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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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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这几笔旧帐而欲先发制人,以彻底铲除后患罢了。
想到太子,李进忠只觉得脑仁儿隐隐作痛。这是个他始终琢磨不透的主儿:说他鲁莽冒失,他竟敢背着皇帝私召前方主将回京,胆子不可谓不大;说他冷酷无情,杨家一旦失势,他便屈从于皇后,绝决地抛弃发妻,心肠不可谓不硬;说他含蓄隐忍,面对同胞兄弟被诛杀和东宫尊严扫地,他要么藏身于皇帝座前,新婚燕尔也不敢擅离半步,要么执拗地上章辞位,看似懦弱可欺,实则心机深沉。尤其令李进忠感到尴尬的是:太子对他礼敬有加,亲信不足,虽然不致于将自己算作皇后一党,但也处处加着小心。这使得他即便有心与太子携手共渡眼前这道难关,也颇觉无从入手。
不知不觉间支着头颈的那只手臂感到酸麻起来,李进忠换了姿势,思绪也被扯回到刚刚发生的这件惊天大案上:他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汪才人和赵慕义这样愚蠢的凶手,竟然置宫中层层的防护措施于不顾,单单凭着一包悄悄夹带入宫的毒药就贸然闯下累及三族的祸来。更要命的是,这一对浑人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不像是要害皇后,更像是为皇后提供了一个剪除太子的绝好机会。难道此事背后果真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对,据他观察,自从皇后的亲生儿子半年前夭亡后,皇后似乎对太子不再向以往那样存有明显的敌意,此次元旦太子得以入宫请安,还是皇后主动提出来的。若说这桩大案是皇后一手炮制出来的,确乎没有丝毫的根据。同时,得知汪氏的死讯后,太子莫名其妙地自请废黜在李进忠眼中看来也实在过于反常,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做作,难道他真的与此事有染?
李进忠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琢磨着这桩他无法回避的案件,一时间觉得各种可能皆有,却又都显得那么似是而非。
他正在闭目深思,骆三儿一推门走了进来,抱拳回禀道:“李公公,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太子左庶子的人求见。”
李进忠见骆三儿不报名推门便进,已是不快,又听他不称大人而径直称呼自己为李公公,更觉嫌恶,遂不言声,只摆摆手,示意骆三儿去将那人引进来。
稍顷,从门外气冲冲走进一个黑脸大汉,身上套着件绛红色的官袍,使人乍一见,宛如三国时的猛张飞做了新郎般滑稽可笑。那大汉进得堂来,冲李进忠一拱手,粗声粗气地说道:“下官林树见过钦差大人,现有人在东宫擅行造次,还望钦差大人下令严惩。”
第八章 扑朔迷离(二)
太子左庶子正四品的官秩,在东宫内职掌与朝廷之门下省仿佛,是太子极重要的僚属。李进忠见这一介文官的职位却由眼前这个赳赳武夫充任,已是暗暗称奇,听他又如此说,不禁面色一沉,冷冷地问道:“林大人不妨讲得明白些,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要本监严惩啊。”
林树也不跟李进忠客气,上前抓起案上李进忠喝了一半的那碗茶,仰面一饮而尽,这才抹了抹嘴,伸出右手,掰着手指头一件件说道:“其一,擅自在各宫门设卡,阻碍通行;其二,强占崇文馆,充作拘审处所;其三,擅闯药藏局,私捕吏员;其四,封锁宫苑,惊扰宫内嫔眷;其五,于东宫内擅持兵械。下官请问大人,这还不够吗?至于是什么人,他们不说,下官不知!”说罢,挺胸而立。
李进忠呵呵笑道:“左监门卫大将军张谅,林大人可曾识得?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他奉皇上之命率左监门卫禁军所为,要本监如何处置啊?”
林树听了只一愣,便正色说道:“既是奉旨而来,就当召集东宫僚属,宣明旨意后再依旨行事,如这样不宣而擅举妄动,将置太子于何地,又如何能够服众,下官愚昧,请大人明示。”
李进忠被他问得张口结舌,好半天答不上话来。他这个钦差如同半路出家的和尚,说到底只是个替别人念经的,但要他向眼前这个二百五、愣头青一五一十地讲明其中原委,又着实地不可能。李进忠沉吟良久,突然反问林树道:“林大人来之前见过太子殿下了吗?”
林树微微一哂,答道:“下官在东宫职掌一馆六局,崇文馆、药藏局本是下官该管,现两处无端受侵,下官无须禀明太子,只求大人给下官个说法便是。”
李进忠转身向侍立在门外的骆三儿吩咐道:“你派人去瞧瞧,太子爷是否已回宜春宫,速报我知。”又欠身冲林树做个让座地手势,脸上挂着笑,说道:“林大人忠于职守,令本监好生钦佩,请稍坐片刻,待会儿,咱们同去宜春宫请太子殿下当面给大人个说法,如何?”
林树毫不推让,一屁股坐在李进忠的下首椅子上,揶揄道:“原来李大人还知道谁是东宫之主啊。今天不把崇文馆的房舍腾还,药藏局的吏员放回,下官便不走了。”
李进忠不急不怒,亲手将一碗沏好的茶递给他,悠悠地问道:“林大人是哪一年到东宫任职的呀?”
林树接过茶,傲然答道:“下官是天运四年的进士,三年前从翰林院学士任上调来东宫任左庶子。”
李进忠笑道:“失敬了,林大人出身清秘,如今又职掌东宫庶务,前途不可估量啊。本监痴长大人几岁,有一言相劝,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树端坐不动,只拱拱手,说道:“能聆听大人教诲,也算林树之幸,大人只说便是。”
李进忠见他如此傲慢无礼,心头不由得腾起一股火来,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努力压制着怒气说道:“我认识不了几个字,论学问自是不能与林大人相比,但承蒙皇上隆恩,授我三品官秩,非是我有过人之处,皆因我懂得一个浅显的道理:为人做事要识时务,知进退。我观林大人形貌言语,颇有武人之风,大将驭军临敌时须要料敌先机,智取为上,如只知一味的猛冲蛮打,那只是一介匹夫而已,又怎堪大任?你我初次见面,冒昧唠叨几句,林大人莫要见笑才是。”
林树听了这话,不但面无惭色,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大人还是太客气了。当年下官进士科取在一甲头名,先帝见下官生得如此容貌,特遣下官去御史台做了几年监察御史才入的翰林院。下官入翰林时便得了个绰号叫‘浑不怕’,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
李进忠霍地转过身,两眼直盯着林树,沉声问道:“你就是当年那个连上三章参倒当朝权相的状元御史?”
林树这才起身,重施一礼,答道:“林树谢过大人的警醒之言。但爹娘生就的天性,林树至死不改。”
李进忠眯起双眼,又将林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返身坐下,慢吞吞地说道:“既称‘浑不怕’,本监今天倒要见识见识。我派人将张大将军请到此处,林大人可敢向他当面讨要说法?”
林树慨然道:“如此甚好。”
话音未落,却见张谅带着四名军士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张谅边走边高声叫道:“李大人,又抓到一名真凶。”
第八章 扑朔迷离(三)
李进忠显然没料到东宫内还另藏有凶手,惊得险些将手边的茶碗碰翻,忙坐直了身子,问道:“大将军,这回抓到的是什么人?”
张谅瞟了林树一眼,没有回答李进忠的问话。
李进忠明白他不愿使案情外泄,遂指着林树向张谅介绍道:“这位是太子左庶子林树林大人,为了他辖下崇文馆馆舍被占之事前来问询,本监刚刚到任,对此事不甚了了,大将军刚好来到,正可答复于他。”
林树挺身站起,朝着张谅躬身行礼道:“下官见过大将军。崇文馆乃是诸皇孙勋戚进学之处,秘藏历代经籍上万卷,与弘文馆同属朝廷倡化文明的紧要所在,请大将军下令,立即腾还所占崇文馆馆舍,以维护朝廷的体面。”
张谅一心想早点儿打发他走,好向李进忠夸耀他的斩获,听说只是手下人占了几间房的小事,遂不以为然地说道:“兵士们不懂规矩,错占了地方,我叫他们搬出来就是。”回头冲着军士道:“我要和李大人商讨要事,你们几个把住门口,不要放人进来打扰。”说罢,径直走到林树的座位上坐下,只等着林树告辞。
林树却接着又说道:“药藏局郎、丞及各位掌医身负为太子和东宫人等疗疾要务,不可一日缺值,还请大将军下令放还。”
张谅眼珠转了转,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无妨无妨,今日晚间便会放几个出来。大人现在就可到药藏局坐等接人。”
林树仍站着不走,继续道:“下官职掌东宫庶务,请大将军下令禁止军士在宫内持械、喧哗,各宫门处无故不得擅阻人等出入,以保宫苑安宁。”
张谅“啪”地一拍几案,厉声说道:“哪儿来的什么鸟官,站在这里聒噪个不停!本将军现在下令你马上出去!”
李进忠坐在上首,借抬手举碗饮茶之机偷眼观察林树的反应,只见林树稳稳地站着,没有丝毫的胆怯惊慌,脸上反而露出丝笑意,不紧不慢地向张谅一拱手,说道:“大将军应允此事,下官即刻便走。”
张谅治军一向严整,往常他一发火,禁军中一班身经百战、如狼似虎的猛将吓得都不敢喘口粗气,今天不料想却碰上个胆子比人长得还粗的文官。他心念一动,已是起了杀机,面儿上只淡淡地问了句:“本将军若不答应呢?”
林树同样淡然地回了句:“下官会上章弹劾大将军约束部下不力,请皇上治你失职之罪。”
张谅嘿嘿一笑,冲门口的军士喊声:“给我把他绑了,暂押廊下,等候发落。”
四名军士齐刷刷答应一声“遵令”,直扑向林树,就要抓人。
李进忠瞧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轻轻放下茶碗,出言喝止了军士,陪着笑劝张谅道:“大将军息怒,若嫌此人罗嗦,命人将他撵出也就罢了。何苦为他动气伤身呢?”
张谅见李进忠开了口,只得不情愿地冲军士们摆摆手:“拖出去吧。”
林树不待军士动手,抬腿就往外走,边走边冲着张谅忿忿地说道:“参不倒你,林某情愿脱下这身官袍回乡务农。”
李进忠见张谅面色不善,生怕林树出了院门便会立马身遭不测,遂一面劝阻林树道:“林大人请暂留耳房歇息,晚些时候咱们还要一同前去面见太子。”一面吩咐太子内坊的值事将林树带走,安置在耳房中。
张谅被林树败坏了兴头,兀自黑着脸一声不吭。李进忠故作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将军神勇,甫一出马,逆贼便手到擒来。快说说,抓到的是何许人也?”
张谅瞧李进忠满脸急迫的神情,心头不由得生出几分得意来,暂将方才的不快撂在一边,带着几分兴奋说道:“这家伙是药藏局中的一名掌医,名叫何绍生。汪氏送进宫中的砒霜就是从他那儿得到的。”
李进忠又问:“是如何将他擒获的?”
张谅不屑地撇撇嘴:“说起来这家伙真是个熊包。汪氏既送砒霜给赵慕义投毒,她所用的砒霜从何而来自然要查清楚,因此,今儿一进宫,我就命人把药藏局的所有吏员和值事都拘了起来,挨个讯问。这家伙在拘押房中先是装病,非要回值事房抓药,遭到拒绝后又借如厕之机意图服毒自尽,被看守的军士及时阻止。我得着禀报,亲自前去提审他,结果没问几句,他就都招了。据何绍生供说,年前汪才人派人把他叫去,说她居住的宫室内屡屡发现老鼠啮食的痕迹,问他有没有能毒杀老鼠的药材,拿一些来用。他当时没有细想,就取了些药用的砒霜送给汪才人毒鼠。今天被拘押后才从军士们口中听说宫中出了投毒谋逆之事,惊惧之下,他欲自裁以保全家人。我又命人搜查值事房,结果在他平时所用的药匣内找到了一大包砒霜,经查验,与赵慕义在御宴中所投之物相同。这样,我才来向大人报告,此人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决断。”
李进忠听完张谅的叙说,略一思忖,说道:“依大将军所说,这何绍生只是受了汪氏的蒙骗,才向她提供了毒药,似算不得谋逆的同伙……”
他话未说完,张谅就急忙打断了他:“大人,无论何绍生是否出自故意,终究是他向汪才人提供了毒药。如果不是他,汪氏身处宫墙之内,到哪里去找这许多剧毒之物,末将认为,说他是真凶应不为过。”
李进忠见张谅邀功心切,又想无论是哪种情形,只要坐实了毒药出自姓何的之手,他都难免一死,自己犯不着与张谅争辩是非。只是皇后那里,单单只抓了个掌医就想结案,恐怕交待不过去。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问张谅道:“大将军说得也有道理。本监只想提醒一句:单凭何绍生一人的供述,不足为凭,不知大将军是否问讯过汪氏身边的侍奉人等,他们所说是否与何绍生相同?”
张谅生怕到手的功劳飞走了。他当上大将军多半因为是皇后的兄弟,虽说也出身行伍,弓马娴熟,但一直被皇后拘在身边,战功上着实令人汗颜,至今爵位只是最低等的县男。破获逆案视同军功,他满心指望着这趟出差能为他带来个侯爵的封号,因此,当听到李进忠一再提出质疑时,张谅对眼前这个不生一根胡须却满脸凶相的老头更增添了几分厌恶。他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对李进忠说道:“大人多虑了,试想有谁会把自己的脑袋往铡刀下送呢。何绍生招供如不属实,末将请问,汪氏送至赵慕义手中的毒药从何而来?再者说,宫嫔传唤掌医前来太过平常,其间又隔了旬月,即使仆妇人等想不起来有过此事也属正常,难道能据此判定何绍生所供不实吗?”
李进忠不便再多说什么,遂起身拱手道:“本监实无他意,也盼大将军马到功成,将谋逆之凶顽殄灭荡尽,以不负皇上、娘娘重托。大将军既思虑周全,太子现在东宫,你我一同去见太子,向他禀明此事,如何?”
张谅本想找李进忠联名上章,直接将此事奏报皇帝,听李进忠说要先向太子报告,心中虽不快,也只得点头答应。
李进忠仍不见骆三儿回来奏报,略一思忖,叫人到值房中喊上林树,几个人一同直奔凝香轩而来。
第九章 欲擒故纵(一)
来兴儿马不停蹄地赶到夏嬷嬷住的小木屋时,却见小木屋房门上锁,夏嬷嬷人已不知去向。他正站在房门前发愣,只听背后有人喝道:“你是哪里当差的?还不速回本处听点!”
来兴转过身,见说话的是个手持长矛的禁军军士,他眼珠一转,连忙笑嘻嘻地答道:“独孤娘娘派我来向花坊讨两枝梅花插瓶用,不知这夏婆子又去哪儿灌黄汤了?花儿拿不回去,小的要挨娘娘骂了。”
那军士没好气地“哦”了一声,板起脸训斥道:“管事的没向你们传达大将军的将令吗?各宫院值事人等皆在本处集中,等候询问,有擅自走动的,一律羁押。看你小孩儿家不懂事,还不快走,等着我收拾你吗?”
来兴儿听得这话,心放下一半来,想那夏嬷嬷定是在花坊管事处应卯,料无大碍,遂冲那军士扮个鬼脸,扭身一溜烟地跑了。
可跑着跑着,来兴儿又不禁犯起愁来:带不回夏嬷嬷,自己如何向太子交差呢?虽然一想起夏嬷嬷有可能和宫中逆案有关,他的脊梁骨就直冒凉气,但不知为什么,来兴儿一直觉得夏嬷嬷不像是个坏人。虽然一早刚被迫答应芙蓉做皇后的眼线,可他打心眼儿里并没有一丝想出卖夏嬷嬷的想法。如果夏嬷嬷果真和逆案有关,太子一回宫就急于见她,多半是想将她藏到凝香轩保护起来。自己倘若不能将她带到太子面前,一旦有个闪失,岂不是自己害了她?不行,无论以后如何,今天说什么也要将夏嬷嬷带到凝香轩面见太子。这样想着,来兴儿把心一横,转身又跑了回来。
那军士被安排在这么个偏僻的所在值守,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影,正觉无聊,忽然见来兴儿去而复返,也顾不得拿腔作势,忍不住笑着打趣道:“怎么啦,小子,把娘娘的赏钱落这儿了?”
来兴儿听他这话,灵机一动,伸手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串小钱来,塞到军士手中,故作惊慌地哀求道:“娘娘的赏钱没丢,小的险些将性命丢在这儿,大哥,你可要救救我。”
军士被来兴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里掂掂那串钱,足有小半贯,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实了些:“小兄弟,不要急,有什么难事说给哥哥听听?”
来兴儿哭丧着脸说道:“小的本是个喂马的,年前刚被抬举到凝香轩侍奉娘娘,从没单独办过差使。今儿早起娘娘受了宫中逆案消息的惊吓,胎象不稳,因而心情大坏,接连处置了跟前几个平素有脸儿的下人。好容易挨到过了晌午,太子殿下回宫,来瞧娘娘,娘娘心情才略好了些,吩咐小的来找花坊的夏婆子要两枝梅花,好与太子共赏。小的若是空手回去,娘娘一恼,只怕小的会性命不保。因此,烦请大哥领我去见夏婆子一面,这钱哥哥且拿去买些酒吃。”
那军士听他说得琐碎,倒有些信以为真,又听他提及太子,暗想差这小子前来的宫嫔必是个得宠、有势力的,倘若一味阻拦,难保这小子回去不在主子面前告刁状,自己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卒如何沾惹得起?况且他所求之事不过是去见个花匠,自己只需指给他花坊人等集合的地点,便可轻轻松松小赚一笔,如此美事,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便对来兴儿说道:“咱们都是当差吃晌的,大哥自是知道兄弟的难处,前面路口向右拐,走不多远便是花坊,这会儿人只怕还未聚齐,你趁着清宁宫的人没到,兴许还来得及讨要梅花。只是大哥不便带你前去……”
来兴儿听他开始与自己称兄道弟,知是那串钱起了作用,索性继续试探道:“大哥,花坊现在也必定有禁军把守,我一个小孩儿,如何进得去,又怎么能带夏婆子出来到梅园剪梅?大哥既不便与小弟同去,总要替小弟想个法子才是。”
那军士从身上摸出个粉红色的小丝巾递给来兴儿,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兄弟你命好,遇上了大哥我这个热心肠。花坊处值守的是我同一个伙的兄弟崔九,昨儿耍牌输了我五枚铜钱,便将相好的送他这条丝巾抵给了我。你到了花坊,把这丝巾拿给他看,就说是我的兄弟,他自会与你方便的。”
来兴儿接过丝巾,恭维军士道:“昨儿才请人算了一命,说我命中有贵人相助,今儿可不就遇到了大哥。请问大哥如何称呼?以后咱们可得多亲多近。”
军士被他说得浑身舒坦,哈哈笑道:“我叫钱大顺,虽说不上贵人,但一向颇有财运,小兄弟日后尽可到左监门卫军中找我来耍。”
来兴儿向他道了个别,按照钱大顺指示的路线找到了花坊。站在大门旁值守的禁军果然名叫崔九,见来兴儿拿出那方丝巾,不由分说,先一把抢了去,揣进怀中,待问明来兴儿来意,也不吭声,只偏了偏头,示意来兴儿自己进去找人。
来兴儿走进花坊,只见偌大的院中遍栽着各种奇异花草,十几个身着过年新衣的花匠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堆,正说说笑笑地聊着过年各家的新鲜事,丝毫没有紧张的气氛。来兴儿用目光迅速将众人扫视了一遍,并没有看到夏嬷嬷,心中正感焦急,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把,耳畔传来夏嬷嬷熟悉的声音:“你小子的脚好了?是来找老婆子的吧。”
来兴儿回过身,见夏嬷嬷和一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儿并肩站在面前,夏嬷嬷正沉着脸盯着自己。他和夏嬷嬷虽只一天未见面,然而这一天中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直令人喘不过气来,如今乍一见到夏嬷嬷,来兴儿的头脑竟有些恍惚,愣愣地,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听夏嬷嬷对身边那个老头儿解释道:“程管事,这就是我曾和你说起的小来子,他来,想必是景嫔娘娘那儿有事,招老婆子前去走一趟。你看?”
第九章 欲擒故纵(二)
来兴儿隐约觉得夏嬷嬷像是在向自己暗示什么,正要顺着她的意思开口说话,被称作程管事的老头却一摆手止住了他:“夏家的,清宁宫的人马上就到,待会儿请他们首先询问你也就是了。娘娘对宫中的情形不会不知道,她会体谅的。请这位小公公先到房中奉茶,暂留一时,可好?”说罢,拉起来兴儿的手,大踏步朝院子当中的值房走去。
夏嬷嬷显然急于离开此处,竟高声冲来兴儿道:“可是景嫔娘娘身体不适,唤我前去,你倒是说话呀!”
来兴儿来不及细想,急忙答道:“嬷嬷,是太子差我前来,请您去瞧瞧独孤娘娘的。”
程管事听说是太子派人来请夏婆子,惊得停下脚步,问来兴儿道:“你既说是太子差你前来,可有凭据?”这时,满院子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们三个身上,他们都是东宫最不起眼的杂役,平时连个有头脸的宫嫔都难得见上一面,突然听说太子竟亲自派人来请这个土头土脸的夏婆子,人人都睁圆眼睛,竖起耳朵,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兴儿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太子要他来接夏嬷嬷,自不愿让旁人知道此事,他当着满院子的人说出实情,一旦有人多嘴,泄露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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