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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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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真他妈的晦气,老子不过是想去瞧瞧皇上新选的宫人都长得什么模样,偏偏就叫大将军撞上,罚我来打扫一天的茅房。想当初老子在监门军李大人麾下,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抱怨道。
  “老黄,你暂且消消气。”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劝道,“我听说前几日在延英殿中当着皇上的面儿,吴大将军和晋国公差点儿没打起来,你这监门军出身的如今在吴大将军手下当差,还不得多加几分小心才是。好在快要初更了,大将军巡过夜后倘若无事,咱们便可回营歇息去了。”
  来兴儿心中暗笑那老黄色胆包天,居然敢擅自溜到后宫去窥视皇帝新选的宫人。他正要出门离开,又听那老黄忿忿然地说道:“不就仗着是皇上的亲娘舅才做得这大将军嘛,论起功劳来,他只怕比俺老黄还不如呢。说俺想什么秽乱后宫,先帝爷的中宫娘娘就死在俺的手上,俺连娘娘都见过,谁稀罕瞧那几个黄毛丫头!”
  来兴儿不由得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得了吧,老黄,你都落到扫茅房的地步了,还吹什么牛?宫中都传说张皇后是先帝临驾崩前一杯毒酒赐死的,怎么会死在你的手上?”那人说着,发出一串怪怪的笑声。
  “你个腌杂老头儿懂得什么!依先帝爷的禀性,怎会舍得赐死皇后娘娘?你若不信我的话,等会儿敢不敢跟着我去走上一趟,我自会让你心服口服。”老黄显然是个争强好胜的主儿,受不得被别人打趣。
  “好,好,好,我信还不成?”那人憋着笑说道,“天都快黑透了,莫非你白天没看着,晚上想拉着我一起再去瞧瞧那些新入宫的美人?”
  “呸。”老黄啐了一声,骂道,“老子要不是有这么点儿癖好,怎会落到要挨你奚落的境地?只怕你如今见到老子,屁都得夹在腚里呢。”


第二十章 隔墙有耳(二)
  来兴儿隔着垛墙早已听出那老黄话里有话,他分明对张皇后之死知之甚详,说不定也知道张皇后的尸身埋于何处。想到这儿,来兴儿喝斥一声:“大胆!什么人在此胡言乱语?”说罢,转身绕过垛墙,来到了两人面前。
  垛墙外的两名禁军士卒初闻茅房中竟然有人,不禁大吃一惊,及至看清从垛墙里走出来的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宦者,才略微放下心来。其中一人粗声对来兴儿吆喝道:“喂,你这茅房钻出来的小厮,躲在墙后偷听人说话也还罢了,竟敢对军爷出言不逊,你是活够了吗?”
  来兴儿见说话的人身材魁梧,听声音仿佛就是那位老黄,遂厉声反问道:“我看是你活够了吧,私闯后宫禁地不说,竟敢妄言夸功,对国舅爷心怀怨恨,难道不怕我把你方才所说的话报与吴大将军吗?”
  老黄身旁的老军卒见来兴儿人虽小,说话的口气却不小,赶忙满脸堆笑地冲来兴儿解释道:“小公公莫动怒,他就这么一个浑人,您千万别跟他认真计较。请问小公公在哪儿当差,我怎么瞅着如此面熟呢?”
  来兴儿有意唬他二人一下,好从那老黄嘴里套问出张皇后的埋身之所,便拉长语调答道:“我乃延英殿掌书来兴儿,方才送柳毅大人和韦敞大人回翰林院,碰巧路过此处,无意中竟听到如此大胆的狂悖之语。尔等身为禁军,对先帝和故皇后颇有不敬,心存诋毁,可知这是死罪,你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老军卒恍然道:“我说呢,原来是皇上跟前侍候的来公公啊,怪道生得这般俊秀,人品如此出众。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们这次,小老儿给您赔不是啦。”说着,就要朝来兴儿下跪嗑头,被来兴儿一把扯住了。
  那老黄倒像是见过些世面的,没有被来兴儿的三言两语吓住,反而梗着脖子争辩道:“你纵是有头脸儿的宦者,也不能平白冤枉人哪。我所说的都是实情,不信,你去问问晋国公李大人就是。”
  来兴儿将老军卒扶在一旁站稳,冲老黄冷笑一声,质问道:“既然不知好歹,那么我且问你:张皇后是怎么死的?”
  “人人都知道,她意图对当今皇上不利,被李进忠大人奉先爷旨意处死的呀。”老黄理直气壮地答道。
  “于何处处死?尸身又埋于何处?”来兴儿不待他缓过气,紧接着逼问道。
  老黄果真是久在禁军,见多识广,听来兴儿有此一问,警觉地反问道:“你问这作甚?”
  “你可能不知道吧,晋国公是我的师叔。”来兴儿故意夸耀地说道,“我曾听他老人家说起过当时的情形,你今天若是答不上来,或者说得与他老人家说的不符,我看你还不认这大不敬和妄言之罪!”
  老黄听说来兴儿竟和李进忠有这层私人关系,眼里顿时放出光,语调也缓和了下来:“李大人说的只怕不如小人这样详细。那日在先帝爷所居长生殿外,李大人本是命谢良辰大人办这项差事的,后来不知为什么谢大人竟不肯奉命,因此才将此事派给了小人的上司秦校尉……”
  “少啰嗦,捡紧要的说。”来兴儿生恐在此耽搁的时间长了,万一被巡夜的吴弼撞上,对这两人不利,故而催促道。
  “是,是。”老黄显然对李进忠的这位师侄颇为忌惮,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继续讲道,“秦校尉带着包括小人在内的四名军士闯进长生殿,欲强行将张皇后带出,那张皇后不肯就范,我等也心存畏惧,不敢用强,秦校尉跪着向躺在龙床上的先帝请旨,先帝只闭目不言。后来还是小人向秦校尉说道:‘皇上既不说话,便是答应了。’秦校尉这才下令硬是将张皇后从龙床边拖了出去。”
  “长生殿东面不远有一处珠镜殿,里面并无嫔妃居住,我们带着张皇后来到珠镜殿内,秦校尉将已准备好的一条白绫双手捧给皇后,然后领着我们退到了殿外,静候皇后自裁。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我们入殿准备为张皇后收尸,可却发现张皇后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望着悬在头顶的三尺白绫发呆,迟迟不愿自裁。于是秦校尉率我等四人跪于皇后面前,一再恳请娘娘莫要为难我等,早些上路才是。张皇后嘴里只喃喃地说道:‘再等等,我兄弟带兵就要到了,本宫就要做皇帝了……’并没有要死的意思。
  无奈之下,秦校尉命我们上前成全张皇后这最后一回,可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啊,我们四人中无一人敢走过去靠近她。秦校尉便冲我喊道:‘老黄,你最是胆大,他们仨儿不敢,你便与我一起作吧。事后我在李大人面前保举你当个校尉。’就这样,我把牙关一咬,上前死命地抱住张皇后,秦校尉将白绫套在她的脖颈上,狠狠向后一扯,片刻之后,我就觉得皇后娘娘的身子在我怀里瘫软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听老黄絮絮叨叨地述说着宫难那天最惊心动魄的一幕,来兴儿身上忽然泛起了阵阵寒意。
  “确认张皇后已经咽了气,秦校尉和我一下子瘫倒在地,半天动弹不得。乖乖,当朝的皇后娘娘就这样死在了我二人的手里!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句:‘娘娘的尸首怎么办?’包括秦校尉在内,我们五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后来,秦校尉对我们四个说:‘你们守在这儿,我去向李大人报告,听他有何吩咐。’他一走,我们四个立马就逃出了殿,人人都害怕面对皇后娘娘的尸身。”说到这儿,老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向四下张望着,似乎害怕张皇后的魂灵就在周围游荡。
  来兴儿和那老军卒俱是面色惨白,唬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秦校尉回来说找不见李大人,我们几个一合计,暂且在宫内找了个地儿,把张皇后草草掩埋了起来。”老黄的话戛然打住,让来兴儿始料不及。


第二十章 隔墙有耳(三)
  “大将军。”
  来兴儿随着声音转过身,只见一身软甲的吴弼正手按佩剑站在自己身后。
  “小兄弟,大晚上不在宿处歇息,跑到这里干什么?”吴弼也认出了来兴儿,脸上带着笑问道。
  “见过大将军。”来兴儿躬身施礼道,“小的送栁、韦两位回翰林院,一时内急,所以来此。”
  “唔,”吴弼漫应了一声,指着老黄向那老军卒问道,“他干活可还卖力气,没有偷奸使滑吧?”
  老军卒诚惶诚恐地答道:“回大将军的话,黄某辰末时分被大将军罚来清扫茅厕,其间除吃饭外,一直未曾歇息,舍得下力气,是个干活的人。”
  吴弼板起脸又问老黄道:“你本应做校尉的人,被本将军罚来做粗活,定是心有不服吧?”
  老黄不安地瞟了来兴儿一眼,见来兴儿意态悠闲地在旁边站着,眼睛盯着远处不知什么地方,浑似没有听见吴弼的问话,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小的犯了错,自然该罚。小的已知错悔改,望大将军宽恕则个。”
  “时辰不早了,可以回去歇着啦。”吴弼点点头,冲那老军卒吩咐道,随即用手点着老黄命令道,“你,跟我回营帐,有话问你?”
  他返身走出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来兴儿说道:“小兄弟如果没别的事,不妨随老夫回营帐一叙。”
  本来老黄正要说到张皇后埋身的地点,却被突然而至的吴弼打断,来兴儿正寻思着另找时机找老黄打听,听吴弼主动相邀,恰合心意,遂满口应承了下来。
  尽管与吴弼每日里都会碰面,可来兴儿还是第一次到他居住的营帐中来。这座扎在宫内的营帐大小只有景云丛河中帅府的不到一半,里面除了一架金漆楠木的屏风外,几乎没有一件可以称得上奢华的陈设,吴弼带着来兴儿和老黄入得帐来,向随侍的亲兵吩咐道:“把饭食端上来吧。”
  两名亲兵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托盘走进帐中,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摆到矮几上。来兴儿定睛看去,只见当中是一盆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粟米粥,盆子周围转圈摆着六个素菜,其中并无半点儿荤腥,忍不住叹道:“想不到大将军的饮食这么简单!”
  吴弼呵呵笑着,边招呼来兴儿二人自己动手盛粥吃饭,边说道:“老夫一惯食素,小兄弟到了我这里,只好受些委屈了。”
  老黄显然没想到刚刚受罚之后就会有这种待遇,手脚拿捏着站在帐口一步也不敢往里迈,吴弼见他如此拘紧,知他在自己面前是无论如何吃不好这顿饭的,便命一名亲兵为他盛了一大碗粥,夹了些菜,吩咐他道:“你自个端着饭到帐外吃吧,吃完了再进来回话。”
  老黄如蒙大赦般冲吴弼行了个军礼,捧着那名亲兵递过来的碗,乐呵呵地跑出了营帐。
  吴弼端起碗,稀稀溜溜啜了一阵子粥,又夹起一片春笋放进嘴里嚼着,这才开口问来兴儿道:“小兄弟净身入宫几年了,是哪里人氏?”
  他身份贵重,又是长者,来兴儿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只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冷不丁听吴弼问他话,连忙放下碗,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回道:“小的是京兆人氏,十岁入宫在闲厩院当差,算起来已有五年了。”
  吴弼招手示意来兴儿坐下,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我虽身份有别,但同样是为皇上办差,无须这样讲究规矩。我曾听谢大人说起,你与那张氏跟前的芙蓉熟识,不知是否当真?”
  来兴儿才坐下,陡然间听此一问,下意识地又站了起来,正色答道:“是的,其中缘由,皇上和李大人、谢大人都是知道的,小的不敢隐瞒。”
  吴弼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你别多心。昨日老夫得到消息,有人在长安城内见到一女道士,长得与芙蓉颇为相似。老夫怀疑芙蓉未死,她在京城出现,老夫担心对皇上不利,因你与她相识,故有此一问。你且想想,她过去与哪座道观相熟,或者与哪些出家人有过来往?”
  来兴儿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摇摇头,答道:“小的两年前与她只在宫内见过几面,且当时并没有宫外的陌生人在场,大将军问的,小的实在是不知。小的听说那日,除了张谅大将军一人外,皇后一党尽皆被李大人捕获,怎么竟还有人逃脱?”他面对着吴弼说起芙蓉,心里着实的不踏实,所以试探着问道。
  “是这样的,芙蓉那日不在张氏身边,事后,军士们发现清宁宫内有一具被毁了容的女尸,体貌特征与芙蓉相符,据此断定芙蓉已死。”吴弼似乎没有在意来兴儿为何会多此一问,随口向他解释道,“小兄弟,我瞧你颇受皇上器重,延英殿又是皇上常来之地,往后可要多加留神才是,别被芙蓉派在宫中的眼线钻了空子,做出什么来。”
  “有大将军亲率禁军驻扎在这儿,谅他们也不敢来这儿造次。”来兴儿不时失机地恭维吴弼道。
  吴弼听了,皱了皱眉,转瞬间换过一副笑容,指着面前的饭菜说道:“只顾说话,饭菜都要凉了。小兄弟,来,多吃一些。”
  说话间两人吃喝已毕,吴弼吩咐亲兵道:“去瞧瞧那黄某人在帐外吃完了没有?”
  亲兵笑着回道:“他早就吃完了,正站在帐门外候着大将军叫他呢。”
  来兴儿想趁着老黄未入帐前,向他问明张皇后的埋身之地,借机向吴弼告辞道:“承蒙大将军款待,小的感激不尽。大将军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小的这就回去了。”
  “小兄弟莫急,且再多留一刻,老夫还有事要劳烦于你。”吴弼摆手止住来兴儿,命亲兵到帐外把老黄叫进来问话。
  老黄再入得帐中,依旧带着几分不自在,冲吴弼行过礼后,低头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吴弼见他如此,冷笑一声,径直问道:“若不是今日撞上,本将军尚不知道这百十来号禁军中还藏着你这么位大功臣。先帝爷临驾崩前,张氏可是死在你的手上?”


第二十章 隔墙有耳(四)
  老黄只道是来兴儿向吴弼说了什么,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迭声求饶道:“小的以后再不敢胡说八道、胡作非为了,求大将军饶过小的。”
  吴弼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断喝道:“你站起来!老夫麾下从不出这等怂包货色。不就是调戏过个宫女嘛,李进忠能饶过你,老夫就不能吗?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回话,本本分分地当差,不出一年,老夫保你仍做得个禁军校尉。”
  老黄期期艾艾地站起身,瞅瞅来兴儿,又看看吴弼,壮起胆子说道:“大将军圣明,不出一日已将小的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大将军有什么话尽管问,小的若说半句谎话,还叫小的去打扫茅厕就是。”
  吴弼和来兴儿都被他逗得一乐,吴弼笑着骂道:“瞧你生得五大三粗的,却是个二皮脸,才吓得半死,两句好话一填塞,转眼间又油嘴滑舌起来。我且问你,那张氏死后,你们将她埋于何处?”
  来兴儿站在一旁,听到吴弼问出这句话来,胸口抑制不住地呯呯直跳,两眼直盯在老黄的脸上,等着他的回答。
  老黄此时却吞吞吐吐起来,两只眼珠嘀溜溜地直转,迟疑着不肯开口。
  吴弼不耐烦地一拍面前的几案,训斥道:“一个罪妇埋在哪儿,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忘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吗!”
  老黄哭丧着脸,哀求吴弼道:“小的说出来,大将军千万莫要怪罪才是。”
  吴弼瞪大了双眼,逼问道:“难道你们把她埋在了宫里?”
  老黄无力地点点头,答道:“那个地方就在大明宫东侧的夹城内龙首渠边的一块大青石下。大将军,小的们这样做实出无奈啊,恳请大将军放小的们一条生路。”
  吴弼听罢,默然无语,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微微叹息一声,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们。她虽是带罪受戮,但能否拊入先帝陵寝,当时朝廷尚无定论,就近埋于宫墙之内,倒不失为权宜之计。只是主使你们这样去做的那人心中,必定对张氏心存感念,你既不愿说出他的姓名,老夫暂不逼迫于你,但要你务必做到自今日起,无论何人向你打听张氏埋在何处,你都要尽早报与老夫那人是谁,你能做到吗?”
  老黄忙不迭地应道:“能做到,能做到。大将军宽宏大量,小的愿誓死效命于大将军麾下。”
  来兴儿一咂舌,暗自侥幸没有直接向老黄打听张皇后的埋尸之地,否则势必招来吴弼的怀疑与追查。他之所以答应帮芙蓉这个忙,除了对芙蓉当初有意放自己一马怀有感激之情外,多多少少是迫于无奈,如果因此重被视作芙蓉派至大明宫中的眼线,岂不是奇冤一件!他兀自胡思乱想着,吴弼已打发老黄退下,自言自语道:“果然是在宫中,倒省了老夫许多气力,小兄弟也可省去些脚程。”
  来兴儿听得糊涂,问道:“大将军留小的在此,不知有何差遣?”
  吴弼此时才挑明邀来兴儿至营帐叙话的真实意图:“芙蓉现身京城,必有所图谋,适值皇上清理宫务,宫中新人进,旧人出,极易给张氏残党造成作乱之机。老夫职在宿卫,不能不有所防备。然目下形势,我在明,彼在暗,单凭蛛丝马迹短期内很难查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宫中尚有多少他们布下的暗线,因此老夫欲施以诱蛇出洞之计,设法引他们自行现身,届时再顺藤摸瓜,将其一网打尽,彻底消除这肘腋之患。
  不瞒小兄弟你说,事先老夫对你的出身、来历均作过一番了解,你曾数度有功于皇上,皇上也对你青眼有加,此为其一;你身居延英重地,又与芙蓉有旧,是芙蓉极欲引为援手的人选,此为其二;你虽净身入宫办差已有五年,但进入大明宫的时日尚短,对宫中旧有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此为其三。由此三点,老夫欲择你作为那诱蛇出洞之饵料,不知小兄弟情愿否?”
  来兴儿听得既紧张又害怕,其中还掺杂着些好奇,吴弼见他两手紧攥,脸色通红,仿佛没听到自己的问话,以为他一个半大孩子心中恐慌,遂笑着抚慰道:“其实此事很简单,大可不必担忧,你只须明日傍晚携带些香烛纸钱,到老黄所说的张氏埋身之地祭扫一番即可。”
  来兴儿警醒过来,匆忙间竟抱拳冲吴弼答道:“小的曾蒙太子,不,皇上不杀之恩,情愿为皇上效力!”
  吴弼意外地上下端详他两眼,夸赞道:“小兄弟虽为宦者,行起军礼来,倒也有模有样。等此番立下功来,老夫向皇上讨了你来做个监军小使,怎样?”
  来兴儿觉察到行错了礼,不好意思地松开握在一起的两手,向吴弼赔礼道:“小的失态,让大将军见笑了。小的尚有一事不明,望大将军开示:为何要小的去祭拜张氏?”
  “张氏尸骨尚在宫中,芙蓉怎会置之不理?”吴弼不答反问道,“明日是新选宫人入宫后初次晋见两位贵妃、议定品级的日子,旁人不会注意到你,作为张氏门下子弟正可趁机去祭拜已故主母,如此方不显得做作,你说是吗?”
  “谁是张氏门下子弟?”来兴儿不假思索地问道。
  “咦?”吴弼这回真的感到出乎意料,“你难道竟不知道:你父来慎行是张氏叔父张去奢任主考官取中的进士,一向奉张去奢为座师。否则,当初纵是李进忠选中你,芙蓉又怎会同意把你安插到东宫中去?”
  来兴儿似懂非懂地喃喃道:“小的只记得先父是叛军攻入长安时,因接受叛军所授伪职而被先帝收复京城后处死的,别的因小的当时年幼,就不记得了。”
  吴弼叹口气,拍了拍来兴儿的肩膀,说道:“老夫也是昨日向皇上奏明欲用你作诱饵使计引芙蓉现身时,听皇上说起你的家世的。你父亲虽是张氏门下,但保得你全家不死的却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上。这些事,待将来你们母子重逢时,你不妨去问问你的母亲。”
  “皇上?”来兴儿愈发地困惑不解,“皇上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小兄弟,”吴弼的语气听起来分外亲切,“你是皇上欲大用的人,皇上怎会对你家人的下落不格外上心?相信老夫,只要你忠心为皇上办好差使,你们母子重逢便是指日可待的事。”
  直到来兴儿从吴弼那儿告辞出来,回到自己位于延英殿西侧的卧房睡下,他头脑中回荡着的仍是吴弼关于自己家世的一番话。
  从两年前的芙蓉,到入宫第一天时的李进忠,直至方才的吴弼,来兴儿不知道该相信谁才是。他仰面躺在床上,大睁着双眼,努力回想着往事,可除了弥漫的火光和父亲被一群士兵架着向外走的背影外,关于母亲在父亲被抓后的下落在他的记忆里竟是一无所有。耳听窗外三更的报时响起,来兴儿依旧无法入睡,不知不觉他发觉自己又一脚踏进了并不愿参与的争斗漩涡之中,这令他既烦躁不安又无可奈何。
  忽然,他想起了芙蓉与他约定的传递消息的暗号,一骨碌翻身爬起,从床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小块石子,打开房门,整齐地码在了门边的地上。但愿芙蓉的人能尽早注意到这些石子,从他这儿得到张皇后埋在哪里的消息,这样,或许就不至于被吴弼像钓鱼一样抓到了吧,来兴儿这样想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一章 书生一怒(一)
  瑶华宫内,天刚刚放亮,婉容就已经醒了。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犹在沉睡的皇帝,抬起一只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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