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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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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娘娘,尚敬大人现在宫门外候旨请见。”锦屏见景暄一早起来,梳洗已毕,便独自坐在正殿中发呆,生恐惊扰到她,遂凑近景暄身边,轻声向她禀报道。
尚敬前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来宝象宫一回,好向蛰伏于后宫不出的皇帝回奏朝廷要务。可自打李进忠被人夜闯府邸砍去了脑袋之后,皇帝随之便恢复了延英议政,尚敬也就很少踏入宝象宫的大门了。眼瞅着殿外的天色,刚刚过了五更不久,尚敬不在皇帝跟前侍候差事,一大早就跑来求见自己,难道是后宫中又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
景暄一边想着,一边吩咐锦屏去将尚敬请进殿来。
“咱家给娘娘报喜来了。”尚敬人未进殿,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哦?公公所报何喜呀?”景暄眼波流转,向尚敬问道。她与尚敬前些日子每天见面,已是十分熟稔,手指着下首的座位,示意尚敬坐下回话。
“昨儿晚上,咱家在值房中得到蒲州传来的军报,蒲州城被官军收复了!”尚敬眉开眼笑地答道,同时,眼望着锦屏呵呵打趣道,“咱家还要向锦屏司正道喜了,这来兴儿才到军中报到不足半月,官军便相继收复了河中、蒲州两座重镇,司正再见到他时,只怕他已不再是一名小小的果毅校尉,而要荣升将军喽。”
“大人如今做了正三品的内侍省监,仍要没来由地拿锦屏取笑,我什么时候受到晋封,做那什么司正啦。您就不怕我整日守在娘娘身边,时不时地给你掺点儿沙子出来?”锦屏口锋虽然犀利,心里却乐开了花。
“咱家寻思着昨晚皇上歇在了丽妃娘娘宫中,娘娘这边一定还没得着喜讯,因此,一早起来,便赶来向娘娘报喜来了。除此之外,咱家这儿还有一桩喜事,要说与娘娘听呢。”尚敬接过锦屏捧上的茶,微啜了一口,笑眯眯地望着景暄,说道。
“大人有事,不妨竹筒倒豆子,一气说完就是,大可不必吞吞吐吐地拿腔作势。”锦屏毫不客气地奚落尚敬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投石问路
尚敬揣着满肚子的攀附心思来见景暄,听到锦屏如此不与自己客套、见外,倒是十分的欣慰,打起精神向景暄拱手称贺道:“恭喜娘娘,国舅爷到京兆府办差不过十数日的光景,在他主持下,已是连破了三起大案。长安城中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都说国舅爷是神人下凡哪。”
“哥哥自幼就喜勘察之事,凡遇难事,必欲求获其原委才肯罢手。如今长安城中不宁,皇上委他以维持地方治安之责,倒也正可发挥他的长处。”景暄听说哥哥初次办差,便不负众望,心中自是欢喜,竟也当着尚敬的面儿夸赞起自己的哥哥来了。
“娘娘一家皆可称得上是国之栋梁,当世俊才啊。如今国丈辅佐睦王殿下执掌大元帅府,想必军务丛脞,连娘娘要见上他一面也难了吧。”尚敬眼见景暄高兴,遂不露痕迹地把话扯到了景云丛身上,像是和她拉起了家常。
“公公今日一番美意,本宫心领了。本宫整日闲来无事,心中倒是颇愿与公公多叙谈几句,唯恐耽搁了公公侍奉皇上。再得,公公执掌内侍省不久,这宫里宫外的大小事情,都还指着公公去打理呢,公公才称得上是这大明宫中最忙的人呢。”景暄不愿与尚敬谈及军务,遂借顺口恭维,向他下了逐客令。
不料尚敬根本没有理会景暄逐客的意思,稳稳地坐在那里,不带一丝起身告辞的意思,继续与景暄攀谈道:“承娘娘谬赞,咱家不过是皇上和娘娘跟前的一个奴才,承皇上不弃,唯有竭心尽智,办好每一件差使,不敢说替皇上分忧,只要能使皇上和娘娘高兴,便是咱家最大的愿望了。要说起眼下的要务来,什么也比不上这一北一西的战事叫皇上牵挂啊。”
说到这里,尚敬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像是好意提醒景暄道:“睦王殿下离京赶往东路督战,国丈一人主持帅府庶务,可须紧防吐蕃趁机作乱,祸乱西疆啊。咱家是到过逻些城的人,对吐蕃朝中的情形还算是略知一二,吐蕃大论朗格,大将军纳悉摩皆力主与我朝交兵,蓄意吞并我河陇两道。前些时皇上虽下令增兵西疆,神鹤军扩军至五万人马,可要直接与吐蕃的十万精锐天蝎军一较高下,咱家估摸着仍是胜负难料啊。更何况前几日得到西疆军报,吐谷浑和突厥都已答应了吐蕃联合出兵的请求,西疆一旦开战,东路叛军虽败,但其仍有数十万兵力牵掣官军,令官军抽不出足够的兵力西调,形势着实不容乐观哪。而目下睦王又不在帅府,咱家着实替国丈他老人家感到担忧啊,如不能防患于未然,立即传命项知非、王怀贞和汤宽等人严加戒备,只怕东、北两路叛军未靖,西边烽火便会重燃哪。咱家言出肺腑,还望娘娘能够及早提醒国丈,早做防范才是。”
他这番话说得有凭有据,且入情入理,景暄听了,也不禁紧锁眉头,替父亲担起心来:父亲虽貌似重受重用,可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副元帅不带兵,便形同虚设,而元帅府长史只不过是顾问的头衔,手中并无实权,一旦军情不利,却要替元帅分担责任,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好差使。果如尚敬所说的那样,西路只有神鹤军五万兵马,要对阵十万天蝎军已属不易,倘若吐谷浑和突厥再发兵进犯,形势当真是岌岌可危。
“多谢公公设身处地地为家父着想。今天是小朝会的日子,父亲按例会入宫前往延英殿,朱双,你辰时一过,便到延英殿外候着,朝会一毕,便请国丈到宝象宫来。”
景暄吩咐过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向尚敬探问道:“公公,本宫听说你们得以平安返回长安,有赖于林树屈身事藩,不知是否属实?”
尚敬对林树心存感激,当即替他分辨道:“确如娘娘所言,林大人为了使皇上早日获知吐蕃朝中最新的动向,保全使团众人性命,当面向吐蕃代执政务的大论朗格作出许诺,愿留在吐蕃朝中为官,尽心尽国为吐蕃效命。咱家前些时在长安见过吐蕃派来的使节央宗,据他说,林大人在吐蕃受到执政大论的重用,现官居内相之职。不过,依咱家看来,林大人如此很可能是权宜之计,他对皇上,对朝廷是抱有忠心的。”
景暄对林树只有耳闻,并没有见过,听尚敬话里话外皆有回护之意,不禁笑道:“公公不必太过介意。前几天睦王离京前到宝象宫来向本宫辞行,曾专门与本宫说起过林树,因此,本宫才向公公问起他来,并没有斥责他擅自离国投靠吐蕃之意。倒是本宫听公公方才说到西疆战事一触即发,联想起吐蕃人为何要在与我朝开战前重用林树这个汉人,其用意实在令人难解。”
尚敬见景暄不知不觉间已钻入了自己的设计之中,心中一阵窃喜,但想到日后自己还需多多仰赖她的关照,又不敢把事做得太过,遂见好就收,含糊其辞地支应道:“咱家琐屑之事缠身,对这些个军国要务实在揣摩不来,还请娘娘见谅。今日小朝会咱家到时也会陪侍在皇上身边,如见到了国丈,也可替娘娘传个话的,您看可好?”
“如此甚好,有劳公公了。”景暄向尚敬表示过谢意,不知怎地,又想到了锁儿的那封来信,顿感心绪烦乱,望着殿外,竟显得有些出神。
尚敬素知景暄智计过人,担心自己再在宝象宫中多呆下去,难免一言不慎,露出吐蕃业已出兵入侵,接连攻占五座州城的马脚来,遂借口要到瑶华宫侍奉皇帝上朝为名,向景暄告辞,出了宝象宫,直奔瑶华宫而来。
瑶华宫门外站着个细腰高个的中年宦者,远远地瞅见尚敬行色匆匆地朝着瑶华宫这边走了过来,忙不迭地上前躬身施礼问候道:“干爹一向可好,儿子给您行礼了。您来得这么早,皇上还没起身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言传身教
尚敬呵呵笑着伸单手冲他虚扶了一下,问道:“你这么快便来瑶华宫办差了?娘娘对你,可还满意否?”
中年宦者麻利地搀起尚敬的一只胳膊,边扶着他向宫门前走,边含笑答道:“儿子蒙干爹亲口向贵妃娘娘举荐,怎敢玩忽、懈怠?昨日一早便见过娘娘了,瞧样子,娘娘对儿子倒还瞅得上眼。”
“那就好。”尚敬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几分教训的口吻叮嘱道,“你是咱家收下的第一位义子。这些年来多在淮南、浙闽一带办差,虽然都是为当今皇上效力,但毕竟隔得太远,一年半载的也难得回京见主子一面,主子、娘娘身边有了紧要差事,也想不起你来。你也看到了,王保儿论岁数、论排行皆远不如你,而今论品秩也比你差着两级,但却是皇上跟儿前头一位得用的宦者,不出三五年,服朱服紫那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儿。再瞧瞧你,已过而立之年,还像个孤魂野鬼似地在远离长安千里之外的地方瞎混,何时才能混出人样来呢。咱家此次特意将你调回,安排在丽妃娘娘身边当差,你不会报怨咱家断了你的财路吧?”
中年宦者及至听到尚敬这最末一句话,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冷笑,他忙扶紧了尚敬,语带惶恐地说道:“干爹的谆谆教诲,惜朝无一字一句不将铭记在心。此次有幸到娘娘身边当差,惜朝定将唯干爹之命是从,断不会叫干爹失望的。惜朝在外办差多年,与长安音讯阻隔,这两年干爹蒙冤受苦,惜朝虽差人时时打点,但求干爹少受些委屈,可毕竟没有亲至膝下尽孝,为此,惜朝可谓是食不甘味,寝不安眠,自觉孝道有亏,无颜领受干爹眷顾之恩。此次在淮南接到奉调入宫的敕令,惜朝走得匆忙,也未得及准备孝敬之物,迟几日有两条船会驶抵金明门外船埠,船中所载尽是儿子孝敬干爹的稀罕物事,到时干爹尽可命人前往船埠搬取就是……”
他兀自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尚敬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有意重重地弹嗽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加重了语气训斥道:“顾惜朝,两年没见,你小子长本事了啊。王保儿离开丽妃娘娘身边已有多日,这瑶华宫掌事宦者的位置,宫中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眼巴巴地盯着呢,咱家专一举荐你回京担当此任,难道图的就是你那两船什么稀罕物事?切记,尽心尽力办好丽妃娘娘交待给你的每一件差事,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说到这儿,眼看着已来到瑶华宫门前,尚敬有意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又补充道:“你那两船货物多半可用来孝敬丽妃娘娘的娘家,咱家听说她家前一阵子险些断了炊呢。至于剩余的那些,禄常侍那儿,对了,还有吴常侍,也须打点些,其它的嘛,由你瞧着办罢。干爹只图你从此能够时来运转,侍奉好娘娘,将来也好不落于人后,也算不枉咱们做一场父子,你可都记下了?”
顾惜朝到底是在外混迹多年的人,眼珠一转,已是完全领悟了尚敬这番话中蕴含的深意,只规规矩矩地答声“是”,便紧走两步,赶在头前为尚敬引着路,两个人相跟着走进了瑶华宫。
侍立在瑶华宫正殿外廊下的王保儿一眼瞅见干爹到了,忙迎上前向尚敬施礼问安,悄声告诉尚敬道:“昨晚是樱儿侍寝,皇上这会儿刚起身。听说过会儿吴弼大将军和韦敞大人也要来”。
尚敬闻言一怔,脱口问道:“今天不是举行小朝会的日子吗?吴、韦两位不在延英候驾,跑到后宫来作甚?景公不来吗?”
王保儿睨了跟在尚敬身后顾惜朝一眼,顾惜朝很有眼力劲儿,不待尚敬开口,便主动退到宫门外去了。
目送着顾惜朝离开,王保儿这才对尚敬说道:“据儿子所知,皇上昨晚获悉蒲州大捷的消息后,龙颜大悦,在这宫中和丽妃娘娘,还有樱儿饮酒欢谈,直至近三更天方才歇下,临睡前特意将儿子叫到床前,嘱咐儿子连夜传诏给吴、韦两位,要他们今日辰时之前务必赶来此处见驾。当时儿子担心夤夜传诏给大臣,会引致无端的猜测,便乍着胆子多问了一句‘不知皇上能否明示,传诏给两位是为了何事?待小的见了两位大人,被他们问起,也好解说,不致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皇上昨晚的心情,小的从未见过有如此好过,听了小的问话,居然毫不介意,甚至还自责了一句,说什么‘你提醒的是,原是朕虑事不周,不曾想到现在已是深夜。这样,你见了舅舅和韦敞,就说朕打算开恩科取士,有意命他二人分别主持文、武两科,明儿一早要他们来先私下里议一议。’您听听,皇上获悉蒲州大捷的消息,心里该是多么高兴啊。”
尚敬听了王保儿绘声绘色地一通描述,不但没有感到一丝高兴,反而揪起心来。
从宝象宫景暄那儿出来,他满心满意地以为事情会按照他精心谋划地那样顺利无误地进展下去。谁知一踏入瑶华宫、接近皇帝,特别是在听到王保儿说起皇帝如此在意蒲州大捷的消息,以致于连夜就惦记着要召集大臣会商开科取士的事情之后,尚敬心中又有些犹豫了。
毕竟,蓄意隐瞒外敌入侵的前方战况同因疏忽而导致迟报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暂时抛开这一层轻重利害不说,单单论及皇帝与他尚敬的个人情感,自已似乎也不应该把吐蕃连克城池的坏消息刻意隐瞒下去,万一将来此事一旦泄露出去,被皇帝得知,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换来的皇帝的信任岂不是将付诸东流,永远回不来了吗?
“干爹,还,还有一件事,儿子……不知该不该提前告诉您一声……”王保儿忽然变得结巴起来,吞吞吐吐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旗鼓相当
“什么了不得的事,尽管说就是。”尚敬头脑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却仍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吩咐道。
“昨儿晚上,原是禄副监将皇上引到瑶华宫来的……”
“你把话说清楚些,禄副监,他什么时候晋升为副监的?咱家身为内侍省监,怎么对此全然不知呢?”尚敬气急败坏,只差就要当场跳起来了。
“就在昨晚的酒宴之上,皇上当着娘娘的面儿,亲口加封的。当时皇上听娘娘夸赞禄光庭办差干净利落,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就使后宫完全恢复了秩序,皇上一高兴,顺口就说出晋禄光庭为内侍省副监的话来,而且……”
“而且什么!”尚敬面目狰狞地逼问道。
“而且特别申明,禄光庭的品秩和您相等,同为正三品。皇上还说,吴弼大将军职繁任重,他又是上了年纪的人,要禄光庭多替他分担些肩上的差使。”这一回,王保儿不再迟疑,一气儿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之后,用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尚敬。
真是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皇帝居然在酒酣耳热之际,还没有忘了迅速地替自己树立起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尚敬心头残存的一丝对皇帝的负疚感彻底消失不见了,在内侍省权力此消彼长的紧要关头,任何一点差池都会使得禄光庭凌驾于自己之上,将自己一脚踩在脚下。他可不愿意为了一份极有可能是毫无实际意义的军报而将主动权拱手让与禄光庭手中。
就这样,基于对失去权力的恐惧感和防范之心,以及心底仍抱有的寄希望于吐蕃人攻而不占,占而即撤的侥幸心理,在最后关头,尚敬没有及时停下脚步,继续朝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是尚敬在外面吗?怎么不进来回话?”
殿内传来了皇帝的询问声。尚敬忙整理衣冠,哈腰走进了殿内。
“朕正琢磨着差人传你来问问,这两日泾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报来没有?李舒这一败,北面莫州的叛军已成乌合之众,早晚必灭,朕要把注意力转移到西疆了。”
皇帝一点儿都没给尚敬喘息的机会,见面劈头就问起了西疆的动态。
“陛下调往西疆的两万军士已补充至项知非麾下的神鹤军中,汤宽等二十三名新任刺史也随军莅任,还有……”
尚敬字斟句酌地答道。
“谁要问你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消息?”皇帝将正为自己整理朝服的樱儿轻轻推开,加重了语气问道,“吐蕃没有入境骚扰吗?突厥和吐谷浑有没有答应与吐蕃联合?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朕目下最关心的事是哪些吗?”
尚敬唬得连忙跪倒在皇帝面前,不住叩头道:“奴才糊涂,错会了圣意,求皇上责罚。据奴才得到的消息,吐蕃人最近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对我陇右、河西两道的侵扰,突厥和吐谷浑那边虽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可据之前掌握的讯息,它们很可能会选择与吐蕃联合。还请皇上早做防范。”
他这话说得虽属实情,但却含混不清,皇帝听了,虽觉西疆事态紧急,可却并没觉得和先前有明显的不同,遂放下心来,冲身边的樱儿吩咐道:“你到后面回娘娘一声,呆会儿朕要借用一下她的地盘,劝她不必急着起身,也不必到前面来陪驾啦。”
樱儿虽说已不是头回承宠侍寝,毕竟还是侍女的身份,并未以皇帝侍姬的面目在人前公开抛头露面,今儿早起当着尚敬的面儿显得略微有些尴尬和羞怯,得了皇帝的吩咐,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道:“皇上的早膳放在哪儿用,婢女也好顺道叫他们早早地预备下。”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随口说道:“昨夜里被了些酒,暂时还不想用膳,你尽管去回娘娘吧,这些个事自有王保儿他们,不用你操心。”
话虽如此说,可皇帝在心里对樱儿的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甚感满意,待她一出殿,便对尚敬说道:“这后宫之中,要是多几个像樱儿这样的嫔妃就好了,一门心思都在朕的身上,还不计较名份地位,要朕少操多少心。”
尚敬见皇帝没再追问西疆战事,心底暗松下了一口气,忙顺着皇帝的话说道:“皇上说的是,也只有皇上您和两位贵妃娘娘,才能调教出像樱儿、锦屏这样出众的宫人。”他有意在皇帝面前提起锦屏的名字,想提醒皇帝后宫之中不只有座瑶华宫,还有座居住过多位正宫皇后的宝象宫。
果然,皇帝一听尚敬提到锦屏,禁不住捻须笑道:“此次傅奕与柳先生合攻蒲州,也不知朕为锦屏择定的未来夫婿在军中表现如何?能不能立下大功来,叫朕赏他个将军来做,也好早日回到长安与锦屏完婚。”
尚敬一直对在逻些时纳玉屡次出手救助来兴儿耿耿于怀,由于手头缺乏足够的证据证明纳玉与其姐纳珠一样,都属张氏残党,因此,不便向皇帝明说起对来兴儿的怀疑,而今听到皇帝竟由锦屏想到了来兴儿,遂陪笑说道:“这来兴儿的机灵劲儿,老奴倒是不止一次地亲身感受过。不过,战场上拚的是真刀真枪,与扮做睦王殿下晋见吐蕃赞普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老奴但愿他能够不负皇上所望,立下赫赫战功,凯旋而归。”
他故意在皇帝面前重新提到来兴儿擅自扮做睦王入逻些晋见吐蕃赞普的旧事,意在提醒皇帝,此人一向胆大妄为,不堪重用。
出乎尚敬所料的是,皇帝由来兴儿扮做睦王这件事联想起的却是林树。他缓缓站起身,喟然长叹道:“‘尚父’这一死,群臣无首,要是林树还在朕身边,倒是能替朕分担些事体。眼下韦敞暂代中书侍郎,朕观此人虽负大才,然心思过于活络,不免有小人之嫌,确乎远逊于林树。说不得还是要令裴百药回京重掌中书,才能使朝局尽快稳定下来。
哦,朕还有件事,须单独知会你一声,禄光庭已被朕册为内侍省副监,朕瞅着这两年你受了不少苦,身子不免有些羸弱,一个人要应付内侍省一大摊子事,着实不易。禄光庭跟随‘尚父’,在前不久的靖宫之役中立下大功,颇具干事之才,由他来协助你,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朕犹记得,初开延英议事之时,你那时尚未回宫,‘尚父’曾向朕建言,在禁宫防务上须改革旧弊,重建北衙禁军,付以近卫之责。目下宫中防务之事多由吴弼执掌,朕思量着,‘尚父’之言不无道理,索性叫禄光庭把这件事也承担下来,选将募兵什么的,先搭起个架子来再说,你以为如何呀?”
皇帝似是无意间两次点到他近两年受苦啊,未回宫啊,尚敬情知这是皇帝在有意指点他莫要忘了两年前曾有过卖主保命的劣迹在身,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哪还敢对皇帝说半个不字,只得唯唯诺诺,无奈地接受皇帝在自己眼皮底下重用禄光庭这个事实。
“臣羽林大将军吴弼,臣户部侍郎兼度支使,暂代中书侍郎韦敞奉旨见驾。”殿门外传来一粗一细两个声音。
皇帝在殿内听到韦敞自行报出自己那一长串的职衔,不由得被他给逗乐了,盯了一眼尚敬,抬高声音叫道:“传。”
尚敬忙从地上爬起身,侍立在皇帝身侧,目视着一文一武两位大臣款步走进殿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如影随形
王屋山主峰上的天台,相传是轩辕皇帝祭天的所在。依照遵循多年的习俗,凡是祖先祭拜天地的场所,都被当地的人们视为与天地神灵相接的圣地,凡人是轻易不能接近的。因此,尽管天台在王屋山山顶,地势平坦宽敞,又建有一处轩辕洞可供人遮蔽风雨和歇息落肚子,但经年以来,却一向都是人迹罕至的清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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