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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瑶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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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赶来为他诊治,但都束手无策。
数日后,传出石长德过世的消息。
这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便成就了一次空前隆重的葬礼。白帝亲自致祭,满朝官员在灵前恸哭,悲声仿佛传遍了整个帝都。
一种不安的情绪也在悄悄地蔓延开来。
石长德过世后,白帝命匡郢接任了首辅。他也有同样精明干练的手段,然而人品却不能令人信服。他上书劝说白帝,让大司谏鲁韶安入值中枢。人人都知道鲁韶安和他关系密切,另一位辅相陆敏毓原本不是他的对手,看来以后辅相直庐就是他的一言堂了吧。
然而,白帝却迟迟没有下诏。
朝臣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你怎么看?”文乌问。
天气在年关骤然转暖,积雪迅速融化,修禊阁下水雾缭绕,看起来楼阁像是浮在云端。邯翊由大公子而成了青王,却没有搬出原来的府邸,于是绕了一圈,这里又成了青王府。
邯翊自己斟了杯酒,抬头看看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文乌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因为我听到一个传闻。”
“是什么?”
“说王爷留出一个辅相的位置,是想给你的。”
邯翊默然片刻。他也听过这传言。石长德去世时,留下一份由其子石琨代写的遗疏,朝中人私下里议论,都觉得必与储位有关,然而白帝却始终不置一词。这件事想必也为这传闻添了几分份量。
他笑笑,说:“这揣测得未免太没道理。”
“我倒觉得大有道理。莫要忘记,昔年王爷自己也做过辅相。”
邯翊叹口气,“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文乌悠然一笑,“你跟我何必装傻?你那一招‘弃江山取佳人’,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照我看来,是妙得不能再妙了。”
邯翊不答,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打着一个江山、佳人都要的主意?”文乌说着,手往空中一握,做了个“一把抓”的手势。
邯翊怔了怔,然后苦笑,“你莫要再提这些事情,好不好?”
“不提就不提。”文乌自斟自饮一杯,又说:“你这一退,匡郢看上理法司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
“是听说——”文乌报出两个人名,都是权臣公子,可见不是空穴来风。
邯翊掂量片刻,微微摇头:“看着吧,他这个如意算盘打不成。”
“怎么?”
邯翊淡淡一笑:“从前萧先生跟我说过一句话——‘石长德在,匡郢在’。”
文乌愣了会,抚掌大笑:“妙!说得真妙!”
忽然,敛起笑容,以怪异的眼色看着他。好半天,说了句:“以闲散宗室终老,你能熬得住?”
那语气活似看着一个年轻守寡的小媳妇问:“你守得住?”自然惹得邯翊怃然不悦。然而未及说什么,文乌紧跟着又说:“说老实话,我不怕告诉你,外面有的是人早在等你落到这一步。”
邯翊眼光倏地一闪,“你这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文乌惫赖地笑着,“你跟王爷那档事,心里清楚的人多了,只是没人说破。对了,提起这个,有件事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虽然没有旁人在,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问:“你去秋陵,是不是见到了那个姓杨的?”
第87节:天舞·瑶英(87)
邯翊迟疑了下,点点头。
“那姓杨的人现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邯翊一哂,“脚长在他身上。”
“我就不明白你!”文乌仿佛无奈地摇摇头,“这样的人,你也敢放他走?你知道不知道,他连燕秋山都没走出去,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邯翊脸色一变,“谁?”
“还会有谁?”
邯翊盯着文乌看了好一会,冷不丁问:“你叫人跟着我了?”
文乌嗤笑,“我跟你作甚么?我叫人盯那个姓杨的。至于跟你的人么,你比我更清楚。就好比今天我们在这里说这些话,也许明天我这里就空空也了。”说着,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脑袋,做了个怪相。
邯翊许久不说话,然后轻轻透口气,问:“那杨晋现在人呢?”
“我没你的胆子,不敢留他。”文乌不咸不淡地说着,四指并拢,平平地向外一推,做了个刀斩的手势。
邯翊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没有说什么。
“所以说呢,有这档风流事也好,没这档风流事也好,你早晚落到这一步。”
邯翊苦笑,“即便如此吧,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也什么都不用想了。”
文乌眯起眼睛,“真的什么也不想了?那前日有人托我带话,有事与你详谈,想来你也是不打算赴约的喽?”
邯翊眼波闪动,“谁?”
文乌微微一笑,“兰王。”
宫中的新年过得有些悒悒。筵席上,白帝望着欢笑或者强颜欢笑的家人,忽然长叹了一声。人人都觉得这声叹息很不吉利,可是也没有人敢说出来。
年初三那天,又下起了大雪,到了晚间,宫宇间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暮色中,白帝独自站在空旷的殿台上。
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雪花飘落下来,有些挂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上,渐渐地,他看起来就像个雪人了。最近他的脾气一直不太好,所以宫人们都远远地站着,不敢近前。
黎顺捧着一件披风,有点紧张地看着他。
正在犹豫,瞥见青衣从殿后绕出来,他不由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将披风递到她手里,又朝白帝指了指。
青衣一笑,走过去将披风披在他身上。
白帝回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看她,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青衣一面给他系带子,一面问:“王爷,在想什么?”
白帝笑笑,“你猜猜看?”
青衣巧笑着说:“我哪里猜得出来?”
“我在想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这里曾经发生过很多的事情,有些事记得的人已经不多了。”
青衣没有问那是些什么事,她只说:“王爷该进去了,外面太凉了。”
白帝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
他的神情又变得有些茫然,“真快,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青衣故意打岔:“二十多年前?那我还没生呢!”
白帝恍若未闻,声音低喃得像在自语:“那时候我年轻,好多事情一时冲动就做了,现在想起来,也不知到底是对是错?”
“王爷做的事,哪能错呢?”
白帝怔了怔,回过头来看看她,苦笑了一下,又转过脸去,却不说话了。
青衣又说:“王爷大概是闷了,所以才想这许多。要不,叫青王来陪王爷下下棋什么的?”
白帝倏地转过身来,青衣吓了一跳,讷讷地问:“我说错话了么?”
白帝笑了笑,“不,没有。”
顿了顿,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说不是亲生的儿子,可是我养这个儿子,比亲生的花的心思还要多。无奈儿子养大了,却又不肯做儿子了,非要做女婿,你说这怎么办呢?”
青衣眨眨眼睛,“女婿是半子,不是也一样么?”
白帝默然良久,叹了口气:“可是女婿不能继承家业啊!”
“我们穷门小户的,女婿接了家产的也有的是,只要人品好,不都一样?”
白帝回头盯着她看,眼睛亮得骇人。
青衣胆怯地问:“王爷,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第88节:天舞·瑶英(88)
“不。”白帝慢慢地吁了口气,“你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帝都城外,一处小小的院落里,兰王禺强坐在一株红梅下,眯起眼睛望着对面的少年。
他穿了一件白狐披风,连同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如同融进了雪色。微风吹过,血红的花瓣飘落在他的发间,衍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他看起来清朗有如天空中的白云,自然、高远。
一刹那,兰王忽然觉得无比疑惑,眼前的少年,他到底是像谁?
他不像他的生父,兰王想起侄子阖垣,就像寻常那些长于侯门、不谙世事的王孙公子一样,轻佻而自以为是。
也有很多人说他像他的养父,兰王曾经也这么认为,可是这瞬间,他想起的却不是阴沉的白帝子晟。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一个久已不在人世的人。
那是他另一个侄子,其实比他还要大三岁,所以更像是他的兄长。
那个时候,他还随着母亲住在宫中,他是天帝最小的儿子,哥哥们都比他大了很多,所以他惟一的玩伴就是这个也住在宫中的侄子——储帝承桓。
在他幼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承桓温和的笑容,还有他睿智的眼神。
他记得七岁那年,承桓带着他偷偷溜出宫去。那是一个春日的早晨,他们去到了郊外,在草地上打滚,看漫山的野花,听小鸟儿歌唱。从此以后他就迷上了这些东西。虽然每次都会受到天帝的责罚,承桓也还是会带他出去,只因为他想。
后来有一次,承桓在出宫的路上,见到了一群乞丐。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些干瘦有如苦柴的手,朝着他们伸过来。他躲在承桓的身后,而承桓呆呆地看着他们。
那天承桓一直若有所思,郊游变得索然无味。
日后回想起来,承桓脸上的严肃不像一个十一岁少年该有的神情,也许那个时候,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可是眼前的少年,其实与承桓并无多少相似,他觉得自己在这时候联想起承桓,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这感觉却能让他心里舒服些。
总好过像子晟吧,他想。
他仍记得初到帝都的子晟,一身素白的孝服,脸上全无寻常贵介子弟的轻佻与倨傲,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和阴郁。那时他非但不讨厌这个少年,甚至还隐隐地有些欣赏。
“他真是像极了我。”父子独处的时候,天帝曾经这样说过。
他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罕有的疼爱,那是他不曾给过任何旁的儿孙的,连承桓也一样。
可是子晟自己,却仿佛始终没有感觉到,那老人对他的包容。
想到这里,兰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少年问:“小叔公找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兰王悠然地说:“别看这家酒肆小,酒可是帝都头一份的,禁中的恐怕也比不上。”
少年应了一声,眼里却流露出明显的心不在焉。他期待听到什么呢?兰王玩味地想着。
两人对饮了好几杯,然后少年说:“小叔公莫非有什么话,还不能对我直说的么?”
兰王笑了笑,“我没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倒是你有心事藏着吧?”
少年神情黯然,“我如今,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呢?”
兰王说:“你也是我姬家的人,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少年苦笑,“都是姬家的人,只怕也有高低贵贱之分。”
兰王微微一笑,“要论起身份,我们之中,数你最贵重。天后嫡传血脉,如今只有你一个了。你不能说话,还有谁能说话?”
少年踌躇,“无奈……”
兰王冷冷地接上,“天下之事,我姬家人都有份,还轮不到他一人说了算!”
少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我不明白,小叔公你这是为何?”
兰王的眼神变得阴沉,默然片刻,他一字一字地说:“寿康宫中人,是我生父。”
他从袖中,取出小小的一只木匣,沉吟良久,他说:“你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
兰王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道诏书,绢色极旧。兰王手指轻轻抚过,不由有些感慨。
第89节:天舞·瑶英(89)
虽然只看过一遍,诏书里的内容他一字一字都记得很清楚,就如同十年之前——帝懋五十二年的初春,天帝将诏书交给他时的神情。
“如今东乱又起,我老了,精力不济,不得不将事情都交给子晟。”
天帝的声音很低沉,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像是带着几分凄凉。
“东乱不足为大虑,父皇放心交给子晟就是。”
“东乱是不足为虑……”天帝踌躇着没有说下去,半晌,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会的。”兰王低声地说,“他不敢。”
天帝已干瘪的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令人心悸的苦笑:“我看过多少人了,不会看错的。就算天下早晚是他的,可是一天不真正拿到手,他就一天不能安心,那孩子就是这样的人。”
仓惶之间,自己那时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天帝长叹了一声:“实在难为你!但,谁叫你也姓姬?谁叫你也是天家之子!”
兰王苦笑了一下,从木匣中取出那诏书,对面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他的手势便在那时停顿了一下,他想,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然而,那四个字又在耳边回响。
天家之子。
他闭了下眼睛,将诏书递了过去,“你看了就明白了。这东西能有多少用我不知道,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要不要留下,你自己决定吧!”
少年慢慢地展开诏书,惊愕的神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然后,他将诏书拿在手里,沉吟了很久,却把它又还给了兰王。
兰王略感惊异地看看他,他却微微一笑,说:“此刻我也没用,小叔公先留着吧。”
果然如此!兰王想,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十五
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刚过正月十五,便已风和日暖,冰雪消融,宫中的女子纷纷换上了飘逸婀娜的春衫。
青衣想起在自己的家乡,这时节上山拾柴,会拣到鲜嫩的蘑菇,偶尔还能挖到一两根嫩笋。
然而,在这宫中走来走去,到处只见深灰的宫墙,只有偶然探出墙头的树枝,冒出的几点新绿,才让人感到一线生机。
在宫里住得久了,有时会看到些老宫人,连头发都白了,不免心惊。她们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住这么久呢?难道自己以后也会和她们一样,瞪着一双死鱼般麻木的眼睛,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青衣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虽然她还是一个宫女,宫中的人却都知道她是白帝最宠爱的女人。
可是帝王的宠爱就像风一样变幻莫测,此刻还环绕着自己,也许下一刻就头也不回地转向了。何况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个叫青梅的女子是谁,心里便不免悒悒,白帝宠爱的,是那女子的影子吧?
也许她不该像送她进宫的那个人教的那样,拒绝白帝的册封。虽然那些空有名分,却得不到宠幸的女子,也一样可怜,但是她们至少能保住一点富贵。
拐过一条街,远远地望见青王瘦削而挺拔的身影。
青衣停下来,悄悄地看了一会。他可真是个英俊的男人,她想着,不觉有点脸红。
她走过去,深深一福:“青王。”
邯翊微微侧开了身子,“青衣姑娘,何必多礼?”
内侍们都不在跟前,邯翊用极轻的、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如今是王爷的人,不比从前在颜大娘那里的时候。以后见了我,不要这样子了。”
青衣便不言语。
默然片刻,邯翊又低声问:“王爷这几日说过什么要紧的话没有?”
青衣说:“王爷心里,还是想着青王。”
邯翊目光闪动,“你怎么知道的?”
青衣将那天在殿台上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邯翊听完,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青衣有点失望,她问:“你不高兴么?”
邯翊默然不语。过了会儿,他说:“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有些事情别插手得太深。王爷现在是不提防你,不然的话,他不是你能动上心眼的人。”
青衣觉得这话刺耳,便负气地说:“好,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
第90节:天舞·瑶英(90)
他笑笑,“何必如此?我也是为了你好。”
青衣便又高兴了,抬头看看他,他却看着远处,脸上神情有些奇怪。
她回头望去,正见大公主瑶英的身影,消失在宫墙的一角。
“那,你还要我做什么事?”她有点幽怨,可是他那时只是跟她说,要她帮他,她便答应了,他却是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的,所以这也怪不到他。
邯翊想了想,问:“你知道匡郢么?”
青衣点点头,说:“知道。”
“你替我留意一点,他跟王爷都说些什么。”
青衣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邯翊迟疑了一下,又说:“我们这样也不方便,以后你有什么话,告诉六福好了。”
他们这样交谈的时候,六福一动不动地远远站着,像个木头人。
青衣看看他,又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也没别的了。好好跟着他吧,他待你,一定会很好。”
邯翊说完,转身走了。
青衣僵立了很久,呆呆地望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良久,一阵风吹到脸上,感觉微微的凉意,她才惊醒过来。掏出手绢拭去脸上的泪痕,然而换上平静的神情,从容地回身向乾安殿走去。
二月,白帝终于颁诏,命青王邯翊入值辅相。
已经拖了月余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朝臣们也未有多少意外,只有匡郢那一方的人,微感失意。
可是入中枢的青王,却仿佛突然转了性,全不像以前做大公子时凡事出头,有主张的时候少、随声附和的时候多。陆敏毓虽然有心一争长短,然而手段上毕竟逊了一筹,常常落在下风。因此朝中又是匡郢一系比较得意了。
春天里,白帝不知怎么起意,想起了先储帝承桓。当初先储下葬凡界羽山,并不曾树碑,二十多年过去,自然已经找不到。白帝便在东豫为先储修一座衣冠冢,算是让他重新葬入皇陵。这件事着落在邯翊身上,专心于此,更少理会朝务。
于是,朝中便显得异常平静。
日子一平静,时间就变得像流水一样,悄无声息地逝去。回想起来,就好像陡然出现了一段空白,记得的,还全是去年的那些事情。
瑶英变得越来越安静,弹弹琴、作作画、陪白帝说会儿话,就把一天打发过去了。在宫人们看来,她是越来越像她的母亲虞妃了。
只有玉儿知道,她经常在夜半起来,独自坐在窗边发呆。
这年里,她很少见到邯翊。没有了兄妹的名分,他们要见面,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当然,如果她想要见他的话,还是能见到,可是见了说什么呢?这么一想,便犹豫了。
和白帝在一起的时候,父女俩也很默契地,从来不提起他。这样刻意地回避,其实反而很着痕迹,所以有时候她想,索性说破了吧!可是看看白帝的神情,她总也没能开口。
这些年他老得很快,瑶英记得她小时候,白帝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是看起来还像二十多岁的人。然而如今他其实刚过四十岁,却是鬓角全白,像是已过半百的人。
他近来格外眷恋天伦之乐,仿佛因为失去了一个儿子,便对其余的愈加看重起来。襁褓中的申翃,还不到能够承欢膝下的时候,瑶英、玄翀一双儿女,则时不时被叫到乾安殿来盘桓说笑。闲谈是照例只有瑶英一个人应答的,玄翀往往一个下午都不说话——照宇清宫内侍们的说法,他一连两三天不说话也不算稀奇。即使如此,白帝也愿意他在跟前,甚至常常到以前极少去的宇清宫中,坐上一阵。
邯翊认回本宗,玄翀的称谓自然往上挪动了一位,由“二公子”成了“大公子”。然而玄翀自己不肯,理由是听惯了。非但如此,提及邯翊时,也依旧称“大哥”,始终不曾改口。邯翊已经是青王,这样子实在不伦不类。但玄翀的话,向来说一不二,也鲜少有人去驳他,因为人人都有这样一种念头:何必跟个瞎眼的少年计较?因此宫人们形成了一种默契,到了玄翀面前,便叫“二公子”,出了宇清宫,则玄翀又变成了“大公子。”
第91节:天舞·瑶英(91)
白帝听闻,亦无可奈何,一笑了之。
但,无论怎样受到优容,玄翀是继位无望的,因此姜妃所出的小公子,就成了当然的世子。这是再没脑子的人,也能看得明白的事情。申翃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已成瞩目的中心,但他的生母姜妃,得意是写在脸上的。
申翃一天一天地长大了,会坐了、会爬了、会摇摇晃晃地站了、会含含糊糊地叫“姐姐”了。
那孩子真是惹人喜欢,这阵子正在学走路,可是一看见瑶英去了,就什么也顾不得,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往她怀里扑。
这个时候,姜妃就在旁边看着,若无其事地微笑。
八月,申翃满周岁。
白帝在乾安殿,设下了一个很盛大的抓周礼。
结果,申翃抓起了一把木头小刀。
听说白帝很是高兴,说了些“吾儿将来必有武勋”之类的话,朝臣们自然凑趣。
后来瑶英又听说,其实当日白帝还摆了一枚玉玺。宫人们都说可惜申翃没有拿那个玉玺,否则,也许白帝当场就册立他为世子了吧。
瑶英却想,那玉玺颜色黯淡,一点都不起眼,小孩子当然不会去拿。可是既然如此,白帝为什么要摆上这么特别的一样东西呢?
这个时候,又有朝臣上书,请求册立申翃为世子,可是白帝没有答应。
他说:“世子的事情,我还要考虑,请诸卿先不要论及了。”
于是传言又渐渐地蔓延开来,说白帝其实还是想立青王。
这些事情,瑶英本来都不关心,可是近来听得多了,也渐渐明白起来。
白帝不会跟她提起这些事,不过有的时候,她陪他说着话,他也会走神,仿佛考虑着什么很难决断的事情,她就想,其实他还在犹豫吧。
年关将近的时候,南府突然派了使臣来,替南帝世子向白帝提亲,求娶公主。
一开始白帝没有告诉瑶英,可是宫人们都在悄悄地议论着,瑶英便也听说了。
她惊异地发觉,自己听着这件事,心里一片漠然,就好像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样。
不久听说,白帝认了朱王的孙女做女儿,许嫁给南府。这也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情,白帝怎么舍得将大公主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直到这时,白帝才告诉瑶英这件事。
瑶英想起两年前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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