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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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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仙人,什么神通广大,依我看,不过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纳玉紧咬牙关,一挺身站了起来,恨恨地说道,“多谢道长告知真相,唐果儿告辞了。”说罢,就向净室外走。
  女道士忙起身拦住她,央求道:“小姐万不可乱来,那张氏残党……”
  “张氏残党怎么了?”纳玉怒不可遏,“我听道长方才所说,太妃母女和钟嬷嬷明明死在李进忠和靖宫差房的手里,所谓的张氏残党设计陷害,不过是他们编排出来的瞎话罢了。我怎么会上他们的当?”
  女道士连连顿足道:“李进忠身为当朝宰相,皇帝称他作‘尚父’,比起张氏残党来更难招惹上十倍。都怪贫道听到小姐在长公主灵前一番哭诉,动了恻隐之心,一心想着将长公主真正的死因如实相告,却不承想这会为小姐你招来灭顶之灾。元君在上,请宽恕贫道吧。”
  “道长放心,我是不会单枪匹马地去找李进忠替长宁报仇的。”纳玉耐着性子宽慰女道士道。
  “那……小姐你要作何打算呢?”女道士兀自放心不下,拦在纳玉面前不肯让开。
  “道长乃出家之人,尘世间的事还是莫要过问得太多的好。”纳玉本意只是想劝女道士放自己离开,谁知那女道士听了这话,却以为纳玉在奚落她好事多嘴,脸色禁不住微微一红,下意识地闪在一旁。纳玉急切间并未注意到她神态的变化,眼见她把路让开,遂疾步走出了净室,扬长而去。
  女道士在房中望着纳玉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知为何,脸上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第四十八章 遗簪弃舄(一)
  来兴儿和锦屏从宝象宫一道出来,锦屏不待来兴儿反应过来,当胸便给了他一拳,口中责问道:“臭小子,出门儿不学好,倒学会了勾引姑娘!快从实招来,那个唐果儿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殿内来兴儿才挨了她一拧,右胳膊仍在隐隐作痛,如今又受了她一拳,一时间不由得恼将上来,冲着锦屏嚷道:“我就是喜欢她,她比你强上十倍,气死你。”
  锦屏万想不到从来兴儿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气又羞又觉得委屈,站在宝象宫院门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就要往院里跑。
  来兴儿一见她哭,顿时慌了神,忙拧身伸手拽住锦屏,往外使劲儿一扯,嬉皮笑脸地哄道:“好了,逗你玩儿呢,你还当真?”
  也不知是来兴儿使的劲儿猛了些,还是锦屏根本就没真想往院里跑,来兴儿一扯之下,锦屏竟收脚不住,整个人反过一头扑到了来兴儿怀中。庞明等一干小宦者见此情形,登时来了兴头,齐刷刷喝了个彩,起起哄来。
  来兴儿红着脸急忙一把推开锦屏,冲庞明等人吩咐道:“有什么好哄的,快把给丽妃娘娘的箱子抬去瑶华宫门前候着,我随后就到。”
  庞明答声“遵命”,带着几个小宦者嘻笑着抬起箱子向瑶华宫的方向先走了。锦屏脸上的红晕尚未尽消,向来兴儿嗔问道:“怎么,你不心急着要去见你的果儿呀?”
  来兴儿心知锦屏对自己一向怀有情意,只是两人平素在一起玩闹惯了,并不觉得这种情意与寻常人家中的兄妹之情有什么不同。此时两人之间陡然多出个唐果儿,才恍然意识到这种情意与兄妹之情的不同来。
  来兴儿自己也掂量不出自己心里究竟是喜欢纳玉更多一些,还是锦屏更多一些,索性避开锦屏的问话,边迈步向瑶华宫的方向走,边打起岔来:“哎,你认不认得于大人送给娘娘的那副甲胄是个什么宝贝?”
  锦屏抿嘴一笑,旋即又绷起脸,跟在来兴儿身后边走边应道:“管它是什么宝贝,只要娘娘答应收下,你的差使不就办妥了吗?哎,我问你,要是皇上另选一位公主出嫁吐蕃,你是不是还要带着那果儿侍奉公主前去逻些完婚呐?”
  来兴儿扭头冲她做了个鬼脸,玩笑道:“要真是那样,只要娘娘答应,我保准带你和果儿一同去。到时,左边一个姐姐,右边一个妹妹,那才叫逍遥快活呢。”
  “呸。”锦屏到底是个女孩儿,比不得来兴儿脸皮厚,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个该死的小宦者,等我见了那果儿,一定把你这话说与她听,看她不把你捶扁了。”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瑶华宫门前。
  “韦大人。”来兴儿眼尖,认得才从瑶华宫里走出来的一位朱袍官员竟是曾奉旨在延英殿草诏的韦敞,高兴地张口叫道。
  韦敞转身见是来兴儿,神色颇有些不自然,搭讪着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来兴儿。怎么,才从逻些回来就赶着来求见贵妃娘娘啊。韦某公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少陪,少陪。”
  说罢,也不待来兴儿搭腔儿,转身脚步匆匆地径自朝宫门的方向走了。
  “我听说他不久前同李进忠的夫人联上了宗,才升任的京兆少尹。这刚过去几天的光景,就又寻思着到后宫攀高枝来了。”锦屏望着韦敞远去的背影,不屑地对来兴儿说道。
  婉容见了来兴儿,远不似景暄那般亲切,听来兴儿说明来意,只漫应道:“难为于大人心里记挂着本宫,也有劳你费力了。樱儿,去将今儿早起尚膳房送来的那盘樱桃拿来,赏给小的们吃吧。”
  来兴儿也不愿在此多留,命庞明接过樱桃,向婉容谢了赏,便转身退到殿外,想和等候在院门外的锦屏会合,好一起出宫去找纳玉。孰料未等他走出院门,樱儿便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着追了出来。
  “娘娘要我问你,于大人托你送入宫的礼物是单给娘娘一人的,还是别的娘娘处也有?”
  来兴儿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照实答道:“惠贵妃那儿于大人也备了一份,小的才送到宝象宫。”
  樱儿问完婉容要问的话,又凑近来兴儿,压低声音说道:“这几日忙着先帝爷的百日大祭不得闲。待百日大祭过后,我约上锦屏一道请你吃酒,想听你好好讲讲吐蕃都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今天先说定了,到时你可别不来。”
  来兴儿随口问道:“先帝爷的百日大祭,后宫的娘娘们也要参加吗?”
  樱儿诧异地扫了来兴儿一眼,答道:“难怪你刚回宫不知道,南内太妃和长宁长公主甘愿为先帝爷殉葬,出殡那天,两位贵妃娘娘都要前去扶灵送葬呢。”说罢,也不等来兴儿再说什么,便飘然进殿复命去了。
  想到江陵王投靠叛军的消息一旦证实,这百日大祭的典仪上缺了为太妃抬棺扶灵的孝子,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来兴儿不由得暗暗替皇帝捏了把汗。
  自从有幸结识贡布上师以后,来兴儿常常会不自觉得思考起朝廷大事来,尽管连他自己有时都会觉得荒唐可笑,但贡布上师传奇般的经历和吐蕃民众对他像对待天神和活佛一般的敬仰和爱戴强烈地吸引着来兴儿,已对他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也要做个像贡布上师那样的人。这个念头在来兴儿脑中变得越来越强烈和清晰。
  从瑶华宫出来,来兴儿打发了庞明等几个小宦者回延英殿,便准备和锦屏一起出宫去找纳玉。两人绕过太掖池刚刚走出后宫,迎面走来一个陌生的小宦者,上前冲着来兴儿躬身施了一礼,说道:“中书令在衙门里候着公公呢,请公公即刻随小的前去相见。”
  不等自己找上门去,李进忠反而主动传唤自己前去相见。来兴儿想起方才在宝象宫中景暄劝自己不要找李进忠追问母亲下落的话来,正在迟疑不决间,身旁的锦屏推了他一把,说道:“尚父传唤,你还不快去。唐果儿我曾见过两面,倒还依稀记得她的模样,我自会按娘娘的吩咐把她带到老爷府中安置好的,你就放心吧。”


第四十八章 遗簪弃舄(二)
  来兴儿担心她见到纳玉,嘴里不知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正要叮嘱她两句,锦屏已咯咯笑着跑走了。来兴儿无奈,只得随着那小宦者到中书省去见李进忠。
  诱骗来兴儿加入使团前往逻些,借机在未来的太子身边深埋下一根钉子,李进忠这回的如意算盘可算是彻底落空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临时起意,命来兴儿扮做睦王,和真正的睦王分别走不同的路线赶赴逻些,而真正的睦王又半路被扣留在江陵,至今下落不明。如此一来,来兴儿岂不是连睦王的面儿都没见着,白白到千里之外的逻些城走了一回吗?
  李进忠倒不担心来兴儿在逻些城寻不见母亲,回到长安后会来找他追问究竟。在当今烽火四起的动荡局势下,他随便就能找出若干个理由来搪塞来兴儿,使他以为自己也是受了底下人上报来的不实信息的蒙骗,而非有意相欺。令他感到意外,从而打心底里对来兴儿刮目相看的是,这个两三年前被自己亲手带出闲厩院的懵懂小子竟然不但能够把这场真假王爷的戏演到了底,而且还演出了彩儿。
  自从李宾被杀的当晚,皇帝当着他和众人的面儿拔剑当场刺死了谢良臣,李进忠就常常有一种兔死狗烹的不祥之感,总觉得谢良臣似乎充当了自己的替死鬼,皇帝真正不满,甚至切齿怨恨的对象是他而非一向勤谨本分的谢良臣。三十多名宫人、宦者一夜间消失不见,张氏残党出乎他意料的尽数撤出了大明宫,对此,李进忠不喜反忧:因夏海棠含冰殿遇刺身亡而使他尽掌内外两朝大权的局面很快也将要伴随着靖宫的落幕结束了。
  李进忠并非不懂得盈满则亏、激流勇退的道理,只是在他近三十年的宫廷生涯中,他还未曾见过有任何一位宦者如柳毅般身居高位而全身而退,归隐山林,安享天命。毕竟,被皇帝视为家中奴仆的宦者离皇帝这个主宰一切的权力中心太近了,近到足以使他们透过笼罩在皇帝身上的耀眼光环,将皇帝身上的一点一斑、一污一垢都瞧得真真切切、纤毫毕现的程度。而你知道的隐秘越多,就越意味着你无路可退,只能向上不断地攀爬,直到精疲力竭,从半空中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把皇帝牢牢地攥在手中,让他服从于你的意志,李进忠异常清晰地认识到,对于他而言,再要向上已无处可攀,他已站在了前人从未登上过的高峰之上,只能选择走第二条路。实际上,从他连哄带蒙地把来兴儿骗得加入到睦王使团的那天起,他就已经踏上了挟持皇权以自保的这第二条险路。
  而要沿着这条崎岖险绝的羊肠走下去,直至平安到达人生的终点,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霸道?是意志?是实力?李进忠扪心自问。都不是,是能襄助于自己的得力干才!正是出于对人才的渴慕,李进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举荐韦敞担当重任,也正是出于对人才的渴慕,李进忠才决定主动传来兴儿来见。
  “人一回到长安,就忙着往后宫跑,也没想到要来见见长辈吗?”李进忠见来兴儿一走进来,劈面问道。
  “大人唤小的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小的讲?”来兴儿没有被李进忠唬住,带着气反问道。
  “哟,旬月不见,小子你长脾气了,敢这么跟老夫说话?我来问你,此次逻些之行没有寻到你母亲吧?”来兴儿如此反应其实本在李进忠意料之中,不过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他仍然要撑着架子责问道。
  “大人圣明,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就不想来问问老夫这是为何吗?”
  来兴儿头猛地一抬:“大人知道?”
  “我不知道!”李进忠把手一抬,指着门外冲来兴儿叫道,“你可以走了,我的睦王殿下,快去找和你一起回长安的那位美人去吧。”
  他一发怒,来兴儿倒是有两分信了,嘟囔着央求道:“大人您既然什么都知道,就索性跟小的说说呗。别叫小的整日牵肠挂肚,不得安生。”
  “叫师叔!”李进忠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不是念在你我曾在同一个马槽里舀过几天食的情分上,老夫有多少大事要忙,怎会白替你操这份心?”
  来兴儿一眼瞥见一旁桌案上放着碗茶,忙上前端起茶碗捧至李进忠面前,笑道:“师叔请喝茶,都是小的的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李进忠接过茶碗,却并不着急告诉来兴儿为什么在逻些城中找不见母亲,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也怪老夫原先没把话向你挑明,其实老夫是有意要你随同睦王使团出使吐蕃的,不只为了有你母亲身在逻些的消息,还想给你提供一个结识睦王,熟悉睦王的机会。没想到的是,你非但连睦王的面儿都没见着,还假冒睦王去面见吐蕃赞普谈起了两国和亲,老夫这回真是白费了心机呀。”
  来兴儿刚在宝象宫听景暄说过一句相似的话,此时又听李进忠毫不隐讳地如此一说,不禁脱口问道:“您为何要我去结识睦王?”
  “算了,睦王至今下落不明,空谈这些已无任何必要,还是先说说你母亲的消息吧,”李进忠及时把话收了回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十几天前,辽东有消息传来,说是你母亲后来出嫁的那个后夫王环死了,他临死前曾向身边的人说起过你母亲的下落……”
  “您不是说王环把我母亲卖给商贾赎债了吗,他怎么会知道我母亲十几天前的下落?”来兴儿掩饰不住怀疑的情绪,急促地问道。
  “蹊跷之处就在这儿,”李进忠继续编着他的故事,“那王环原有一妻一妾,其妻虽然貌美,却一惯妒悍刁蛮,王环惧内,在她面前从来是敢怒不敢言。你母亲过门以后,更是常常受她日夜打骂,苦不堪言。王环对其妻心怀怨恨,久欲除之而不敢,于是便趁那商人上门讨债之机,假意与其妻商量,要把你母亲卖去抵债,其妻自然乐意。而到了商人前来带人那天,王环却用药将其妻麻翻,将其妻卖给了那商人。那商人虽当时就发觉不对,但见王妻貌美,转手便能卖个大价钱,于是连夜即南下离开了辽东……”


第四十八章 遗簪弃舄(三)
  “您的意思是说我母亲仍在辽东?”来兴儿又有些怀疑起来。
  “你母亲事后知道了真相,也许是嫌弃王环无情无义,竟亲手把结发之妻出卖给他人为奴的缘故吧,她大约在王环死前的一个月悄悄地离开了王环,不知去向。据王环临死前推测,她很可能回长安来找儿子。”李进忠语调和缓地把故事讲完,观察着来兴儿的反应。
  如果不是意外地在泾州从于承恩口中得知母亲在父亲死后被罚往九成宫充做苦役的讯息,来兴儿很可能会相信李进忠信口拈来的这个故事。饶是如此,在听李进忠说到母亲从后夫身边逃走,很可能回长安找寻自已时,他还是禁不住一颗心呯呯直跳。
  “多谢大人及时告知母亲的音讯,如果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告辞了。”尽管来兴儿心中盼望李进忠说的都是真的,他能早日与母亲在长安相聚,但他仍决定听从景暄的劝告,先顺着于承恩告知的线索亲自查访后再下结论。
  李进忠从来兴儿平静的反应中瞧出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不过,这同样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说单凭一段故事就能骗得来兴儿再次完全相信自己,那么来兴儿这个人对他也就毫无价值了。
  “没什么可谢的,你母亲仍是没有确切的下落。不过,我会给京兆衙门的人打招呼,只要你母亲一回到京畿,就会立即带她来与你相聚的。”李进忠声色不露地说道,“听说和你一道回长安的那位姑娘是长宁长公主身边的人?”
  “是,她是不久前才从宫中被遣放到长公主府的,名叫唐果儿。”来兴儿并不十分清楚他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里京城内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老老实实地答道。
  “既然是刚刚到长公主府不久,她怎么会和你撞在了一处?”
  此时来兴儿才陡地想起纳玉的姐姐纳珠嫁给了张谅,而张谅不正是朝廷通令辑拿的张氏残党的魁首吗?这么一想,就连在宝象宫自己恳求景暄为纳玉安排一个安身的去处也显得过于孟浪了。
  纳玉有危险!来兴儿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
  “小的原也不认得她,”一惊之下,来兴儿的脑子急速转动着,半真半假地答道,“在逻些城时,承她前来告知长公主和太妃的死讯,并带小的逃出城,便相伴着一路赶回了长安。”
  “你对她,当真只知道这些?”李进忠本是随口一问,听来兴儿答得含混不清,稍稍开始留上了心。
  “她在逻些城中是军士装扮,小的当时扮做睦王,怎会注意到她?就连她的姓名和来历也是返回长安的路上才知道的。”来兴儿边拿话敷衍着李进忠,边暗暗估量着时间,只盼锦屏此时已见到了纳玉,把她安全地送到了景云丛府上。
  李进忠听来兴儿说得在理,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突然把手中的茶碗朝桌案上一撂,低叱一声:“老实说,宫里还有多少你的同党!”
  来兴儿被他这四边不靠的一声喝斥彻底弄懵了,瞪眼问道:“什么同党?”
  “夏昭仪遇刺那晚,你因何会去龙首渠边祭拜张氏?你入宫到延英殿当差,又是出于何人的指使?”李进忠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连着抛出两个问题。
  岂料来兴儿想都没想,应声答道:“到龙首渠边祭拜是奉了吴大将军的将令;到延英殿当差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啊,这些大人你都是知道的呀。”
  这两个问题是李进忠对来兴儿尚不能完全放心的地方,因此特意趁他不备再问上一问,见他答得干脆,丝毫看不出心虚作假的痕迹,李进忠笑着点点头,改用亲切的口吻说道:“莫怪师叔问得突然,宫里每个人都要查问清楚,才能确保张氏残党已在宫中彻底清除干净了。我有意禀明皇上,将你调往南内充任南内副监,不知你意下如何啊?”说罢,眯起双眼审视着来兴儿。
  南内居住的多是先朝的嫔妃,远远比不得东内、西内。南内监也不过是内侍省辖下最为清闲的一个机构,并无任何实权,但南内副监的品秩却是正五品,在内侍省的所有宦者中间可谓是高品,这对来兴儿而言,确是超越常规的一次擢拔。
  然而,这也是李进忠为查验来兴儿真实心意而布下的又一个陷井。如果他找借口不肯离开延英殿,自然就有张氏残党的重大嫌疑;即使他痛快地答应了去南内任职,也会被李进忠认为是追逐名利的碌碌之辈,遭到弃用。
  “多谢大人的提携,小的确有一事,想求大人帮忙。”来兴儿的回答听不出是乐意还是拒绝。
  “你说说看,什么事啊?”
  “如果可能,大人能否向皇上建言,调我到九成宫当差?”来兴儿恳切地答道。
  九成宫!当李进忠从来兴儿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意欲以来兴儿生母的下落来威逼利诱他为自己所用是多么的枉费心机。同时,他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醒地认识到,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古怪的少年再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了。
  饶是如此,在长久以来养成的闻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作用下,李进忠只略微抖动了几下眼皮,仍然用长辈教诲晚辈的口吻说道:“九成宫?那可是二十多年来皇上从未驾临过的一座废宫,你小小年纪,不想着多在皇上跟前卖力侍候,想调到那里去修仙吗?”
  不等来兴儿作出任何解释,他半真半假地又道:“据老夫所知,皇上才晋你为飞龙小使,仍留延英殿当差。适才老夫之言不过是一句玩话,你不须当真。自今日起,你只管一心一意地侍候好皇上就是,待将来老夫自会为你安排下锦锈前程,就是比起老夫今日来,也差不到哪儿去的。如何?”
  来兴儿向李进忠提出要调至九成宫,本也是出于头脑里的灵光一现,想以此来试探李进忠的口锋,好从他对此的反应中寻觅出关于母亲下落的蛛丝马迹。岂料李进忠回答得滴水不漏,根本看不出九成宫在他心目中与别的任何一处离宫有什么不同。他已听出李进忠话中隐含有送客之意,心中又惦记着纳玉的安危,遂唯唯诺诺,拱手告辞,见李进忠微笑着并不再挽留,便转身出了中书省衙门,急匆匆地朝宫外走去。


第四十九章 以蕃化汉(一)
  纳玉强行带着来兴儿悄悄逃出逻些城的当日,林树和尚敬正在馆驿内为次日出发回京作着准备,钱大顺突然神色慌张地一头闯了进来,向二人报告说来兴儿和纳玉翻窗跑了。
  林树、尚敬听了钱大顺的报告,俱感事有蹊跷,才要传命钱大顺带人即刻去追他二人回来,却听到馆驿的门外骤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喧哗之声。
  林树率先从房内走至馆驿门外一瞧,只见院门外足足来了有一二百名佩刀持戈的吐蕃武士,早就将不大的馆驿围得像铁桶一般。眼见从馆驿院内走出来的是林树本人,率领军士而来的纳府大管家旦巴带着一名通译笑呵呵地走近前,向林树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副使大人受惊了。贵邦之中突生变故,为防意外,我们奉大将军将令前来护卫睦王殿下及使团上下人等,请副使大人告知睦王殿下和一众使团属下,自此时起,不得擅自踏出馆驿一步,只须在馆驿内静待后命就是。”
  林树听罢通译,心底一沉,急忙向旦巴问道:“不知我朝中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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