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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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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延“嘶”了声,使力将她又往上颠了颠,引得阿梨惊呼,然后小跑着出了院门。
  冯氏靠在门口看着他们背影,不放心地叮嘱,“你们慢点!”
  天上月亮只有小小的一线,光芒微弱,院里的雪被红灯笼映得喜庆,上面布满凌乱的脚印,冯氏摇头道,“这两个孩子……”说完,笑着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薛延带着阿梨去了城西的小河边,小河早就被冻住,上面雪花皑皑,入目尽是银白,一架小石桥连通两岸,这才能分得清哪是地面,哪是河水。
  上游处的雪被来玩耍的小孩子给踩实了,不再是蓬松的样子,踩上去像是冰一样,用上巧劲能一下溜出好远。薛延从小长在北方,小时候总是背着大人出去玩,这方面是把好手。他牵着阿梨的手,非要带着她试一试,阿梨害怕,不敢玩,蹲在地上不肯动。
  薛延吓唬她,在她手心写,“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阿梨脸埋在膝盖间,闷闷道,“随便你,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薛延嘿了声,又写,“那我就吃了你的蠢兔子。”
  阿梨终于抬脸,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小声说,“我要告诉阿嬷,你说她絮絮念。”
  薛延气结,看着她莹润脸庞,忍不住抓了点雪抹上去。阿梨被冰得一颤,抬起手背将脸上雪粒抹去,又瞧见薛延一脸得逞坏笑,咬咬唇,趁他不注意推了他一把。薛延正得意着,没注意脚下,被阿梨一推,失了平衡一下摔在地上,仰脸躺着,半晌没缓过味来。
  他不敢相信,一直温温柔柔很听话的阿梨竟然暗中害他。
  阿梨蹭到薛延身边去,小声嘀咕了句,“让你欺负我!”随后也不管他了,拍拍衣摆站起来,转身就往下游走。
  薛延咽了口唾沫,鲤鱼打挺坐起来,又揉揉沾满雪花的头发,腆着脸追上去,从身后抱住她,“媳妇儿你等等我呀。”
  阿梨听不见他说什么,但仍旧是笑了,双手握着他的,轻轻呵了口热气,又搓一搓。
  薛延眯着眼笑,脸颊与她相贴,亲昵蹭着。
  这么黏在一起走了一会,阿梨嫌他重,快走几步将他给甩开了,薛延无辜跟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这里还没人来过,雪仍旧是新的,蓬松绵软,踩上去咯吱作响,成一个深深的脚印。薛延起了玩心,低头去踩阿梨脚印,这样一来,两人走过,脚印就只有一排。
  阿梨在前面等了很久,一直不见他追上来,好奇地回头看,正对上薛延偷偷瞟来的视线。
  阿梨愣了瞬,倏忽笑了,薛延摸摸鼻子,也跟着笑。
  雪色天地间,就只有他们二人,薛延看着阿梨弯起的眼睛,恍然觉得,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
  正月初五之前不开张,除夕夜里又几乎一夜未睡,第二日早上时候,薛延眼睛都睁不开,缩在被里窝着。他不愿意起,也不让阿梨起,拽着人家手腕不松开,逼着阿梨和他一起懒。
  冯氏也不管他们,她和赵大娘约好了要去集市逛,一大早就出了门,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俩。
  直到日上三竿,薛延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坐起来揉了揉肚子。
  阿梨侧卧着看他,问,“我给你做点吃的?”
  薛延说,“我想吃煎饺。”
  阿梨笑着,也坐起来穿衣裳,点头道,“行。”
  薛延舔舔嘴唇,看着她道,“咱们吃完饭也上街去罢。”
  阿梨歪头,“咱家还缺什么东西没买吗?”
  “不缺。”薛延正色道,“但我想再给你买个红色的小石头。”


第62章 章六十二
  到底是大年初一; 昨个守了一晚的岁; 大多数人都累得不行,现在仍在家里补眠,街上行人不多; 商户的门也紧紧闭着; 只有大红灯笼悬在门口,随着风晃来晃去。
  小孩子精神头总是很足; 三三两两溜出来; 在街上疯跑疯闹,或者穿着新鞋子兴高采烈地跳皮筋。
  薛延和阿梨绕着街走了一圈也没见着那日卖鸡血石的小贩; 干脆也不找了,到街角买了两个烤红薯,缩到房檐底下剥着吃。风裹挟着雪花吹得冷,阿梨戴着厚厚围巾; 但脸颊还是被冻得发红,她坐在台阶上; 两手捧着红薯,小心翼翼地剥皮儿。
  蜂蜜烤红薯,撕掉焦软的皮后,会有橙黄色的糖浆缓缓溜下来,闻着便就觉得甜滋滋。
  阿梨嗅了嗅; 一脸满足,撅着唇咬了一小口。
  薛延在一旁看得直乐,也不吃了; 就托着下巴盯着她瞧。
  阿梨专心致志地撕皮儿,也不知道手里的东西正被人觊觎着,指尖上黏黏腻腻的沾了糖汁,她轻轻吮一下,甜的眯起眼。眼瞧着最后一点就要被剥好,整个焦黄的红薯露出来,就可以吃了,阿梨往上吹了口气,正准备咬,旁边忽的多出一只讨人嫌的大手,一把将油纸包抢过去,不由分说就吞了一半。
  阿梨愣怔地看着空空的手心,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偏头去看薛延。
  他捧着剩余的一小点红薯,正准备吃,嘴唇边上还留着一点残渍,眼睛亮亮的,像只贪吃的黄鼠狼。
  阿梨瞬间就炸了毛,伸手去抢,“你快还我!”
  薛延留出一只手把她圈在臂弯底下,另一只手忙活着,三塞两塞把最后一点也给吞了。阿梨眼睁睁看着他把东西吃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给她剩,气的眼圈都红了,她抿抿唇,狠狠搡了薛延一把,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薛延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捧着自己还没动的那个红薯,刚想转头去哄她,就瞧见阿梨委屈的样子。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的袄子,半张脸都藏在围巾下,抱着膝盖扭头不理人,薛延看着她耳朵上一晃一晃的耳坠子,有点慌神,赶紧站起来绕到她面前蹲下,试探唤了声,“阿梨?”
  阿梨瞥他一眼,没应声。
  她一向都是好脾气,再怎么样都是和和气气的,从来没有这样闷着头不说话的时候,薛延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自己闯祸了。
  他伸手扯扯阿梨的袖子,好不容易哄得她抬头,赶紧道,“阿梨,我错了。”
  阿梨声音闷闷的,半晌憋出一句,“我好不容易剥出来的……”
  没等她说完,薛延马上举手保证,“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抢你东西吃了。”
  阿梨仍旧不太高兴,努努唇道,“那我的烤红薯怎么办?”
  薛延把自己剩下的那个拿出来,塞到她怀里,“还有呢,吃这个。”说完,薛延又急急忙忙拿回来,“我给你剥。”
  闻言,阿梨总算有些笑模样,薛延心底大石落地,松了口气。
  现在未时刚至,太阳挂在正当空,半遮半掩躲在云层后头,光亮并不刺眼。阿梨无事做,左右瞧瞧,本漫无目的,却忽然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稍挺直了些腰,仔细去瞧,终于确定,赶紧推了推薛延道,“那个人来了。”
  “什么人?”薛延把剥好的瓤喂进她嘴里,转头去看,眉梢猛地一跳,“嘿,还真是他。”
  阿梨问,“咱们过去瞧瞧?”
  薛延应了声,站起身拉着阿梨的手往那边走。
  从大理倒卖鸡血石的小贩又来了,但这次却没卖鸡血石,卖的是玉梳子。
  他吆喝起来是真的有一套,街上本来没几个人,被他那么一喊,竟然全都聚过去了,密密麻麻围成一大圈。薛延到的晚了,前排已经没地方,他把阿梨圈在怀里,站在一旁的台阶上看。
  小贩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字正腔圆,虽然离得远了点,但阿梨连蒙带猜还是能看清楚他在说什么。
  “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正宗的蓝田玉梳,来自秦岭北麓,若不是玉矿上个月塌了,压死好多人,掌柜的带着伙计都跑路了,没人给我们结工钱了,这样便宜的玉梳可是买不到的!三两银子一把,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三两银子,上好的蓝田玉梳就能带回家,媳妇开心,闺女高兴,老娘也夸你会当家!”
  薛延“啧”了声,嘀咕道,“这人在那胡说八道点什么呢。”
  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扬声问道,“你不是前段时间卖鸡血石的那个吗?”
  小贩笑容满面,面不改色回到,“那是我弟弟,他住大理,我住蓝田,前段时间天灾人祸,我们兄弟就都往北逃难来了!”说完,他又强调,“您放心,我们摆地摊的也讲诚信,人之初性本善,骗人的买卖咱不干,玉都是好玉,梳子也都是好梳子,不信您自个摸摸瞧瞧,入手冰凉滑腻,都是上品啊!”
  小地方的老百姓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也辨别不出真假,且大多都没读过多少书,存着点贪小便宜的心思,被他三句两句给说得心动,有人便问,“三两是不是太贵了?我们一个月也就赚三钱银子,你能不能给便宜点。”
  小贩摆摆手道,“十年八年用不坏,还能传给下一代,玉质能做传家宝,家家户户少不了,三两银子您不亏,除了我这儿没地找。”
  周围人都被他那张口就来的打油诗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但也都信以为真。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着,都在讨论这把三两的玉梳子被当做传家宝的可能性。
  正当此时,有个人大声喊了句,“三两银子买一块好玉,这钱花得值,不买的才是傻子!我买两对!”
  两对,那就是四个,十二两啊,所有人面面相觑。
  小贩眉开眼笑,大喝了声,“好!这位公子有眼光,有胆识!馄饨馅饼饺子好吃,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看在这份缘分上,我将零头给你抹去,就算你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原本观望着的人也都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上递钱。有的出门没带那么多银子,赶紧往家跑去取钱,生怕错过了这等美事。不到两刻钟功夫,小贩就已经卖出去了十几把梳子,原本过得紧巴巴连件新衣裳都不舍得买的老百姓,被这么一忽悠,将家底都掏出来了,就为了买这个传家宝。
  薛延抱着阿梨站在一边,险些被一个急匆匆往家跑的妇人给撞到,他往后退了步,望着堆满笑容的小贩,磨了磨下唇。他本想阻止,但阿梨在身边,他不敢离开,也没法确定这里到底有多少小贩的人,只能忍下。
  又过一会,人群全都散去,小贩面前的摊子也几乎空了,薛延刚想走过去,就瞧见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拐角出来,冲小贩伸了伸手。薛延认出来,这是最开始那个带头喊了一嗓子要买梳子的人。
  小贩取了些碎银子出来交到他手心,又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王兄,今日可多亏了你。”
  那人也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道,“客气什么,若是下次还有这样好事,可别忘了兄弟我。”
  两人相视一笑,拱手一揖,互相道了别。
  看到这,阿梨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就是个局,这个买梳子的男人是个线人,俗称就是个托儿。
  短短半柱香内,又来了五六个人,俱都是拿了银子就走,全都是小贩请来的托儿。
  小贩赚得盆满钵满,正准备收拾东西要走了,眼前忽然挡下一片阴影,他抬眼,瞧见薛延的脸,愣了瞬,随后有些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
  他见识过薛延的眼力,连装都懒得了,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薛延没说话,拿了他的梳子到手里瞧了瞧,撩了眼皮看他。
  小贩有些心虚,但仍旧挺直了腰板,问,“蓝田玉,有问题吗?”
  薛延将梳子扔回到地上,冷声道,“拿着边角余料卖给人家,还要人做传家宝,你倒是真的说的出口,也不怕被官府抓起来,将你充军。”
  小贩笑起来,问,“为什么抓我,我骗人了吗?”
  没等薛延说话,他又道,“我说这不是边角料了吗,我只说这是蓝田玉。对,我是说这是上品了,但边角料也分三六九等,这是上等的边角料,不行吗?那些人看不出来,还要怪我?我卖东西不赚钱,我是个大善人吗。”
  薛延被气笑,看着他道,“赚着黑心钱,说着黑心话,晚上睡得踏实吗。”
  小贩拱了拱手,“承蒙挂念,我盖着蚕丝鸭绒被,踏实得很。”
  薛延看着他的脸,忽然道,“你不是一个人吧?”
  没头没尾一句话,小贩听见,却猛地僵了下,扯扯嘴角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薛延含笑看着他,“你背后,给你供货的那些,不是一个人吧?”


第63章 章六十三
  和小贩说完那句后; 薛延也没等回答; 便就牵着阿梨回家了。
  他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事他也管不了,第二日与胡安和说了声; 要他回去提醒胡魁文多加探查; 便就没再多想了。这种骗局自古有之,以往在京城也出现过; 不过当时的人倒卖的是前朝大家的假造字画; 是个专门从事这个行当的团伙,其中有人负责字画模仿; 有人负责印章仿制,还有人扮演前朝文人的重孙玄孙,诱人上钩。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令人咂舌。
  年节一晃而过,转眼便就过了破五; 街上商铺也都再次开张,爆竹的红纸仍旧满街都是,年味却散了很多。胡魁文听说此事后颇为重视,与邻近的几个县城都通了气,但那个卖假货骗人的小贩没再出现过; 也没见还有其余人做这样的买卖。
  正月十四的时候,韦翠娘派人来酒楼寻阿梨,邀请她和冯氏到永定小聚。
  韦家是大商户; 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对普通人来说,过年就是图个乐呵喜庆,但对于韦掌柜这样的精明商人,过年则成了走动关系的好时机。从除夕夜前几天开始,韦翠娘便就跟着韦掌柜到处周旋送礼,请人吃饭,半个月下来,脸都笑僵了,现在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便就想念起阿梨,念着要和她一起说说话,逛逛街。
  永定是个大县,比陇县要热闹许多,上元节那日晚上有灯会,据说还有舞龙舞狮,搭了戏班子唱戏。
  阿梨自然是欣然应允的,薛延不放心她和冯氏单独出行,便也陪着一同去了。胡安和知道此事也坐不住了,赖皮赖脸非要跟着一起,但他自己又不好意思,还生拉硬拽扯上了小结巴。
  这下好了,本来是闺中密友之间的小聚,被两个男人一瞎弄,成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
  韦翠娘见着的时候,表情无奈至极,话都说不出来了。
  韦家在永定的住处是个二进二出的大宅子,地界算不得多大,但只有父女两个主人住,显得极为宽敞。阿梨到的时候还不到午时,韦翠娘却已经将吃食都准备好了,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桂花糕、棠梨酥、拔丝芋头,还有一小壶温好了的甜梅酒。都是好吃的。
  若这是在薛家,胡安和早就伸手了,但今个却矜持得过分,就坐在一边凳子上,老老实实的,眼都不乱瞟。
  冯氏觉着奇怪,蹙蹙眉,轻声问了句,“小胡这是生病了?”
  韦翠娘本拉着阿梨的手说悄悄话,听着这话,下意识偏头看过去。
  从进门开始就没人搭理过他,胡安和本来蔫哒哒的,被韦翠娘眼神这一扫,又活过来,中气十足道,“阿嬷,我没事,我特别好。”
  冯氏还是有些不放心,仔细看了看他脸色,又道,“刚刚在马车上不还兴高采烈的,怎么现在却不说话了?”
  胡安和有些尴尬,拳头抵着下唇,声音闷闷的,“我没有。”
  小结巴本就和韦翠娘不太熟,还被她凶过一次,这次来的不情不愿,早就对胡安和心生怨念,小声嘀咕着,“怎么没有,二掌柜的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叭叭叭可会讲了,高兴的和个什么似的。不是还特意去凤德轩买了个簪子吗,宝贝得碰都不让人碰,藏哪里去了?”
  说完,小结巴手还到他胸前摸了摸,“二掌柜你不会给弄丢了吧?”
  “丢什么丢!”胡安和恼羞成怒,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来,“我教你说话不打结,不是让你现在到处与我作对的。”
  小结巴委屈看着他,眼睛眨了眨,闭嘴了。
  薛延乐得在一旁看戏,抱着个笸箩嗑瓜子,也没有要出声说句话的意思。
  韦翠娘一直盯着胡安和瞧,胡安和本来还神态自若的,但被这样看着,脸越来越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阿梨吃了一小块桂花糕,本来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但现在瞧着胡安和那副羞答答的样子,也愣了瞬,关切问道,“你病了吗,要不要歇一歇?”
  屋里所有人都在看他,候在一边的两个丫鬟窃窃私语,不时瞟他一眼,还偷偷笑一下。胡安和咽了口唾沫,觉得若是他现在不认下这个病,今日怕就是没法收场了,思及此,他舔舔唇,“嗯”了声,“我是有些冷,好像有些烧起来了。”
  韦翠娘忽而笑了,指着他的衣裳道,“湿了那么一大片,不冷才奇怪。”
  胡安和茫然一瞬,低头瞧了瞧,脸色一白。
  临出门前他还特意选了件颜色漂亮的袍子,月白色,极显文人气质,但现在不知怎么就沾了好大一片水渍,从手肘到袖口,还在往下滴着水,打得膝盖也湿了。鼻端散发着股淡淡的梅子酸甜,胡安和往桌上一看,原来是他碰倒了杯子。
  这种梅子酒味道淡,也不上头,韦翠娘都是当作茶水喝,用的是半个巴掌高的大茶杯。
  刚才他一直紧张兮兮的,想着该怎么和人家搭话,也没注意这个,现在瞧见,胡安和羞愤欲死,恨不得夺门而出。
  薛延若无其事窝在椅子里嗑瓜子,见胡安和眼刀扫过来,无辜耸了耸肩膀,“不是我没提醒你,我真的没看见。”
  韦翠娘倒是很给面子,也没说什么别的,只吩咐让人去买件新的送过来,便就转了别的话头,冲着阿梨和冯氏道,“永定的东边有座小山,山坡上长满了茶梅花,粉艳艳的,长在雪地里漂亮极了,还香得很,趁着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罢。”
  阿梨笑着答好,薛延也表示没意见,轮到胡安和,他嘴巴张了张,刚想说话,便就听韦翠娘道,“你受了寒,便就在这歇歇吧,我去差人给你备一间房,等我们回来,晚上再一起去看灯会。”
  胡安和喉头一梗,心里着急,忙解释道,“我……”没病。
  话还没说完,又被韦翠娘打断,她牵着阿梨的手站起来,又挽上冯氏的胳膊,笑眯眯道,“马车就在外头,那咱们走罢。”
  胡安和看着她背影,总觉得她是故意的,心里凉飕飕。
  薛延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春心萌动,他摇头拍了拍胡安和的肩膀道,“下次别扯谎了,丢脸就丢脸些,千万别骗人。”
  胡安和说,“我……”
  小结巴捧着一把咸瓜子,屁颠屁颠跟在薛延后头出去,临跨出门槛时,回头与胡安和又说了句,“大掌柜的说的对,二掌柜您多听听。”
  胡安和自己一个人站在韦翠娘的卧房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过一会,韦翠娘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恭恭敬敬走过来,递上一件新衣裳,笑着道,“胡公子,您换上罢。”
  胡安和伸手接过来,面如死灰,小丫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出去,“胡公子您这边请。”
  胡安和又累又难过,换了衣裳后便就躺下了,午饭都没吃,一觉睡到了快天黑。
  连中间时候阿梨回来都不知道。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永定却全城戒严了,街上到处都是巡视的官兵,城门派人把守着,只许进不许出。据说是因为那个卖假货的团伙又出现了,但这次卖的不是假石头假玉,卖的是假茶,还差点出了人命。
  起因很简单,今个天气好,街上又热闹,永定有个员外家的老夫人闲来无事,便就带着下人到街上逛逛,正碰上了卖茶的那伙人。上好的大红袍,卖三钱银子一斤,这么便宜的东西,还被夸得天花乱坠,老夫人是从穷苦日子里熬过来的,对钱财分外珍惜,听他这么说,便就动了心。
  她检查了下表面的那层茶叶,见果然都是条索紧结,叶片红绿相间,闻着还有股馥郁的兰花香气,都是好茶。
  老夫人信以为真,直接买了三十斤的分量,高高兴兴地回了家,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马上便就沏了一壶。
  结果上吐下泻,差点晕厥过去。
  员外听说此事后大为震惊,当即便就报了官,永定县令先前听胡魁文提及过此事,也重视起来,没敢耽搁,下令戒严,又画了卖茶叶之人的画像,挨户搜查。
  动静闹得虽然挺大,但老百姓倒是没多恐慌,骗子到底不比杀人犯,只会让人恨,不会让人怕。街上仍旧熙熙攘攘的,晚上的灯会也没受影响,照常张灯结彩。
  胡安和昨个一夜没睡,韦翠娘走后他心力交瘁,睡得昏天黑地,小结巴和薛延叫了他三次都没醒过来。
  等到了最后,韦翠娘也没了那个耐心,干脆将他自己留在家里,其余五个人欢欢喜喜上了街。
  胡安和独自在黑暗中醒过来,听闻此事后,觉得天都要塌了。
  灯会是中元节自古以来的习俗,各式花灯挂满了整条街,月亮圆盘似的挂在天边,亮亮堂堂,伴随欢声笑语,极为喜庆。阿梨和韦翠娘在前头走,薛延与阿嬷跟在后头,小结巴拿着串糖葫芦,边舔边走,落在最后。
  街上人本就多,小结巴本来还能跟上他们,但后来被人撞了下,快要到嘴里的山楂掉在了地上,他低了下头,再抬眼的时候,阿梨他们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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