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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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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蝉正在那儿吃着一碗加了猪肉末、山药丝的小米粥呢,听见他笑就抬起头:“什么事这么高兴?”
  谢迟哈哈哈地又笑了一阵,挥手让宫人退了出去,才把皇帝的事跟她说了。
  说罢他摇头笑叹:“近来父皇玩心可明显重了,教起孩子来倒还像样,不知道说他点什么好。”
  叶蝉哑了哑:“真好……”
  “啊?”
  “我是说父皇这样真好。”她一哂,伸手拽了拽,让谢迟坐了下来,“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好几年,你都已经风生水起了但还是很怕他?”
  那时候他们都觉得,君威不可侵。就算是现在,皇帝在外人面前,也还是不怒自威的。
  但是,在他们、在孩子面前,他是完全的放松下来了。他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爷爷,爱和子孙玩闹,有时也犯犯馋。
  做到这些,对许多儿孙满堂的老人来说都不难,但对早几年历经磨难的皇帝来说,太难了。
  谢迟一声长叹:“是啊,如今……”他抿了抿唇,“希望他这么高高兴兴地再活个几十年。”
  偏殿里,元晋听到了父亲的笑声就扭头看了一眼,于是看到了父亲闪走的声音。
  他便跟着一笑:“父王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听说皇爷爷要禅位了。”元显道。
  元晋眼睛一亮:“禅位?就像尧舜那样?把皇位给父皇,让他直接做皇帝吗?”
  元显点点头:“对,我听宫人说,已经召朝臣们议过了。可能过不多久,就该定下来了吧。”
  哇!
  元晋一脸的惊喜溢于言表,他也不清楚父王从太子便成皇帝之后,他们的生活又会有怎样的变化,他只觉得父王能早点当皇帝一定是好事。
  元晋便又匆匆地落了一子就跑了:“我去告诉元明他们!”
  这么大的好事,当然要一起高兴一下!而且元晨最近在行宫玩得有点野,他可以借机跟他说,当了皇子更要好好读书!
  “你慢着点……”元显劝了一句,元晋就跑没影了。元显无奈一笑,接着情绪却一分分地沉了下来。
  皇爷爷禅位这事,是今天才开诚布公地跟朝臣说,但其实他前几天就听说了。
  当时他是跟元晋出去骑马,他跑得快,早早到了约定的终点,就无所事事地等元晋。
  然后,他遇到了两个侍卫。
  从服制看,那两个侍卫不是行宫的人,应该是哪位宗亲府上的。他们向他见礼,他也就点点头便了了,但在他们走出几步后,一句话随着秋风飘进了他耳朵里。
  那人说:“唉,可怜啊,陛下禅位之后,太子殿下的两个继子肯定要送回去了。”
  元显当时就怔在了原地,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已经许久不见的恐惧重新再度冲进了脑海。
  但之后,他又很快就劝好了自己。他跟自己说没关系的,皇爷爷现下身体还好着呢,到父王继位的时候,他和元晋大概都已长大成人,他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现下,他突然又慌了。他突然明白了那两个侍卫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聊起这个话题,原来禅位之说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那,后面的那一句,大概也并不会是说说而已。
  天家总是看重血脉的,废太子那么不济,皇爷爷也还是等他和皇太孙都没了,才能考虑过继之事。
  父王的孩子又那么多,他和元晋作为恪郡王府出来的孩子,大概原也不该在父王继入皇爷爷膝下时跟着沾什么光吧。
  元显这样想着,觉得父王若把他们送回恪郡王府,似乎也没什么错。只是,他很害怕。
  恪郡王府对他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只知道现今的恪郡王是他们的长兄。但这位长兄在承继爵位后就把他们这两个庶出的弟弟送了出来,可见是没什么胸襟的人。他和元晋若现下回到恪郡王府,恪郡王容得下他们吗?
  若容不下,他们斗得过他吗?他们现下也才十一岁。
  元显这般想着,也想不到什么法子来避免这一切。最终只得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将棋子一颗颗收了。
  然后,他起身向外走去。候在外头的宦官迎上来,看了看他的面色,小心道:“大公子,您身体不适?”
  “没有。”元显摇了摇头,“下棋下累了,我回房睡一会儿。”
  那宦官就躬着身随他回了房,元显这一头栽下去只觉得格外累,一下子就睡得天旋地转。
  他在梦里浑浑噩噩地想,容母妃如今的身份也不低,如果她到时肯帮他们说说话,他们或许可以留下来吧。或者……至少可以有别处安置他们,不用让他们回恪郡王府去。
  可同时,他在浑浑噩噩中又无比清楚,容母妃不会的。
  她早就不在意他了,不会管他去了哪里。
  是以晚膳的时候,叶蝉落座后一瞧,就发现元显不在。
  这种情况很罕见。一般来说,他们若不让几个孩子来一同用膳,都会提前跟他们说,孩子们若有事想自己用,也会提前告诉他们。一起用膳的时候,偶尔要人去催的则是元明和元晨,元明是经常读书读得忘了时辰,元晨则是性子太皮,玩起来顾不上吃饭。
  元显却鲜少在该用膳的时候不见人影。
  叶蝉便问几个孩子:“你们大哥呢?怎么没过来?”
  几个孩子都摇头说不知,叶蝉只好让白釉过去瞧瞧。白釉这一去不要紧,片刻后折回来告诉叶蝉:“大公子睡得昏沉,头有些热,好像发着低烧呢。”
  叶蝉一滞,忙道:“快让太医去瞧瞧,秋冬更替的,别病厉害了。”
  谢迟则蹙眉说:“怎么你去了才知这事?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的?”
  这话白釉不好接,就低着头没吭声。谢迟身边的刘双领即刻出去了,打算把大公子身边伺候的都教训一顿。
  谢迟自然清楚刘双领要去干什么,也只由着他去。因为元显性子太好,平常对父母恭顺、对弟弟们和善,对下人也仁慈。可这么一来,下人们就容易懈怠。谢迟说了他两回也不太管用,便只有他们替他给下人紧弦了。
  叶蝉对这一点心里也有数,想了想,跟元晋说:“近来多照顾着点你大哥,宫人要是干活不利索,你也多替他提点。”
  “……”元晋扯扯嘴角,“我可不敢。我前几天教训宦官,他还说我呢。他让我性子别那么冲,说叫人见了不好。”
  说起这个,元晋很不服。因为那天,是他和元明元昕发现身边的几个宦官聚众赌博,三个人就一起把宦官全教训了一遍。结果大哥把房门一关单训他一个,凭什么啊!
  他心里正琢磨要不要跟母妃告这么一状,嚼完了一口鸡丁的元昕腾出嘴了:“母妃放心,我替大哥盯着!”
  他也发现了,大哥好像对二哥格外严格。要是兄弟几个一起犯点小错什么的,大哥一准儿传盯着二哥说!
  元晋听了朝元昕一笑,也就没再告元显的状。叶蝉知道元昕魄力足,这事便也由着他去了,只是不由自主地用膳用得快了不少,吃完就先一步离了席,去瞧了瞧元显。
  山下的行馆里,谢遇在听说元显病了之后,乐了半天。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一定能着这个道!
  在今上之前,本朝只有世宗皇帝收养了一个女儿,便是当今忠王的先祖。今上过继太子算是破了个例,但这个例也是没法子才破的,因为在废太子死后,今上便再无别的子孙。
  那待得谢迟继了位,凭什么还把那两个孩子留在皇室里呢?
  谢遇摸索了好几日,觉得谢迟一定也已思量过这个问题,思量过要把孩子送回恪郡王府,或者安置去别处。
  他不能把这个契机平白浪费了。
  如果他们父子能斗一场,那多精彩啊?两个孩子又都还小,容易被旁人左右,若他能想法子让他们对谢迟做点什么,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他在朝中也没太得罪过其他人,当今太子一没,来日旁人继位也好,陛下多当几年皇帝也罢,他这个亲王的爵位都可以安安稳稳地承下来了。
  真是天不亡我!
  他兀自又乐了会儿,接着把宦官叫来问:“东宫那边的人手安排妥了吗?”
  “……”宦官滞了滞,闷头道,“东宫现下滴水不漏,伸不进去手。”
  “咝……”谢遇锁着眉头在他脑袋上一拍,“蠢货,哪儿有真滴水不漏的地方?东宫伸不进去,别的府你还伸不进去吗?这帮孩子总凑在一块儿玩,谁身边的宦官多个嘴不一样?”
  “哎,是、是!”那宦官恍然大悟,作了个揖,立刻退出去办。
  行宫里,元显病得不重,第二天烧就退了。
  父王一早就来看过他,母妃和弟弟们则迟了一些过来,但一直在他房里待着,令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担心的事情,或许并不会发生?
  元显不敢把这种事拿出来问,但在心里好生劝慰了自己一番。想着想着他就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是因为嘴上有冰冰凉凉的东西在碰他。
  他刚将眼睛睁出一条缝,就从那小方块的颜色判断出是一块牛乳冰,于是不看也知现下床边是谁。
  “……小坏蛋!”元显猛地起身,一把将元晨抱上了床,元晨吓得把冰都扔了出去,接着就咯咯咯使劲笑。
  元显扬手打他屁股:“干什么你!我在养病!”
  元晨嬉笑着挣开,坐起来望着元晨无辜眨眼:“我觉得好吃嘛,拿来给大哥尝尝!”
  说完他就又从床边滑了下去:“我再去给你拿几块,你等着!”
  元显便笑看着他跑出去又跑回来,但跑回来时刚要迈过门槛,让母妃赶过来拦下了。
  “你大哥病着呢,不能吃这么凉!”叶蝉把那盛冰的小碟子抢走交给宫人,然后把元晨轰走了。
  进了屋,她往元显床边一坐,就开始眼也不眨地看他。元显很快就被她看得后背发凉,磕磕巴巴:“母、母妃?”
  “嗯……乖,别紧张。”叶蝉顿了顿,道,“母妃问了你身边的宦官,他们说你昨天和元晋下完棋,看着就气色不好了,但你非要自己回来歇着。”
  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元显的头:“怎么不直接跟父王母妃说呢?”
  “……怕给您添麻烦。”元显闷着头道。
  “我就知道。”叶蝉指心一点他额头,“你这孩子,总怕别给人添麻烦干什么?怎么跟爹娘还客气?”
  你这孩子。
  ——元显一听这话,莫名其妙的脸就红了,浑不自在地捂着脸,下意识地争辩说自己是大孩子了。
  “是是是,你是大孩子了!”叶蝉一本正经地应完又打趣他,“你皇爷爷要禅位的事,你们应该也听说了。等着,等你父王继了位,就给你们挑个好姑娘,让家里好好教几年便过门!”
  “啊?!”元显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他脑子里轰地就炸了,一时不知自己该先纠结父王继位后自己的去向问题,还是该先纠结娶媳妇这么难为情的问题……


第173章 
  元显的病又养了两三天,这两三天里,母妃和一群弟弟都一直围着他,他不知不觉地就把心事给放了下来。
  ——谁会在家人们全都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时候担心他们不喜欢自己?元显又处在个半懂事办不懂事的年纪,被弟弟们一闹就不管那些深沉心事了。
  等到他完全养好,正好赶上谢逐谢追家的孩子来找元晋去跑马。听说他没事了,众人自然要拉着他一道去,一群十一二的孩子便一道下了山。
  彼时,叶蝉正在屋里一边吃着冰镇过的葡萄,一边悠哉哉地翻着一本册子。谢迟晌午过来用膳时一进门便看见她端着本册子发笑,不禁好奇:“看什么呢?翰林院新送来的话本吗?”
  “不时。”叶蝉摇摇头,把册子递给他,“家人子的名册,跟御前的人要的。”
  谢迟:“……”他接过来翻了翻又阖上,“看这个干什么?”
  皇帝无心后宫,宫里已经多年没正经选过家人子了。每每到了遴选的年份,都只是把各地送来的美人记个名册留个档,最多挑几个给到了婚龄的宗亲赐婚,其他就都让各家自己许嫁。
  叶蝉手头的是今年的一本。因为今年还有几位宗亲的婚事没定下来的缘故,让家人子们另行婚嫁的旨意暂时还没发下去,哪个府有需要,都可从中再挑人。
  但叶蝉翻看这个就很奇怪了——要说她是想给东宫添几个人,谢迟可不信。
  便见叶蝉还抿着笑,悠哉哉地剥了一颗葡萄喂给他,然后用帕子擦着手道:“我闲来无事跟青釉聊起这事,青釉说家人子里最小的才十岁上下。可以先定下,然后让家里好好教几年。有的模样出众性子也好,但家境不太行的,也好让宫里先出人教导。”
  ——她这么一说,谢迟就懂了。
  他神色复杂看向她:“你这是给元显元晋看上人了吗?!”
  叶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这也太早了吧!”谢迟一脸无奈,“宗亲一般都是及冠之年成婚,我是因为家中怕断了香火才让我早娶妻。皇子就算大多比宗亲早些,也要十七八再说,元显元晋这才多大?”
  才十一岁!要提前选也应该三年后那拨再选啊!
  但叶蝉有点不一样的想法。她拉着谢迟坐了下来,接着舒舒服服地往他怀里一卧:“我想的是,咱先挑几个人,来年召到宫里来,算是女官的身份,当自家孩子养着。到时看元显元晋他们喜欢哪个,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剩下的咱也给好好备一份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
  这个主意,叶蝉其实打了很久了,原因有二。
  一是她觉得,宫里这单看着名册挑人的赐婚方式,比民间的“媒妁之言”要差一大截,说是乱点鸳鸯谱一点都不夸张。这样一来,夫妻两个以后能不能过得好,那就全是看运气啊!如果两个人性子不合,男人还可以纳妾,姑娘家就只能苦一辈子了。
  二来,她想着,这样也省得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宫里担惊受怕了。
  她是这样选出来的人,这一套流程她算是清楚。当初,宫里是把谢迟给忘了,后来临时把她扒拉了回来,直接让她过了门,这才免去了在宫里学规矩的一道。若不然,她得老老实实地在宫里学至少一年的规矩,待在尚仪局里,由宫里积年的老嬷嬷教导。
  叶蝉就是没经历过都知道,那段日子一定不太好过。
  她当初孤身一人嫁来洛安,已经很害怕了,进宫熬上一年的只会比她更苦。可这些能长得水灵灵的让各地官员挑中的姑娘,哪个不是家里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叶蝉将心比心,当年自己没受过的委屈,也不希望未来的儿媳妇受。
  所以她觉得,还是提前叫到自己跟前慢慢教着好了。
  她这么解释完,谢迟就赞同了,他缓缓点头道:“那也好。正好孩子还小,不受男女大防的限制。跟元显元晋他们相处一二,别人也不会嚼舌根。”
  “就是这个意思。”叶蝉说着,手掌又抚了抚那本册子,“我在里面圈了几个,回头你再看看,行的话咱就先定下,省的她们回家后再叫回来了。”
  “行,那我尽快看看。”谢迟说着把册子交给了刘双领,让他晚上提醒他看,接着随口吩咐了传膳。
  外头布膳的过程中,谢迟心下也鬼使神差地瞎琢磨了一下。他想,元晋最好能找个温柔乖巧点的姑娘,比如叶蝉这样的就很好。元显呢,他打算鼓励他娶个活泼一些的姑娘过门,因为元显容易心事重,他希望有人能带得元显开朗一点。
  至于妾室……
  谢迟看了看怀里的叶蝉,觉得能不纳妾最好。他明白三妻四妾有三妻四妾的乐趣,可是这些年过下来,他还是更享受夫妻情投意合的幸福。
  如果他们之间添了一个人,事情一定会变味的,孩子们还是能跟妻室感情好最好。
  山下,疯了大半天的孩子们也到了用膳的时候。他们这个年纪,父母都还不允许他们自己打猎,不过大家都有侍卫,用膳时想吃点侍卫们猎来的野味还是可以的。
  众人于是找了块空地架起了篝火,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猎物烤熟。
  谢追的长子元易身边的宦官出门时用酒壶装了一大壶好茶,此时正好让人用盖碗盛了,先给各位公子解解渴。
  两个手底下的小宦官帮着他奉茶,到了元显跟前,那小宦官的手忽地不稳,茶碗咣地一倒,茶水洒了他一身。
  众人的说笑都下意识地一停,元易旋即皱眉:“你怎么回事!”
  那小宦官却机灵得很,一边连连叩首谢罪,一边道这就服侍大公子去更衣。
  这帮孩子出来疯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也确实都会给备一身干净的衣裳带着,元显又向来不是爱跟宫人计较的人,就点头给了他这台阶:“行,我更衣去,元易别生气了。”
  男孩子没那么多讲究,山林之间随便找个有树木遮蔽的地方都能换衣服。元显就带了自己身边的宦官和那宦官同去,但到了林荫间,那宦官陪着笑把元显身边的人请走了:“小的惹的事,小的来伺候,哥哥您歇着。”
  元显身边的人迟疑着看了他一眼,元显倒无所谓,摆手笑道:“你去吧。”
  然后,他就到树后更了衣。
  那一盏茶没有多少水,元显脱了外衣一瞧中衣没湿就懒得换了,直接拿起了干净的外衣来穿。
  那宦官上前帮他系衣带,元显边由着他系边笑:“洒了点水,我都懒得理。你反应倒快,张口就说要换衣服。”
  那宦官笑了两声没说话,元显又随口道:“元易那儿规矩很严吗?弄得你主意这么多。”
  便见那宦官面上的笑容僵了僵,继而一喟:“唉,一个主子有一个主子的脾性。今儿个,下奴多谢您肯赏脸了。下奴不是知恩不报的人,日后您有什么用的着下奴的地方,下奴鞍前马后的伺候。”
  这话他这么一说,元显这么一听,他哪儿犯得着用别人府里的人啊?笑笑也就过去了。
  然而那宦官接着又道:“就算是那些个传言里的话成了真,下奴也还记着您的恩情。”
  元显的面色不由自主地一僵,继而沉默下去,没有接口。
  那宦官利索地帮他系好了腰带,边跪地帮他整理腰佩的流苏,边又续道:“下奴再多一句嘴……”
  元显怔怔然:“你说。”
  那宦官道:“其实依下奴看,那传言传得虽狠,但公子也非完全处于劣势。”他说着抬眸瞧了瞧元显的神色,见元显没什么反应,又低眉顺眼地继续说了下去,“公子您想想看,你是正经入继到太子膝下的。来日若群臣反对,太子不能留您,可若太子没了呢?您这长子……谁还能擅做主张把您赶走?”
  “你说什么?!”元显顷刻间汗毛倒立,他惊然往后退了两步,又硬生生站住脚,错愕不已地望着这宦官。
  ——他的意思是,让他要了父王的命?
  他不想往那个方向想,但那话中的意味再明白不过。元显不禁周身战栗,恐惧、愤怒一并在心头席卷,令他脑中嗡鸣。
  “你……”
  又怔了怔,他一把拽起那宦官,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走去。
  他原也离众人升起篝火的地方并不太远,听到动静,众人很快都望了过来。他这拽着宦官下来的举动已令他们一愣,元易正要开口发问,却见这位大公子将那宦官猛地往侍卫们那边一推:“押去杖毙,杖毙!”
  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失措,所有人都在刹那间意识到不对。
  连元晋都吓坏了:“大哥?!”他赶忙起身迎向元显,一攥他的手,就沾了一手的冷汗,“哥你怎么了?!”
  “杀了他!”元显双目猩红,脑子里空荡一片。他从来不是个性情乖戾的孩子,突然这样反常,一时间弄得大家都蒙了。
  “杀了他……”元显声音颤抖着,牙关紧紧咬住。
  几个侍卫怔然对望,最终因为他的反常而不敢忤逆他,赶忙把人押了下去。
  但元显的脑子还乱着,一切思绪心神在此刻好像都不是他的。元晋犹犹豫豫地又叫了他两声:“哥?哥!”
  “……我先回去了。”元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他便急匆匆地向行宫的方向提步而去。
  元晋赶忙道:“我跟你一起!”说罢也顾不上和堂兄弟们打招呼,赶忙追着他一道回去了。
  行宫里,谢迟和叶蝉听到急赶回来的宫人的回禀,也都惊了一跳。
  “你说什么?”叶蝉费解不已。
  元显突然把一个宦官杖毙了?
  宫里局势复杂,犯了重罪的宫人被杖毙不是大事。她也不希望孩子一味地心软,她希望他们能赏罚分明。
  可是,按这侍卫的话说,当时好像也没出什么不得了的事,只是更衣的工夫元显便突然大发雷霆。而且,元显年纪还小呢,动辄杀人也太吓人了。
  所以夫妻两个都很震惊,待得元显元晋回来,谢迟就直接把元显叫进了屋。
  元显的神色看上去很平静,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谢迟锁着眉头看了看他,沉了口气,问:“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元显低着头,不知道怎么答话。他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漩涡,里面不断回荡着那个宦官说出的可怕的话,要把他吞噬进去。
  他于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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