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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大老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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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银屏结结巴巴,金绣更没用,只会点头。
此时,灰帘子又被掀起,禾良从堂上过来,老掌柜跟在她身后。
“秀爷。”她先是一怔,随即勾唇一笑,朝站在丈夫身后的两名富态老爷有礼地颔首。“滕老板、牛老板,许久不见,您两位好。”
“托福托福,您也好啊!”滕老板拱拱手。“方才与秀爷谈着永宁今年‘抢花旗’的事时,也问起了少夫人,没想到一出来就见到您了。”
“哈!上回见到您家这位小小少爷时,他可还被包在襁褓里,现下都长这么大了呀!”牛老板笑得像尊弥勒佛。“听说府里老太爷替这孩子办了个周岁庆宴,可惜我和老滕一直窝在江南,没能上门讨一杯好酒喝啊!”
禾良温声道:“是老太爷想找大伙儿热闹热闹,才藉着孩子满周岁办这么一场,两位老板要喝好酒,我回头让人送去您两位下榻的客栈吧?”
“哈哈哈,那好那好!酒要喝,小少爷的周岁礼也得送,虽慢上好些时候,但少夫人您可千万别推拒,咱回头会让人采办一份礼,给贵府送去。”
禾良和两位从江南来访的大商家说着话,游岩秀一直听着,但那些声音是左耳进、右耳出,叽哩咕噜、咕噜叽哩,他们究竟聊些什么,游大爷已无心神多想,因为啊因为,有股熟悉到引人垂泪、诱人犯罪、惹人心悸的香甜滋味,幽幽漫漫飘在鼻尖、荡在四周。
甜味从哪儿来的呢?
到底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啊?!
他盯住儿子,盯儿子的胖胖小手,再盯儿子的胖胖粉颊,盯盯盯,用力盯、盯得无比仔细,终于,发现胖娃儿的小嘴角沾有几颗白白粉状物,他俊目厉瞠,脑门发麻,是……是糖霜粉!
“糕糕……咂、咂咂……叭比皮噜咕噜咕噜阿答滴呼哩咿呀糕糕咂咂马皮哩叽喳噗呵……”娃儿“说”了长长一大串。
“什、么?! ”还真听懂了,一时无法自制,游大爷猛地低吼,两眼直直射向老掌柜……紧搂在怀里的那只竹篮!
在场的人全被他这一吼吓了一大跳,老掌柜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秀、秀爷,您这是……哪儿不畅快了?”老掌柜硬是磨出声音,枯瘦十指下意识把竹篮子抓得更紧,明知不会有谁来抢他的白糖糕,还是荒谬地感到身陷险境。
大爷我全身都不畅快!
把我的白糖糕还来!
“没事。”游大爷暗暗磨牙。“我喉咙痒,喊一喊舒服。”
“我来。”此时,禾良上前沉静地接过孩子,与丈夫近距离四目相交。
游大爷目中流露哀怨之情,楚楚可怜、可怜楚楚,像是她有多对不起他,把他欺负得多凄惨似的。
抱着孩子,她对他眨眨眼,柔声道:“秀爷今早匆匆出门,连早膳也随便用过而已。我炖了一盅补药带过来了,就放在后头瓜棚小院那儿,秀爷若怕汉药味薪重苦涩,我还备了一盘子白糖糕,您喝过药,把糕吃了,嘴里就不苦了。”
游岩秀死瞪着她。
瓜棚小院是他的私人地盘,在尚未成亲之前,他还满常在小院那儿睡下,直接在行里过夜。而“太川行”这儿的掌柜、帐房、伙计等等,没他允可,谁也不敢轻易踏进他的那处小院。
他动也不动,仍死死、死死瞪住她。
“秀爷……您、您您……”老掌柜头晕目眩,被吓得心、肝、脾、肺、肾都快呕出来。“您怎么哭了?! ”这是怎么啦?
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掌柜都吓成这样,更别提那两个没胆丫环,竟也跟着哭了,至于两位大商家则一头雾水。
这是感动的眼泪!
我太感动了,不成啊?
“我哪里哭?! ”游大爷凶狠道,一把抹掉泪珠。“就说不要进那批高丽花粉,我今早去仓库验货,一验,那些花粉就全沾上,弄得我眼发痒!”
“……那批花粉明明是秀爷坚持要进的。”老掌柜嘟嘟囔囔,莫名其妙。
这一方,禾良抓下孩子塞进嘴里舔的小肥手,抿唇笑,轻嗓柔软。
“秀爷,那我带曜儿走了,您别忘了那盅补药。”还有那盘白糖糕啊!
“你们去哪里?”游岩秀内心好不容易宁定下来,尽管双眼仍略带湿气,表情已一转沉峻,又着着实实变回那个在外走踏的游大爷。
“带孩子回一趟‘春粟米铺’。”禾良温顺答,略顿,接着又说:“爹说他那里有一批极好的紫仁花生和麦芽,他今日要做拿手的一品花生甜汤,也要炒香花生做花生麦芽糖,吩咐我带着曜儿回去吃糖、喝甜汤。”
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那小子总是比他这个老子幸运,什么甜头都不会错过?
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啊?
闷……好闷……极度闷!
游大爷好不容易高高升扬的心情,再次从云端跌落……
第3章(1)
“春栗米铺”与“太川行”相隔着几条街,步行约莫两刻钟。
米铺与粮行之间其实有条捷径,仅须穿过复杂的巷弄胡同,便可节省一半时间,只不过胡同里乱得很,没走过的人肯定会迷路。
至于禾良,她是从小在胡同里玩大的,闭着眼也能摸出去。
今日她带着孩子和两丫环穿过胡同时,遇到几位聚在一块闲聊的老大娘。
几位老大娘都是“春粟米铺”的老主顾了,可说是看着禾良长大的,见到禾良,老大娘们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连曜儿也被抱来搂去。
孩子生得方头大耳、桃花眉眼,见人就笑,年纪小小却颇会装无辜、讨怜爱,没两下便把众人全收服了。
禾良在旁其实瞧得有些“心惊胆颤”,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却总觉得游家这位出自她肚皮的小小爷儿桃花带得太重,往后若在游家大爷的“薰陶”下,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话……唉,届时也不知是好?是坏?
与老大娘们别过,回到顾家的“春粟米铺”时,铺头里只有伙计成哥儿守着。
禾良很有成人之美地把银屏丫头留在店里,带着金绣和孩子往后头去。
“爹、柳姨。”穿过绿意盎然的小天井,走过略窄的廊道,禾良来到后院。
后院灶房,顾大爹两袖高卷,正握着锅铲在炒香花生,而前些时侯才嫁进顾家当续弦的柳大娘则在一旁搅动和过白糖的金黄麦芽。
“禾良,回来啦!”顾大爹和柳大娘同时抬头,见到禾良回娘家探望固然欢喜,但见到宝贝外孙儿那才叫真真欢喜啊!
娃儿也很懂得“哪儿有好处,就往哪儿钻”的生存之道,见灶房里有两颗“软柿子”可以咬,他一把摆脱娘亲软软柔荑的牵握。
“禾良,有人等着你们……啊!别跑别跑! ”站在灶前的顾大爹蓦地急嚷,因娃儿小肥腿动得好卖力,小身子冲得好快,往灶房这儿冲。
“曜儿,慢些啊!”禾良跟着紧声嚷嚷,随即追去。
孩子冲得太快,而灶房的门有一道厚厚木槛,她怕他跌伤。
离门较近的柳大娘也惊呼一声,忙抛下搅拌用的棒子,起身要去扶娃儿。
但,有人更快!
娃儿果真被门槛一绊,小身子往前趴。
有人从门后闪出,在娃儿的胖脸着地之前,及时捞住他。
不仅如此,那人另一只长袖一展一勾,把几是同时冲过来、不及煞住脚步的禾良也一并护进怀里。
禾良迅速扬睫,惊讶地微瞠双眸。“……穆大哥?”
一身白衫的穆容华清雅笑着,大手轻托她的肘部扶她站好。“禾良妹子,唉,不就是我吗?”
不等禾良问,顾大爹拍拍胸口替自个儿压惊,吁出口气道:“这批上等的紫仁花生和麦芽是‘广丰号’的货,大少爷特地拿过来的。他知道你要带孩子回‘春粟米铺’也就不走了,说要和你见见、聊聊,也想看看咱儿的宝贝小曜儿啊!”
“春粟米铺”与永宁的另一家粮油杂货行“广丰号”一向亲好。
禾良的娘亲曾为“广丰号”穆夫人的陪嫁丫环,后来嫁给了顾大爹,而穆夫人极念旧情,尽管禾良的娘亲已病逝好些年,穆家仍对“春粟米铺”关照多多。
一年多前,游岩秀挟着不能告人的“私怨”卯上“广丰号”,使了不能告人的九流手段,整得“广丰号”差点根基大毁。虽说游大爷最后“放下屠刀”兼“浪子回头”了,甚至还出手相援,助“广丰号”挽回商誉,禾良心里对穆家总觉得过意不去,更何况啊,穆容华还挨过游大爷的拳头。
这一方,穆容华掂了掂臂弯里、好奇地眨巴着眼睛拿他直瞧的“小人”,笑道:“禾良妹子,你这小家伙挺沉的呀!”略顿。“上回受游老太爷之邀,登门喝这娃儿的周岁酒,那天太多人抢着抱他,怎么也轮不到我。”
他把话说轻巧了,根本是游大爷大喇喇挡在中间,不让他动孩子一根寒毛。
禾良微微一笑,才欲启唇,娃儿像是审视够了、有结论了、可以进攻了,于是,圆嘴一嘟“噗噗噗——”地一大阵,立时赏了穆容华满脸唾沫星子!
“呵呵呵……”
“曜儿啊!”
“唔……”
孩子大乐。
禾良瞪大眸子。
穆容华明显一怔。
但,就在下一瞬,近乎肃杀的古怪感风起云涌,团团围将过来,那压迫感来得既快又突然,教人防不胜防,而明明满间灶房都是干炒花生和麦芽糖的香气,为什么现下闻起来竟……竟有浓浓烟硝味?
怎么回事?
“少、少少……少夫人……秀、秀秀秀……呜呜呜……”站在灶房门外的金绣心提到嗓眼,“秀”了好久还“秀”不出来,声音一直抖,抖不停,抖到哭。
何方神圣?
灶房里的众人抬眼往外望,就见一名锦袍大爷已施施然来到门前。
“达滴爹达爹答……呵呵呵……”娃儿瞧见那人,开心得乱叫一通,胖手肥腿乱晃、乱踢,圆滚滚的小身子一直不安分地向前倾。
游岩秀看着一灶房的人,俊脸雪冷,深目如渊。
他从容地跨进门内,从容地伸手接过讨抱的儿子,从容地抚着孩子的背。
他眼角余光觑到妻子的身影动了动,似是紧张地想靠过来挡在谁面前,以免谁又被他饱以硬拳一般……他桃红美唇勾出泛冷的轻弧。
抱着孩子,他深黝黝的双目直视顾大爹,有礼颔首。“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还没到立冬日,“春栗米铺”的后院已提前过冬,无形的雪花飘啊、飘啊、飘啊……冷、飕、飕……
顾大爹家传口味的花生麦芽糖,做法虽说不难,但每道程序都马虎不得。
东西要好吃,首先就得严选食材,“广丰号”今年秋收的紫仁花生和麦芽,货确实好,饱满、光滑、泛香,有了好东西,才能做出好东西。
把几斤的紫仁花生倒进大铁锅里炒,文火、中火各炒上两刻钟,最后再以大火快炒,期间必须不断翻动。
直到花生被逼出所有水气,变得干干脆脆,然后浓郁香气从中透出,带着点微焦气味,这时,把炒香的花生和热热稠稠的麦芽糖棍在一起。
趁麦芽糖还温热着、尚未凝固时,再用面棍在上头抡啊抡、推啊推,抡推出平整且厚度适中的一大片,最后用刀子切出方便食用的大小,一小块、一小块,每口都能吃到混着麦芽糖的香脆花生。
面对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绝妙小食,游岩秀竟然完全不为所动。
在“春粟米铺”时,“大敌”当前,游大爷这次表现得颇为得体,对长辈该有的礼数他全都顾及了,面对“敌人”该有的沉着忍耐,他也办到了。
这一次和穆容华同处一室,他确实大有长进,仅以冷峻眉目、冷峻语调冻得众人脊背发寒。他没发火,真的,他真的没发火,只是过分从容的言语举止惹得人发寒而已。
傍晚时分,夫妻俩带着孩子回到游家大宅,还陪着游老太爷一块儿用晚膳。
老太爷按例边用饭边问起行里事务,游岩秀也是边答边吃,祖孙俩皆已习惯如此了,而禾良默默吃了些,也在丫环的帮忙下喂了孩子大半碗咸粥。
一切似乎再寻常不过。
似乎啊……
禾良察觉到了,丈夫那双漂亮的杏仁核眼看也不看她。
自今儿个午后,他突然造访“春栗米铺”,瞧见灶房里那一幕后,他就不看她了,甚至很刻意地回避她的眸线,刻意不对上她的眼。
再有,他晚膳用得很少,却是说话说个不停。
老太爷问一事,他可以详详实实地答上互有关连的五、六件事。席间,老太爷似乎也嗅到一些古怪味儿,闪着精光的老眼偷觑了她好几回,让她心头沉甸甸,有些苦恼。
入夜,风冷,薄霜凝聚,回廊上的灯笼轻轻摇曳。
禾良与管事德叔说了会儿家务事,也跟大厨师傅那儿敲定了明儿个的菜色,而后,她端着一盘小食,独自走回“渊霞院”,没让丫环们跟着。
今夜,她把孩子暂时托给金绣和银屏照看了。
之前在来阳县的小别业,丈夫跟她提过,该让孩儿与他们夫妻俩分房睡,她心里就是不舍。她想顾着孩子、看着孩子一寸寸成长,总想等孩子再大些,大到那张摇篮床真睡不下了,到得那时再说。
回永宁后,游大爷倒是没继续在这一点上头纠缠,像也知晓她舍不下,便也由着她了。这事,她可真松了好大口气,心里很感激他。
他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真对什么卯上劲儿,绝对是纠缠到底,而他却肯这么放任她宠疼孩子,她心里当真欢喜。
回想起他一年多前在盛怒中撂下的狠话——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广丰号”和咱们“太川行”是世仇,我一见他穆大少就恨得牙痒痒的,他敢碰你,我就敢碰他!
他卯上“广丰号”。
当时挑起的事端最后虽说平息了,但“广丰号”穆家,尤其是穆家大少穆容华,便如长在他身上的一片逆鳞,顺不得,无法安抚,仅轻轻一碰,他就火爆。
对于这一点,她也感无奈啊
徐步来到“渊霞院”的书房前,禾良轻拍了拍颊面,将被夜风拂乱的发丝勾至耳后,她深吸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秀爷,是我。”,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里边低低闷闷地传出一声话——
“进来。”
她“咿呀”一声推开门,幽幽漫漫的烛光随即泄出,她跨进,又轻轻合上门。
男人坐在桌案前,不知哪来的蓝皮帐本堆得高高的,一旁还搁着乌木大算盘,更有厚厚的三、四十封信件张扬地堆叠着,似是江北各地游家货栈的管事们定时送上的汇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走近,游大爷也不抬首,仿佛忙得乱七八糟、忙得无暇去管到底是谁来到他面前。
他要当真这样忙,今儿个午后何必溜去“春粟米铺”?
随即,禾良脑中一凛,知他溜去米铺,说到底,其实是想与她和孩子在一块儿吧?她带着孩子回娘家玩耍,他也想跟,不愿意落单。
心不禁软了,她再次深吸口气,徐徐扬笑,问:“秀爷很忙吗?”
“很忙。”声音硬邦邦的。
“要忙很久吗?”她盈盈站在桌案前,决定要“很不识相”地打扰他。
“很久啦!”
“秀爷手中那张信纸像是拿反了。”她轻声提点。
游岩秀眉目一轩,俊脸随即红了,不禁恼羞成怒。“我故意的!”
他谁啊?
他可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更不饶人的游大爷,就算露马脚,也得打死不承认!
禾良也不言语,只沉静立着,让烛光下的浅淡身影投落在他那堆帐册和书信上。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
游岩秀扬眉瞪人。“你怎么还不回房?曜儿呢?你不去哄他吗?”
禾良微微一笑。“曜儿今晚托给银屏和金绣照顾了。秀爷心里不痛快,我想跟你说说话。”她家的爷比孩子更需要人哄。
闻言,游岩秀表情明显一怔,杏眼溜了溜,鼻翼微歙,仿佛犹豫不决着,不知要不要继续耍大爷脾气。
耍,因为他当真不痛快;不耍,那教他这张美脸往哪里搁?
两相斟酌之下,他撇撇早被抿红的嘴,语气犹含怨气。“有什么话好说的?你……你明知道我瞧穆家大少不顺眼,今儿个还跟他约在‘春粟米铺’见面?简直……简直欺人太甚嘛!”
“秀爷没说对。”禾良不想显得急躁,暗自拉长呼息吐纳,缓缓吸气、呼气,徐声解释着。“爹让人来传话时,只说有批上好的花生和麦芽,没说是‘广丰号’的货,也没说穆大哥会等在铺子里。我没跟他相约见面,就算真约了,也不会瞒着你。”
第3章(2)
“那你见到他,就该调头走人啊!”
游大爷开始无理取闹,将拿反的信纸往桌上“啪”地一按,鼓着双腮,桃唇嘟得半天高,都快可以吊三斤猪肉了。
“‘春粟米铺’是我娘家,为何我要调头走人?”
“你不离开,那就该赶穆容华出去!”
“穆大哥怎么说都是‘春粟米铺’的客人,开门做生意的,哪有赶客人出去的道理?”
“不赶他出去,那、那你别和他说话总行吧?”游大爷真闹起来,实非常人所能抵挡。
他不满又道:“‘春粟米铺’和‘广丰号’常有往来,这我知道,我也能理解,而你和穆家夫人感情一直挺好,前阵子人家病中安养,你三不五时过府探望,每回前去,你都会带着自个儿亲手做的白糖糕、甜脆饼、芝麻炸蹄条、椰丝糖露、奶霜杏仁饼、酥糖烙……”数到这儿,他喉结暗滚,吞了几口口水,嘟嘟嚷嚷又说:“我也没说不许你去。可是那个穆家大少……他、他……总之禾良别和他说话!”头一甩。“我不要你和他说话!”头再甩。“就是不要不要不要。”
禾良抿着唇瓣,一时间不知能说什么,眉眸间轻拢苦恼。
游岩秀心吊得老高,双眼直勾勾瞅着她。
大爷他左等右等、前等后等,等了好半晌还是没回应,火光在妻子的雪颊上跳动,他怔怔看着,心里很受伤,沉不住气逼迫着。“禾良,往后你都别理穆大少,他要理你,你也别理他,好不好?”
他的脸英俊得不像话,此时带着蛮气,眼神又有几分无辜,杀伤力强大。
禾良想他开心畅意,但那样的要求着实无理,她无法办到,不能做到的事,要她如何应承?胸口沉沉的,像被大石压住,压得她即便挺直背脊、用力呼息,仍觉难受。
她垂眸瞧见捧在手里的小食,一笑,仿佛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它们。
她扬睫看他,不答反问:“秀爷吃糖吗?这是爹今儿个要我带回来的紫仁花生麦芽糖,我给老太爷送了些过去,也分了些给德叔和其他人,就留这一盘,很香、很好吃的,而且半点不黏牙,秀爷尝尝看吗?”边问,她边将那盘甜滋滋的好物呈到他面前。
“拿开。我不吃穆容华的东西。”低咆,他锦袖大挥。
对游大爷而言,挥袖仅是下意识的举动,并非故意,哪知这么一挥,他把禾良送上的一盘糖全挥翻了,登时盘子摔落桌面,切成片的花生麦芽糖掉得是桌上有、地上也有。
游岩秀自个儿也怔住了。
罕见的愧疚之情悄悄爬上他清俊眉间,尤其见到妻子白着一张秀脸,翻正盘子,然后沉静地拾回一片片糖。
喜糖都脏了,你捡回来干什么?!
捡回来,好让你再扫翻一次。
自嫁他为妻,每回他发蛮气,变得不可理喻,禾良总不厌其烦为他捡回那些被他大袖扫翻的糖子、棋粒、小奇石等物。
她一直宠着他,宠得他无法无天、宠得他得寸进尺,但他就是要她眼里有他、心里有他。他有病,没有禾良会活不下去。他知道自己蛮不讲理,他也不想讲理,真要讲理,他游岩秀就是个理!
他就是理。他用不着愧疚。
一愧疚,不就等于认了错吗?
他不愧疚!
他没错!
一盘花生麦芽糖又回到他面前,端正摆在桌上,像是任凭他处置了,看是要再次扫翻,或是要搁到长蚂蚁,全由他决定。
他看着妻子收回柔荑,那张雪容一迳淡垂着,抬也未抬,那模样教他心叶一颤,呼息困难。
“禾良,我……那个……”他究竟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迟了,因为禾良半声不吭,仅轻轻颔首,然后转身走出书房。
“兄弟,咱俩许久未见,做哥哥的可真想死你啦! ”
娃儿的小肥身被两条精劲有力的手臂捆住,男人将粗犷脸庞挤压过来,颊面和下颚的细小胡髭挲得娃儿格格乱叫。
“听说呀,你爹和你娘吵得很凶?”
醇厚的男性嗓音听不出是怜悯、抑或幸灾乐祸,感觉像突然来了兴致,想找人探探事情虚实。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嘿嘿嘿,兄弟,咱是干什么营生的?打暗桩、埋眼线那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功夫,虽然人不在这儿,也得消息灵通呀!”
“娘娘……哪阿滴啊……呼叽泥咕……”娃儿扭扭小肥屁,决定在这人腿上多赖一会儿,因为他喜欢黝黑男人身上的草香、泥土香,还有白白的牙。
男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哎呀,是这样呀,原来大吵大闹的人是你爹,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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