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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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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兴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太子要他来接夏嬷嬷,自不愿让旁人知道此事,他当着满院子的人说出实情,一旦有人多嘴,泄露给清宁宫的人,那夏嬷嬷岂不将成为他们重点盘查的目标?可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就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他没回答程管事的问话,冲着一脸错谔的夏嬷嬷继续说道:“独孤娘娘受了惊吓,胎象不稳,太子回宫后知道了,想起嬷嬷精于医术,遂派小的来请嬷嬷立即前去诊治。”
  花匠们听了来兴儿这话,愈发感到好奇,三言两语地纷纷议论起来:“这老婆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是个高人哪。”“她不是个侍弄花草的乡下婆娘嘛,怎么竟连太子都知道她?”“乖乖,给娘娘治病,那得多大的能耐呀!”
  程管事似乎知道夏嬷嬷替景暄接生的事儿,倒不像众人般那样惊诧。他眼见夏嬷嬷听了来兴儿的话后也是茫然不知所措,更加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将来兴儿拉进值房,避开众人耳目,低声喝问道:“小公公你不是在景嫔娘娘处当差吗,怎么独孤娘娘身子不适,太子也派你的差?今儿你拿不出凭据来,休怪老朽得罪,只有将你交给清宁宫的人,查明虚实真假啦。”
  来兴儿没想到事情陡然变得如此糟糕,急得双手在身上一个劲儿摸索,想找出件能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的物件儿来。当他的手伸进腰间的荷包时,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块凉凉的东西,来兴猛地想起:这是芙蓉临别时特意交给他的一块镌有荷花图样的绿玉牌,据芙蓉说,这一两日便会有人持同样的玉牌找到他,两人对示无误后,以后来兴儿打探出的所有消息就由此人向她本人转报,这块绿玉牌也是来兴儿的护身符,如果遇到危险,可随时持玉牌进入清宁宫躲避。来兴儿眼珠儿一转,心想:何不拿这玉牌唬唬这老头儿,料他一个小小的花坊管事,怎见过太子随身的物件儿?他故作惊喜地从荷包中掏出那块绿玉牌,在程管事眼前晃了晃,说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太子殿下赏下的玉牌。若是耽搁了娘娘的病情,只怕你承担不起!”
  程管事久在东宫当差,颇见过些世面,哪会被来兴儿这一套小孩儿把戏轻易唬住,他伸出只手,对来兴儿说道:“小公公既说是太子殿下的信物,且容老朽仔细验看。”
  来兴儿无奈,只得将玉牌交到他手里,心怀忐忑地等着他验看的结果。
  夏嬷嬷见程管事把来兴儿强拉进值房,心里放心不下,正要抬脚跟进去,却见顷刻间程管事已笑呵呵地带着来兴儿走出值房,来到了她的面前,不待她开口发问,便拱手赔礼道:“夏家的,恕老朽眼拙。小公公确是太子差来唤你前去给娘娘瞧病的,既如此,你现在就随他去吧。”
  夏嬷嬷暗自松了口气,她并不急着走,反问道:“我走了,待会儿点名少一人,程管事准备如何向清宁宫交待?”
  程管事向四周瞅了瞅,指着众花匠道:“他们尽可为我作证,是太子唤你前去,难道清宁宫的人还会到太子处找你不成?”
  夏嬷嬷似笑非笑地朝程管事敛衽施了一礼,带着来兴儿走出了花坊。两人经过院门,那站在门口值守的崔九生怕来兴儿向他讨回丝巾,连连挥手示意二人快走。来兴儿也唯恐迎面碰上清宁宫的人,不由分说,背起夏嬷嬷就向凝香轩的方向跑去。
  来兴儿急于赶回凝香轩向太子交差,只顾低着头向前跑,眼见就要到地方,却在一个三叉路口处险些和从另一条路走来的几个人迎头撞上。对方一惊之下,有人喝问道:“什么人,这时还敢在宫中擅自走动?”
  来兴儿踉跄几步,停下脚步,夏嬷嬷顺势从他的背上下了地,两人循声看去,几乎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叫了声“苦”。
  原来,与他俩在路口不期而遇的正是李进忠、张谅一行。出语喝问的乃是大将军张谅。
  来兴儿站着刚要回话,被夏嬷嬷一把拉倒跪在道旁,只听夏嬷嬷将头深埋在胸前,捏着嗓音答道:“主子娘娘身子不爽,急着赶回去侍候。冲撞了大人们,还请恕罪。”
  跟在后面的林树担心张谅故意找这一老一小两个下人的不是,连忙上前用身体将他们隔开,假意训斥来、夏二人道:“走路仔细着些,东宫是任由你们撒野的地儿吗?”
  张谅正在抓人查案的兴头上,本想叫随从的禁军将两人立即扣下查究一番,听林树指桑骂槐的这么一说,反而不好发作了,他狠狠瞪了林树一眼,没再理会来、夏二人,紧走几步,跟上李进忠继续向前走去。
  林树见张谅没有为难二人,边转身向前走,边随口问道:“你们是哪位娘娘跟前的?”
  “凝香轩独孤娘娘跟前的。”来兴儿葡伏着答道,他暗自庆幸刚刚从身边走过的李进忠没有认出自己。
  “哦?既是凝香轩的,与我们便是同路,站起来一道儿走吧。”
  来兴儿和夏嬷嬷对视一眼,只得爬起身跟在林树身后。不多时一行人已来到凝香轩门前。来兴儿一眼瞅见凝香轩的领班宦者朱双儿正站在门洞里向门外张望,料想是在等自己,碍于前面有李进忠、张谅等人,不便开口打招呼,只举起手冲他挥了挥。


第九章 欲擒故纵(三)
  朱双儿确是奉太子之命在门口迎候来兴儿和夏嬷嬷的,令他想不到的是,来兴儿竟然随同李进忠一起回来了。他哪里了解来兴儿的心思,躬身向李进忠、张谅、林树等人行过礼后,便冲着来兴儿说道:“太子爷正在堂中等你的消息,你赶紧进去吧。”
  朱双儿这么一说,走在前面的李进忠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来兴儿反应也算迅速,朱双儿话音刚落,他便答应一声,拉着夏嬷嬷,侧身从众人面前抢过,匆匆地向正堂跑去。
  李进忠只觉这从身前掠过的一老一少两个身影都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是谁,便问朱双儿道:“他们是什么人,竟劳烦太子殿下久等?”
  朱双儿一笑答道:“回大人话,跑在前面的是来兴儿,原在景娘娘处当差,今儿刚和小的对换了差事,来凝香轩侍候;跟在他身后的老婆婆小的从未见过。”
  李进忠闻言,心中暗吃一惊:半年前他奉皇后之命亲自选来的这个野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混到太子跟前当差了!嗯,这小子个头窜起来不少,难怪刚才在路口打了个照面,自己竟没认出他来!那个老婆子的背影更为熟悉,她是谁呢?当着张谅、林树的面,李进忠不便继续问下去,遂对朱双儿说道:“你进去通禀一声,本监和张大将军、林大人有要事求见太子。”
  朱双儿嘴里答应着,脚下却纹丝没动。张谅见状,上前一把揪住朱双儿的前襟,几乎将他提了起来,厉声训道:“李大人的话没听到吗?误了正事,本将军宰了你!”
  朱双儿吓得浑身哆嗦,颤声说道:“太子爷吩咐,除来兴儿和随他同来之人,任何人不经传唤,不得靠近正堂,小的怎敢擅进?”
  李进忠眼光一闪,未做任何表示。站在他身后的林树却看不下去了,他冲上前奋力把张谅和朱双儿拉开,将朱双儿挡在身后,高声冲张谅喊道:“大将军请自重,这儿是东宫内苑,不是你逞强施威的所在!”
  张谅方才在路口已忍了林树一回,这时见他竟敢公然对自己动手动脚,顿时发作起来,抬起一脚,将林树踢出两丈开外,趴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李进忠虽然很瞧不上林树身上那股读书人的狂劲儿,也想借张谅之手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可万想不到张谅说打就打,竟在东宫嫔妃的宫苑内动起手来。他连忙命令张谅的两名亲兵拉住张谅,自己亲自走到林树跟前,弯下腰关切地问道:“林大人,伤着了没有?”
  林树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两眼怒视张谅,一言不发。李进忠见他身无大碍,回头埋怨张谅道:“大将军,林大人是朝廷四品命官,这儿又是东宫内苑,你怎么说打就打?太子要是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本宫已经看到了,朱双儿,去扶起林大人。”太子不知何时已从堂中走了出来,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张谅,“你好利落的身手啊,既然身在行伍,见了本帅为何不拜?”
  张谅见了太子本人,不由得有些气短,硬着头皮上前叉手施礼道:“末将左监门大将军张谅参见元帅。”
  太子知他是皇后的亲兄弟,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睬他,径自问李进忠道:“大人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李进忠见太子摆出天下兵马元帅的架势,生怕他一怒之下,行军法处置张谅,赶忙陪笑答道:“张大将军捉到了一名逆案的嫌犯,特地前来向太子殿下禀告。”
  “既是如此,李大人该带张大将军进宫面圣才是,怎么跑到这里施展拳脚来了?”
  李进忠听太子出语不善,竟有将自己一并怪罪的意思,再也站不住,“扑通”跪倒在地,谢罪道:“都是老仆约束不力,请太子殿下责罚。”
  太子伸手扶起李进忠,又鄙视地看了张谅一眼:“本帅念你协助李大人查案,有差事在身,暂不行军法。你是监门将军,自己站到门外去守着,不经传唤,不得入内。”说着,挥手示意李、林二人随他进殿。
  林树哪肯就此罢休,站在院中高声叫道:“请太子殿下治张谅大不敬之罪。”
  太子厌烦地冲他一甩手:“你同他一起到门外候着,若是闲着无事,可以顺便讲讲《论语》给他听。”林树脸涨得通红,却也没敢再坚持下去,在朱双儿的搀扶下,悻悻地向院门走去。他和张谅分站在院门两侧,两人怒目相向,好似一文一武两尊门神。
  李进忠随太子走进凝香轩正堂,并不见来兴儿和那老婆子在内,只有两个小宫女站在殿内侍候,他正暗自纳闷儿,太子已居中坐下,向他问道:“李大人,说说吧,张谅抓到的是什么人?”
  李进忠遂把张谅抓捕何绍生的经过以及何绍生的供述向太子作了报告。太子听得很仔细,待他说完,沉吟着问道:“李大人,你对此事有什么章程没有?”
  李进忠试探着答道:“按照张大将军的说法,联系赵慕义、汪氏两人的供词,目前提供毒药者、主使者、投毒者都已归案,如查证确属无误,案情已是真相大白。明日老臣将与张大将军联名具折,将此事回奏皇上、娘娘。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手指李进忠道:“惊天逆案,不出两天告破,李大人堪称神人呐!”
  李进忠听他语带调侃之意,拱手正色说道:“兹事体大,老臣不敢擅决,只能据实以报,有何不妥,请太子明示。”
  太子没有正面回应,只喃喃说了句:“不知东宫何时能够恢复安宁?”便转移话题,问李进忠道:“林树怎么也搅进来了?”
  这是个敏感话题,事关东宫体面和太子尊严,李进忠不愿说得很明白,遂含混答道:“林大人不知有查看东宫的谕旨,与张大将军发生了点误会。”
  太子点点头,重重打了个呵欠,说道:“本宫着实是乏了。林树身为东宫左庶子,着他配合李大人查案,倒比尚敬更合适些,李大人,你说呢?”
  太子分明不赞成立即将抓捕何绍生之事上报皇帝皇后,却又不明说,反而派了个刺儿头到自己身边,李进忠心中颇为不悦:他本为向太子示好而来,太子却依旧对他不冷不热,这令他十分失望。见太子已下了逐客令,李进忠想起被太子发落在门口站岗的张、林二人,遂躬身道:“太子操劳国事,千万保重贵体。老臣和张、林两位大人就此告辞。”
  太子微闭着双眼,说道:“李大人自己也珍重些。他二人年轻力壮,就叫他们站上一夜吧。”


第九章 欲擒故纵(四)
  待李进忠退出后,太子霍地站起身,从后门出了正堂,闪身走进正堂旁的一间耳房中。房中坐着的来兴儿和夏嬷嬷见太子进来,立即站了起来。太子吩咐来兴儿道:“你到门外守着,任何人不准靠近。”
  来兴儿本想主动将自己接夏嬷嬷的经过禀报给太子,以领受责罚,见太子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得退出房外,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太子和夏嬷嬷一前一后从房中走了出来。来兴儿一眼瞅见夏嬷嬷眼圈通红,边走边用手搌着眼角,似乎刚刚哭过的样子。太子对来兴儿道:“你们随我到寝房瞧瞧娘娘去。”
  婉容晌午见到太子,心神安稳了许多,回到寝房倚着靠枕竟睡着了。一觉醒来,正要打发樱儿去请太子,却见太子带着来兴儿和一个陌生的老婆子已走进了寝殿。
  太子指着夏嬷嬷向婉容介绍道:“夏嬷嬷是本宫母妃身边的故人,前些时多亏了她,景嫔母女才得以平安无事。如今宫中不太平,本宫请她到你身边照料汤药,有她在你身边,本宫就放心了。”
  婉容曾听人说起过有位医术高明的老妪替景暄接生的事儿,不料却是眼前这个一身粗布衣衫,土头土脑的老婆子,心里有些信她不过,遂笑着说道:“今儿小家伙在肚里着实的不老实,正寻思着叫太医来瞧瞧呢。有嬷嬷在,就不必请太医了。”说着,走到案边坐下,伸出右手平放在案上,目视夏嬷嬷,含笑不语。
  夏嬷嬷却站着没动,面向太子说道:“老身方才进殿时已瞧过了。恭喜太子,娘娘怀的是孪生胎,动静自然要大些。”
  她这么一说,太子固然喜出望外,婉容却瞪大了眼睛质疑道:“年前才请太医把过脉,只说是个男胎,身量长大些,并不曾说是双生呀,嬷嬷莫不是瞧差了吧?”
  夏嬷嬷走到婉容面前,说声:“娘娘莫慌”,竟猫下腰,伸出双手在婉容肚腹上探摸起来。婉容羞得满面通红,待要出言喝止,夏嬷嬷却开口问道:“娘娘,胎动可是通常发生在前夜和清晨,前夜轻些短些,清晨重些长些?”
  婉容想了想,点点头。
  夏嬷嬷收手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娘娘这一胎不仅是孪生,而且是花生。”
  婉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更是激动地三两步跨上前,扶住婉容,抬头盯着夏嬷嬷问道:“嬷嬷,你说的当真?”
  夏嬷嬷略带矜持地答道:“老身何曾欺瞒过太子。”她提起鼻子嗅了嗅,转过脸问侍立在一旁的樱儿:“寝房内天天都熏着香吗?”
  “我们娘娘素不喜烈香,只在每晚临睡前熏些花香安神。”
  “这就是了,”夏嬷嬷像是发现了什么,“娘娘嗅着花香可以安眠,腹中的胎儿却会受到刺激,请娘娘移往别处歇息几日,试试有何不同。”
  不等婉容开口,太子已吩咐道:“挑洁净敞亮的厢房收拾出一间,供娘娘安寝。”
  夏嬷嬷又道:“瞧娘娘如今身量,不出二月就将临盆,平日里要多动少思,更受不得任何惊扰。如不嫌弃,就将老身安置在娘娘寝房之侧,以备不时之需。”
  太子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烦劳嬷嬷了。”他冲着来兴儿道:“你以后一切以嬷嬷之命是从,她若有个闪失,你仔细着些。自今日起,来兴儿晋九品内给使,到凝香轩当差,明日知会内坊造册。”
  来兴儿连忙跪下叩头谢恩称是。
  婉容虽不喜他来此当差,但太子话已出口,无可挽回,便道:“嬷嬷和兴儿俱是景姐姐正用得的人,既承太子关照,调来凝香轩,本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嬷嬷上年纪的人,须得有兴儿这样伶俐的人在跟前专一侍奉,双儿走后,王保儿,你要多担待些。”
  她这番话,来兴儿听了倒没什么,夏嬷嬷听了,不禁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当晚,来兴儿随夏嬷嬷分别被安置在相邻的两间耳房中住下。待到夜深人静,来兴儿躺在床上,回想起在花坊,胡须花白的程管事审视绿玉牌时脸上露出的诡异表情以及对自己态度的突然转变,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位程管事既识得绿玉牌,莫非他也是皇后安排在东宫的眼线?如果真是如此,芙蓉此时定已获悉太子派自己接夏嬷嬷来凝香轩之事,这么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一旦夏嬷嬷真参与了宫中逆案,非但自己知情不报,性命难保,即连太子只怕也会身陷其中,难以自拔。
  来兴儿年纪虽小,但天资聪颖,早就瞧出太子突然调夏嬷嬷来凝香轩,其中必有缘由,令他特别感到无所适从的是,自己刚刚从芙蓉那里领受了不可告人的使命,又偏偏在此时被太子委以重任,卷入到这个漩涡之中。无论哪一方得知了他的一切,他都难以活命。
  来兴儿自进宫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即使是半年前他被关进察事厅监室的那些日子,也从未向现在这样害怕过。
  张谅被太子罚在凝香轩门前站了一夜,虽有亲兵们送来棉衣和酒肉,不曾冻着饿着,但胸中终究是憋着口恶气。次日清晨一得到内侍传来太子的赦令,他也不入内面见太子谢恩,便直奔太子内坊去找李进忠。
  李进忠昨儿在太子那儿碰了个软钉子,又意外地见到来兴儿,深感这趟差事的棘手,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他才从床上起身,蔌洗已毕,便看到张谅怒气冲冲而来,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亲手为张谅沏上杯茶,陪着笑说道:“大将军保重贵体,不妨先去补个觉,过了晌午再谈差使也不迟啊。”
  张谅冲李进忠一抱拳,开门见山地说道:“事情既已向太子禀报过了,这会儿就请大人和末将联名具折上奏。”
  李进忠呵呵干笑两声,劝解道:“大将军放心,奏折本监定会与你联署的。只是内苑清查的结果还不明了,不如等芙蓉司正那边有了消息,再一同奏报,更妥帖些。”
  张谅大声吩咐随他而来的亲兵道:“去两个人,把芙蓉请来。”
  两名亲兵答应一声去了。
  李进忠皱皱眉头,却未加阻拦。张谅现在急着要奏报皇帝、皇后,其目的就不只是邀功了,更有使皇帝皇后相信,东宫确藏有嫌犯的意思在其中。看来,这一夜站下来,他对太子已怀有怨恨,要动手报复了。其实,将抓到何绍生的消息向皇帝皇后及时奏报,李进忠也是赞成的,只是昨日太子对此事的态度令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不敢贸然行事。芙蓉一向是皇后身边的智囊,其对皇后的影响力甚至超过张谅,莫如先看看她对此事的态度,再做决定。
  这样想着,李进忠心里拿定了主意。他拉张谅坐下,恭维道:“大将军如此勤于王事,让人好生佩服。等这件差使结束了,本监要好好和大将军亲近亲近才是。”
  张谅见李进忠一味地笑脸相向,也不好一直端着架子,二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起来。
  不多时,芙蓉随着张谅的两名亲兵来了。然而,令李进忠和张谅没有想到的是,芙蓉带来了一个令他们大吃一惊的消息:“何绍生是受人指使故意出来顶罪的。”张谅听了,禁不住“噌”地跳起来,厉声质问道:“抓捕何绍生时是人赃俱获,他本人也已招供,你凭什么说他是替别人顶罪的?”
  芙蓉不慌不忙地答道:“大将军莫急,小女子断不会无凭无据的妄言:昨日得知大将军抓获何绍生后,我便挨个讯问了绮华台的宫女、宦者,他们都说汪氏身子一向康健,近几个月从未传唤过药藏局的掌医,此是其一;其二,昨晚我派人将何绍生的家人尽数拘来传讯,据他妻子供说,前日何绍生临入东宫当值前,曾交给她一张一千贯的柜坊银票,并再三叮嘱她以后要照顾好儿女,何绍生一个八品掌医,每月俸禄不过一二百钱,哪儿会有这么大一笔钱留给妻儿;更为重要的是,我手下的人发现东宫内已经有人坐不住,开始露出马脚了。”说到这儿,她戛然止住,在张谅身旁坐下,神态悠闲地品起茶来。
  张谅仍心有不甘地辩道:“你说的虽有些道理,但总抵不过何绍生的供述和从他那儿查获的砒霜来得直接、明白,除非你立马找出唆使何绍生冒顶罪名的那个人,否则,本将军断难相信你说的这一切。”
  芙蓉放下茶碗,盯着李进忠问道:“小女子想听听李大人的高见?”
  李进忠模棱两可地答道:“俗语讲:捉贼拿脏。大将军人赃俱获,他对芙蓉司正所说的这些有所质疑自有他的道理。而司正经讯问绮华台宫人和何绍生家人发现的这些疑点,也确实令人费解。本监方才听了夫人之言,心中骇然不已:如果何绍生真是受人指使故意卖个破绽以冒顶罪名,那么此案岂不正如皇后娘娘所说的那样另有幕后主使之人?夫人既已掌握了新的线索,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芙蓉暗啐了声:老孤狸。她有意避开李张二人关心的焦点,直截了当地说道:“小女子受大将军传召而来,正为与两位大人会商案情。无论两位大人有何疑惑,芙蓉只有一个请求:暂不要将抓获何绍生之事奏报上去,假以时日,芙蓉定会给两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张谅冷笑一声道:“敢情你一个人便能把这趟差使办下来!我俩难道整日坐在这里喝茶聊天不成?”他经常出入清宁宫,知道芙蓉替姐姐掌握着上百个遍布宫中各处的眼线,东宫之中姐姐的眼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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