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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宿敌成亲了-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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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惜才,两人都想留下,尤其是苻离。
  冯祭酒起身,与诸位司业、监丞一番商量,俱是觉着荀靖的提议可行。商议完毕,冯祭酒问道:“苻离,姜颜,你们可愿立下状书,承诺不在监内修学期间私相授受、亲近逾矩?若能彻底断了某些不合时宜的念想,昨日之事,我们便当不曾发生过。”
  “回祭酒,学生……”
  “祭酒大人,请恕苻离难以从命。”
  两人同时开口,姜颜半句话卡在嗓子里,震惊地看向苻离。半晌,她压低声音道:“苻离,你冷静点。”
  苻离平静道:“我很冷静。”
  他冷静,上头的夫子们不冷静了。岑司业简直暴跳如雷,怒道:“苻离,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让你们断绝往来两年已是宽恕,你连两年也等不了么?”
  “莫说两年,一天也不行。”苻离目光坚定执着,沉声道,“我与姜颜自小便有婚约,并非见不得光的关系,若与之绝交,实在是失信于人,委屈了她。”
  他淡然地抛出一个惊天大秘密,霎时如清水滴入油锅,滋啦啦沸腾一片。
  “什么!婚约?”
  “怎么从未听首辅大人提起过!”
  “不不,苻离不可能撒谎!”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知而不报!”
  这可是本朝国子监里头一回遇到的大事!四周吵吵嚷嚷,冯祭酒一脸复杂,数次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姜颜无奈扶额,心中叹道:完了,这回自己定是要收拾包袱回兖州待嫁了。
  冯祭酒权衡很久,才问道:“即便你们真有婚约,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往,姜颜也无法再留在国子监。苻离,你知道本官当年接纳皇后娘娘送来的女学生时,是定下了铁律的,一旦女学生许了婚配或是男女学生私相授受,便不能再留下修习。”
  “祭酒大人,可否允我再修习两年?”姜颜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请求道,“这两年内,我不成婚。”
  冯祭酒叹了声,摇首道:“不可。铁律就是底线,不可因你一人而更改。”可惜了,难得遇见个有趣又有才学的姑娘,依旧是落入了早早成婚的俗套之中。她这么一走,便是十年之内也难以找出第二个姜颜。
  想到这,冯祭酒又是一阵惋惜。
  正默然间,苻离平静开口道:“祭酒,是否监内男女学生相爱,必定要有一人离开?”
  冯祭酒点头:“不错。监内学生不允许联姻,以免扰乱纲常纪律,若坚持如此,则需一人退学。”
  “既是如此,姜颜无需离开。”苻离挺直背脊,眸中闪烁着的是一如既往的孤傲决绝,一字一句道,“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岑司业(敲黑板咆哮):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第40章 
  “苻离; 你究竟是何时起的这个念头?”
  “入国子监起; 每一日。”
  “唉,你满腹才学又出自书香门第; 明明家族已为你铺了康庄大道,却为何固执地要踏上另一条前途渺茫的路?”
  “只要路是对的,就不怕坎坷。”
  “你做此决定; 当真与姜颜无关?”
  “与她无关。还请诸位先生莫要连累无辜。”
  轩然大波过后,夫子们面色沉郁相继离去,门扉吱呀关紧,久久能听到门外祭酒和司业沉重的惋惜声。
  窗外鸟鸣啾啾; 横斜的桃枝上; 青色的毛桃儿已经泛出些许成熟的淡红; 娇俏玲珑地点缀在绿叶之间。夏日阳光明媚; 只是那喧嚣的暖意却照不进大门紧闭的博士厅; 屋内光线晦暗,幽冷清净。
  姜颜和苻离并肩跪在冷硬的地砖上; 等待最后的裁决。
  “你会后悔吗?”姜颜轻叹着问。
  “不会。”苻离回答; “你不要多想; 我的离开与你并无干系; 这是我早就选好了的路。”
  “离开这儿; 你会去哪儿?”
  “锦衣卫。”
  闻言; 姜颜笑了声,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我以为你会去从军; 戍守边关。”
  苻离沉吟了一会儿,微微侧首望着她,淡然道:“以前的确想过从军,但后来……”
  “后来如何?”
  “锦衣卫,可离你们更近些。”
  说道‘你’字时,他微微停顿了一会儿,姜颜听出了他蕴藏在这细微停顿里的情义,垂下眼笑了笑。待那抹明媚的笑散去,她忽的叹了声,“苻大公子,我不想成为你的束缚,或许,你也没法成为我的束缚。”
  她与苻离本质上都是一类人,都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绝不轻易妥协。
  “我说过,离开国子监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与你无关。”苻离目视前方,清晰道,“你可以继续留在这学习,我不会影响你。”
  姜颜半晌无言,心中说不出是甜是苦。
  直到正午,位极人臣的内阁首辅苻恪驾临国子监。
  门扉被推开,刺目的阳光铺洒进来,姜颜眯着眼睛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踏入屋中,步履沉稳,而后,一双黑色的官靴在两人面前站定。
  苻首辅约莫是下朝后便接到了国子监祭酒的通告,连朝服都没来的及换,头戴一品七梁冠,腰挂玉带,脚踏黑靴,绯色官服上的仙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会长唳着驾云飞去。
  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依旧保持着三十余岁的身形,挺拔,俊朗,唇上的短髭修得很齐整。若单看长相,父子俩似乎并不十分相像,冷冽的气质却是如出一辙,尤其是那一双清冷的眼睛。
  只不过,苻首辅的眼睛要更深沉些,教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当他垂下眼看人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铺面而来,姜颜情不自禁低下了头,感觉自己如一只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
  那是一种位极人臣、久经官场的威严贵气,他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光是负着手站在面前,便如巍峨泰山不可逾越。
  “父亲。”
  “苻首辅……”
  苻恪审视着这对年轻人,目光仅在姜颜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移向自家儿子,浑沉的嗓音听不出丝毫情感,只平静一问:“冯祭酒说你决意离开国子监,放弃科举,可有其事?”
  “是。”苻离道。
  苻恪又问:“自朔州归来已有半年,你仍是选择背离家规,执意从武?”
  “是。”清冷的少年音掷地有声。
  “好。”苻首辅轻轻颔首,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转而对姜颜道,“本官要同自家儿子谈谈,还请姑娘暂且回避。”
  姜颜担忧地看了苻离一眼,苻离也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姜颜只得起身,朝苻首辅一拱手,低声道:“学生告退。”
  身后的门缓缓关拢,视线逐渐变窄,最终将苻离挺直清傲的背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出了门才感觉到腿的酸麻,姜颜扶着廊柱缓了许久,周身的感官才渐渐复苏,觉出夏日火热的温度来。方才仅是与苻恪打了个照面,她已是冷汗浸湿内衫……
  毒辣的日头渐渐西斜,空气中的热度减退,姜颜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只知道汗湿的内衫被风吹干,身后的门才吱呀一声开了。她迅速站直身子,回身望去,便见苻首辅和苻离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父子俩的神色是如出一辙的清冷淡然。
  见苻离并无异常或是受伤,姜颜这才放了心,轻轻吁了口气,再次向苻恪躬身问礼。
  苻离显然没想到她还等候在此,面上闪过一抹讶然,仅是一瞬,他收敛神色,将心思藏入眼底。
  再次面见官居一品的内阁首辅,姜颜依旧拢袖长躬,视线落在地面上,望见红蓝二色的官服下摆掠过,而后便是苻离一尘不染的儒生方鞋。那双鞋停留在自己面前,似是有什么话要说,然而片刻的沉默,他终是跟随父亲的脚步离去,并且,再未回头。
  从这日起,姜颜身旁的位置便空了一人。
  接下来几日,姜颜听学总是少了几分兴致,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初夏,绿树浓阴,紫薇花艳丽热烈,落在她眼里全都淡薄得没了颜色。
  偶尔碰到岑司业讲学,这位古板的老先生眼睛扫过苻离的空位,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今日这堂课,姜颜数了数,岑司业看了苻离的座位十一次,叹息了十一次……他大概没想到,国子监内唯一一对相恋并有了婚约的学生,竟会是最不服管教的少女与最自矜端庄的少年罢。
  姜颜很清楚,若那日苻离答应祭酒与她暂时断绝来往,她也是会理解的。尽管如此,她依旧有些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让岑司业失去了他视为亲子的、最得意的门生。
  散了学,馆内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姜颜合上书卷,趴在案几上闭目养神,思索着过几日到了朔望,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见上苻离一面。那家伙一声不吭的就跟着他爹回去,音讯全无,至今不知是生是死,有没有被他爹责罚……
  正胡思乱想,有人走到她身边站定,伸指叩了叩她的案几边缘,笑道:“怎么,才七日不见,小娘子便日思夜想、寝食难安啦?”
  姜颜掀开眼皮,见到魏惊鸿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又闭目哼道:“少拿我取笑。”
  前方,阮玉回过身来担忧道:“阿颜,先去吃饭罢?若是去晚了,斋长又要训斥了。”
  “你先去吃,我坐会子再来。”打发走了阮玉,姜颜直起身,问一旁纸扇轻摇的魏惊鸿,“苻离到底如何了,你可有他的消息?”
  魏惊鸿摊摊手,无奈道:“又不是假期,我没法去探望他。前日倒是托口信派家人去苻家打听,可惜连苻家的门都没进,就被首辅大人请出来了。”
  姜颜撑着下巴叹了声,回忆起苻首辅那冷情强势的模样,忍不住担忧道:“他爹不会又用戒尺罚他,将他打得下不来床罢?”
  魏惊鸿哈哈大笑,打趣道:“平日里你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处惹是生非,没想到竟也有了短处?”又道,“放心罢,苻离皮糙肉厚……不,是吉人自有天相。你啊,还是先顾好你自己,若是下回苻离见你瘦了,指不定该怎么心疼呢。”
  心疼?不存在的。
  依照苻离那清高别扭的性子,多半只会皱起眉头冷嗤一句:我不在,你连饭都不会吃了么?
  脑中的画面活灵活现,姜颜不禁勾了勾唇角。
  直到一名儒生悠悠走了过来,朝着姜颜‘喂’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听闻你与苻大公子私相授受,导致他被赶出国子监了,可是真的?”
  姜颜抬眼望去。这儒生眼神中的轻蔑是如此熟悉,与那日程家叔伯们谈论起程二姑娘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冰冷,厌恶,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东西。
  魏惊鸿收拢折扇,手搭在案几上歪歪扭扭的坐着,嘲弄道:“岳和,你是吊死鬼转世么,舌头这么长,倒像个长舌妇!”
  姜颜嘴角笑意更浓,依旧撑着下巴,连个姿势都没有改变分毫,只望着那名叫岳和的儒生懒散道:“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岂非还要感谢我为你们除去劲敌?否则只要有他在,某些人永远只能如败犬一般嘤嘤狂吠。”
  岳和本有些瞧不起女子,无奈姜颜才学技艺处处压自己一头,他平日积怨甚多又不敢发作,今天本想借苻离的事出一出心中的怨气,谁知偷鸡不成反蚀米,反被魏惊鸿和姜颜联手嘲弄了个透,顿时气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红。
  姜颜气定神闲道:“我若是你,便会将这落井下石的功夫用在研读经史上。否则即便是走了十个苻离,你也照样摸不到前三甲的门槛儿。”
  岳和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反驳,只好灰溜溜走了。
  从那以后,国子学少数人依旧会拿姜颜和苻离说事,不过也只敢私下议论一番,无人再去伶牙利嘴的姜家娘子面前自取其辱。
  六月底,国子监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博士厅内,苻首辅一身绯红的圆领常服,头戴乌纱帽,伸手接过冯祭酒亲自奉上的茶盏,低头吹了吹茶末,这才对下头施礼的姜颜道:“本官冒昧请姑娘前来,是有几件事想同你商量。”
  公事公办的口吻,标准的谈话开头,姜颜大概能猜到他要谈的事多半与苻离有关。
  她站直身子,言语恭敬,姿态却是不卑不亢,淡然道:“首辅大人请说。”


第41章 
  室内再无外人; 苻恪这才放下茶盏; 审视着姜颜道:“我从未见离儿对谁如此上心过,你算是头一个。既然先父给你们定了婚约; 苻家也不会不守规矩,你们两情相悦,又到了适婚年纪; 成婚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姜颜本做好了被苻家阿爹要挟还玉毁约的准备,甚至连回击的腹稿都想好了,谁知对方竟来了这么通情达理的一句,将她一肚子话堵了回去。
  听苻首辅的语气; 似乎没有想象中那般抵抗姜家。可阿爹不是说; 苻首辅很不赞同定国公订下的婚约么?
  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姜颜将飘飞的思绪收回; 定神问道:“首辅大人可有条件?”
  “你倒是聪明。”苻恪依旧动了动嘴角; 似是笑,又好似没有。他的眼睛深不见底; 仿佛能看穿对方的灵魂; 缓缓道; “苻家家风甚严; 绝不允许新妇抛头露面。今年年底; 你便回兖州勤修《女诫》和女红; 苻家自会备厚礼上门提亲。此乃我要说的第一件事。”
  果然没那么简单。姜颜十六有余的年纪,自问看过不少书籍,偏就《女诫》一字也未曾读过。在她看来; 夫妻之间就该像阿爹阿娘那样互敬互爱,而不是什么“丈夫驾驭妻子,妻子服从丈夫”,好好的夫妻之道,弄得跟驯养牲口似的。
  她嘴角挂着淡笑,忽的抬首道:“首辅大人,请恕学生无礼。我并不觉得读书和婚恋之间,存在什么不能共存的冲突。”
  “当你选择去融入苻家的时候,就必须接受这边的一切,包括为妇之道。应天府中权贵遍地,各家夫人之间的联络往来必不可少,你将来身为长媳,若无娴静内秀之态,如何能撑得起苻家的台面?”
  见姜颜沉默,苻恪继而道,“还有一事不妨告诉你,近日内阁与东宫为女子是否能参加科举而颇有争议,即便将来女子真可以参加科考,朝堂之中也绝不允许男女官员通婚,以免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也就是说,你与离儿之间只能有一人在朝为官,为父者,自然不能让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毁前途。当然,你若不走仕途就更无须留在国子监内,早回家筹备婚事,相信离儿也会很开心。这便是本官要说的第二件事。”
  熏香在空中聚拢又散开,那香味弥漫在长久的沉默中,仿佛也变得苦涩起来。
  以前,姜颜只觉得‘科考之路’是天上的星辰,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可真当这一点奢望都成为泡影的时候,心中又难免不甘……莫非国子监对于女子而言,真的只是嫁人的跳板?
  杯盏触碰的轻微声响唤回了姜颜的神智,她抬眼望去,苻首辅端起已经温凉的茶水饮了一口,声音不似先前那般运筹帷幄,缓缓道:“第三件事,是个不情之请。我想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你去和离儿谈谈。”
  直到这一刻,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才有了一点寻常父亲的人情味儿。
  姜颜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思绪,镇定道:“您想要我去谈什么?”
  “自是想让你劝劝他,让他安心回来读书科考,毕竟无论从家世背景还是他的才学来说,科考为仕都是他最好的出路。”苻恪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斟酌道,“朝中局势紧张,伴君如伴虎,其中诸多利益瓜葛你无须明白。你只要知道,离儿如今的选择注定是荆棘丛生,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您说的这些,我可以好好同他去说。”姜颜也想见见苻离,没多犹豫便答应了,“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不会用婚嫁之事来逼迫他屈从,具体如何,要看他自己的抉择。”
  苻首辅平静道:“你尽力劝说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不过你要告诉他,若他一意孤行,便休怪苻家与他断绝关系。“”
  最后一句话落地,宛如雷霆炸响。姜颜一怔,喃喃道:“断绝……关系?”
  苻首辅起身,负手站立,修长的身形极具压迫,目光深邃道:“真到了那一天他决意要走,何不走得干净些。”
  姜颜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湿红的眼,看到了外祖父陆老十余年如一日的倔强固执。难道,苻离和首辅要成为第二个母亲和陆老吗?
  这天下的礼教规矩总是这般不近人情,存天理,灭人欲,可笑至极!
  人情冷暖都没有了,要这天理有何用?
  姜颜第一次觉得,文人间的愚昧固执竟是比战场的刀光剑影更为可怖,因为战场的刀剑是指向敌人,而这些礼教条框却是刺向至亲血脉。
  辞别苻首辅出门,姜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洒脱了十几年,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为对方牵肠挂肚,苻首辅说的每一句可能会伤害到苻离的话,都先一步刺痛了她自己。
  午后日斜,蝉鸣也显得疲倦,姜颜思绪沉重地来到一处房舍,抬头一看,却是平时讲学的学馆。此时已是酉时,傍晚的风微凉,馆内的贵公子们大多离去,只有程温还留在位置上看书。
  在程温不远处,苻离的位置空荡荡的,案几上是少见的狼藉,一叠宣纸被风吹得凌乱,白玉镇纸没压好,使得宣纸边缘都折了角……若是苻离见了,定要拧着眉将折角一寸寸仔细抹平,书纸笔墨摆放齐整方肯罢休。
  鬼使神差的,姜颜踏上石阶进了门,朝苻离的书案走去。
  程温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抬头朝她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又将视线转回书页上,专心致志地研读。
  姜颜轻声走到苻离的案几边站定,弯下腰拿开镇纸,将那堆散乱的纸张叠放齐整。不经意间见到宣纸中夹着一张写过了的,大概是苻离的某次文章疏义之类。她一怔,下意识抽出那张纸展开一看,入目便是一行力透纸背的行楷,写着“八股取士,代圣人立言……”
  只写了开头这么一句,后头紧跟着的是八个斗大的字——“陈词滥调,无聊至极。”
  姜颜忍不住扑哧低笑出声来。
  魏惊鸿说苻离外表端庄自持,实则极为叛逆,一心向武不喜读书,她先前还有所怀疑,现在可算是信了。未料苻离平时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私底下却在写这些牢骚话,不知若是岑司业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似乎有什么懵懂的心意抽芽生长,姜颜将这份难得一见的牢骚之作小心折好,揣入袖中。
  七月初的朔望假,姜颜换上少年的妆扮,应约去了上膳斋。
  上膳斋是应天府中最大最有名的食肆,饭点供应佳肴美酒,非饭点则提供香茶糕点,从早到晚,锦衣华服的食客茶客皆是络绎不绝。
  姜颜报了来意,便有一名身穿褐色短打的茶奴躬身将她引上二楼,在一间雅间外站定。
  姜颜示意茶奴先行退下。这一月有余来,姜颜幻想了许多次与苻离见面的场景,本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那丝雀跃。
  她深吸一口气定神,刚抬手准备敲门,却听见苻离的声音隔着门扉模糊传来,道:“不论你请谁来做说客,我都不见。”
  “兄长来都来了,见一面又何妨?”说这话的是个少年,嗓音很熟悉,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应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苻家二公子苻璟。
  不知苻离摆了副怎样的臭脸,苻璟笑着安抚道,“再等等,兄长不会后悔的。”
  苻离不领情,冷声道:“他来迟已是失约,不必见了。”
  “怎么,大公子连我也不愿见么?”姜颜听够了好戏,适时推门进去,笑吟吟地看着起身欲走的苻离。
  苻离今日穿着的是一件暗红色的武袍,头发高束,墨色腰带扎得很紧,玄黑的护腕上缀着两颗镶玉的扣子,显得英姿勃发,气质与在国子监时大不相同。见到姜颜推门而入,他先是怔了一怔,而后才微微睁大眼睛,原本清冷的眸子显出一丝茫然,似是不敢置信般轻声问道:“……姜颜?”
  姜颜‘哎’了一声,弯着眼睛道:“见你如此神情,我险些以为阔别一月,你便不认得我了。”
  苻离定定地望着她,如同怕惊醒一个美丽的梦境般,低声问,“你如何会来此?”想起什么,他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稚嫩温和的少年,“阿璟,这是怎么回事?”
  “唔……兄长和姐姐先聊,我去看看店里有何新进的茶种不曾。”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苻璟朝姜颜一拱手,疾步退下了,还贴心地掩上了房门。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了,姜颜看着挺直站立、甚至连姿势都未曾变过的苻离,好笑道:“别看了,我来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苻离瞬间戒备,短促道:“他去找过你了?为难你不曾?可有提退婚之事?”
  他一连提出三个问题,面上是少有的担忧。姜颜心想,他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操心别人呢?
  心中涌过一股淡淡的暖意,姜颜摇了摇头道:“没有退婚,也说不上为难。”
  听到未曾退婚,苻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让你来作甚?”
  “自然是做说客。”姜颜环视四周,笑道,“不过,我们要站着叙旧么,不请我坐坐?”
  苻离这才回神似的退后一步,朝身旁的位置伸手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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