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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门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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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半家财,硬生生打开门路,拿下了皇商竞标——岭南一带有皇商殊荣的,可谓凤毛麟角,那一年,杜府的风光也是头一份的。

    当时几乎散尽家底,不过才三年,就靠着皇商名号连本带利赚了回来。府里连任两届皇商后,十三行里任是哪家老字号的瓷窑,都再无和杜记瓷窑并驾齐驱的资格和能力。大头带擎小头,其余茶叶、香料、布匹的零散营生,哪有不起来的道理?”

    竹开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然没发觉自己大张着嘴的模样略蠢,只砸吧嘴吞口水,试图润一润发干的口舌。

    桂开看得好笑,秉持上岗培训的负责精神,知无不言道,“再说这府里人丁凋零的事,先就得说一说杜氏几代单传的酸楚。子嗣强求不得,老祖宗去后,只留下老太太、老太爷这一支血脉。老太爷对老太太,那是难得的好……”

    他用力竖起大拇指,又缓缓压下,“正因为这份好,老太太生下大老爷后,就硬逼着不愿纳妾的老太爷收用通房,这才有了西府的二老爷。可惜老太爷去世前,没能再留下儿女。好在大老爷破了单传的魔咒,先后育有大爷、三爷。

    可惜好景不长,大爷出海走商船时遭遇海难,大夫人听闻噩耗后一尸两命,大房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偏三爷是老来得的幼子,养得娇惯了些,等发觉他沉迷酒色一事无成时已经晚了。老太爷痛失爱孙,又气三爷不争气,一病不起后就去了。

    三爷叫酒色掏空了身子,大老爷、大夫人眼见三房子嗣无望,这才动了收养嗣子的心思。只西府仍是单传,只有二爷一位男丁不好过继。正为难嗣子人选那会儿,广羊府正是寒天冻地的时节,门房早朝开门洒扫时,惊见门外倒着个冻得面皮发紫的孩童,不远处破败的草席下,盖着早已发硬的几具大人尸身……”

    正是随家人逃避灾荒,初到广羊府的陆念稚。

    救醒后一问,才知陆念稚的一族村人,先遭旱灾再遇雪灾,早已死得差不多了,一路行乞逃难到广羊府,最后只剩下陆念稚孤身一人。

    大老爷、大夫人见他口齿尚且不清楚,说话行事却已小有模样,暗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想着相逢即机缘,遂和老太太一商量,便认下陆念稚做养子,随二爷、三爷行四。

    悉心教养到十二岁,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的三爷突然铁树开花,三太太有孕了!

    大老爷搓着手满心期待,结果落地的杜振熙没带把儿,失望之余不得不考虑三爷再造子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乍喜大悲之下,拍板定下隐瞒杜振熙女儿身、将其充作嫡长孙的决定后,双腿一蹬上天了。

    无独有偶,大夫人强撑着精神,把精力都放到陆念稚和杜振熙身上,哪想三爷混不吝到猝死于马上风,一摸羞愤晕死的三太太脉搏——特么时隔多年居然又有孕了!

    正经带把儿的遗腹子十一少才落草,大夫人心气一松,又赶上三太太难产而亡,再撑不住精气神,完美复刻大老爷大喜大悲后的死法,留下全权托付陆念稚的遗言后,两眼一翻也上天了。

    杜府子嗣运真心有毒。

    这其中多少机缘巧合、阴差阳错。

    桂开一提起往事就心酸,只隐去杜振熙女扮男装的阴私没说,娓娓道毕后努嘴道,“是以这诺大后院里,只剩老太太一位女主子。不过,南角的院子里,还住着位表小姐。”

 第21章 又一个找上门的

    此时此刻,竹开哪有多余的闲心,理会什么表小姐表大姐,只眨着一双清澈大眼,半是感叹半是希翼地看向桂开,“多谢桂开哥哥教我,不然我可真要做那无头苍蝇了。这样听来,四爷不仅是杜府的大功臣,更是难得的好人品好手段,半点没辜负长辈遗命不说,昨晚我瞧着,对七少也是极心尽力的好。

    有四爷这样的现任家主在,难怪十三行的几位爷都要敬着杜府。倒是我和庆叔没见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七少不但没怪罪我没当好差,反而肯提拔我进杜府做事。这一来竟又错了规矩!

    我听庆叔提过,四爷这阵子会暂住庆元堂。不如哪天我回去看望庆叔时,再正式给四爷磕个头?也算过了明路,省得还要劳烦七少和桂开哥哥,凭白费功夫帮我引见。”

    只知道陆念稚会暂住庆元堂,却不曾私下打听杜府隐私,庆叔也不曾主动“教”他,这原先的师徒二人哪里是什么没有见识的小人,敢光着胆子找上门的作派,已是变相表明了全心投靠、有意尽忠的态度。

    桂开暗暗点头,忍不住戳了戳竹开尚显稚嫩的懵圈脸,“七少既给你取名’竹开’,你我无论是身份还是差事,都是不分高低的。你不用和我客气,直呼我桂开就好。”

    面上笑意加深,语气却不带笑,“你也犯不着特意给四爷磕头。四爷虽是长辈,但庐隐居和霜晓榭从来两不相干,于用人上头,谁也管不着谁。至于现任家主一说,不过是外人抬举,府里可没个定论。”

    竹开捂着被戳过的小脸,愣愣道,“原来四爷只是个……挂虚名的家主?”

    “四爷是上族谱的养子,和七少有多年的叔侄情谊,对七少自然’好’。”桂开别有深意的盯着竹开,表示陆念稚和杜振熙关系很正常,全无竹开和庆叔脑补的鬼基情,趁早别瞎想,又敲打道,“四爷对七少好或不好,轮不到我们惦记。你我的主子是七少,只需尽心服侍七少即可。”

    竹开面色一时红一时白,忙点头道,“明白,我明白了。”

    所谓用人不疑,杜振熙既然将人交给他,竹开就是一摊烂泥,桂开也得将人扶上墙咯。

    遂冲竹开勾了勾手,待二人凑得近了,桂开便压低声音道,“听过君弱臣强没有?放在朝堂上,那就是乱政的祸根。放在杜府,同样是乱家的根源。四爷的能耐、声望如何,你现在也该清楚了。而七少和十一少,一个才刚开始接手生意,一个尚在官学里读幼学,连府里庶务的边儿都还没摸过。

    这上头,我们做贴身小厮的,就该多为主子着想,凡事做在前头。你只记着一点,七少开始议亲,连带着四爷的终身大事也再无可避免。人一旦有了家小牵挂,谁知道为了自家利益,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什么事来?何况是四爷这样的能耐人?

    你当七少为什么急着去庆元堂见四爷?概因这两三年来,四爷看似放手让七少打理生意,实则越发独断专行,出外行商时常有新举措新主意,连老太太都不商量就自己定下了。四爷这作派心思,越发难看透了。

    人心难测,加之钱财动人心,这没有血缘牵绊的人心就更难测了。不要你防贼似的防着庐隐居,但要多留些心眼。别等主子吃了暗亏,再来追悔恼恨——亡羊补牢什么的,从来是句笑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记住了?”

    竹开小脸更白,头点得却用力,“记住了,记住了。”

    他抻了抻衣袖,跟着桂开转出穿堂,晚秋的晨风肆虐,吹得满园花木婆娑摇曳,斜斜倒向一边。

    他抬头展眼,顺着枝叶指向,望向陆念稚起居的庐隐居。

    一水高墙后圈起的矮山绿瓦,似云山雾绕,朦胧得看不真切。

    整座杜府,如高高在上的锦绣金银窝,莫说形形色色的主子,只说杜府最低等的下人,出身恐怕都能甩他六条街。

    没做过乞儿,没尝过饥寒交迫的滋味,永远都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本以为不用流落街头,能进庆元堂做个小龟奴,已是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如今才知,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虽是奉“那人”的命,才设局顺利投身杜府,但无论前因如何,他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求一份更好的前程。

    杜府的水,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深。

    却不妨碍他力争上游。

    无论是谁,都不能妨碍他。

    竹开暗暗握拳,转而落在前方挺拔背影上的目光一闪,抬脚快走几步撵到桂开身侧,面上已是一副嘻嘻笑脸,虚心闲话起来。

    二人正要拐出二门,却听西面围墙那头人声乍起,随即连通东西二府的角门吱呀大开,当先走来一道怒气冲冲的人影。

    桂开错眼看清是西府的二夫人,眼皮一跳心下微动,当下钉住脚步,低声提点过竹开来者何人,便带着竹开伫足道旁,扎着手行礼问安。

    二夫人大吴氏行色匆匆,本无心理会东府下人,透过压着眼角的巾帕认出是桂开,脚步急急刹住,转而扬起热情笑脸,破天荒屈尊降贵,一扯桂开的衣袖道,“你在府里,那小七也在府里了?去,请小七去清和院,我有事求见老太太,让小七也过来听一听。”

    她面庞带泪痕,妆发微乱,这一笑,倒比哭还难看。

    桂开心下一咯噔。

    什么事要杜振熙这个晚辈旁听?

    再看大吴氏这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的架势,桂开不无苦笑。

    得咧!

    又一个找上门的!

    若不是江氏还健在,以二夫人的辈分年龄,在西府也当得一声“老太太”的尊称。

    这可不是好打发,能打发的主儿。

    桂开没有半点犹豫,想着既然牵扯上杜振熙,知己知彼总好过后知后觉,遂干脆应下,“您先行一步,我这就去请七少。”

    大吴氏明显松了口气,面露满意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紧跟身侧的妈妈一阵风似的卷向清和院。

    桂开冲竹开一摆手,让他先自回住处待着去,便加快脚步走向霜晓榭。

    清和院这头鸡飞狗跳,等不及通传就直闯而入的大吴氏巾帕一甩,嗓子一亮,嚎啕道,“婆母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嚎得猝不及防,扶着江氏出来的江妈妈老心肝一抖,皱眉看一眼一哭二闹只差没上吊的大吴氏,忙使眼色让正堂服侍的丫鬟退下,单留了陪同大吴氏而来的妈妈。

    江妈妈为着大吴氏的老脸着想,这才好心清场。

    大吴氏却不领情,不见半点收敛,反而跟嚎丧似的,挂在身边妈妈手上,继续甩着巾帕哭成狗,“我为西府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劳累了大半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想着总算能放下担子,清清爽爽的享享清福,万没想到临到老了,却叫枕边人狠狠打了脸!他这是盼着我早死,不想让我活呀!”

    “生儿育女?我要是没记错,你可就给西府生了二爷一个。哪儿来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江氏本在后园子吭哧种田,一听大吴氏嚎破天际的鬼哭声,顿时不爽,当下也不客气,有一句怼一句,“你跟我这儿说什么老不老的?依我看,你这把年纪都白长了。话也说不灵醒,哪个盼着你死?你说的是哪个’他’?”

    哪有在长辈面前喊老喊死的。

    别说大吴氏只是分家出去的庶出儿媳,就是嫡亲儿媳,江氏要是非要抓她言语上的痛脚,治她一顶不孝不敬的大帽子,大吴氏不死也得臭了名声。

    何况江氏袖口裤腿高高扎起,种田的锄头还握在手中,轻飘飘一开口,气势完美碾压大吴氏。

    大吴氏对江氏向来又敬又怕,闻言嚎叫卡壳儿,辩解无能又没台阶下,涕泪横流的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目光落在江氏握着不放的锄头上,忍不住就是一抖。

    江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近身服侍的江妈妈不得不操碎了心,在自家后园子种田归种田,农具可都是特意找匠人改良过的。

    瞧着小巧漂亮,威力却不减。

    要是把江氏惹恼了,江氏可真做的出顺手抄起锄头揍她的事。

    那她这把老骨头可真别活了。

    大吴氏瞬间乖巧,叉着手端端正正坐好,仰脸期期艾艾的望向江氏,跳着眼角抖着嘴唇,呜咽道,“婆母大人,不是我无礼,实在是被逼得狠了,只能来找您为我做主了啊……”

    常言道母不嫌儿丑。

    对于庶出的二老爷,江氏倒也曾悉心教养,不曾亏待过二老爷,更不曾慢待过西府。

    不过眼前这庶出二儿媳,此时此刻的模样,实在是形容粗鄙,江氏即不耐烦又嫌弃,真心嫌她丑。

    遂也没给好脸,深谙大吴氏越是遇上事儿,就越欠人怼的奇葩德行,只把锄头往脚边一戳,顺着鼻梁瞄大吴氏,漫不经心道,“有话好好说,说人话!”

    大吴氏下意识猛点头,又想起自己的苦和恼,没忍住嘴角一咧,无声狂掉泪。

 第22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们这样的人家,出门做事少不了酒戏交际。男人家喝个花酒逢场作戏,本也寻常,您看我可曾因此无理取闹过?”大吴氏哭湿巾帕,鼻头抽噎得通红,脸上神情却越见凶狠,“我全心全意为他贤良大度,他——老爷倒好!背着我在外头养狐狸精!还接连生下两个贱种!

    大的没养住死了,那是老天也看不过眼,活该他遭报应!现在居然想把狐狸精和那小的接进府里,想给狐狸精名分?想让小的认祖归宗?为了子嗣着想?我呸!他这是只想让贱人好,不想让我活呀!

    我不能活也就不活了!可我的儿子、孙子还要活!不仅要活,还要活得体面!他自己为老不尊,要做那不要脸的老东西,倒拿亲儿子亲孙子的脸当烂泥踩!这是不将您的教导放在心上,一把年纪了教养规矩都叫狗吃了!”

    她骂得涕泪齐飞,不忘先捧自己再狠踩二老爷,顺带将夫家家教一并绕进去骂了。

    私下如何骂二老爷都行,这样无遮无拦的,骂的哪里是自家夫君,而是夫君的长辈!

    大吴氏的心腹妈妈一听就知道要糟,不敢看江氏是什么脸色,忙抢地磕头,高声打断大吴氏,哀声接口道,“四爷前阵子不在,二老爷少不得出面,帮着看顾各处生意。十天半月的常常不着家,二夫人本以为二老爷是为正事忙累,心疼得什么似的,张罗着送吃送穿,一心盼着二老爷哪天闲了归家,再好好犒劳二老爷一番。

    哪想今天一早,二老爷好容易回来了却一身酒气,张口就说要接外头的女人孩子进府!二夫人一听哪有不惊不恼的?就这样还先招呼下人服侍二老爷醒酒,招来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一问,才知道外头那孩子已经老大不小,都及笄了!

    单把二夫人瞒得死死的!二老爷早就偷着养外室不说,原先在外地是拿那女人当平妻供着的,如今接回广羊府没两年,那宅子里里外外竟口口声声喊那女人’夫人’!府里不知道,刚才一问,才晓得外头行商的却有不少人知道!

    这何止是打我们二夫人的脸,这也是打我们杜府的脸啊!二夫人这都成了外人眼中的笑话了,您可不能不管一管二老爷,为我们二夫人做主啊!”

    她主打卖惨,好歹挽回了一点大吴氏一味卖狠的印象分。

    再听那孩子已及笄,是个女孩儿,好歹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至于混淆西府男丁嫡庶,动摇不了西府根本。

    江氏怒气稍敛,烦闷更甚,皱眉盯牢大吴氏道,“你想让我给你做主?你这一路又哭又闹的,可给我留下为你做主的余地?我看你是已经有了打算,不用我出手,只想借我的口!说吧,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不能让他和那贱人如意!”大吴氏没听出江氏的不耐烦和讽刺,顿时来了劲儿,吊着嗓子道,“不过是外头的野女人、下贱种子,凭什么登堂入室进我们杜府的门!就该一起提脚卖了,大家都落得个清净!”

    心腹妈妈闻言暗暗叫苦,一旁放风的江妈妈亦是暗暗摇头。

    她留心着外间动静,觑着江氏神色不对,忙开口岔开话头,“七少怎么来了?”

    杵在门帘外的杜振熙本就进退两难,这下彻底遁走无能。

    她听了全套壁脚,一面唏嘘大吴氏的遭遇,一面头疼大吴氏的用意,想不明白大吴氏请她来干嘛,被江妈妈叫破后,干脆振袖入内,行礼道,“曾祖母、叔祖母。”

    “小七!小七你可得管管你叔祖父那个糊涂东西!”大吴氏眼睛一亮,扑向杜振熙抱着人就嚎,“他这样不管不顾,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府里拉,你和你堂兄、堂姐妹以后还怎么体面做人啊!你如今握着七店十一铺的大掌事印,连你叔祖父都得听你的,他要是不肯卖了那两个贱货,你就把他手下的生意都收回来!”

    看二老爷还怎么天天往外跑,拿着自家银钱养野女人野种!

    大吴氏说得咬牙切齿。

    杜振熙一脸错愕。

    万没想到大吴氏请她来,打的是这么个奇葩主意。

    要论糊涂,大吴氏和二老爷这对夫妻倒是般配。

    江氏怒极反笑,戳着锄头喝斥道,“你是脑瘸了还是耳聋了!小七喊你一声叔祖母,你倒想的出怂恿晚辈插手长辈屋里事的馊主意!亏你说的出口!你有脸骂老二为老不尊,你倒是狗嘴里吐出象牙来!”

    大吴氏瞅着碰地的锄头一哆嗦,再看微笑中透露着尴尬的杜振熙,只得不甘不愿地放手,又不死心的睨着杜振熙道,“你四叔呢?不是说恩然已经回城了?小七不好管,恩然总能管了吧?”

    她打定主意要切断二老爷的财路。

    却不想一想,杜振熙是晚辈,陆念稚再是权大势大,也同样是二老爷的晚辈。

    杜振熙微笑中透露着双重尴尬,见大吴氏盯着她不放,只得道,“四叔还在庆元堂……”

    “庆元堂?!恩然是不是又去找那什么曲大家了?”大吴氏面色狰狞,徒然拔高的嗓子瞬间破音,“你叔祖父那野女人就是女伎出身!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了!可不能放任恩然和那些下贱女人混在一处!难道嫌家里不够乱,将来还想再弄个女伎进门,败坏光杜府名声才痛快?!”

    杜振熙眉心大皱。

    江氏眉毛倒竖,劈手拉过杜振熙护在身后,气过了头反而一脸平静,快刀斩乱麻道,“趁早闭上你那张胡乱攀扯的嘴,也趁早歇了卖人的心思。这事不论对错,外头那孩子总归是老二的血脉。木已成舟,万没有让杜府子嗣流落在外的道理。”

    “母亲英明!还请母亲怜惜,多看顾维护那对苦命的母女!”

    二老爷杜仁伴着话音掀帘而入,掐着袍摆往地上一跪,陈情道,“儿子不孝,却也是逼不得已。您也知道早年府里景气不好,恩然尚未能独力支应门庭时,儿子自告奋勇出外行商,常年累月的无法归家,身边又没有人伺候,这才……

    芸娘虽是女伎出身,跟着儿子时却是清倌。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儿子在时尽心照料儿子,儿子不在时独自抚养孩子,从不曾提过什么逾矩的要求,更不曾为自己求过什么名分。如今不过是为了孩子,才开口苦求我让她们母女过明路,也好为孩子讨条出路,嫁户好人家……”

    要说他对芸娘有多走心,其实不然。

    商户里在外行商的,常有另娶平妻两头挑的,他最早确是为了子嗣,又想着山高皇帝远,兼之贪图芸娘美色,才暗搓搓置办宅院养着芸娘。

    只是芸娘头胎生的是女儿,他不无失望,后来甚少出广羊府做生意后,就和芸娘渐渐淡了。

    得知长女夭折后,才寻机会去了一趟,一来一往又老来得女,因着自己看顾不周、长女早夭的愧疚,加之芸娘贤美、幺女娇柔,和家里的母老虎黄脸婆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芸娘母女,比之先前反而越加上心看重,早两年偷摸着将人接进广羊府后,更是拿芸娘的外宅当作正经小家走动,常用来招待生意上的朋友、同行。

    一来二去,芸娘这外室妇平妻名,渐渐在小范围内暗中流传开来。

    只是幺女渐大,偏出身上不得台盘,两年来左看右看,都寻不到一门合适的亲事。

    芸娘开口一求,哭得梨花带雨又事关幺女终身,他哪里有不心软动心的?

    是以昨晚留宿外宅后,早朝回府连酒气脂粉味都来不及打理,就急着和大吴氏摊了牌。

    哪想大吴氏气性这样大,丢下他自去质问身边小厮,又径直闯到江氏跟前。

    吓得他酒醒了一大半。

    赶到清和院听清话尾,哪里不明白大吴氏是想借着江氏的口,明着发卖,暗中弄死芸娘母女?

    当下又气又急,一番话说得态度坚决,语气铿锵。

    大吴氏听得愣怔,没想到醉得灌不全醒酒汤的杜仁来得这么快,再听他一口一声芸娘叫得亲热,回过神来面目瞬间爆烈如鬼,嗷一声尖叫,张牙舞爪地扑向杜仁,“好你个杜仁!你也好意思叫’仁’!你个不是人的老东西!我跟你拼了!”

    撞向杜仁扯头发撕衣服,尖声骂道,“你逼不得已?你逼不得已个屁!我为着家门孩子着想,不让你纳妾养小,招惹腌脏东西进府,反倒成了我的错了?昧良心的老东西,我哪里对不起你,哪里对不起这个家,你要这么对我!”

    杜仁羞恼得老脸涨红,倒记得不能在嫡母跟前放肆,只大力握住大吴氏的手狠狠掰开,扬手就往地上一掼,压着嗓子气道,“吴氏!你疯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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