
一身狼狈的王家小姐,先是一声尖叫,接着不可置信的瞪着谢宛娘,随即一副拼命的架势冲了过来。
幸而被闻讯赶来的赵氏止住了,最终以谢宛娘的口头道歉,王家小姐的外出换衣,结束了这场闹剧。
而这闹哄哄的一幕,谢安娘就仿若未闻,只是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坐着。
她身边的谢萱娘倒是有心安慰,可谢萱娘并不是一个话多之人,遇上这等情形,明显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干坐着焦急。
赵氏自是注意到了谢安娘的异常,对此是再满意不过了,很快,她就可以不用看到那张相似度极高的脸了。
有句话叫做,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
赵氏若是知道了以后发生的事儿,不知可会后悔现今的举动。
计划之所以是计划,就是因为时常赶不上变化。
这不,变数很快就在谢府大门口候着了。
“老爷,门外又来了一个和尚。”这回是门房直接回禀的。
谢袭正头痛着里面这个和尚怎么处理,外面倒是又来了一个,他这儿又不是寺院,至于都往这儿扎堆么!
“不见!”
门房战战兢兢地的正要退下之时,却听谢袭又改变主意了。
“让人进来吧!”
他倒要看看,都是些哪儿来的野和尚,反正他们说的话,他是统统不信。事情演变成这样,少不得他要往福佑寺跑一趟,求见慧远大师,让他帮忙合一合安娘的生辰八字,也好洗去今日这个孤星之嫌。
稍倾,便有一位身着红衣袈裟的僧人,徐徐走了进来。待来人走近了,其眉心一点观音痣,分外引人注目。
谢袭激动的站起身来,忙上前几步,拱了拱手,“慧远大师,您怎么来了?”
这是刚打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呀,来得太是时候了。
慧远有礼地回着:“原是寻故人而来,倒是叨扰了。阿弥陀佛。”
说罢,他便朝着那努力往人群中凑的慧觉温和笑道:“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眼见是躲不过了,慧觉这才讪笑一声:“师弟,真巧。”
这明显是久别重逢的师兄弟会面,难道这法号慧觉的和尚,真是出自护国寺?那他所言的安娘为孤星一事,岂不是也并非胡诌?
若真是这样,安娘的一生岂不是就此毁了!
不行,他谢袭偏就不信这个邪。
安娘可是二弟留下的独苗,他这做大伯的,岂能眼睁睁看着她就此遁入佛门,就算是带发修行也不可!
思及此,谢袭不禁开口相求:“大师,不知您可否帮忙算一人的生辰八字?”
慧远却是专程为此事而来,想不到那看起来如铁石般冷硬之人,竟也有这等柔肠百转,特意将他从寺中拉了出来,只为了帮一个女子解围。
他遂也顺水推舟的接下,“可是为了府上谢二小姐一事?”
“正是,还烦请大师过目。”
虽讶异于慧远的好说话,可这等好事难得一遇,谢袭自然是求之不得,也就爽快的将谢安娘的八字递了过去。
慧远接过手,打开一看,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讶,咦,这生辰八字,可是贵不可言呐!
不过,天机不可泄露,这等事他心里清楚便可,倒也没必要公之于众。
“从八字来看,谢二小姐一生顺遂,命里或有小灾小痛,但也很快都会过去,谢施主还请放心。”
嘴里虽是这么说着,可慧远心中却是默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这话也确实没说错,这谢二小姐的后半生可不就是一生顺遂。
只这前半生或有大风大浪,但只要避过了,从此便是海阔天空了。
☆、第32章 失魂
不同的人,说出不同的话,到底谁的更加有信服力。
毋庸置疑,自是在禹州城声名远扬,医术精湛的慧远更得人认可。
只不过,同门师兄弟本应传承一脉,这合出来的生辰八字就算是有误差,也该是相差不远。可身为师兄的慧觉,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这又作何解释!
谢袭犹豫再三,终是将疑惑道出口:“大师,何以慧觉大师与您所言相差甚远,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既已确认慧觉却是出自护国寺,这语气自然是得缓和一些,他谢袭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什么时候该怒,什么时候该笑,还是拿捏的准。
“这……”慧远面带难色,似是稍有顾虑。
闻弦歌而知雅意,谢袭托谢裘与吴老头帮忙照看一下场面,自己便将人带至偏厅。
静谧的偏厅内,只谢袭、慧远、慧觉三人静立着,一众家丁俱是在门外候着。
倒是慧觉眼见躲不过了,索性便将事情摊开了说。
只见他一改先前持稳祥和的做派,朝慧远翻了个白眼,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师弟,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老好人!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不就是根本没学过什么八卦测算吗!吞吞吐吐的,至于么!”
明明是被揭穿了,却一脸坦然自若,好似根本就不在乎这般做的后果。
“你、你这和尚,好生狂妄!”也是气急了,谢袭也不想再客套了。
懂得隐忍,并不代表就要时时隐忍,他指着慧觉质问:“我家安娘与你无冤无处,你为何要用如此阴险的法子害她?!”
若不是看在慧远大师的面子上,他又怎会好声好气的站在这儿,定是要将此等恶劣之人扭送官府,打上几十大板再收押,就不信问不出来。
“这你就要去问问谢大夫人了,她许是能说道一二。”平平淡淡的几句,慧觉便将幕后之人推了出去。
谢袭初听这话,只觉惊天旱雷一个,砸在了他脚下,将他整个人都轰蒙了。
他打心底里不愿相信,赵氏会有这等险恶用心!他还能不了解赵氏,以她的骄傲,向来是不屑与一个小辈过不去。要真看不过安娘,她定然早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如今。
谢袭狐疑的打量了眼慧觉,这和尚莫不是为了推辞,才胡乱攀咬的。
慧觉却是直接将物证也拿了出来,“这白纸黑字写得分明,施主好生瞧瞧。”为防着被人推出去做炮灰,他一向行事谨慎,非得签了字盖了手印才肯干。
要问他何以如此干脆的就供出了赵氏,一点职业操守也没有,这自然是因为他不傻。
他不止不傻,还相当聪明,毫不犹豫的将赵氏推了出来,分担走谢袭的泰半火力,到那时,这夫妻俩撕逼大战,哪还顾得上他这个小小帮凶!
再说,不是有师弟来收拾烂摊子么,他有什么好忧心的,反正师弟以前做这种善后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早就业务熟练了。
他还饶有兴致的猜想,不知这夫妻俩反目成仇的戏码,可会比戏文更加精彩?
慧远在心底长叹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显然还是没有放下。他年少之时,师兄就对他多有关照,如今却是轮到他来照顾师兄了。
“谢施主,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贫僧在此代师兄向您赔不是了。”说着,慧远便双手合十的鞠了一躬,算是赔礼道歉。
接着他便为难的看了眼谢袭,很是诚恳的开口请求:“不知贫僧可否先将师兄带回寺中,贫僧一定会严加管教,给谢府,也给谢二小姐一个交代。”
这语气,倒像是自家熊孩子犯了错,家长上门给人赔礼道歉。只不过,这年序是不是颠倒了?
谢谢却没心思关注这等细枝末节,只沉声道:“既是如此,谢某就不远送了。”
随即便叫来了下人:“来人,送大师出府!”
待这师兄弟二人走后,他只是无力的瘫坐在椅上,盯着手中的这张收据,沉默不已。
这上面的字迹,是那么的熟悉,击破了他仅存的侥幸,二十来年的朝夕相伴,他又怎会不认得赵氏的字迹!
好半晌,谢袭才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打开门,一脸平静的问着:“夫人呢?”
再说那赵氏,在安抚好了王家小姐后,便派身边的赵嬷嬷带人出去换衣服了。
而且,她表面功夫一向不赖,在众人面前,做足了关爱小辈的姿态,更是亲自将怔怔的谢安娘送至甘棠院。
这不算远的一路,谢安娘依旧沉浸在自己内疚的世界中,只是机械的迈着步伐。
随从在一侧的云珰,想要搀扶,却被无意识的谢安娘抚开,只得小心翼翼的跟随着,脸上布满了忧色。
此时的谢安娘,便犹如树梢还未绽放,就已凋零的杏花,充满了颓败感,似是认命了,就等着无情的春风,将其吹落。
然而赵氏,却并未因此而收手,她只是稍稍缓了两步,状若无意的感慨:“可怜弟妹走得早,若是让她知道了,怕是得泪如雨下了。”
谢安娘对此却并无反应,恍若未闻。此时,她脑海中却似是时光回朔,往事历历在目。
一会儿,浮现十二岁那年,娘亲弥留之际,眼中泛着的泪光,里面蕴含着悲伤,也深藏着解脱,那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拂着她的脸颊,就好似是珍而重之的捧着甚么稀世珍宝。
接着,又是八。九岁那年,娘亲搂着她,依靠在书房临窗的软塌上,有阳光透进来,笼罩在她们身上,她仰头向后望去,娘亲的面容在强光中晕开,已是模糊不清,只记得声音温柔如水。
隐约地,还有小小的她,站在海棠树下,伸长着手,想要够到枝头那朵海棠,却因怎么努力也够不着,而在地上撒娇打滚时,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抱起,那是爹爹,她攀坐在爹爹宽厚的肩头,摘到了那朵明艳动人的海棠花,并别到了娘亲的鬓间。
可最后,他们都渐渐远去,身形变得缥缈,她还来不及出声留住他们,还来不及让他们将她带走,一切,便随风消散了。
爹,娘,你们等等女儿。
。
与深陷回忆的谢安娘不同,云珰却是暗自防备着。
这赵氏,不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现在小姐意识不清,她可得好好保护小姐。
久久未等来谢安娘的反应,赵氏不由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谢安娘一向如盈盈秋水的双瞳中,此刻确是死水沉沉,掀不起半点涟漪。
她继续惺惺作态的继续安慰着:“安娘呀,就算弟妹真是受你连累而死的,想必也不会怪你。为人父母的,就算子女再怎么有错,也是舍不得责怪的。况且,你命中带煞,又不是你的本意,你这孩子呀,还是要想开点。”
“你住口!”
却是云珰听不下去了,这些戳心窝子的话,真是哪儿痛专戳哪儿!这话里话外的,不就是将老爷夫人的死,都归咎在了小姐头上?!
她就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必然不能让赵氏再肆无忌惮地说下去!
“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夫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说着,跟在赵氏后头的大丫鬟,便将手扬起,一巴掌朝云珰呼了过去。
却不料,落到一半,被人挡了下来。
正是云珰一把捏住了那大丫鬟的手腕,反手扇了一巴掌过去,竟将人打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哼,她云珰什么都不大,就是力气大!来一个扇一个,来两个扇一双,谁也别想欺负她家小姐!
“你这贱婢,竟敢如此目中无人!真是反了天了。”
赵氏简直要呕死了,任她冷嘲热讽的,谢安娘就是没反应,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成就感。
还有这刁蛮的小丫鬟,竟敢无视她的权威,给了她身边的大丫鬟一耳光,这不就是在间接打她脸吗!
“还不将这贱婢给我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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