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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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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沉,盛清让没有再出声,返回车内坐了很久,司机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答。
宗瑛这时在一旁说:“盛先生,如果没有别的地方要去,是不是可以回公寓?”
盛清让突然回过神说“抱歉”,又说:“那么回去吧。”
车子启动,天与街道渐渐融为一色,路灯寥寥地亮起来,行人也很少。
去往699号公寓,就像船舶进港,哪怕路漫长,但到底是回家。
宗瑛挨着车窗缓慢地松了口气,偏过头,又看到盛清让的侧脸,他抿着唇,眼皮紧闭,看起来状态糟糕。
车子重新路过四川路时,宗瑛又见到迁委会的临时办公处,它在夜色里亮着灯。
她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为什么?”
他听到声音,睁眼反问:“宗小姐?”
宗瑛转回头,看向阴影中的他,问:“为什么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盛清让也看到了那仍旧亮着灯的大楼,他想了很久,哑着声音徐徐回她:“中国实业譬如雪中幼苗,本就十分脆弱,偌大一个上海,五千家工厂,若毁于战火,或落入敌手,对实业界都是雪上加霜的打击。何况……战争缺少实业的支持,又哪里来的胜算呢?”
宗瑛沉默着,手伸进口袋,触到了烟盒。
这时盛清让突然说:“宗小姐……不必顾忌我。”
宗瑛犹豫片刻,最终摸出烟盒抽了一支烟,擦亮火柴点燃它。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的烟,只缠了一圈细细金边,烟嘴上印着BLACK DEVIL——黑魔鬼。
它在黑暗中燃烧,甜丝丝的烟气缭绕,宗瑛皱眉问:“那么,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
盛清让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宗小姐,这是与你无关的时代,我不希望你涉险。”他语声像叹息,“你也知道,这是上海最后一天的和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说明:
1。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国府在各方面压力之下,不得不做一些抗战的打算,其中有一项是在资源委员会(简称资委会)之下,组织一个技术合作委员会,该会分机械、电机、化工、土木工程、公用事业、金融、经济、法律等12组,每一组设委员5人,共60人。
2。 8月17日,数百名英国人乘坐拉杰普塔纳号(Rajputana)赶赴香港。
3。 “这是上海最后一天的和平”,是一个叫何铭生(Harmsen)的法新社记者写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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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99号公寓(15)
最后一天的和平了,听起来却是抽象的未知。
没有亲历过战争的人,并不能想象明天天亮后的上海会是什么样子。
宗瑛任由指间卷烟燃尽熄灭,突然侧过身,伸手探向他额头。
盛清让没来得及避开,索性也就不避了。宗瑛收回手,语声笃定:“盛先生,你还在发烧。”
“我知道。”他声音愈低,像溺在沉沉夜色里快要燃尽的烛火,又像耗到1%的电量格,几乎要撑不住了。
宗瑛看他头略歪了歪,猝不及防挨向了右侧冷冰冰的车窗。二十秒过后,她伸手谨慎地揽过他的头,借了肩膀给他枕。
右肩略沉,甜丝丝的烟草味在密闭的空间里久久不散,宗瑛摸出关了一天的手机,打开播放器,音量调到最小,点开一首Looking with Cely,口琴声低低地响起,宗瑛闭上眼。
汽车缓行,小有颠簸,穿梭在风暴降临前黑黢黢的申城里,好像可以不停顿地一直开下去。
可惜道路皆有尽头,到699号公寓,司机停好车,下来给宗瑛开门。
他正要开口,宗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稍稍侧头小心唤了一声:“盛先生?”
盛清让没有回应,宗瑛就叫司机帮忙,一起将他送上去,安顿在楼上朝北的客房里。
宗瑛同司机结清车费,关上门将早上的粥热了热,吃完后换了衣服上楼,守在床边等待晚十点的到来。
夜色沉寂,秒针以它的规律不慌不忙地移动,这种等待在某个瞬间变得神秘而未知。因为这间公寓,两个不同时代的人产生一种微妙且难以分割的联系,谁也不知道这种联系何时会被切断,但有一点宗瑛很确定——
完全的置身事外是不切实际的。
只要他还会来到这里,只要她还住在这里,那么接触不可避免,被卷入彼此的生活不过是早晚的事。
十点快到了,她回过神握住他的手。不同于上次的温暖干燥,这次他手温很低,有些潮潮的凉感。以这样的身体状况去迎接战争的到来,是件很糟糕的事。宗瑛突然起了一个念头,闭眼盘算了会儿,听到打钟声,睁开眼就回到了她熟悉的时代。
她起身按亮壁灯开关,环视四周。
自从被盛清让锁了之后,她再没有进过楼上这间客卧。很显然这里已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看起来不仅仅是客卧,倒像个五脏俱全的小居室,日用品、衣物、办公用品一应俱全,或许是为了尽量避免使用她的物品。
宗瑛没空多打量,匆匆下楼找来退烧药又给他喂了一颗,随后关上门离开。
她出去了很长时间,回公寓已过了十二点,又在客厅里忙活半天,睡了一觉后,在六点前离开了699号公寓。
盛清让在打钟声里醒来,头还是昏沉沉,睁开眼看向天花板——是他的客卧,他的时代。
他想抬手,蓦地发觉手里被迫握住了什么,坐起来低头一看,偌大一个尼龙包捆在了他手上,显然是宗瑛所为。
盛清让解下尼龙包,隐约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拉开拉链,里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医用品——
药品、各种敷料、消毒水、甚至还有手术包。每个物品皆贴了编号,最上面放一只信封。盛清让抽出厚厚一沓信纸,上面对每个物品做了说明——什么情况下使用、如何使用。
字迹工整、严谨有序。
他仿佛能想像她埋头一件件整理物品、书写说明的样子,那是一种冷酷的专注。
宗瑛在说明后面写了“有急事请联系我”字样,紧跟着附上了手机号码、家里的座机号、还有办公室座机号,办公室号后面加了注明:“我近期可能会休假,尽量不要往这个号码打,除非别的都打不通。”
最后落款“恳请保重。宗瑛,2015。8。13”,没有其他多余的话了。
盛清让从里面取了一盒感冒药,掀开毛毯下了床。
他去厨房,想要接一壶水来烧,用力拧开龙头,出来的却只有漫长管道里传来的空洞响声。
他在1937年的这一天,是从停水开始的。
宗瑛的这一天,则是在和领导谈病休事宜中开始的。
宗瑛是个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平时有点闷声不响的,突然提出这么一份病休申请,弄得上级领导也很吃惊。申请写得很明白,她需要手术,需要时间恢复,回归可能要在三个月之后。
按照病休标准,三个月不多不少,正好,没有任何理由驳她的申请。
事情谈完,很快有了结论,流程一路走完,领导祝她尽早康复,又问她还有什么要讲。她想想,只提了一个要求:暂时保密。
身体怎么样,是很私人的事,没必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宗瑛不喜欢被“关注”,也不喜欢被“议论”,更不想被人“同情”,她有自己的安排和节奏。
薛选青仍被蒙在鼓里,她甚至还约了宗瑛晚上喝酒。
这是非备勤期的惯常活动,宗瑛答应了。下班后她坐上薛选青的车,小郑也跟她们一起去。车子驶出停车场时,小郑突然说:“宗老师,听说你休假啦?”
“休假?”几乎一整天都在外面跑的薛选青对此事一无所知,突然扭头可疑地看向宗瑛。
宗瑛坐在副驾位上,面不改色地反问她:“我休假很奇怪?”
“谁休假都不奇怪,除了你。”薛选青瞥她一眼,“你入职这么多年,从没有提过休假吧?说说看为什么突然说休就休了?”
“累了。”宗瑛坦言,“我要出去散散心。”
小郑在后面说:“宗老师你要去哪里啊?”
宗瑛突然想到拉普兰德,白雪皑皑,到处是奔跑的驯鹿,是个好地方。她答:“还没有定,我问问。”
说完,她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点开旅游网站,找到一个旅游顾问热线,在薛选青极度怀疑的目光中,直接拨出去,同时点开扬声器,坦坦荡荡地外放。
电话嘟了三声,那边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您好。”
“你好我想咨询一下。”
“请问女士贵姓?”
“宗。”
“好的,宗女士,您想咨询我们哪款旅游产品?”
“我想去拉普兰德。”
对方短促沉默了一下,确认没有这款产品,立刻说:“宗女士,我们可以提供定制服务,现在给您转高级旅游顾问可以吗?”
“好。”、“您稍等。”
电话被转过去,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来:“宗女士您好,我是您的高级旅游顾问小周,刚才我的同事说您想去拉普兰德是吗?”
“是。”
“您是现在要去吗?”、“是。”
“请问您护照办理了吗?”、“是。”
“请问您护照有效期到什么时候?”
宗瑛突然想起来,出境证件都被单位统一收管了,她说:“我不太确定,但大概是明年到期。”
“您护照不在自己手上吗?”对方仿佛很有经验,紧接着就问:“宗女士,您是不是国家公职人员?”
“是。”
“您在哪个系统?”、“公安。”
对方显然觉得她出境不易,沉默了几秒钟:“宗女士,您对拉普兰德什么方面感兴趣呢?”
宗瑛给了八个字:“冰雪极光、驯鹿雪橇。”
对方保持着微笑说:“您如果要看大雪和极光的话,至少要到十月下旬,现在拉普兰德是夏季呢。这样吧,我给您推荐一些国内的旅游路线可以吗?”
宗瑛听她在那边介绍,目光却移向了窗外,说完“不用了,谢谢你”,挂掉了电话。
正在开车的薛选青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居然还能那么和气地同你推荐别的路线,估计暗地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这种咨询根本一点诚意也没有。”
“可我的确想去的。”宗瑛低声说了一句,视线仍在窗外,一路的繁华街景,和她昨天所见,简直两个人间。
今天是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的第一天。
她紧闭着唇,鼻息缓慢而沉重,夜色愈浓,没有人理睬她刚才的话。
薛选青带他们去了一家中式酒馆,小酒小菜上桌,宗瑛又要了一壶茶。
薛选青看她往瓷杯里倒茶,抬眉问:“怎么,不喝酒啊?”
宗瑛张口胡说:“生理期不方便喝。”
薛选青咕哝一句“时间怎么又不准了?”,兀自倒满酒,仰头一口闷。
她酒瘾一向大,宗瑛也懒得管。酒馆里有个小台子,唱着苏州评弹,唱到“山河破碎难回补,北望河城恨不平”,宗瑛手机响了。
她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接起电话。
是一个认识的律师打来的,他在那边讲:“我刚刚才看到你的留言,怎么突然找我?”
宗瑛挨着门说:“我有一些财产需要处理。”
对方显然觉得突然:“处理财产?你怎么回事?”
宗瑛说:“没什么事情,就觉得凡事提前做个准备妥当一点。”
对方不再追问,翻了一下日程说:“那么约个时间详细谈一下,下星期三上午可以?”
“好。”
宗瑛挂了电话回来,薛选青已经有点醉意了,小郑在旁边问:“薛老师,我听说他们在装毒品的袋子上提取了很清晰的指纹啊,说是除了邢学义的,应该至少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你说会不会是新希制药哪个高层的啊?”
薛选青瞥他一眼:“不要乱打听,不要乱猜。”说完醉醺醺地支颐看向宗瑛:“转第二场吧。”
宗瑛今天心里有事,丝毫睡意也没有,就陪着他们开第二轮。
小郑找了个唱歌的地方,三个人开个包间,宗瑛坐在昏沉沉的角落里听他们乱唱。
从12点胡闹到凌晨四点多,薛选青和小郑都喝多了,各自在沙发里找了地方睡。宗瑛仍旧偏居一隅,隐约听到隔壁包房传来的歌声,撕心裂肺的,不知是痛快还是不痛快。
她弯腰拿过桌上的一罐饮料,启开拉环,一股凉气无力地喷在手指上。
气泡迅速产生,又迅速破裂。
宗瑛仰头喝完,突然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
凌晨4点21分,她摸出手机,一串陌生号码在屏幕上持续亮着,震动仿佛愈剧烈。
外面这时候吵得更厉害,宗瑛按下接听,贴近了耳朵听到一个熟悉声音:“宗小姐,我是盛清让。”
作者有话要说: 祥生汽车出租车司机:那、那位小姐在车里放音乐的那个机器是什么?
见多识广的盛先生:手机。
………………………
说明:
1。 有些地方的政治处是只收处级及以上人员护照的。
感谢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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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99号公寓(16)
宗瑛想努力听清楚对方的话,外面闹声却愈嚣;信号不佳,声音也断断续续。
她皱起眉,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黎明前的街道冷冷清清,空气异样的新鲜湿润,她终于能听清楚盛清让的讲话声。
他说:“宗小姐,很冒昧打扰你,但我——”语声仍然带了很重的鼻音,听起来有些疲劳:“很需要你的帮忙。”
“你讲。”
“我现在的位置距公共租界很远,但我亟需在六点前赶回租界。”
“这个号码是谁的?”宗瑛一贯的冷静,“如果是借的手机,请你叫他接电话。”
一个女生接起电话,小心地“喂”了声。
宗瑛说:“请将所在地址用短信发给我,同时转告你身边的先生,让他在原地等。”又讲:“感谢你的帮忙,有劳。”
对方忙说:“不要紧的,马上发给你。”随即挂掉了电话。
十秒钟后,一条短讯推进宗瑛的手机。宗瑛看了一眼屏幕,拉开门快步折回包间,喊醒薛选青。
薛选青懒懒地睁开眼,一副醉态。
“有急事,车借我用一会儿,我叫人送你们回去。”
薛选青半阖眼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她去。
宗瑛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到前台结清费用,又额外加了些钱请服务生替薛选青和小郑叫出租。
出门时凌晨4点33分,天边是暗沉沉的蓝,城市还未醒来。
时间紧促,宗瑛车速很快,开了四十分钟后,她余光瞥向导航屏,显示抵达目的地。她抬首,前面一个人也没有,从后视镜看出去,终于发现了站在路灯下的熟悉人影。
宗瑛按响喇叭,同时打开车窗:“盛先生,这里。”
盛清让这时也终于认出她,提着公文包疾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系好安全带。”宗瑛说着拉了一下旁边的安全带,示意他自己想办法扣上,随即调转车头,说道:“我不是特别清楚租界的界限,这里离哪个入口最近?”
盛清让立即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地图,指了外白渡桥说:“这里,公园桥。”
宗瑛调出导航,掐算了一下时间,几乎是刚刚够。
她沉住气开往外白渡桥,盛清让收起地图,说:“宗小姐,谢谢你。”
宗瑛不喜欢分心,便索性不开启话题,连一句简单应答也没有。
她来的路上想过他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以这样的方式求助——或许是用完了她之前给的现金,因此无法搭乘交通工具,只能从郊区徒步到此地,无奈时间实在紧迫,最后还是只能想办法打电话给她。
纵然他获取信息的本事超群,但在这个庞杂的现代都市中,没有钱、没有人脉,仍然步步艰难。
不过眼下这些统统不需要在意,该关注的重点他们是必须在六点前通过外白渡桥。
作为上海地标建筑,此桥位于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界处,是苏州河北岸通往南边的重要通道,在战时,它显得更为重要。
桥这边,很快沦为战区;桥那边,是暂时安全的租界——
截然不同的命运。
今天是8月14,中日开战第二天,原本那些怀揣侥幸不愿逃离的民众,在经历了前一天的炮火之后,会幡然醒悟般开始溃逃。
租界外大概一片混乱,有无数人想要挤入租界获取暂时的安全。
这座桥,也将迎来拥挤的高峰。
天色无情地亮起来,时间极有原则地流逝,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翻动。
宗瑛瞥了一眼屏幕,05:55:55,几乎在瞬间,又跳到05:56:00,逐渐逼近六点。
车内的气氛紧张起来,导航不急不忙地发出指示路况的语音,宗瑛握着方向盘抿紧了唇,呼吸声在密闭空间里逐渐加重。
很近了,近得仿佛在咫尺。
还剩一分十秒,红彤彤一盏交通灯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对面横行的汽车川流不息。
宗瑛从D档推到N档,拉了手刹。外白渡桥几乎在眼前,拐个弯就能到,预计用时半分钟都不到。
信号灯右侧的计时器数字在缓慢递减,还剩三十秒。
盛清让的目光从手表盘上移开,抬头看向宗瑛紧绷着的侧脸,提出请求:“宗小姐,请你让我下车。”
宗瑛唇抿得更紧,骤然松开牙关短促笃定地说了一句:“还有二十秒,请你相信我。”
他讲:“二十秒不到,大概来不及了,宗小姐。”
宗瑛宗瑛显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压制着焦虑,目光紧盯着信号灯:“来不及又怎样?大不了——”
话还没说完,宗瑛突然听到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她偏头,见盛清让正打算开车门下车。
几乎是眨眼间,她身体前倾,越过副驾抓住了他的手:“盛先生,这很危险!”
一辆车越过他们开往另一侧道路,后面催人行的喇叭声急促响起,宗瑛打算松手的刹那,突然察觉到后背一阵钝痛——坠地了,她置身密集的人群中,正遭受着铺天盖地的推挤。
场面乱到几乎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突兀出现。
一只手分外努力地伸过来,又数次被人群推开,宗瑛认出那只手,吃力且及时地握紧了它。
“宗小姐——”
在经受推撞甚至踩压的痛苦之后,因为人群中转瞬即逝的一点空间能站起来,还能重逢,是了不起的运气。
至此,宗瑛的感官才慢慢恢复。
哭喊声嘶嚎声拼命涌入耳内,拥挤得仿佛要撑裂耳室;汗臭味血腥味盘绕在鼻尖,几乎阻塞了新鲜空气的进入……宗瑛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压到了一起,又好像没有了脚,无意识地被动前行着,如无根之萍。
这时,盛清让反握住了她的手,紧接着越过人群站到她身边,伸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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