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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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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启被皇帝目光如矩地注视着,又听到这隐含嗔责的话,吓得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低声说道:“据如仙媛亲口告知孩儿,曾祖当初是被人下药害死在南内长升殿中的……”
  皇帝只觉耳畔“嗡”了一声,霎时间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靖宫才用血腥的手段强行迫使张氏残党主动撤出了大明宫,使得宫中恢复平静尚只有一个多月的光景,难道此番伴随着睦王李启的回京,又将重掀波澜?
  他颤抖着伸出右手,从怀中摸索着掏出那块色彩夺目的赤霞璧,举至眼前恋恋不舍地凝望着:这块赤霞璧是在他十岁时祖父赏给他的,就在同一天,他被祖父赐爵为郡王,成为了第一个封王的皇孙,由此奠定了以后入继大统的基础。
  而此时,骤然从自己的长子口中听闻祖父原来并非得病善终,而是死于他人之手,皇帝脑海里头一个掠过的杀人疑凶便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曾在张氏的蓄意谋害下力挺自己不失储君之位的先皇。是啊,只有他出于对祖父柄国几十年来,在朝野间早已日积月累下的崇高威望的恐惧,生怕已经坐上的龙座不稳,才会有足够的理由做下弑父的逆行。也只有他才有权力和能力将祖父神不知鬼不觉地暗害致死。
  皇帝后悔了,后悔自己强逼着李启非要他说出这个足以捅破天的事实。可话已从儿子的嘴里说了出来,他就断断没有不追问凶手的道理。
  他紧紧将赤霞璧攥在掌中,低沉地问道:“如仙媛她,她没有告诉你,那个谋害太上皇的逆臣是谁吗?”
  “李进忠。”
  李启避开父亲的目光,俯首答道。


第六十四章 阉工潘大(一)
  自从纳玉次日一早被吴弼提审后,来兴儿就失去了她的音讯。锦屏虽然经吴弼特别关照,到来兴儿被关押的营帐之中来看过他一回。可第二天傍晚,来兴儿就被单独转移到羽林卫设在大明宫外的驻地去了。自此之后的十几天时间里,来兴儿除了每天两顿给他送饭的一名老军外,就没再见到过第二个人。
  他和纳玉被抓收押在同一座营帐中的那一夜,在经历了帐外有人偷听二人的谈话,被发觉后形同儿戏的那场小小的风波之后,来兴儿凭着直觉认为吴弼对他似乎并无多少恶意。这些天来,令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纳玉。
  毕竟,纳玉曾在兴庆门外出手行刺过李进忠,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她恐怕会凶多吉少了。
  对于纳玉为何要夜闯“野狐落”来找自己,来兴儿这些天也曾反复思量过这件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纳玉很可能被别人利用,当做了一块探路石。樱儿究竟是不是利用纳玉的那个人,他虽然尚不能肯定,但吴弼在皇帝面前保下自己,并将自己发落到“野狐落”守坟,其用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野狐落”里埋葬着张皇后的骸骨,芙蓉不可能对此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必然会千方百计地设法将故主的骸骨从这里移走,妥善安葬。而自己这个被李进忠称做张氏余孽的嫌疑犯到“野狐落”守着张皇后的骸骨,自然极有可能会成为芙蓉一党联络、利用的目标。如此一来,吴弼只要盯紧自己,便可守株待兔,把前来与自己取得联系的芙蓉一党逮个正着了。
  从芙蓉想到李进忠,再从李进忠想到吴弼,来兴儿满怀沮丧地发现,自从李进忠将他带出了闲厩院,这几年来,自己正是在被别人反复利用的过程中一天天地长大的。他根本无法预料,今后自己在这些人眼中还有多少剩余的利用价值,因而也完全不知道如今吴弼还要把他关在这里多久。
  而来兴儿独自关在监房中冥思苦想都未曾想到的是,吴弼这些日子也在为如何处置他而感到举棋不定。
  有着丰富阅历的吴弼仅凭亲兵们藏在关押来兴儿和纳玉的营帐外窃听到的那半句“那天你在兴庆门外……”,就准确地判断出,纳玉就是先皇百日大祭的当日在南内兴庆门外行刺李进忠的刺客。
  那日提审纳玉,不等她入得中军账中反应过来,就开门见山地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本想着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却不料纳玉半点儿恐慌也没有,一口便承认了行刺李进忠确系自己所为。待他再向她逼问是否有同伙在旁相助,受何人指使要刺杀当朝宰辅时,纳玉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了。后来,实在被他逼急了,纳玉索性答说是太妃和长公主的在天之灵要她杀了李进忠,为她们报仇。
  吴弼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一面命人将她带下单独关押,一面差人到宫中打探纳玉的底细、身世,以便从她身上寻找到捕获芙蓉的有用线索。
  没过几天,就有人向吴弼回报,纳玉的出身和履历都已查到,当吴弼得知她的同胞姐姐就是张谅的爱妾纳珠时,他满意地笑了:李进忠连日来在大明宫极尽杀戮之能势,也未能活捉到一个称得上是张氏残党首脑的人物,而他却用来兴儿这块本已用过一回的诱饵,不滥杀一人,就抓到了身份如此重要的一条大鱼。日后在朝中议论起来,李进忠还有什么脸面被皇帝谬称做“尚父”!
  而几乎在吴弼为抓到纳玉而感到意外惊喜的同时,从少府监传回的另一个消息使他如同窥破了本已尘封多年的一个重大隐秘,这个隐秘促使吴弼在如何对待来兴儿这个问题上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
  来兴儿未曾净身就入宫做了一名宦者的真相被锦屏急切间揭破以后,皇帝在把来兴儿本人交给吴弼发落的同时,还特别叮嘱他一定要设法查明,当年究竟是谁在来兴儿入宫前暗中做了手脚,以致于出现了如今这个令他感到羞耻的结果。
  吴弼得了皇帝的严旨,自然不敢怠慢,遂派出麾下最得力的人手前往少府监明察暗访。可是,最初查访的结果并不令他满意,在掌管百工杂技的少府监衙门之中,阉工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一种职分,因此,心甘情愿长年办这份差使的人是少而又少,甭说是要查访四五年前的阉工,即使是头一年办这份差使的人如今查找起来都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哪儿还能找到当年负责为来兴儿那批犯官子弟操刀的阉工呢?
  吴弼并没有因为初查受挫而轻易放弃,他命令手下人将近五六年来少府监中阉工的名册找来,逐个落实如今的下落,再挨个上门查访,务必将此事的真相查出个水落石出,揪出当年那名胆大包天的阉工,将其明正典刑,以敬效尤,更重要的是,替皇帝出了憋在胸中的这口恶气。
  多日来的艰辛排查终于有了回报。当吴弼手下的羽林校尉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军士找到一个名唤潘大的老阉工家里时,这个早已改行做了一名兽医郎中的老阉工经不得校尉三问两问,就吐露了实情:当年那些被斩于独柳树下的附逆官员们的子弟,凡是被罚入宫为宦者的,都是经他亲手操刀净的身。
  这一来,带队查访的校尉如获至宝,忙命人把这潘大带回军营详加讯问。架不住这帮军士们的一通折腾,潘大最终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真相。
  大约在五年前,当包括来兴儿在内的几十名犯官子弟被强行带至少府监的阉工值房,准备交由以潘大为首的阉工实施净身术时,有一位神秘的宫人突然来到阉工值房门外,指名要潘大出去与她见面回话。及至潘大出得值房来,那位神秘的宫人把他引至一个无人的所在,只向他报说了来兴儿一个人的姓名,要他待到明日再为来兴儿净身,并说晚间倘有人为了来兴儿之事来找潘大,无论那人有何请求,尽管照办就是。


第六十四章 阉工潘大(二)
  潘大被那宫人说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询问她是奉了何人之命找来此处,又为何要自己如此行事时,那宫人已先猜到了他的心思,伸手从怀中摸出个赤黄色的物件,在潘大眼前一晃,说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方巾帕上绘的是什么图形?”
  潘大努力睁大了双眼,定睛观瞧,只见那宫人手中的巾帕上赫然绣着的竟然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潘大纵使再没有见识,也知道只有九五之尊的皇帝才能使用绣有龙形图案的巾帕,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惊得当场呆住了。
  那宫人见他如此反应,迅速收起巾帕,沉下面孔,警告他道:“此事倘若从你嘴里泄露出去,就是欺君之罪,三族之内都要受到你的株连而丢了性命。你可切记要守口如瓶,莫要失了口,为自己惹来祸患。”
  潘大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令他感到心惊肉跳的事,一时间只能傻呵呵地点头称是,直到见那宫人意欲抽身离去,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似这般要自己冒着掉脑袋去做的大事,如何仅仅凭借着一方绣龙的巾帕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宫人的三言两语,便全然不计后果地答应她去做呢。
  于是,他忙拦在那宫人身前,乍着胆子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在宫中哪处办差?待日后万一被大人发现了此事,小的也好有个推说。”
  那宫人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答道:“我叫点墨,就在万岁爷跟前办差。若不是怕失了朝廷的体面,我如何会径直找到你这么个阉工头来交待下此事?再要不信,只管向你这少府监衙门的堂官们打听打听,大明宫中可有我这号人?”
  潘大算得是久在公门混饭吃的老人儿,心下虽信了五分,仍试探着问道:“小的岂敢不信姑娘说的话?只是今日这一拨来了足足有百十号小儿,姑娘为何偏偏要替这什么来家保全下这一柱香火来呢?要是姑娘不嫌小的啰嗦,还请一并示下,也好叫小的放心去做。”
  “啪”。
  潘大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耳畔旋即响起点墨的喝斥声:“方才已向你明说了是谁交待下来的差使,你还要多问,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潘大被打得眼冒金星,却急中生智,双手捂着半边脸,扯着嗓子嚎道:“可怜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岁娃儿,都指靠着我过活呀……”
  这一招对点墨果然奏效,她虽跺脚一个劲儿地冲潘大摆手,示意他噤声,心却已软了下来,没好气地答道:“得了,今天就给你先吃下一副定心丸,好让你踏踏实实地去做便是。不过,关于这件事的情由,我也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这个小儿的父亲是万岁爷年轻时结交下的一位极投缘的文采之士,万岁爷虽忍痛杀了其父,却不欲来氏这一脉从此断了烟火……”
  眼见潘大捂着脸,仍旧一副满腹委屈的模样,点墨心念一动,又说道:“今晚来找你的这个人会送些金银财物给你,你只管收了,就当做是赏赐吧。你须谨记一条,以后胆敢在旁人面前提起此事,你一家老小便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潘大的供述琐碎而冗长,不过,包括带队的校尉在内,在场的所有军士都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个事实:来兴儿之所以会成为一名未净过身的冒牌宦者,原来是先帝爷有意饶了他这一刀!
  吴弼得到带队校尉的报告,心下也十分惊诧,表面却十分淡定,向那校尉叮嘱了几句此事不得外泄之类的话,将他打发走之后,一刻未敢停留,径直入宫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其时仍沉浸在祖父遭人暗害致死的痛苦和悲伤之中,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罢吴弼的禀报,并没有即刻下旨对来兴儿作何处置,只要求吴弼继续查清来兴儿和李进忠之间有没有不为人所知的隐秘联系。
  吴弼自皇帝登极,奉旨调回京城,执掌禁军以来,最瞧不入眼的就是李进忠这位一力扶保他的亲外甥入继大统的所谓定鼎元勋。因此,一旦得了皇帝要他调查李进忠的旨意,自然不遗余力地调兵遣将,撸胳膊挽袖子便欲大干一番。
  可是,来兴儿被自己关押在禁军驻地已有十几天的时间了,就这么把他无限期地关押下去,总归是毫无益处。但若凭着潘大的一纸供词就将他放回“野狐落”,一来没有得到皇帝的亲口允准;二来纳玉被抓,短时间内芙蓉只怕是不敢再对“野狐落”打什么主意啦,来兴儿回到那里,自然也就失去了他作为诱饵的作用。
  坦白地说,吴弼心里对来兴儿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当他得到潘大的供词,入宫求见皇帝的路上,他还动过这样的念头:要是皇帝肯饶恕来兴儿的话,自己何不趁机将这个机灵、胆大而又富有情义的半大小子收入麾下,在自己的亲自调教下,说不准将来这小子会有大出息呢。
  出于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吴弼真心不希望来兴儿从此以后守着一堆坟头默默无闻地活下去。他要多锤炼锤炼他,瞧瞧他是不是的确是块打铁的好材料。
  经过了一夜的反复思考,吴弼终于想出了一个称得上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皇帝不是要自己接着调查来兴儿和李进忠的关系吗?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将来兴儿发落到李进忠的眼皮子底下,看看他们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勾连?
  于是,看守坟墓的禁军小卒来兴儿在经历了十几天的牢狱之灾后,居然得到了一个较之看守坟墓要强过十倍的好差使:调到长安城内,加入了替李进忠看家护院的禁军行列。
  为了使来兴儿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吴弼特地把伙长老黄也调了来,依旧作来兴儿的顶头上司。


第六十五章 近在咫尺(一)
  李进忠动用监门军作为自己的护卫,对此,曾有几位好名不怕死的御史向皇帝弹劾他,请皇帝治李进忠僭越、欺君之罪,但都被皇帝强压了下来。
  时间一长,加之李进忠因靖宫有功被皇帝尊称为“尚父”,渐渐地,朝堂之上的文武群臣也就没有人再对此指头划脚、品头论足了。
  恰恰在一切归于风平浪静的当口,李进忠敏感地察觉到,皇帝虽然表面上对他无不言听计从,礼节上也更加恭敬了,但实则似乎加强了对他的戒备。
  三天前睦王回京的宫宴之上,皇帝还曾亲口应允他集合多个衙门的人马,尽快整饬京城的治安,可转眼之间,吴弼又奉了皇帝的旨意,尽数将充作他护卫的二百名监门军全部划入了他麾下的羽林卫的序列,而后,顺理成章地将其中大半换了防。
  来兴儿头一天随着老黄到晋国公府门前当值,就被清晨出府赶着去上朝的李进忠撞了个正着。
  “哟,小子。老夫昨儿还向皇上提起你来着,总不成叫延英殿的头一位掌书去守着成千上百的死人过活吧。因此我劝皇上从速将人调回城内当差。不想,这么快就调到了老夫这儿……”
  李进忠在府门外正要翻身上马,一眼扫见站在门旁的军士竟是来兴儿,不禁又顺口编了个故事说给来兴儿听,内心却顿感惊疑难安。
  来兴儿对李进忠说不清是恼是恨:是眼前这个相貌丑陋却对自己满面带笑的老宦者亲手把自己带出了闲厩院,充作张皇后的一名眼线调入东宫,从而直接导致了母亲为使自己少一份牵挂和要胁而寻了短见;也是这个口口声声自称是自己师叔的当朝宰相,却屡次三番地欺骗自己,以致使自己远涉万里寻母而不得;同样,还是这个心狠手辣、血洗大明宫、逼死太妃母女的不二权宦,当自己在兴庆门外纵马一跃,将他从纳玉的飞刀之下救下之后,却对自己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心怀叵测地巧言令色,意欲暗害自己。
  此时,当他听了李进忠这番言不由衷的诓骗说词后,禁不住怒极而笑,尽力抑制着自己,没有当场揭破他的谎话。
  “麾下参见大将军。有幸到大将军身边当差,麾下感到不胜荣幸。”门边另一侧站着的老黄见到原来的上司,忙上前抱拳行礼道。
  “哦,你原来就在监门军?”李进忠闻言偏过头,上下打量着老黄,显然已想不起来他是何人。
  “回大将军,黄某原在秦校尉手下当差,今年清明宫变那日,大将军命秦校尉带人诛杀张氏,小的就在其中。”至今老黄仍旧秉性难改,逢人便会提起他的这番功业,今日在李进忠面前,自然更不会放过表功的大好时机。
  果然,李进忠听他如此一说,注意力立马从来兴儿身上转移到了老黄身上,一面冲他频频点头称赏,一面说道:“好,好,好,待今晚老夫公事已毕,再邀两位入府细叙过往,故人相逢,老夫必不慢待尔等。”说罢,又下死眼盯了老黄两眼,仿佛要把这个人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一般,随后在家人的催促声中上了乘舆,朝着大明宫的方向去了。
  来兴儿听得老黄着意攀附李进忠,心中对他顿起嫌恶感,欲待不理睬他,却听老黄冲着李进忠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阉狗,还指望着爷信你的鬼话呢,做梦去吧!”
  来兴儿觉得奇怪,开口问道:“黄头儿,记得数月前在延英殿旁,我曾听你一口一个李大将军的,叫得十分亲切,怎么今天反而像是恨上了他?”
  老黄自打挨了锦屏一顿棒打,又被她施以威逼利诱,尤其是得知了锦屏是当朝第一名将景云丛之女、后宫众妃之首景暄身边第一得用的宫人后,顿生仰慕之心,便俯俯贴贴做了她在“野狐落”军营之中的眼线。来兴儿被抓的当晚,就是他一早跑到大明宫外求人向锦屏报说的消息,锦屏对来兴儿有情,他一直就瞧在眼里,故此,也变得对来兴儿亲近了许多。
  “要不是吴大将军好意告知我秦校尉最终落得的下场,只怕老子至今还以为这条老阉狗是个好人呢。”老黄愤愤不平地说道,“秦校尉虽因诛除张氏有功,被老阉狗举荐,得皇上赐了个爵位,却不久就暴死家中,极有可能是被这老阉狗灭了口……”
  来兴儿虽不十分明白李进忠为何要杀了那位姓秦的校尉灭口,但从老黄咬牙切齿的表情中也可瞧出,显然此事给了老黄极大的刺激。
  原来吴弼是因老黄和自己二人皆与李进忠有怨,才将两人一同发派到此处当差的。来兴儿心中暗自揣测道。
  “敢问两位军爷一声,今日李大人是否在府中?”
  耳畔蓦地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打断了来兴儿的思绪。他这时才发现,晋国公府门外,不知何时已来了位年过五旬、身材发福的红袍官员。
  “李大人一早就入宫上朝去了,大人请改日再来吧。”老黄久在禁军厮混,从此人身着的袍服上一眼即瞧出这是个四品大员,故而话里便带着几分客气。
  那官员听了这话,一点没觉得意外和失望,径自从怀中摸出块蜀锦织成的巾帕,往老黄和来兴儿面前的台阶上一铺,一屁股坐了下去,抹着额角的汗水冲二人说道:“那下官便不走了,就在此坐等李大人回府,也可与两位军爷做个伴,唠唠嗑。”
  老黄和来兴儿都还从未见过如此作派的官员,一时间都起了好奇心,来兴儿抢先问道:“不瞒大人说,我们二人今天是头一回到这晋国公府门前当值,适才进得里坊时,见坊门处也设着岗哨,不知大人是如何来到这府门前的?”
  老黄在一旁,听来兴儿这一问问得活脱脱像个不晓世情的瓜蛋儿,生怕招那官员耻笑,遂自以为是地抢着替那官员答道:“这还用问,也不瞧大人是什么身份,身上必定带着官凭,又岂是坊门外那几个小子敢拦下的?再者说,大人一大清早地便赶着来求见李大人,必定有十分紧要的公务在身,倘若连个坊门都进不来,也太叫人笑话了。您说是不是?”


第六十五章 近三咫尺(二)
  那官员略显尴尬地笑笑,未置可否。他其实是花了半贯铜钱才进的坊门,只是这种糗事怎好随便向人提起?
  来兴儿守在府门前,闲着无聊,过了不多一会儿,就又想着和那官员闲聊解闷儿,便向他问道:“请问大人官居何职?尊讳如何称呼呀?”
  那官员仿佛揣着满腹的心思,正在呆呆地出神,听了来兴儿这一问,陡地缓过神来,讪笑着答道:“下官巴州刺史汤宽,在相府小军爷面前不敢妄称尊讳。”
  来兴儿近些天被关在禁军军营之中,与外世隔绝,对睦王回京之事一无所知,听他自报是巴州刺史,尚没觉得有何新奇。
  老黄则不然,他整日守着一堆死人的坟墓,闷都快闷死了,专一叫手下的军士每日里替他收罗长安城中发生的新鲜事供他解闷儿,当然知道睦王是在巴州被人识破身份,陪送回京的,见面前这位居然是巴州刺史,登时来了兴趣,冲汤宽连连抱拳道:“汤大人是搭救睦王殿下回京的贵人哪。这一回敢情不会再回巴州那种小地方了吧,不知万岁爷打算擢拔大人到何处任职呀?”
  汤宽被问及此事,恰如有人在他伤口处撒上了一把盐,说不出的疼痛和委屈,强笑着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地答道:“下官还未曾接到敕书。这不,今日专为面见中书令李大人探问究竟来了吗?”他只道李进忠府门前把守的军士必是府中信得过的人,因此不加隐瞒地道出了求见李进忠的目的。
  不过,汤宽毕竟是在宦海之中游了多半辈子水的老手,自己此行最为核心的用意是不会向来兴儿和老黄两人明说的。
  原来,汤宽亲自陪送睦王李启回到长安之后,就开始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皇帝对他厚加封赏。最初两日,从大明宫隐隐约约传出皇帝见睦王平安归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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