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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朝-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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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逐压平了唇角,“你若羡慕,也那么唤好了。”
  “才不要!”贺缈叫了起来,“我要唤,也要唤一个独一无二的!才不要和她一样……”
  “随之。”
  谢逐出声打断了她,“我的字。”
  随之……
  贺缈默念了一遍,虽觉得顺口,却仍有些迟疑,“唤你字的人……”
  话还未说完,谢逐便了然地瞥了她一眼,“从前便寥寥无几,如今知晓我这个字的,只有你一人。”
  贺缈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便是喜上眉梢,一下扑进了谢逐怀里,“随之,随之!那以后只有我能这么叫了,好不好?”
  谢逐垂眼瞧她,眸色深深。
  见他没有立刻应声,贺缈环在他身后的手松了松,不解地抬起脸,“?”
  谢逐朝她挑了挑眉,难得的,竟反手扣住贺缈的手腕,又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微微低头,突然凑近,薄唇几乎快要贴上她的耳畔,嗓音低沉,“我给了陛下一个好称呼,陛下呢?”
  “……啊?”
  那么近的距离,两人气息交缠,贺缈一时有些怔忪,两颊的温度热烫起来,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肩,“你不是唤过么?软软啊……”
  谢逐恩一声,语调仍是不急不缓,可眉眼间那抹漫不经心却褪去了不少,唇角勾出微妙的弧度,“除了我……可还有人这么唤你?”
  被谢逐怀中浓郁的乌沉香气息笼罩着,贺缈脑子烧得有些昏沉,听他这么问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地点头,“有……”
  话音刚落,那箍在她腰后的力道便是一紧,让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再抬眼便恰好对上谢逐霎时冷冽的眼神,心头一沉。
  “你从前……也让他这么唤你?”
  谢逐向后撤开了身子,直直盯着她,面上已寻不见半分方才的温润耐心,眼底仿佛结着一层冰霜。
  贺缈被他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再加上她如今最怕谢逐这样的变脸,不免有些慌乱,一慌神便更找不出由头,“什,什么?谁?”
  “那个冒牌货。”
  谢逐神色阴郁,视线死死定在贺缈面上,缓慢地,一字一句道。
  冒牌货……星曜吗?
  贺缈终于回过神,一下瞪大了眼,“……不是他!我说的是娘亲,从小娘亲便那么唤我!你难道不是从娘亲那里听来的么?”
  谢逐一愣,面上的阴霾逐渐散开。
  这回轮到贺缈皱眉了,她心中又气又委屈,一边想要挣开谢逐的手,一边小声嘀咕,“他没有记忆,连笑容都少给我一个,更不曾唤过软软,只叫过我缈缈,就算是缈缈也只叫过……唔。”
  谢逐捏着人下颔将唇覆了上去,把贺缈那些埋怨全吞进了自己喉咙里,咽成一声极低的叹息。
  一听到这些,他还是酸得不行啊。
  … …
  大晋皇宫。
  百无聊赖的小皇帝趴在御书房桌案上打了片刻盹,清醒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內侍即刻传唤宁远侯夫人入宫。
  宁远侯便是英国公慕容拓的兄长慕容渭,自从与大颜和亲后,便被封了宁远侯。所以宁远侯夫人就是大颜的宁嘉长公主。
  棠昭身边的內侍也是见怪不怪了,自宁嘉长公主入晋后,陛下时不时便要将人召进宫里。按理说宁嘉长公主年纪也不小了,棠昭又贵为帝王,偏偏两人势同水火。两人一见面便不能好好说话,每每都要互相冷嘲热讽一番,有时甚至能吵起来。
  但即便如此,棠昭还是持之以恒地召贺琳琅入宫。
  “陛下,宁远侯夫人到了。”
  內侍领着人进了殿,棠昭抬起脑袋,便见贺琳琅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虽还未入冬,贺琳琅却已披上了大氅,颈间围着雪白的毛领,像是十分畏寒的模样。
  虽然看上去还是面色红润,但颊上泛着的红晕却有些不太自然,再加上她唇上没什么血色,脚下的步伐也有些虚浮无力,看得棠昭忍不住皱了皱脸。
  几日不见,这人又瘦了整整一圈,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将她刮倒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大晋怎么亏待她了……
  “晋帝陛下又有何吩咐?”
  贺琳琅草草行了个礼,似乎没什么耐心再同他多说一句。
  棠昭直起身,“皇姐近日可有给你传信?”
  贺琳琅径直起身,自发在一旁坐下,“自然是有。”
  棠昭从座上跳了下来,走到贺琳琅跟前仰头瞪她,“朕要看!”
  贺琳琅低头瞥了他一眼,“那是陛下写给我的家书,难到也要给晋帝陛下您过目?”
  “什么家书!”
  一听到家书两个字,棠昭就黑了脸,“她是朕的皇姐!同你们算什么一家人!”
  贺琳琅气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面色一变,抬手用帕子捂着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往后一靠,“陛下与我乃是一母同胞的血亲,若和我不是一家人,难不成同某些八竿子打不着巴巴黏上去的人反倒成了一家人了?”
  “你,你说谁呢?!”
  棠昭气得跺脚。
  贺琳琅将帕子随手攥成团垂下手,强打起精神,“看来陛下也有自知之明,不用我指名道姓便知我说的是什么人。至于家书……看完自是烧了,怎会留着?”
  “烧了?!你竟敢烧了?!”棠昭双眼都气红了,“来人!”
  梁上倏地落下一名影卫。
  棠昭咬牙切齿地吩咐,“即刻,去宁远侯府。”
  他抬手指向贺琳琅,“将她从大颜带来的东西,全给朕烧了!”
  … …
  宁远侯府上上下下又被折腾了一通。
  皇帝身边的王公公亲自领着人入了侯府内宅,从贺琳琅的院子里搜罗出了一堆东西,能烧的全都堆在了院子里,不能烧的诸如首饰珠宝一类也都被封进了一个大箱子里,准备抬回皇宫等皇帝处置。
  “这不能烧!”
  贺琳琅身边的侍女踉踉跄跄从屋内追了出来,却被人拦住,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这都是我们公主从大颜带来的,这些衣物烧了我们公主穿什么?!你们,你们凭什么烧?”
  “王公公……”
  侯府总管闻声而来,瞧见院中乱成一团,不由面露难色,“王公公,这……当真要烧?”
  王公公皱着眉,朝身后挥了挥手,“皇命难违。”
  立刻有人举着火把走了过去,在侍女的惊叫声中一扬手,火苗瞬间窜开……
  贺琳琅从宫中回府时,便见自己院内火光冲天滚着浓烟。宁远侯府的下人们活儿也不做了,全都围聚在她院外,嬉笑着看热闹。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夫君宁远侯。
  慕容渭搂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妾立在一旁,满脸的幸灾乐祸,显然是来看好戏的。而她的婢女,泪流满面地跌坐在地上,一见她回来,便立刻神色哀戚地扑了上来,“殿下!”
  贺琳琅被她扯了个踉跄,强行将喉头那股腥甜咽了回去,半晌才将人扶起,“起来。”
  “这种烧东西的阵仗本侯还是见所未见,还要多亏公主给我们这些人长眼见了。”
  慕容渭不阴不阳地插话,他怀里的美妾遮着嘴一边笑一边附和。
  贺琳琅冷嗤了一声,转过身,目光扫向那头三人,“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褒姒一笑。今日陛下烧这些俗物,竟也能博侯爷一笑,日后不知会不会被引为美谈?”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砰一声甩上门,仿佛院中这出闹剧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她!”
  慕容渭瞪大了眼,“她竟然将本侯类比褒姒?!!”
  “侯爷,夫人还将陛下类比周幽王呢。这话要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岂不会拖累咱们侯府?”
  一妾小声道。
  “这拖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从她入了府,咱们府上哪日不是鸡飞狗跳的……”
  另一妾埋怨起来。
  “没事,她的日子也快到头了,”慕容渭哼了一声,“且等着慕容拓收拾她吧。”


第93章 
  转眼就到了女帝的生辰; 尽管正逢多事之秋; 女帝让礼部不必大操大办; 但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千秋宴。哪怕再怎么从简; 该有的规格和场面还是有的。京中所有店铺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酒楼门口也都换了新扎的彩帛装饰的门楼,更提前备了一盏莲花形的灯笼; 只待天色暗了便往门口一挂。
  宫中也摆了宴席为女帝贺寿; 贺缈一贯嫌这些应酬烦琐; 每次宫中开大宴; 她都得端好长时辰的架子。若是能看云韶府新排的歌舞也就罢了; 偏偏谏院那些老臣只要一听见云韶府就唉声叹气。若是再让云韶府排她爱看的戏,那些老臣更是受不住,第二天就要连上十多本奏折劝谏贺缈。所以贺缈也怕了; 再不敢让云韶府在谏院大臣都在的宫宴上折腾新玩意儿了。
  更何况今年生辰; 贺缈总想和谢逐一起过,巴不得早些应付了这吵吵闹闹的千秋宴,去看看谢逐给她准备了什么贺礼。
  谢逐今日也进了宫; 千秋宴就坐在台阶下首座,甚至还要在几个有爵位的权贵之前,被想要攀附的人轮番敬酒,看得鸾台等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景毓挠着桌案; 嫉妒地牙痒痒,“陛下喜欢谁不好,偏偏是他……他还真有本事; 最初不过是星曜的一个替身,如今竟翻身了!”
  褚廷之虽不想管他死活,但还是生怕他祸从口出牵连他们一群人,“你小点声!”
  说着,他侧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只见裴喻低头喝着闷酒,而另一边周青岸竟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看谢逐,一个劲盯着他身旁已经微醺的方以唯仔细打量。
  在方以唯又一次想要将酒斟满时,周青岸终于忍不住出手,覆在了她手上,止住了她的动作,“别喝了。”
  方以唯抬眼,神色有些迷滂地看向周青岸,“?”
  “再喝就要醉了,你难道想在这个日子殿前失仪?”周青岸不由分说,从她手中夺走了酒壶,交给了她身后的茯苓。
  因女帝兴致不高,千秋宴只饮了四杯酒便称自己不胜酒力,先行离席,宴上的王公朝臣也不好再在宫中赖着不走,便也三三两两地告辞,由殿外候着的宫人领路出宫回府去了。
  谢逐带着明岩刚走出大殿,就被等了好久的薛禄拦住,“您真是耐得住性子,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快随奴才来,陛下都等了好一会了……”
  此刻殿外还有不少人,听了这话都不由悄悄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谢逐嗯一声,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随薛禄往反方向去了。
  临水殿。
  殿阁外的清池浮满了一盏盏做工精致的莲花灯,光华灼灼,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一片熠熠。
  薛显领着一众宫人立在殿外,见薛禄带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首辅大人,陛下方才多吃了几盏酒,正在里面醒酒呢。”
  说话间,玉歌正端着一碗醒酒汤从旁边走了过来,瞧见谢逐微微一愣,“大人。”
  谢逐抿唇颔首,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醒酒汤,提步走进殿内,薛显则识眼色地将所有人拦在了外头。
  殿内只燃了一盏金涂银灯树,窗阁却大敞着,月色扑撒了一室清晖,倒也不显昏暗,反而比通明的灯火多了几分柔和。
  绕过屏风,贺缈正半倚在贵妃榻上,身下依偎着小熏笼。她还未换下千秋宴上那身绛色绣金的宫装,曳曳广袖垂在榻边,束着高髻的钗环已经撤下,一头长发打散了,发尾正落在那盘钉着蹙银图纹的袖口上。
  方才在宴上,贺缈的席案前垂了琉璃珠帘,谢逐还不曾看清她今日的妆容,这一刻走近了才看得真切……
  贺缈平日里仗着自己底子好,几乎不太上浓妆,今日却因过生辰的缘故,被玉歌硬是摁在铜镜前,让那些宫人在脸上折腾了许久。前额绘了一大朵宛若枫叶的花黄,红蕊黄晕。眉梢也浅浅铺了一层似流云又似凤尾的颊黄,轻散入鬓。此刻耷着眼,面上带着些微醺的绯红,显得格外娇艳。
  听见动静,贺缈抬了抬眼。原以为是玉歌,却没想到走过来的是谢逐。她眸色亮了亮,一双异瞳更是勾魂夺魄,“随之?”
  谢逐喉头动了动,狭长的眼眸垂下,将眼底深沉的情绪尽数掩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略微一俯身,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声音轻柔低沉,“把醒酒汤喝了。”
  贺缈乖乖地接过碗喝了,一口气喝完后便将碗一搁,像小孩讨赏似的朝谢逐摊手,“我的生辰礼物!”
  “谢府的贺礼早就同其他人的一起送进宫了,陛下没瞧见?”
  谢逐挑了挑眉。
  贺缈啊了一声,有些失落地小声嘀咕,“只有那幅画吗?”
  谢府的贺礼她一早就命玉歌单独挑出来摆在一旁,那副画她也拿出来看了不知多少遍,却怎么也不懂谢逐送她一副白花花的雪景图做什么。
  “的确还有……”
  谢逐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探进袖口。
  叫他要拿东西出来,贺缈面上一喜,期待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扒着谢逐的胳膊,眼巴巴盯着他的手,“是什么是什么?”
  谢逐瞥了她的头顶一眼,起菱的唇角含了丝笑,转而拿出一个长木盒揭开盒盖。贺缈伸长了脖子,往里一瞧,只见一个歪歪扭扭捏得勉强能瞧出人型的面人躺在里面,而那个宛若圆饼的面人脸上,还点了两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小圆点……
  “这……是我?”
  贺缈手指打颤地拈着木签,将那面人拈了出来,强颜欢笑,“真是………栩栩如生。”
  这是谢逐送的。
  这是谢逐送她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很可能还是谢逐亲手捏出来送她的。
  她不可以嫌丑。
  不。可。以。
  看贺缈笑得比哭还难看,谢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声音里的愉悦毫不掩饰,“阿芮知道你今日生辰,特地学着捏了这个送给你。”
  “阿芮?”
  贺缈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逞强的笑容登时化为惊喜,看那歪胳膊歪腿的面人都不觉得丑了,反倒觉出几分可爱,“原来是阿芮捏的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贺缈没回答他,而是拿着那面人左看右看,眉眼弯弯,“你今日怎么不带阿芮入宫,我之前还答应过她要带她入宫看看的,一直耽搁了。”
  谢逐将木盒递给她,“她今日倒是缠着我想入宫,但毕竟是千秋宴,不合时宜。”
  “……也罢,改日让她进宫住几日吧。”
  贺缈仰头征求谢逐的意见。
  谢逐不置可否。
  贺缈把面人小心翼翼收回木盒往桌上一搁,回到谢逐跟前又眨巴眨巴眼看他。见他仍是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只好绕着他转了几圈,拉着他的衣袖仔细看,恨不得将他的腰带都扒拉下来,看他身上到底有没有藏“惊喜”。
  直到贺缈当真快要把他的腰带扯散时,谢逐才眉心一跳,伸手拦住了她,“成何体统。”
  还没等贺缈跺脚,谢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
  贺缈动作一顿,接过瓷瓶凑到眼前仔细打量。
  “我送你的那副江山雪霁图呢?”
  谢逐侧头看她。
  “啊,那叫江山雪霁图吗?”
  贺缈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身把玉歌唤了进来,让她去将画取来。回头见谢逐意味深长地瞧着自己,贺缈连忙解释,“画我放在寝宫了……”
  “不喜欢?”
  谢逐打断了她。
  “没有!我只是……”贺缈声音越压越低,“看不懂画。”
  让她这人欣赏戏文乐舞也就罢了,对画她却是不开窍许多年,哪怕摆一副价值千金的名家手笔在她跟前,她也瞧不出与自己随手的涂抹有何区别。谢逐送她的画既不是人像,又未曾题诗,着实难为了贺缈,让她琢磨了许久这白茫茫一片的雪景究竟有何意蕴和玄机。
  谢逐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我教你。”
  临水殿同寝殿离得并不远,玉歌很快就将画取了来,在殿内展开画轴平铺在书案上,随即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贺缈站在案前,在谢逐的示意下揭了瓷瓶的盖子,好奇地倾倒了一点在手里,掌心传来微痒的触感。看清那细碎绵密的彩砂从瓷瓶口流泻而下,贺缈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确定,“这是……着色的彩砂?”
  这东西她在大晋时见过,但在大颜却是十分罕见。
  谢逐缓缓抬起修长白净的右手,指腹在贺缈掌心捻了些彩砂轻轻摩挲,“正是。”
  说着,他的手掌包裹住了贺缈攥住瓷瓶的手,视线也移到了她面上,低声道,“来。”
  贺缈不明所以,顺着他的力将瓷瓶移到了画卷正上方,再次倾斜……
  “你在做什么?”
  贺缈一惊,生怕倒出彩砂将画毁了,连忙想要挣开谢逐的手。却不料谢逐牢牢攥住了她的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无妨,仔细看。”
  说话间,瓷瓶口已经倾斜,那混着各种颜色的彩砂像流沙一般落在绘满江山雪景的画纸上……
  “!”
  贺缈难以置信地盯着那画纸上的变幻。
  也不知谢逐在这纸上做了什么手脚,那些彩砂在倒上去的一瞬间竟像是受了指挥似的,宛若流云般在一片雪色里铺陈,相异的色彩却只在固定的某一处晕开。转眼间画纸上便增了几分艳色,多了两人,一男一女,绯裙黑袍,携手并肩望着远处的茫茫雪景和绵延高山……
  “这,这是……”
  贺缈怔怔地抬手,指尖拂过画中女子的异瞳,“我们吗?”
  谢逐抛开瓷瓶,随手从案上抽出一支笔,将画纸上剩余的彩砂轻轻扫开,又添了寥寥几笔,便将那晕开的痕迹在山顶上绘成了天光彩霞。
  满意地看着自己这几日的杰作,谢逐启唇,“这画的意思是,同你看遍江山雪景。”


第94章 
  贺缈低头盯着那画看了许久; 直到谢逐想要抬起她的脸看她的表情; 她才一旋身; 环住谢逐的腰; 将脸埋在了他胸前; 声音闷闷地,“千里江山也罢; 为何是雪景?”
  “第一次见你时; 就是冬日雪景。”
  谢逐垂眼。
  “你不是……都忘了吗?”
  贺缈怔了怔。
  “唯独记得你。”
  谢逐说得轻描淡写; 贺缈听在耳里却又是百感交集; 眼里泛着酸; “都记得吗?”
  谢逐嗯了一声,“你那时被晋帝藏在庄子里,庄里冷清; 你无事可做便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摸索那九连环……”
  那年冬天对贺缈来说意义非常; 所以谢逐一说她就记了起来,只是她没想过谢逐竟然那时候就已经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了……
  “我那时就躲在墙头上看着你; 见你如此简单的九连环都解不开,简直有些看不下去,恨不得立刻现身替你解了。”
  谢逐半眯着眼回忆。
  “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蠢了?”
  贺缈觉出一丝不对劲。
  谢逐沉默了片刻,“……的确。”
  贺缈噎住; 抬起头瞪了他一眼,“既都嫌我蠢了,你还……”
  她顿了顿; 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那时虽蠢,”话一出口,谢逐便察觉贺缈在怀里抗拒地挣扎,于是换了说辞,“虽天真烂漫,人却是活的。不像从皇宫死里逃生后,整个人没了生气丢了魂。逃亡那一路,每每看你用黑布蒙眼,我都恨不能杀进皇宫,问问那伤你的人究竟有没有心肝。”
  “……”
  这是贺缈第一次听他这样细致地说起过往,脑子里不由地浮起那些印象深刻的画面。事实上这些记忆她已经久违了,因为许多年来从未有人同她讲起,更没有人知道。
  只有谢逐,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记忆,是他们少年时莽撞却悸动的小秘密。旁人……永远无法代替。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么许多阴差阳错,会少耽误多少光阴……
  “陛下该知道在我怀里想别人的后果。”
  似乎察觉出了贺缈的走神,谢逐眼神沉了沉,低头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惹得贺缈瞬间涨红了脸,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我没有……”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我只是突然想起,当年你救我离开时明明已经甩开了北齐追兵进了大晋境内,可还是遇到了另一拨杀手。我一直很好奇那些人的身份……我还记得,那些人让你不用再保护我,言语里透露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意思……”
  谢逐没想到贺缈转移话题转移的如此快,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这问题,却一直在贺缈心中盘桓了许久。从知道谢逐是晋后的人那天起,这个疑问就在她心中隐隐扎了根刺,只是危楼对谢逐而言似乎是不可触碰的逆鳞,她便一直不敢向他问起。直到今日听谢逐亲口提起陈年旧事,她才终于问出了口。
  “他们也是危楼之人。”
  谢逐想了想,直言道。
  贺缈微微蹙了眉,“不可能。你们都是娘亲的人,怎么会一个领的是保护之命,一个领的却是杀我的命令。是不是那些人假冒了危楼的身份?”
  她到现在仍记得那些人从天而降,原以为是来接应他们,却没想到为首之人口口声声称楼主另有盘算,让星曜即刻随他们离开,并转头就要置她于死地。
  可那些人口中的楼主是晋后颜绾。贺缈总觉得其中定是出了什么纰漏。
  她的确相信晋后会在某些情况下选择牺牲她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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