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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嫁-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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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只看见她眼底璀璨的冷光。她还是那个令他仰望的女人,她或许从没有变过,错的人是他。
他伸手到床边去,在外袍中摸出来他自己的一把匕首,倒转刀头递给了她,“您想杀我,便动手吧。”
他的面容很平静。
“我已报了仇了,如今的南吴四郡在徐国治下也算安好,徐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而我,我不会做什么复国的大梦。”他道,“您若了解我便该知道,我一向是个无大志业的人。”
她却愈加不解,眼底腾起迷雾,“然则我已灭了楚国,对你来说,再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你为何不直接对我动手?”
“我为何要对您动手?”他淡淡地道,“您也说过,屠戮南吴王室是楚厉王一意孤行,您不过是做了后头的黄雀。如今我借您的手灭了楚,我也做了一回黄雀,我们扯平了,殿下。”
“这倒是一副好算盘。”她道,“你倒是敢。”
“我却觉得这是很怯懦的事。”他将那带鞘的匕首放在床的中间,“即使在全家遭屠之时,我也不敢挺身而出,只是畏缩地躲在父王身后。即使要为家门报仇,我也没有建功立业的信心,只是依赖着您来帮助我。我之平生,其实不算个太有勇气的男人,殿下嫁给我,是低就了啊。”
他过去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低到有些颓靡,在料峭的夜里,令人听得耳酸。
她微微蹙起了眉,似乎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你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理直气壮……”
“我以为殿下过去算计人心时,也是这样理直气壮的。”他顿了顿,嗓音里发了涩,“我——我不后悔利用您,我只后悔,我不曾用最好的方式对待您。”
如果可以认真地去爱你,我又何尝会不愿意?
只是哪怕到了这样的夜里,我们的感情,也还是悬在高空上的那一道锁链,或者将你重重围困,或者让我粉身碎骨。
她闭了眼,全身都在发颤,却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泄漏出丝毫软弱的情绪。
柳斜桥终于还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齐整地下床来,又将外袍披好。他没有拿回自己的匕首,只是站在床前,仿佛有些悲哀似地凝望她,却说不出更多的话,只低低地唤了一声:“……阿敛。”
刺探被消解,迷局被冲乱,痛苦的来由变成了没有来由,温柔的眷恋变成了无辜的背叛。一年的夫妻,到得此处,终于也该是个尽头了吧?
她突然一手扶住床栏,咳出了一口鲜血!
她的半个身子往侧旁倒下,重重的咳嗽摧裂了她胸前包扎起来的伤口,血色刹那透过纱布浸没了月白的里衣。他眸中光芒微动,仿佛想上前搀扶,却听见鸿宾在外边急切地问:“殿下您怎么了?”
“快进来。”他沉下声音。
鸿宾赶忙过来,见状大惊,点起灯来给徐敛眉止血、上药、重新包扎,在这期间,柳斜桥便坐在灯烛旁,沉默地看着。
待鸿宾终于忙完,徐敛眉半坐在床头歇息,房中的三个人,一时陷于诡异的沉默。终而鸿宾走过来,朝柳斜桥行了个礼,“柳先生,您知道……殿下若再这样咳一回血,孩子便保不住了。”
他心神一凛,“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话里有些仿似走投无路的悲哀。
鸿宾离去,徐敛眉自床帘里伸出一截玉白的手腕,轻轻将帘钩挂了上去。那张苍白而无情的脸就这样显现出来,经了方才的一番惊险,她的唇角反而有了几分血色,冷亮的眸光仿佛能将他洞穿,却又那么平静,平静中渗透着悲凉。
“您既不肯杀我,便……便试着信我一回,好不好?”他低低地道,“让我好好照顾您,照顾孩子,您会知道——”
“照顾我、照顾孩子?”她重复一遍,轻蔑一笑,“你是我的谋士,柳先生。”
柳斜桥只觉这话里全是讽刺,但他承受住了,他说:“我不想做您的谋士。我愿意只做您的丈夫。”
她的笑影渐渐消散,“做什么不好,要做我的丈夫。”
他平静地凝视着她,“谁能抗拒重新活一次的诱惑呢,殿下?这诱惑却是您给我的。”
片时的沉默里,他又寥寥地笑了一下。“然则,我毕竟是个如此自私、懦弱、卑鄙、无能的男人。这样的我,却还想要好好去爱您,这让我自己有时候都感到可笑。”
她的身子慢慢倒回枕上去,闭了眼。
“明日,你随我去个地方。”她的声音低缓,却是不容置疑,“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
“明日?”他道,“您的身子……”
“我不想听保重的话。”她道,“毫无用处。”
他抿了唇。
“其实,你叫顾欢,对不对?”她终于还是笑了,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水底诱人的妖物,又仿佛只是春日里一个天真的顽童,时光里传出来一声久远的叹息,“我总是记得你的,小哥哥。”
“你那时候,不肯娶我啊,小哥哥。”
(二)
翌日下午,公主与驸马同车出游,去了岑都的西城门口。
那里却是岑都有名的刑场。
辇车停下,鸿宾燕侣将公主搀扶了出来,驸马跟随在后。冬日已逝,积冰消融,一轮堂皇的太阳挂在半空中,将西城门飘荡的风沙都映照出无穷的重影。几个囚徒模样的人正被推了出来,监斩的刑台甚是简陋,旁边围观的百姓也并不很多。
柳斜桥微微皱了眉。开春行刑,绝不是好事。
那监斩官一副森冷模样,看上去却是品级甚高,不知为何要来监候这样一场行刑。见了公主车驾,他也不过来行礼,只隔着距离朝公主躬了躬身。
徐敛眉微微抬了下巴,监斩官便示意刽子手上前去。
刽子手将那几名囚徒的头发抓了起来,对着太阳露出他们脏污的面容。而后便是手起刀落——
刹那之间,柳斜桥紧紧闭上了眼。
徐敛眉却不曾错开目光,血肉飞溅,她的声音冷淡地散在空中:“这几个是敌国派的奸细,将他们显戮于市是因为他们已不再有利用价值,更多的,还活在岑都的地牢里。”
柳斜桥只觉那惨白的阳光几乎要将自己劈裂,嗡嗡作响的耳畔仿佛又听见很久以前燕侣的话:“最好是像十年前一样,哪怕亲生父亲死在你面前,你也能无动于衷。”
可是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是做不到。
女人的威胁像一把钝了的刀,割过心脏时带出锈蚀的痛楚。
徐敛眉也不看他,径自走到一个断裂的头颅前,拿脚尖挑起了它的头发,“你要不要看看?这一个,是被本宫关了五年的南吴人。”
柳斜桥睁开了眼。
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但那眼眶里瞠出的双目却是他所熟悉的浅褐色。
“这天下已没有了南吴,也没有了莒国、夏国、范国和楚国。”徐敛眉冷笑一声,“所有这些地方,如今只有一个名字,叫徐。”
“……是。”不知过了多久,他回答。
她截断他的话:“本宫想让你看清楚,十年、二十年,本宫便一直是个这样的人。也许先生平素不常看舆图,”她顿了顿,“如今的徐,已得天下三分之一,本宫为徐国强盛所做的任何事,本宫都从不后悔,也绝不道歉。”
“我不需要您的道歉,甚至也不需要您的信任。”他静静地道,“您照顾徐国,我照顾您。”
她转头看他,嘴边渐渐沁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那,”她的眉梢上挑,眼神却沉暗下去,“我们便重新开始吧,柳先生。”
像一句滑稽的问候,像一场残忍的承诺。在这明媚的初春的光日里,这样的言语却有类于情话,它不美丽,不温存,充满了血和阴谋的味道,然而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也只能做这样的人。当她说出这句话时,她心底里知道,自己看上去坚不可摧,实际早已一败涂地了。
他伸过手来,掰开她冰凉的手指,将自己的五指扣了进去。他感觉到背后射来两道森冷的目光,那是燕侣在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34章
第34章——温柔客
(一)
这是柳斜桥在徐国度过的第五个春天了。
数日之后,公主府后院的老树上便抽出了嫩芽,点染出一些细弱的绿意。徐敛眉也从这时候开始身体不适,时常反胃呕吐,成日里恹恹地吃不下东西。柳斜桥便尽心在她身旁照料她,几乎是寸步不离。
但徐敛眉毕竟仍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整个徐国压在她身上的担子不会因她有孕在身便卸下来片刻。歇了不到三日,感觉身子好些了,她便自去了奉明宫。
柳斜桥留在公主府。
燕侣站在窗外,见他闲闲地翻着书,一派世外逍遥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好手段。”
他的目光不曾从纸页上离开,“你不怪我告诉她我是顾欢了?”
“此一时彼一时。”燕侣叹口气,“既然她早已发现了,便不如顺水推舟,你做的是对的。”
柳斜桥抬眸掠了她一眼,神容清淡,不客套,也不反驳。
燕侣想了想,仿佛也为那个不在场的女人感到悲哀似的,“不过也不怪她。若换了是我,大约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柳斜桥静了很久,才道:“我却觉得她深不可测。”
“你那是当局者迷罢了。”燕侣笑了笑,“冯将军那边来了消息。”
柳斜桥翻着书页的手顿住。
“他说,岑河上的戍备状况他始终没有弄清楚,发了几批探子都沉了底。”燕侣压低声音,“阿欢,你可听公主说起过?”
柳斜桥平静地道:“不曾。”
燕侣微微眯起了眼睛,审视地盯着他,“当真?”
柳斜桥将那一页轻轻翻了过去,“这既是连冯将军都摸不清的事,公主又怎会随意告与我知。”
燕侣笑了一下,“我却看你们近日来过得不错。”
柳斜桥垂下眼眸,不再答话。
***
奉明宫。
“此次东泽国主率众来降,实是扬我国威的大好时机。”老臣姜闵激动道,“殿下,东泽国被齐国所欺,来寻求徐的庇护,我们当待以上宾之礼,赐以公卿爵禄,再将东泽国土皆列为郡县……”
“缓着来。”徐敛眉摆摆手,话音平淡,目光却始终沉稳地凝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东泽国常年是在大国之间虚与委蛇,但如今的东泽侯却是和齐国有姻亲的,如何能那么轻易就背弃了齐国?”
姜闵一愣,老脸有些下不来,“殿下说的……也是……”
“殿下,”易初指着舆图道,“东泽若果降我,东边的压力便小了很多,更可以安心应付南吴四郡的反乱了。”
“南吴四郡是要平,而且要速平。”徐敛眉冷淡地道,“这块地方的乱象已拖了十年之久,海滨之民,简直不可理喻。”
国相周麟叹了口气,“这也是当年楚厉王给我们留下的难题啊。他非要杀光了南吴王室,谁知是不是为了今日?”
“楚厉王已经死了!”徐敛眉的声音陡然抬高,她站了起来,惊得堂上众人齐齐跪了下去。她扫视一遍这几个心腹重臣的脸,开口道:“若说平理南吴四郡的法子,本宫却有一个。”
***
夜已深了。
徐敛眉从宫中回府时,寝房里犹亮着灯。她迈步进来,便抖落夜中的寒气,灯中的光焰晃了一晃,扑朔在男人的脸上。
柳斜桥仍是坐在窗前,仍是读着那一本装帧很旧的《吕览》。但闻得她来,便抬起头,发影微动,眼眸中仿佛幻出一些亮;他放下书过来扶她,反而叫她不好意思,只道:“本宫还不至于走不动路。”他笑笑不言语,手却未尝松开。
她盯着他看,好像他是个谜一般。当他转过头来了,她却又移开了目光。
“这些日子以来,先生总这样等着本宫,也很乏吧?”她开口。
他正给她叠着外袍,闻言一怔,旋而一笑,“那也是要等的。”
她淡淡道:“那先生不如回鸣霜苑去住吧。本宫想着,索性都住在宫里,好有个照应。”
柳斜桥略略直起身来,“殿下最近国事很忙?”
徐敛眉道:“我只是想多见到你。”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反而显得不那么真实。她终归是不放心他的,不如将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盯着,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
柳斜桥顿了顿,点头道:“都听殿下吩咐。”
他掀开锦被上床来,抬手拉下了帘钩。徐敛眉往里缩了一下,却被他拉住手靠近了,他随着她一同躺下,将手搁在了她的肚腹上。与他的手掌隔了一层衣料的地方仿佛传来了跃动的脉搏,她一动不动,像是在负隅顽抗。
“今日院子里的花开了。”他开口轻轻地道,“是小桃红。”
“嗯。”
“好在那树生得高。有几丛小花也开了,全被小兔子咬坏了。”
“嗯。”
“它也真是只野兔子,还改不了山里的习性,且还越长越胖,笼子都管不住。”
阴影里,她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却没来得及看清楚。
他将手指在她腹部画着圈,像含了无尽的温柔在这简单的动作里面。“按御医的说法,如今已将四个月了?”
“……嗯。”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肚腹上,她连忙拿手推他:“这是做什么……”
“我也想,多见到‘他’。”柳斜桥抬起头,浅瞳中微光闪烁。徐敛眉的表情滞了一下:“你为何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仿佛很困惑地望着她:“不留下,难道杀掉?”
她道:“你若是为了南吴顾氏的血脉,那也容易,你自可去找旁的女人……”
他的话音有些冷了,“您让我去找旁的女人?”
她微微皱了眉,复摇头,“我只是不明白。”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她似乎真的不明白。可他却又不能说出口,他眷恋她,却不敢留下她,这一份卑微到尘土里的心情。她即使不至于蔑视,大约也永远都不能理解吧?
他想要一个她的孩子,他想要一个他可以全心托付的她的孩子。他想把自己所有亏欠于她的都补偿给这个孩子。可是他看着她的模样,又觉自己这想法是极其自私而卑劣的了。
徐敛眉静了很久,没能等到他的回答,便自往床里边蜷缩着躺下了。他给她掖好被角,她却说道:“我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他的动作滞住。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眸光清澈,像两泓乱山深处的泉。从权欲的修罗场上一步步走过来的女人,竟然还有着这样一双眼睛,这怎能不让天下的男人迷恋?
他有时真想将手探进她的胸膛里,去试试她的那颗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徐敛眉很慢地开口了:“如果有一日你会杀了我,或我会杀了你,那这个孩子,不如便不要出生。”
死寂。
柳斜桥突然笑了一下,像是努力要驱散掉极沉重的阴云,他将她揽进了怀里,有些夸张地温柔着,“说什么傻话?”
“我的母妃……她是为我而死。”她却不为所动,闭了眼,声音仿佛漂浮海上的孤舟,“从那一日以后,我再也没能睡安稳过。我知道母妃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可是我害怕。我害怕有一日,我也会为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一切。”
“这个孩子会成为我的弱点,所以我不想要。”
“可如果他是你想要的,我……”
他伸手护住她后脑,吻在了她的额头上。见她没有反抗,才敢悄悄吻到她的鼻梁,衔着她的唇瓣,声息倾吐在咫尺之间:“那要谢谢你了,阿敛。”
谢谢你,为我留住最后一线期冀。
(二)
过得几日,柳斜桥带着公主府一众从人都搬到了宫里的鸣霜苑去。鸿宾对此事却有些意见,私下问公主道:“这样对柳先生,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徐敛眉看着奏疏,漫不经心地道。
“外边都说柳先生……说他就是,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鸿宾将声音压得极低,“……男宠。”
“那他便是吧。”
鸿宾一怔。
徐敛眉道:“我还希望他是呢。听闻男宠这东西,心眼子不会那么多。”
鸿宾呆呆地看着她。往日里那些劝和的话如今竟都说不出口,面前的公主好像是她再也不认识了的样子。徐敛眉侧过头,忽而对她笑了笑,“鸿宾,本宫有事托付你,你可答应?”
***
三月,东泽侯举国降徐。
四月,齐国在东泽、徐与齐的边境上增迁屯戍二万人。南吴四郡郡守连兵而反。
五月,丰国、蒙国、燿国降徐。西凉国主来徐探望。齐国向西北吞并幽。
六月,楚国遗老拥立某婴姓男子为王,聚众万人,一举夺下原楚国国都绉城。滇王朝于岑都。
在一整个冰封的冬季之后,天下仿佛是突然间动荡起来,而已得天下半壁江山的徐国,就在这动荡的漩涡中心。
七月朔日,百官朝会于岑。徐国公主宣布,徐公将进爵为王。
柳斜桥站在奉明宫后殿的城楼上,炎炎夏日里高处却刮着冷风,将屋檐下的铁马吹得叮咚乱响。他隐约可以看见前殿的阴影后边,那许多密密匝匝俯伏称臣的身影,一个个高冠博带,呼声遏于云天,似乎他们真的相信着,他们所称颂的那个人就是天命所归。
即使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柳斜桥经常不能想象,同样是这个女人,在一年之前,还曾带着羞涩的温柔凝望着自己。他更加不能想象的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原来是被他自己,亲手推开了的。
第35章
第35章——不知足
其实在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徐敛眉便感觉到了腹中生命的动静。
也许做母亲能让人变得平和,她在杀伐决断的同时,已几乎不再发怒,即使大臣的谏言十分刺耳,她也能带着笑聆听应对。
回到鸣霜苑里,春日的烟柳桃花,夏日的小荷彤云,总是伴着那个人的微笑。虽然她没有刻意禁制他,他却也再没出过鸣霜苑一步。
据眼线来报,在鸣霜苑里,他连同鸿宾燕侣都不曾再说过一句话。
男人的温柔是极容易让人耽溺的那一种。当她在深夜看奏疏时睡着,他会过来轻轻地将她抱回房间里去。他查阅许多胎产经,按上面的说法为她下厨熬药煮菜,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下。有时她被孩子闹得睡不着觉,半夜里痛得汗水涟涟,他会惊醒起来,点起灯烛,她便能清晰地瞧见他眼底惊慌的关切。
他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眼睫微微垂落,若有所失地道:“早知如此让您辛苦……我不会那样……”
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当他这样亲近的时候她总还有些情怯,便拿手推他,嗫嚅道:“你何必总这样说……”
他笑了。
“我不求您原谅我。”他道,“可我们还有一辈子啊。”
看着他露出那久违的笑,她恍惚了一瞬,心田上像是下了雨,涟漪数点,飘忽而没。
***
悉心养了数月,徐敛眉胸口上的刀伤已见好,然而那伤处敏感,当结痂脱落之后反而痒了起来。
她起初不容柳斜桥靠近,只让鸿宾燕侣给自己换药;然而到深夜里,有时痒得狠了,忍不住要伸手,却总是被他一把拦下。
床帘微微一晃,他将身子侧转过来,黑暗里,她仿佛还感觉到他的一双眼睛专注地发亮:“伤口很疼?”
她摇摇头,软软地道了句:“痒。”
他怔了一怔,俄而轻轻放开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从她宽松的衣襟底下探过去。他屏住呼吸听她的反应,原想着只要她不高兴自己便即刻停手,可她却好像没有拒绝。
他只听见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又或许那本是他自己的冲动。他生怕惊着了她,可他自己的声音也明显染着羞涩:“御医说,这里……痒,都是寻常的,只要您的伤口在好转……便没有大碍。我给您揉一揉,好么?”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俄而才想起黑暗中他或许瞧不清楚,但她却绝不愿意说出口来,便索性同他僵持。他耐心地等待她回答,手指忽而滑过她小腹上的肌肤,却逼出她一声呻…吟。
这一种熟悉的呻…吟,一时间让两个人都乱了手脚。
他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既不愿让她知晓自己已动了欲念,又不愿在冲动之下再次伤害到她,手已经伸到了床帘上打算下床去。她也是不知所措,慌乱之下,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走。”她说。
他只觉自己被她抓住的手腕上好像燃了一圈的火焰,摧枯拉朽地烧进了他的心腔里。他根本不能抵挡这样的她。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回来坐好,轻轻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另一手轻轻给她揉着伤处。她羞得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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