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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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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某个朋友的礼品店开张,请他们去捧场,那天下雨,宗瑛在店里印了把伞,起初薛选青以为9。14只是她生日,现在想来,当时她印这个,是因为严曼吧。
汽车轧着积水驶向公墓,到墓地时雨势转小,空气潮润,天际露了一缕晴光。
雨天墓园冷冷清清,视野中矗着密密麻麻的墓碑,常青矮松柏默不作声伴在一旁,两人走到严曼墓碑前驻足,宗瑛看看墓碑,又低头仔细抚平手中鉴定书。
当初这个事故因缺少他杀证据不予立案,严曼因此遭受到各种恶意揣测,而争执中推她坠楼、并放任她死去的人却一直逍遥法外,现在一切终于有了结果,却并没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痛快。
毕竟天人永隔,再也无法见了。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
9月14,夜幕降临,家门打开,月光携秋风入室,屋外响起汽车刹车声,严曼拿着生日礼物下车,步伐匆忙地走进来,对等在奶油蛋糕和蜡烛前快要睡着的自己说:“我回来晚了。”
是回来晚了,不是再也来不了了。
宗瑛弯下腰,将鉴定书和白花放到墓碑前,雨滴啪嗒啪嗒下落,很快打湿纸面,花瓣载着雨水,枝叶愈鲜绿。
尘归尘,土归土,既然真的回不来,那么就,放在心底吧。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这天也是手术前的最后一天。
手术方案做得十分细致,并由她曾经的老师徐主任主刀,所有人都叫宗瑛放宽心,但她还是约了章律师,书面确认遗嘱内容。
确认前,章律师问她:“除了财产处理外还要跟你确认一件事,你读医学院的时候签过一份器官捐献志愿书,需不需取消吗?”
宗瑛想起上个月在宗瑜病房听到的那段手机录音,沉默半晌,抬头回说:“不用。”
章律师将遗嘱递给她,签好字,外面天已经黑了。
十月下旬,天光渐短。
病房里的加湿器密集地往外喷雾,床头柜上空空荡荡,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用新鲜报纸包裹的向日葵,这意味着盛清让很可能还没回到上海。
其实暂时不回来也好,再过十几天,1937年的上海即将沦陷,租界也将彻底成为孤岛,这时回来是最危险的。
宗瑛默默想着,想起静安寺路上那一家子人吵闹生活的样子,想起小楼外落叶满地的景色;想起法租界里那间老公寓,想起服务处头发油光发亮的叶先生,想起被阳光铺满的楼梯间,想起晴日早晨煮沸的奶茶、带着油墨香的字林西报、咿咿呀呀唱“洋场十里好呀好风光”的手摇留声机……
又想起提篮桥铜匠公所剑拔弩张的那场内迁会议,想起日暮西山时血红的黄浦江,想起被人群推挤着渡过外白渡桥后血淋淋的一双脚,想起华懋饭店一楼墙面上被炸弹气流压平的小囡尸体,想起撤离妇女和儿童的英国驱逐舰,想起天棚下被秋雨冻得瑟瑟发抖的难民,想起老四满是血污的脸、浑身冰冷再无声息的二姐,以及无可奈何必须要离开上海的清蕙。
宗瑛神情黯然地走了神,护士忽然拿来好几份知情书、同意书让她签。
她低头逐一签完,护士讲:“你明天最早一台手术,现在开始不要喝水了啊。”
宗瑛说:“知道了。”
护士走后,病房里只剩宗瑛一个人,她转头怔怔看向窗外,敛神下了床,披上外套在走廊里晃了会儿,决定回一趟公寓。
路上行人寥寥,到公寓门口时抬头一望,窗子大多亮着,只有2楼两间和她住的那一间,漆黑一片。
刷卡进门,坐上楼梯到顶层,打开房门,按亮廊灯。
那廊灯忽闪了闪,数秒后才恢复稳定,宗瑛移开视线,径直走向书房,俯身拧亮台灯,暖光霎时铺满桌面。
她坐下来,取过纸笔想了半天,最后低头写道:“盛先生:我无法确定你何时会回到上海、回到这间公寓,也不确定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我明天手术。”
金属笔尖在光滑纸面上滑动,她写着写着忽然停下来,抬起头,闭眼深呼吸,埋头又写道:“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还未来得及落款,忽闻敲门声。
这么晚会是谁?宗瑛搁下笔起身,看一眼时间,晚9点多,绝不会是盛清让。
她打开门,外面站着公寓的保安。
保安递了一沓快递信封过去,道:“这个是你的快件吧?积了好多天了呀。这个上面电话打不通,我们就代你收了,但你一直不回来,也没法拿给你,刚看你这边灯亮了,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你快点看看,好像都是同一个人寄的。”
宗瑛低头查看面单信息,一眼认出是盛清让的字迹,快件揽收日期几乎是从他离开南京那天开始的。
她快速拆开快件,从里面抽出薄薄信笺,一张又一张,记录行程,报平安的同时又表达了问候。
“宗小姐,我已抵汉口,这里下大雨,天气预报显示你那里也在下雨,天凉了,注意保暖。”
“宗小姐,我已抵武昌,月朗风清,又是良夜。你何时做手术?望一切顺利。”
“宗小姐,我将回上海,但回上海的路已不太通畅,需从扬州至泰州,转道坐船抵沪,望你平安。”
电话铃声乍响。
宗瑛陡回神,握着那一沓信笺快步走向座机。
越洋电话,那厢是小舅舅的声音,他讲:“小瑛,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
宗瑛说:“我还没睡,怎么了?”
小舅舅说:“你外婆手术很成功,恢复也不错,今天下床活动没什么大碍,她才肯给你打电话报平安。”
宗瑛松了口气。
小舅舅又讲:“她想你下次休假能来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他顿了顿,仿佛带了笑般接下去说道:“还说希望你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宗瑛“嗯?”了一声。
小舅舅讲:“我听她讲你交了男朋友,她给我看过藏在手机里的照片,看起来很不错的一个人,有点像——”
宗瑛眉头忽然皱起。
他接着道:“像30年代的一位律师。”
宗瑛骤然屏息,又问:“哪一位律师?”
小舅舅回说:“姓盛,在巴黎修的法学博士,回国后也在我们家那间公寓住过,应该是最早一批住户,没住几年,就去世了。应该是死于沪战期间,具体日子不太记得,天妒英才,可惜了。”
宗瑛呆呆怔在案几旁。
电话那边的讲话却仍在继续:“怎么和你说起这个了?你一个人住,工作又忙,多注意身体,有空来看外婆。”
也不知电话是何时挂的,宗瑛回过神,骤地翻到最后一张信笺,上面只留了寥寥数语:
“宗小姐,我明日回沪,望你万事顺遂,我很想念你。”
宗瑛手脚发冷,返身回书房,打开电脑进入搜索页,打出“盛清让”三个字,敲下一直没敢按的搜索键。
黑白照跳出来,点开履历,一个人的生平,也只有短短的半页,对于乱世中茫茫众生里的一员而言,这半页记载已经够奢侈了。
都不必拖动页面,便能一眼见得一个人的死期——
1937年10月27日。
宗瑛连呼吸都暂停了,视线移向电脑任务栏,日期显示:10月26日。
他将死在1937年的明天。
64|699号公寓(1)
宗瑛重回搜索页寻找蛛丝马迹,但连翻数页,也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盛清让死因的记录。
她曾替许多人辨查过死因,关于盛清让的死,她知道的,却只有一个日期。
前所未有的心慌涌上来,凉爽秋夜里,额头却冷汗直冒,宗瑛“啪”地合上电脑屏,短暂闭眼冷静了会儿,随即拉开抽屉拿起盛清让送给她的那块omega手表,指针指向9点49分,距他来到这个时代还有11分钟,而距他再次离开这个时代还剩8小时11分。
可他现在在哪?她不知道。
电话铃声在寂静屋子里乍然响起,惊得宗瑛打了个寒颤,她连忙起身,几乎是跑去客厅接了电话,那边传来薛选青的声音。
薛选青看着空荡荡的病床问她:“明天早上就手术了,你这么晚不在医院休息,回家干什么?”
宗瑛回道:“帮我个忙。”
薛选青听她语气异常焦虑,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护士,问:“什么事情?”
宗瑛闭眼道:“床头柜第一层抽屉拉开,里面有个手机。”
薛选青依言照做,果真在抽屉里发现那只碎了屏幕的手机,单手抄起长按电源键:“要手机干嘛?都已经坏了。”
宗瑛不予解释,只说:“拿来给我。”
薛选青麻利将手机揣进裤袋,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护士连忙追着她讲:“一定要带她回来,明天一大早的手术!”
“知道了。”薛选青敷衍一声,快步走出医院,去往699号公寓。
深夜汽车寥寥,公寓大楼门口孤零零亮着一盏路灯,附近戏剧学院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门口晃过,对面小店仅有一家还在营业。
薛选青停好车,大步进门上楼,甫出电梯,就见宗瑛家房门敞着,里面透出昏黄灯光。
薛选青略觉诧异,三两步走进去,只见宗瑛站在老式座钟前,盯着快速旋转的指针愣神。
听得动静,宗瑛倏地敛回视线转头看她:“现在哪里可以修手机?”
薛选青疑惑问道:“前段时间叫你去修你不去修,现在大半夜突然想起修手机,到底什么情况?”
她转过身:“我找个人。”
薛选青说:“打电话找啊。”
此时已过晚十点,薛选青来之前,宗瑛用座机接连打了三次盛清让的电话,所得回应均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摇摇头,薛选青隐约猜出一些端倪,问:“是不是找那个盛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宗瑛克制着焦虑情绪,回说:“重要的事情。”
薛选青心中只有宗瑛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其余一切都可推后,她大步走向宗瑛:“到底多重要的事情必须今天晚上办?你明天一早手术,赶紧跟我回医院待着。”然走到宗瑛跟前,薛选青倏地止步,垂眸瞥见案几上搁着的一张a4纸。
拿起一看,白纸黑字的履历,右侧还印了一张黑白照片,就是她认识的那位盛先生。
履历上标注着死亡日期,薛选青额颞突跳,她很快意识到宗瑛焦虑的源头——那位屡次被她为难的老派律师,明天就要死了。
一时间,薛选青心中几番犹豫定夺。
她本心里希望宗瑛不要再涉险,好好待着等手术做完;另一方面,她又非常清楚这位盛先生对宗瑛而言有多重要,什么都不做、放任他在那个时代死去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做什么呢?一个即将死在过去的人,难道因为宗瑛的介入,就不死了吗?
踯躅不定之际,她抬头对上宗瑛目光,下定决心,一咬牙说:“穿上外套跟我走。”
两人出门匆忙,宗瑛关门之际,抬头望向顶部廊灯,怔了片霎,手伸进屋啪嗒按灭了开关,一片漆黑。
薛选青上车拨了个电话出去,叫醒一个修手机的朋友,寥寥几语之后,约在店里见面,她挂掉电话,拉好安全带发动汽车。
宗瑛半开车窗,风便往里涌,电台广播里放着软绵绵的歌曲,伴着夜行人穿过城市腹地,前往目的地。
薛选青的电话过十分钟响一次,全是医院打来的,她没有接。
汽车最终拐进一条小巷,在道旁香樟树下停好,推开车门,落叶就打着卷地往头上掉。
夜深了,街对面一排维修店,只有一家亮着白灯。
薛选青推门进去,宗瑛紧随其后,柜台后面一个黄毛青年开着一台笔记本打游戏,听到进门声,扭头朝她们看过去。
薛选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往柜台玻璃面上一放,对面黄毛瞥一眼,伸臂一摸,拿到手里翻转几次,嘀咕“都坏得不能开机啦?”的同时,拧开修理台的灯。
拆机,分析故障,替换零件,黄毛修得不紧不慢。
宗瑛抬手看表,时间过得飞快,已快接近十二点,还剩六小时。
薛选青皱眉敲台子:“能不能快点?”黄毛慢悠悠地说:“急什么呀,慢工才出细活啊!”
任薛选青催促,他仍我行我素,最后拧好两颗螺丝,大拇指紧按电源键,脑袋转向柜台外:“猜开不开得了机?”
话音刚落,屏幕亮起,手机搜索到信号,各种推送蜂拥而至,黄毛说:“这多久没开机了?震得我手都麻了!要知道——”他话还没完,薛选青探身越过柜台从他手里夺过手机,递给宗瑛。
屏幕映亮宗瑛的脸,她面色极差,一来因禁食禁水血糖低的缘故,二来也实在太着急。
她飞快在推送中寻找关于盛清让的消息,但除了少量的短信呼提示,一无所获。
在薛选青“有什么收获没”的询问声中,她沉住气,打开设备定位app,地图显现出来,然整张地图上,却只孤零零显示她一个设备。
这时已过晚十二点,另一只红点却迟迟未上线。
到底是没电关机,还是已经——遭遇了意外?
战争年代的死亡时间记录未必准确,也许记录的日期比实际更晚,宗瑛眸光倏黯,薛选青在一旁蹙眉抿唇,狭小一间屋子里,霎时只听得到沉重呼吸声。
黄毛突然开口打断这沉默:“刚刚那么着急,现在修好了怎么反而没动静了?我还得回家呢,你们……”
薛选青拉过宗瑛,转头对黄毛讲了声“上线给我留个言,钱我转给你”就匆匆出了门。
两个人在车里坐了几分钟,最后薛选青拉好安全带做了决定:“不管怎么样先回医院,有情况再说。”
她说完便发动汽车往医院开,这时的夜色更加寂寞,连东方明珠塔都熄了灯,路上只有夜班出租车快速掠过,整座城市几乎都睡了,宗瑛始终盯着屏幕上的红点,一直到医院,地图上仍只显示她一个,好像盛清让从来没有出现过。
护士见她回来终于松一口气,埋怨两句,赶紧督促她去休息。
宗瑛神色黯然地躺好,薛选青知她难过,在旁边坐在陪了她一会,口袋里手机震动,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出去,顺便关掉了病室的灯。
黑暗铺天盖地覆下来,一切都安静了,宗瑛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药物的作用令她思路迟钝,但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半夜走廊里的每一次脚步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到了几时,黑暗中手机屏伴着极轻微的震动乍然亮起。
宗瑛几乎是在瞬间拿起它,点开定位app的推送,另一个红点赫然出现在了地图上——
来不及多作思考,只本能地放大地图定位寻找另一台手机的位置,才刚刚看清地点,甚至来不及截屏,那只红点就倏地暗了下去,再打盛清让的电话,还是关机。
宗瑛怔了两秒,连外套也不及穿,抄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就出了病房。
护士站里一个护士,见她头也不回地往楼梯间跑,回过神去追时,她已经没了踪影。
待护士打电话通知薛选青时,宗瑛已经开车驶离了医院,正在对面便利店里吃宵夜的薛选青挂了电话连忙出门,路上空空荡荡,她迅速打给宗瑛,但一直占线,遂只能打向别处:“我车好像被偷了,帮我定位下位置,车牌号沪b……”
一个小时后,夜幕将撤,黎明迫不及待要登场,宗瑛抵达定位点。
街上人少得可怜,宗瑛放缓速度寻找,两边迎面走来的人中却没有一个是盛清让。
她无法通知他待在原地别动,距定位出现已经过去一小时,他很可能已经移动到别处,很可能——
来不及找到了。
时间飞逝,天际光线愈亮,焦虑就累积得更多,宗瑛将视线移向车窗外,一路寻找道旁便利店,就在六点将近时,忽然一个急刹车,宗瑛身体前倾差点伏在方向盘上,她定定神抬眸,那熟悉身影就在她车前止了步。
恐惧、焦急、惊诧、庆幸在此刻全化作本能——下车快步走向对方,用发抖的手紧握住他的手,仅仅讲一句:“没有时间解释了。”
她不知他死在哪里、为什么而死,更不知如何避免,唯一有可能做出一点改变的——就只有跟着回到那个时代。
一秒,两秒,三秒,天地全换。
而另一边火急火燎赶到现场的薛选青,迎接她的却只剩一辆空车。
薛选青愣了片刻,打了个电话回去:“车找到了,谢谢。”随后坐进车里,看到宗瑛那只手机,再按它,已经没电了。
她在车里呆坐了会儿,最后转头驶回医院,通知手术主刀徐主任。
回到1937年的两个人,体会到的是另一重人间。
这一日拂晓,日军侵占闸北并纵火,而他们所在的位置,不偏不倚,就在闸北。
满目疮痍,到处插满太阳旗,仅很远处的四行仓库仍在坚守。
远处零星枪声之后,是激烈的交战声,战机在空中来来去去,整个闸北充斥着灼烧的呛人气味,盛清让霎时拽过宗瑛,两人避至一堵砖墙后面,视野所及处皆断壁残垣。
盛清让双手抚平宗瑛散乱的头发,最后掌心贴着她双颊,觉得冷极了,他还注意到她穿着病服,手上住院手环还未摘掉,这意味着她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且一定离开得非常匆忙,他喃喃不安说道:“太危险了,为什么这样做?”
宗瑛还没从寻人的焦虑中缓过来,过了半晌才讲:“我担心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枪炮声虽不在近处,仍令人神经高度紧绷,两个人的呼吸节律和心率都非常快。
盛清让因她这句话久久不知说什么,回过神快速脱下风衣,将身着单衣的宗瑛裹起来。
宗瑛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的上海?”
盛清让一边帮她穿风衣,一边回:“昨天晚上。”他快速替她系好纽扣,又解释匆忙赶回上海的理由:“工厂内迁的凭证单据都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必须尽快取出来转交给调查处的人复核,所以我回了上海,但昨天到上海时已经很晚,本想直接去银行的位置,但没来得及。你呢,还没有做手术吗?”
宗瑛这期间遇到了太多事,能讲的事其实一大堆,但时机、场景都不对,也只能说:“我的事暂时不重要,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此地距离公共租界并不算太远,然而想越过日军防线却是难事。
盛清让深深皱眉,他公文包中携带的许多文件都与国府内迁有关,如被日军搜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宗瑛察觉到他的担心与不安,握过他的手,竭力让自己冷静。
她否定自己刚才的提问,讲:“不,试图离开这里也许会有更多麻烦。”在敌占区,任何将自己暴露的行为都十分危险,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藏身处,不如等到天黑再作打算。
一架战机从他们头顶轰隆隆飞过,径直飞往四行仓库的方向。
仍有日军在纵火,闸北各地升起来的烟柱直冲云天,空气里的灼烧气味更重了。
宗瑛迅速打量四周,不由分说拽过盛清让就往西边走——多数民宅在之前的轰炸中已经支离破碎,只剩少量还剩下墙壁,穿行在废墟里,想找一处隐蔽场所并不容易。
忽然盛清让拉住她,指向左手边的宅子。
那宅子屋顶没了,门槛尚在,跨进去转向左侧又是一进门,再往里搁着一张八仙桌,凳子散乱倒在地上,旁边有些粗糙碎瓷片,里屋的门还在,墙壁坚实,门后是个很好的藏身所。
留在这个地方,是继续将盛清让推向不归途,还是带他避开意外,宗瑛心中毫无把握。
因为不知他会在哪里遭遇不幸,所以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错还是对。
远处枪炮声一直在继续,按方位判断应该在火车北站的位置,谁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打到何时,宗瑛不时看表,直到10点15分,才迎来短暂的安静。
这安静令人不知所措,被困此地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两人据墙角而坐,缺水缺食物,为保存体力,尽可能地连话也少说,艰难地熬着时间。
大概至下午13点45分,外面烧得愈厉害,能明显感觉到肺里被焦灼气味填满,一呼一吸之间,没有干净的空气。
四行仓库方向突然传来炮声,火力持续时间不久,很快歇了,周遭再度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五分钟后,屋外突然响起动静。
脚步声起,脚步声歇,间或夹杂着一两句日语,以及用刺刀翻找东西的声音。
来者一共两个人。
宗瑛咬紧牙,为了忍着不咳嗽,已经憋红了脸,她侧头看一眼盛清让,盛清让也看向她,两人不约而同握住对方的手站起来,避在门后等。
脚步声非常近了,隔着门缝,宗瑛看到小太阳旗一闪而过,她屏息靠墙等待,盛清让从公文包里取出上了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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