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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见闻录-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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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旧识
秋意寒凉,南园那株大树叶落愈发的多了,洋洋洒洒地铺就了一地金黄,一脚踩上去,嘎巴脆响。
谢安娘拿了件披风,脚步轻快地朝着树下走去。
“你瞧你,这会儿正是转凉的时节,怎地就不多穿些再出来?”说着,便细致地替晏祁拢好披风,顺势落座在他身旁。
清晨的光线打在晏祁脸庞上,让他冷峻的眉眼,染上了一两分温和,他微微侧转着脸,眼中藏笑地望着她:“不冷。”
顿了顿,他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在这稍显冷寂的寒秋,他的声音清朗如玉润,直扣谢安娘的心扉。
谢安娘微微笑着,手指不自觉绞了绞:“醒来见你不在身旁,便不想睡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谢安娘只觉自己说完这句,晏祁抿直的唇角似是往上扬了扬。
一阵秋风刮过,带起了些许枯黄地树叶,离地荡了荡,吹送出了小半劫距离,很快便又轻飘落地。
谢安娘伸手拾了一片,举在半空中,迎着晨曦微光,透出格外清晰的叶脉,交错复杂,却有主次分明。
“夫君,你说娘甚么时候能回来呢?”谢安娘半眯着眼,将叶片在指尖转了转,转而望向晏祁。
“总会回来的,不是么?”
静默半晌,眼见秋风渐大,晏祁起身,将披风裹在她身上:“进屋吧!这儿风大了!”半揽着人朝屋内走了去。
……
来这郢都许久,都不曾好好走过这里的街市桥河,亦不曾好好看过这里的风土人情,更不曾品尝过这里的小吃美味。
尤其是晏祁昏迷后,再次醒来又是那个状况,谢安娘更是没那个闲情逸致了。
这回出来,也未曾让府上下人跟着,只套了一辆承恩公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往街坊集市而去。
随意在铺子里转了转,添置了些许用得上的物件,再挑了些礼物给府上众人,已是接近晌午,索性便在外头吃了。
“就那儿吧!”谢安娘挑开帘,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食肆,那地儿进出人物,皆是穿戴光鲜齐整,单从楼面来看就甚为雅致,应是一处别致的地儿。
“来,小心些。”晏祁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扶了谢安娘下来。
云珰见状,暗自咋舌,姑爷对小姐,当真是体贴入微呐!莫名地,便觉得自己此行跟来,简直就是个错误!
这般想着,她大大咧咧的,径自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那动作也尚算利落潇洒了。
因着三人来得晚,又不曾事先预定,楼里包厢都满了,便在小二哥的引导下,选了二楼雅座落座。
点了几个菜,坐定没多久,谢安娘摸了摸自己腰间,不觉纳闷:“咦?”
“小姐,怎么了?”云珰忙出声问道,晏祁也默默抬眸望了过来。
“钱袋怎么不见了。”谢安娘眉头微蹙,脑子在努力回想上午去过的地方。
记忆一段一段回放,最终停在他们去过的那间成衣铺子,许是换衣裳时不小心落下了。
“呀,那我们岂不是要吃霸王餐了?!”云珰惊呼,突地意识到自己声音似乎有那么丁点儿大,赶忙抬手捂住自个儿的嘴。
“不至于。”谢安娘被她那么一打岔,半是心急半是好笑地道:“八成是落在那家成衣铺子了,离这儿也不远,一炷香内应该能赶回来。”
云珰闻言,急急站了起来:“那奴婢去找找。”
“不用,我去吧!”晏祁径自起身。
谢安娘拉了把云珰:“行了,夫君脚程快一些,你就坐下吧!”
待到云珰重新入座后,转而看向晏祁,不放心地交待着:“小心些,我这儿还有些银子,若是没找到就算了,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说着,将贴身放着的荷包取出,掂量了几下,付这顿饭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嗯。”晏祁颔首,继而对着云珰叮嘱:“照顾好你家小姐。”
……
这间食肆上菜倒也快,晏祁还未见回来,他们点的菜却已上桌。
“姑爷怎的还未回来?”云珰瞧了眼热气腾腾的菜,又往楼梯口望了望。
谢安娘慢条斯理地斟着茶,望了她一眼:“急甚么,这才走了多久!”
“小姐!”云珰脸色起了变化,望向楼梯口的眼神瞪得老大,只见她慌忙中拍到了谢安娘的手背,急着道:“你快看!”
那急躁躁地语气中,不难听出其中夹杂地惊讶与愤恨,简直跟见到仇家似的。
谢安娘斟茶的手被拍歪了一下,好在她手上茶壶提得稳当,这才没让茶水洒出来。
顺着她的视线,往楼梯口望去,眼中呈现出微微讶然,脸上也带了些出来。
那从楼梯口转上来的人,许是耳朵灵光,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们这桌的动静。
“姐姐?”一声压低地惊呼,从谢安娘嘴中溢出。
随即便见她往身旁站着的人靠了靠,那浑身充满戒备的模样,弄得有谁会和她抢人似的。
谢安娘随意将视线挪开,继续往半分满的茶杯中斟着茶,直至七八分满了才摆手,那无关紧要的人,不看也罢!
可她摆明了不与理会的态度,却偏偏有人要送上门来。
“安娘,早便听说你们来了郢都,没想到今儿个能遇上,倒也碰巧了。”范易泽走到她们这桌跟前,拱了拱手,温文尔雅地打着招呼。
这都凑到跟前了,再装作视而不见,便显得尴尬了,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与范易泽除了那只婚约,约莫还是剩些亲情温暖的,于是,谢安娘抬眸笑了笑:“确实凑巧。”
谢宛娘紧了紧手心,一阵锐利地刺疼让她冷静不少,她偷偷觑了眼自家夫君的神色,见他一副故友相逢的正常态度,那种如临大敌的阵势缓了不少。
紧盯着人的目光略有松懈,随即也对着谢安娘摆出笑容:“姐姐,好巧!”
谢安娘见她眉目间似有郁色,连那水灵的眸子都不似以往明澈,整个人活似被打磨过度,失了鲜活生气的棱角不说,这简直都快成了一颗鱼目珠子,再无半点往日里的明珠璀璨,不由暗自心惊。
可这一切也不关她甚么事儿,谢安娘微微垂眸,指腹摩挲着杯底的边圈,在心内哂笑一声。
路是谢宛娘她自己选的,走成怎样她都得认,瞧她这幅模样,似也心甘情愿,不欲多管闲事的谢安娘,便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姐妹陌路,不过如此。
谢宛娘心下懊恼,这郢都城内如此多的食肆,她非得选这家干嘛!
眸光不甚自在的瞥向一遍,一不小心便瞥到了自家夫君攥紧的拳,心下一紧,只觉抽疼得厉害。
好歹是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他的那些小举动哪还忙得过她,明明是这般在意,却要压抑自己,明明高兴能见到谢安娘,却偏偏要装作只是遇见一般故友,这般为谢安娘着想,那可曾有丁点儿想过她?
一瞬间,谢宛娘只觉自己在夫家遭受婆婆诸多刁难时,那足以支撑她低声下气认错的信念顿时垮塌,可下一瞬,随着她呼出心中的那口气,吸进另一口新鲜空气时,她又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是啊,她早就知道,夫君一心一眼只看得到姐姐,嫁给他之前她便知晓的,可她还是卑劣地顶掉姐姐嫁了过去,满心欢喜、斗志昂扬地期盼着他看到她的好,终究是徒劳!
可就算是这样,与谢宛娘来说,也足够了,她已经不再奢求,只要余生能伴他走过,便也是极好的。
这般想着,那股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瞬间又回来了。
扫了眼桌上摆放的碗筷,谢宛娘明媚地笑问着:“怎么只有姐姐与云珰,姐夫呢?”
说来也是好笑,自从姐妹俩各自出嫁后,她竟是连姐夫长甚么模样也不知道。
谢安娘大婚那日,因着婆母的缘故,她不曾回过娘家,便也一直没有机会知晓姐姐嫁了个甚么样的人,这会儿倒也有些好奇。
“一会儿就来。”谢安娘微微皱眉,不明白她问这个为何。
接着便不再接话,显然是没有长谈的意愿。
瞧她这无声的拒绝,范易泽倒也知趣,怎么说也是曾放在心尖上喜欢的姑娘,对她的脾性也了解一二,便温声告辞:“那你们先吃着,我和宛娘尚且有事,就先走了,有缘再聚。”
“也不是甚么急事,就别急着走了!难得遇上,何不叙叙旧?”谢宛娘见不得他这般,满心满眼都是替谢安娘着想,有些魔怔似的拉着要走的人,巧笑着道。
谢安娘见他俩似有争执,兀自抿了口茶,并无意出言劝阻,小两口子的事儿还是小两口子自己解决吧,能还她耳根清净最好!
百无聊赖的瞥了眼楼梯口,谢安娘眼中顿时满溢高兴,忍不住冲着人招了招手。
晏祁信步走到桌前,坐定,将那钱袋塞到谢安娘手中,冲着人露出了一个罕见笑容:“给。”
并不是没有看见桌旁站着的另两人,也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与谢安娘似是熟识,只是此刻他脑子里皆被一件事事情占满,那便是他娘隔着人群,对他做的那个口型。
为何叫他离开?神色间还那么急切?
……
☆、第107章 离开
将钱袋重新收好,谢安娘见他神色间似有困惑,想着许是在外面遇上甚么事儿了。
可瞧了眼还杵在此地的谢宛娘夫妇,碍于这里不是个能说话的好地儿,便暂且压下了心中所想,只动手替他盛了碗汤,递了过去:“这汤挺鲜的,你试试?”
晏祁从沉思中回过神,接了过来,拿着勺尝了一口,入口鲜香,确实不错。
被华丽丽忽视的谢宛娘,不顾范易泽的暗中阻拦,愣是上前两步,动作自然地在那个空置席位坐下。
她打量了眼正在专心喝汤的晏祁,接着便转首朝谢安娘笑了笑,出声清丽地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姐夫吧?”
“嗯。”谢安娘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伸手夹了一筷子蔬菜,往晏祁碗中添去。
晏祁见那瓷白小碗中躺着的那抹油绿,不觉绷直了唇线,抬眸望了眼谢安娘,见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抬了抬筷子,老实将那蔬菜消灭掉了。
至于旁侧歪歪唧唧讲个不停的谢宛娘,根本连个眼神都懒得投去。
捧着碗的云珰,苦于不好出声,只得一个劲儿埋头闷吃,可那双灵活转动的眼珠子,却是一直在默默观察局势。
见晏祁神色淡漠,对那不请自坐的谢宛娘不假辞色,她内心在呐喊狂欢,摇着小旗子为自家姑爷鼓劲儿,直叹干得漂亮!
见桌上没甚么人搭理她,谢安娘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她,谢宛娘也不生气,只是轻笑了一声,惹得谢安娘朝她疑惑望去。
“瞧这模样,姐姐与姐夫当真是恩爱得紧,可真是羡煞他人了。”谢宛娘笑眼弯弯地夸着。
谢安娘顿了顿,不解她为何苦苦纠缠着,都不能好好吃个安生饭了,便搁了筷子,朝人淡笑着,回道:“这事儿也是看缘分,羡慕不来的。”
谢宛娘仿似没听懂她话中深意,只是点了点头:“也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姐姐一向好福气。”
她暗自旁观谢安娘夫妻俩,见两人举止间透着的温情默契,还有神色间自然流露出的亲昵,心中淡淡羡慕之余,也觉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间的那口浊气,缓缓舒出。
瞧这姐夫模样俊朗,真心来论,那是比自家夫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且明眼人一瞧,便能察觉出姐夫对姐姐的细微宠溺,要不然姐姐脸上的笑意,也不会这么明艳动人。
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不那么自责内疚了?
范易泽见这桌上氛围怪异,不由推了推谢宛娘肩膀,以商量地语气温声道:“宛娘,你刚才不是嚷嚷着饿了么?既然这里满了,不若我们去别处。”
谢宛娘微微仰头,望着浑身书卷气的范易泽,见他眸中透着些许无奈,那无奈有多少是因着心上人嫁做他人妇,又有多少是因着自个儿执拗滞留此地?
这般想着,不由朝着人明媚一笑,恍似这会儿察觉到了自己饥肠辘辘的事实,她有气无力道:“是有些饿了呢!”
继而便见她一脸讨巧地望着谢安娘:“姐姐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就坐这桌啊?我与夫君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甚熟悉,在外晃了老半天才找着这么一个地儿呢!”
谢安娘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瞥了眼呆站在那里,脸上略带尴尬的范易泽,再扫了眼周遭几桌用食之人。
许是他们这桌氛围着实古怪,声响不断,过于引人侧目,便连最角落的那几位知礼书生,都隐晦投来好奇的目光,倒也不好再说甚么硬话。
正当谢安娘略感为难之际,晏祁见她吃好了,便也跟着搁下碗筷,抿了口茶,替她回道:“不介意。”
此话一出,谢安娘满是讶异地望向他,便连谢宛娘都怔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从进来开始,便一直漠视她的冷脸姐夫,竟然那么好说话?
很快地,谢宛娘便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只见晏祁起身,拉过旁坐的谢安娘,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还未反应过来的谢宛娘,态度十分客气,语气却稍显冷硬地说道:“我们吃完了,你们慢坐。”
说罢,余光瞥见云珰还在端着碗,满脸可惜地望着一桌未怎么动的菜肴,不禁黑眸微眯,朝她投去淡淡一瞥。
突觉后背一阵冷意的云珰,反射性地抬头,便见自家姑爷深若幽潭的黑眸微眯,直直望向她,立马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跟被惊着的兔子似的,一下子蹿到谢安娘身后。
“告辞。”晏祁朝着一脸呆怔的谢宛娘夫妻俩,略拱了拱手,便牵着谢安娘转身离去。
倒是谢安娘在临走之前,稍微补救了一下这冷场局面,说了两句软和话,只见她对着范易泽道:“还望范大哥一朝中举,金榜题名,告辞!”
说出口的话倒也是真心实意,毕竟她与范易泽那么多年的情分尚在,不是说消就消的,只是瞧着范大哥眼中似有残存情意,虽不确定是否她自作多情了,可以后还是尽可能远着吧!
看不到希望,心中再多期望也是徒劳,久了,自然就淡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两人前来赶考的,这猜也能猜到啊!想这范大哥一心科举,才学不浅,想必会试定是过了,现下是提前来郢都,准备参加开春殿试的吧!
谢安娘三人走了,立马便有小二勤快上前,见这一桌好菜基本未动,倒也见怪不怪,手脚麻利收拾之余,见谢宛娘就那么坐在那里,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换上笑容,积极推荐着店内招牌好菜。
坐在谢宛娘身旁的范易泽,见她反应寥寥,弄得滔滔不绝地小二哥脸上笑意都快支撑不住了,便开口径自点了几样菜。
见小二哥退下了,他脸上温和笑容卸去,揉了揉额头,眼中浮现出疲惫:“你今天是怎么了?”
谢宛娘歪了歪头,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无辜:“易泽哥哥,我在帮你啊!”
那声易泽哥哥叫得他心头一震,自婚后她一直都是称他为夫君,许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他略感无力感地道:“我需要你帮甚么?”
“你明明那么想见她,哪怕能多看上一秒都是好的,既然这样,那我愿意成全夫君的心思,腆着脸留在这里,难道不好么?”谢宛娘几乎是喃喃着出声,若不是他坐得近,怕也听不清她在念叨甚么。
“……”范易泽听罢,眼中满是复杂,顿了顿,道:“以后别这样了。”
曾也懊悔自己稀里糊涂地洞房,结果酒醒后才发现娶错了人,可既然错了,这个责他就会担起。如今见到谢安娘过得安生,还有她避嫌似的态度,他那难以自抑、蠢蠢欲动的心思,不知怎的也就熄了,只盼就此一别,各自安好!
******
坐在赶回承恩公府的马车上,谢安娘微微侧头,偷偷打量着闭目养神的晏祁。
“想说甚么?讲吧!”晏祁忽的睁开眼,将她偷偷摸摸地举动捉了个正着。
顿了顿,谢安娘略显犹疑,却还是一鼓作气地,将压在心间的话问出口:“你就不好奇,我与刚才那两人甚么关系?”
晏祁还以为她要问甚么,见是这个简单的问题,便不甚在乎地道:“不重要,不是么?”
若是重要的人,又怎会是这个疏离的态度。
谢安娘一噎,准备好的一箩筐说辞,尽数无用武之地。
沉默半晌,觉得这事情吧,与其等到晏祁往后从别人那里得知,还不如她亲自说出口,便将自己与谢宛娘、范易泽三人的关系通了一遍。
岂料,她费尽口舌讲了一堆,晏祁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只是十分淡定地扔了句:“我知道。”
末了,可能意识到自己那一句太过精简,又补了一句:“你很好,是他没福气。”
谢安娘:“……”
这是在抨击敌人的同时,顺便夸奖自己?
还有那微微上挑的眉,那眼尾往上微扬的迷人丹凤眼,又是怎么回事?应该是表达愉悦吧!谢安娘心想。
同乘一车的云珰,眨巴眨巴眼,再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多余,她果然就不应该跟过来!
过了好半晌,谢安娘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他一眼,活脱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甚么?索性一次性说了吧!”晏祁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微笑意。
他都这样说了,谢安娘便也开门见山:“你出去寻钱袋时,是遇上甚么事儿了吗?”
“嗯。”晏祁点了点头,也没打算瞒着她,淡定开口:“看到娘了。”
谢安娘先是呆了一下,好半晌才彻底消化了这消息,接着便见她脸上涌现出极大的喜悦,激动之下,甚至还抓上了晏祁的手臂。
只见她杏眸亮晶晶地,仿似见着了熠熠星辰,望着晏祁道:“那娘在哪儿?”
见晏祁眉眼间并无甚喜意,甚至神色间还带着些许沉重,她被兴奋刺激得差点短路的脑袋,也转动起来,提出自己的疑惑:“既然你见到娘了,怎么不把娘带回来?”
顿了顿,晏祁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不方便。”
当时大街上人来人往,且他娘坐在车厢里,前后皆有大批护卫守着,瞧那架势,似是保护,又似是禁锢。
他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母子俩只能隔着人群,遥遥望了一眼。
“还有,娘让我离开。”
离开,离开那里?还是说,离开郢都?
这是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108。来客
谢安娘听了他的话后,眼中若有所思的喃喃着:“离开?”难道是这里不安全?
“别愁眉不展的,都快蹙成小山峰了!”晏祁抚了抚她不自觉紧皱,几乎快挨凑到一起的眉心,安慰着:“最起码,能见到娘一面,看到她过得尚好,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了。”
顿了顿,他语气轻缓地,条理分明地接着道:“至于为何让这么急迫地让我们走,定是有她的用意的!我们先回承恩公府,再做打算吧!”
谢安娘朝着他笑了笑:“也对,待我回府后,再去寻外祖母探明情况。”
“说不定能有好消息呢!”想到外祖家在郢都的势力,谢安娘不由笃定起来,渐渐地,连眉头也舒展开来。
“嗯。”晏祁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担心,有我呢!”
谢安娘盯着他墨黑瞳孔中倒影着的自己,仿佛他的世界只承载着自己,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随之,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也跟着平定下来。
……
也没多久,两人便回到了南园。
谢安娘将桌上摆着的东西,分类规整好,一些买来准备自己用的,便直接吩咐丫鬟摆放好。
至于那些需要送往各房的礼物,则是另外提出来,让丫鬟领了送过去。
将这些琐碎事情忙完,这才有功夫坐下,自己斟了杯水,饮下。
倒是晏祁,自回到南园后,便一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不远处的软塌上,侧坐着身子,眼睛直盯着窗柩外的大树,怔怔出神。
他一心想让谢安娘宽心,劝她不要胡思乱想,实则自己脑袋里,却是一直在高速运转。
回想来到郢都所遇到的一切,回想禹州城中所经历的一切,甚至,连那一直不太记得起来的幼年时光,也不自觉闪现。
他在脑中一遍遍回想,想要从中找出突破口,奈何他的记忆过于杂乱,有些甚至只是他神智不甚清明的琐碎,并无半点意义,可他依旧不放弃。
突地,某些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让他觉得自己似是抓住了甚么。
那份突然冒出来的记忆,仿佛很久以前便存储在他脑海深处,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被遗忘,现下翻出来,倒似生锈的铁般,带着斑斑印记。
强忍住脑仁生生地抽疼,将那几个零星记忆碎片,牢牢识记住,被刻意遗忘的年幼时光,仿佛洪流找到宣泄口,咆哮而出。
沉寂的暗夜中,他依偎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眸中印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燎原火势染红了半边天幕,便是他隔得远了,也能听见那处传来的喧嚣杂乱。
往回退一些,出现了他娘年轻迭丽的脸,她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眼中似有决绝之意,不断抚慰着他,说:晏晏,别怕,娘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铺天盖地地水将他淹没,他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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