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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穿越女的倒掉-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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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懵了一会儿,总算意识到他误解了什么,噗的便笑了出来。
她少见他如此局促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就又想逗弄他,“想是男的便是男的,想是女的便是女的。”
十四郎懵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比较想当男的,还是女的?”
云秀便道,“我还没想过呢。不过大道之上,万类平等,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区别?我想当一天男人,再当一天女人,交错着来。”
十四郎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既然你觉着都一样……那若我说,我比较喜欢你早先的模样呢?”
他太当真了,云秀反而作弄不下去,笑道,“那,那我还是变回以前的模样吧。”片刻后又笑道,“好吧好吧,我是骗你的……”见十四郎又要紧张起来,忙道,“这只是易容变声的药罢了,并不是真能变成男人。只易容一件,就耗费了我许多心神。我可不想在当男人还是当女人这么无所谓的事上,耗费更多精力。”
十四郎悄悄的松了口气。
云秀便笑问他,“我是男是女,真有这么要紧吗?若我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姐姐,而是天上掉下来的小哥哥,是不是你就不喜欢我了?”
十四郎,“……”
“既然这么不喜欢,为什么还敢肯定这就是我?”
十四郎红着脸,嘀咕道,“我也不想啊。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就知道必定是你……”
此刻竞渡终于结束了,底下人声沸腾,人头攒动。
云秀闻声向下望去,忽见淑妃头上冠盖移动,露出个熟悉的人影来正是她二姨令狐韩氏。
令狐韩氏同淑妃的交好一事,云秀早已知晓。然而令狐韩氏却并非在同淑妃攀谈,而是正同一个十二三岁的红衣少女说些什么。离得远,那少女的模样看不太清楚,只见满头乌云似的黑发,上头簪金戴玉,映着日光,明耀夺人。同淑妃的简朴谦逊,截然不同。
云秀忽就起了兴致,便问十四郎,“那秀发如云的小姑娘是谁?”
十四郎略作辨认,便道,“那是我十二姐,也是太子的胞妹。淑妃娘娘三个孩子,她最年幼,也最受宠爱。”
云秀点头,心想,果然如此……一时又觉着荒诞可笑,又对她十七哥繁花锦簇的富贵人生,产生了微妙的同情。
第28章 沧海月明(一)
令狐十七出家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一如云秀所预料的记名弟子。
郑国公家到底还是舍不得他出家受苦。
然而云秀早先的话刺痛了这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这趟回去之后,他便不肯再继续骄奢淫逸下去。听说如今在家中事必躬亲,至少已不会为了生病吃药之类的事闹脾气,仿佛吃药是他受苦旁人获益的事。还发奋读了几卷经书一边读一边骂狗屁不通,然而读完后就能背诵下来。
……脑子太好,没办法。
道家的健身养气之法,也慢慢练了起来。
郑国夫人写信来旁敲侧击的问云秀,她究竟对她表哥说了些什么明明知道他性情这一变是好事,当娘的却还是怕儿子精神受什么刺激。
云秀便回她,吵了一架而已,气恼了便口不择言,说过什么早忘了,您问表哥吧。
郑国夫人:……
又来信说,云秀给他的药很是管用,不知道是什么方子,怎么得来的,可否告知。
那药里云秀加了空间里的药材,告诉她方子也没用。云秀便只说遇见个道士,仙风道骨,背负一柄长剑总之就按着郑国夫人在华山遇到的那个道士的模样说给了她这么一瓶药,不知方子。
郑国夫人忙来信说,不要告诉你表哥这药是怎么得的。又叮咛云秀,外间的事她自会替云秀绸缪,令云秀不必忧心前途,且安稳修道。
云秀:……请务必不要替她绸缪!
想到郑国夫人替令狐十七绸缪的前途,云秀到底还是写信给她十七哥,道,你早先不是说要拜我四叔为师,精研学问吗?不知你学业如何了?将来是否有应科举的打算?
她知道她二姨的控制欲所为何来、所往何去。若令狐十七不能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成长起来,谁知道他的人生会被“绸缪”到何种程度?
他们兄妹两个虽总是争来吵去,但还是希望彼此的人生能更自在一些的。
……
信送过去,令狐十七没有回。
云秀想了想自己先管他修不修道,又管他进不进取,好像确实太婆婆妈妈招人烦了,他懒得理会也属正常……便不再多过问了。
云秀如今在修红尘道。
红尘道究竟是什么,她也弄不清楚。但自从她下定决心要修之后,华阳真人便慢慢的开始准许她接待来观里上香的信众。
依旧还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孩子总病仄仄的不知是不是魇着了,夫君有才学却总考不中乡试是家里风水不好吗,请斗姆娘娘保佑她生下贵子,女儿手脚麻利、乖顺听话求大师买下她吧……
云秀百无聊赖的听着,边听边腹诽孩子病了不看大夫你来求符水?夫君真有才学那就该考中了跟风水有什么关系!肚子里是男是女早在卵子受精那刻就决定了,至于日后是贵是贱那就要看你怎么教导了。想卖女儿找道观做什么,应该去……等下,卖女儿?!
云秀从昏昏欲睡中惊醒过来。
眼前妇人面容灰败却平静,梳洗得干净整洁。眼眶虽红着,却看不出多么深刻的悲戚来,反而还有些尘埃落定的安稳。
她身后跪着的小姑娘比云秀稍大些,看得出模样水灵白净。满眼的泪水,然而认命的一言不发。
两厢对比,更显出做母亲的那个绝情来。
云秀有些发懵。
她长到这么大,头一次意识到,这世上的人是可以买卖的当然其实她身旁多的是婢女丫鬟,只不过从小习以为常,从未意识到她们也是买来的罢了。此刻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了,才感受到意外的冲击。
她想问为什么要卖女儿,然而胸中又有一股愤慨,觉着不论有什么理由,都不该卖。她若问了,就好像认可了只要理由足够,就能卖人了似的。她替那女孩子觉着不平,心想她阿娘都要卖了她了,纵然自己不买她只怕她也会被卖到旁的地方。
于是语气一转,开口就成了,“多少钱?我买。”
她越过了身前的女冠子开口说话,要卖女儿的那个女人却并未有什么触动仿佛谁做主都可似的。
“……六贯钱。”
云秀便伸手进乾坤袖里,从空间里掏了一把金锞子出来,随手一数那女人见了金锞子,灰败的眼神竟亮了一亮,然而云秀才不给她呢。她既说要六贯,那就六贯,云秀多一枚铜板都不打算给她。省得让人以为卖女儿能换来好报。
她便捡了一枚金锞子给女冠子,道,“帮我兑六贯钱出来,这个女孩儿我买下了。”又把剩下的金锞子塞回去。
道观就是她家捐的,女冠子当然没什么异议,很快便吩咐人兑了钱来。
帐房办事利落,钱转眼送到。怕云秀不知道流程,连契书也一并写好送来,请云秀过目。
云秀:……
她拿着契书,只觉得脑中空空……她只是要兑钱而已啊,怎么这就能签了?!
买一个人,竟这么随便吗?
她骑虎难下,便看那女孩子,求助般问道,“……你怎么想?”
那女孩子望一眼自己的母亲,随即失望无助的深深叩下头去,道,“……愿听恩人差遣。”
那女人见无旁的枝节,便主动上前接了云秀手上契书,提笔画押。云秀见她握笔姿势虽笨拙,但确实能写自己的名字,可见也粗通文墨,出身应当不至于贫困到要卖儿鬻女。再想想她四婶所说世家公子出门一个月便能花出一百贯去,忍不住又提醒,“区区六贯钱而已,你可想好了!”
那女人似是挣扎了片刻,但不知想到什么,到底还是沉寂下来,点了点头,“您只管差遣她,给她顿饱饭吃,妾便感激不尽。”
她垂着头,慢慢的将钱收进包袱里,背好,站起身,向云秀和女冠子各屈膝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反倒是女孩子泪水一行行的落,忍不住又追出去,叫了一声“阿娘。”
那女人回过身来,竟怔怔的落下两行泪来,仿佛此刻才想起该怎么当娘,“别挂念家里。手脚勤快点,别事事都要主人吩咐……”说了几句便说不下去,干脆不再言语,扭头加快脚步走开了。
云秀跟到门外,看她们分别的情状,只觉心里憋闷的难受。
那女人背影已消失在山门外了,云秀便吩咐人送小姑娘去洗漱、用饭。
这一日云秀约了十四郎碰面,问了问时辰,见还有些空闲,便决定先弄清楚眼前的事再说。
小姑娘已换好了衣裳,温顺的跪坐在她房间外的屋檐下等她。
她就盘腿在小姑娘对面坐下。
而后便是尴尬的静寂。
这是她头一次买人,大概也是这个小姑娘头一次被卖。
两个人都不怎么熟悉流程。
她看着小姑娘,不知该怎么打招呼。小姑娘则深深的把头埋下去,茫然无措。
片刻之后,云秀终于醒悟过来不知该怎么称呼,就不称呼了呗。
终于开口道,“……你阿娘,”一开口又觉得,这么说话太残酷了,便又改口,道,“你家里欠钱了吗?”
饶是她觉得自己已足够委婉了,小姑娘还是被刺痛了一般,身上又僵了一下。
好一会儿,才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嗯。”
云秀道,“欠了多少?”
“我……奴婢……”
“我。”
“……我不知道。最初说二十贯,后来似乎又说有几百贯……”
高利贷云秀心想。
然而片刻之后她猛的醒悟过来,若真滚到几百贯了,一个女儿卖六贯,得卖多少女儿才能还得清?
她终于明白先前的违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忙起身,胡乱蹬上木屐,吩咐,“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去就回。”说罢推开房门,匆匆进空间里去。进去了又无奈拍了拍脑袋,赶紧探头出来问,“你家住哪儿?”
云秀进空间里,易容变装,而后直接出山门而去。
小姑娘家离奉安观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云秀追到一半,便见小姑娘的阿娘背着盛了那六贯钱的包袱,脚步如灌铅般,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道上。
云秀不太懂她们这些人。在观里对着女儿时,不将悲戚与不舍表露出来,此刻人都让她卖了,还难过给谁看?真难过就别卖。
那女人在路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终于攒够力气再度站起来。
而后进了一旁的医馆。
云秀忙跟进去。
那女人买了一包砒|霜。
云秀:……
抓药的活计连问都不问,直接包给她。看她解开的包袱里全是钱,再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目光里便流露出同情来,叮嘱道,“……紫金丹有毒,不能久服。治喘症还有旁的方子,过阵子记得来更换。”又道,“……等你家郎君病好了,日子定能慢慢好起来。孩子也能再生……”
那妇人麻木的点头道谢。
云秀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她买砒|霜是为了配紫金丹,治哮喘的啊。
那妇人从医馆里出来,向东走到街尾。
而后她在门前停住了。
云秀也停住了她记得那小姑娘说,街尾的大柳树下,便是她家……云秀确实看到了那棵柳树。
因为那柳树太醒目了。
柳树下有口水井,水井上罩着细罗网子,里头似网了几只山雀。网子旁便是个大笸箩,笸箩盖子不知被谁掀去一半,里头有东西缓慢的蠕动着。
云秀一望见,便觉着浑身发毛。
那网子里缠摩着的,分明是十几条花纹斑斓的蝰蛇。笸箩开口处,正有蛇悄无声息的从纠缠的蛇堆中溢出来,蛇身柔软的挂在笸箩沿儿上。擎起的蛇头正石雕般凝着网子里无力扑腾的山雀。
那盖子不知是何时打开的,亦不知已走脱了几条。
那妇人也望见了笸箩里的蛇,却并未流露出什么恐惧来,只看了看细罗网子里的山雀,片刻后麻木的移开眼睛,安静的进屋去了。
云秀只能忍着心里阴渗渗的寒意,上前先在那网子四周撒一圈避虫药她平生最怕这些柔身无骨,潜伏无声的长虫了,但天下哪有没蛇的名山?故而身上一直常备避虫药而后掀起细落网,先放了那几只在蛇眼的恫吓下枯槁得跟鹌鹑似的山雀。
这才忙跟进屋里去。
是常见的前店后坊布局。
不过店门口养着蛇,怎么可能还有客人上门?
因此店铺虽干净,却冷清无人。
云秀怕那女人察觉,便没进屋,只拿了潜镜出来,搁着门看里头的情形。
店铺后的作坊里煮着豆渣,空气里有热腾腾的豆香气。
云秀听到了屋后有吹口哨似的咳嗽声。
不是哮喘,她想,恐怕已是不治之症了。
那咳嗽的男人气若游丝的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女人道,“……好了。”
而后云秀见她掀开锅盖儿,把一整包砒|霜都撒了进去。
“……是个好人家?”
那女人神色安详的把砒|霜豆渣搅匀,“……是。正经的道观,住持娘子有官家颁的度谍,听说柳太守家都找他们做法事。”又道,“可记得我上回同你说,去送豆腐时碰坏了人家的黄牡丹,遇着个天仙似的小娘子,不但没让我赔钱,见我跌倒了,还亲手给我挽了裤脚看我摔伤了没,还送了我化瘀药的?……就是她买下了阿淇。”
“……这就好……这就好啊……”
说着,屋里便颤巍巍的走出个瘦得一把骨头的老汉来。
夫妻二人对面相望,忽然就抱头痛哭起来。
云秀:……
他们哭了一阵子,各自盛一碗砒|霜豆渣,咽着泪水吃下去。
云秀任由他们吃完。
而后才收起潜镜,敲了敲房门,“外头的蛇,是拿来卖的吗?”
便推门进去。
夫妻二人自以为已服了毒|药,神色都很淡然。
男人咳嗽的厉害,女人便代为答道,“不是。”见只是个十来岁的小道士,便道,“小师父快些回去吧。一会儿有人来讨债,不走怕连累了你……”
云秀笑道,“你们夫妻俩好生有趣。我来买蛇,你们把蛇卖给我,不就有钱还债了?为何反而要赶我走?”
女人见说不听,便道,“你若喜欢,只管捉了去吧,我们不要钱。你也不必再来问了。”
他们一心赴死,大约还想死得体面。便相互搀扶着要进屋里去。
云秀便笑道,“若不给钱,岂不是偷?这样吧,一条蛇我给你六贯钱。”
她一开口,那女人心口果然就一痛,不觉已扭头来望她。
云秀便从乾坤袖里掏出一把金锞子,只看着那女人的眼睛,一枚、一枚的摆放在灶台上。
啪、啪、啪……
她每摆一枚,那女人脸上的平静便要龟裂一份。在第十声“啪”之后,她眼中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再也忍受不住,跪倒在地上。
云秀摆了十枚金锞子,问道,“这些,可够你们还债?”
女人捂着脸呜呜的哭,那老汉也终于从金子上拔下眼睛来,落着泪叹息,“小道长是来取笑我们的吗?”
云秀道,“原来这年头找人取个乐子,需要这么多金子啊。”
老汉咳嗽着,道,“那您是来救小人一家的吗?”
云秀道,“这就看你们是怎么想的了。”
老汉摇头道,“您救不了我们……我们欠的不是债,是命啊!”
云秀一笑,见旁边面瓢里装着黄豆,便随手抓起一把,一粒一粒的洒在地上抓起的是黄豆,落地的却是一枚枚晶莹剔透的宝石珠子。
当然不是她真能把黄豆变成玻璃珠,只不过是民间戏法的活学活用罢了。抓起来是黄豆,撒的时候就已换成玻璃珠了。
地上未铺青砖,只有夯实的泥土,颇不平坦。那宝石珠子落地四滚,有几枚滚到门边,映着日头,反射出耀眼的光。
她一边撒豆成珠,一边看着老汉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就只能救债,救不了命?”
那老汉愣了一愣,忙跪下来。原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想起自己已吃了砒|霜,便先问道,“毒|药……也能解开吗?”
云秀道,“那要看是何种毒了。”
“砒……砒|霜。”
云秀道,“人必自救,而后天救。若是旁人给你下毒,你来求我,见血封喉的毒我也解得。若是自己不珍惜性命,一心寻死,纵然反悔了,我也未必能救得。你道为何?人命如绳,一头握在阎王手中,一头握在你自己手上。若为人所害,不过是小人在背后推你,命总还握在你自己手上,我帮你加一把劲儿拉回来便是。可你若自己先丢开了绳头,岂还能指望旁人帮你拉回来?!”
老汉怔愣愣的望着她,忽然便仰天大哭起来。
反倒是那个女人哭了一阵,再度挺身起来,眼中仿佛有火在肆虐,“我不求道长救命。只是我们被逼得家破人亡,若不能看仇人遭报应,我死亦不甘!不知道长可愿为我们夫妻两个报仇?”
云秀:……
她此刻只是愤恨这些人说死就要死,如此不珍惜性命。岂不知世上还有人想让亲人活,却再不可得?
谁知人家直接看破生死,向她求因果报应来了。
云秀本想激她,你家的仇,自己不想办法活下来报,却要我来替你报,是哪朝的道理?
然而再想想,若不是到山穷水尽处,他们何至于将女儿卖到道观,自己在家双双殉死?
再想想,她随手就是一把一把的金锞子,可有些人把自己卖了也只能换六贯钱她站在这里和人说‘何不自救’,岂止站着说话不腰疼,简直就是面目可憎!她说众生生而平等,平等个屁啊!
当有人劳碌终生不得却饱暖、乃至被逼迫至死时,她这种生而坐享富贵,却既无辜又无为的人,简直就是脑满肠肥的粮蠹。
她师父要她修红尘道。然而云秀才稍沾红尘,已觉沉重不堪。
但她毕竟是修道人,若连他们修道人都能容下善有恶报、恶有善报,都不肯替这些走投无路的人主持公正,都没有替天行道的决心,那她还修个屁的道啊!
她说,“好,若你们有冤屈,我必替你伸张。你只管说吧。”
那女人便细细道来,“我们夫妻本是蔡州人士,膝下一子一女。前年蔡州闹贼,官老爷贴布告拉壮丁,儿子被抓了去打仗。谁知没多久城便破了,儿子也……我们夫妻二人不愿在贼子手下偷生,便一路逃难,来到蒲州。赖亲戚援手,租下了这间铺子,卖豆腐为生。靠着四邻照应,倒也安定下来。本以为能守着女儿,安安分分的过几年,谁知……”
“亲戚家得罪了人,”她擦着眼泪,提及此事,已恨恼不已,“想拿这铺子抵债,便来劝我们搬迁……我们难得落下脚来,附近寺庙、道观都爱用我家的豆腐,自然不愿搬到旁处去。又想帮亲戚救难,便说,这铺子我们盘下来吧。”
云秀便问,“所以去借了债?几分利?”
“月利十分……”那妇人道,“行利都是这个行情,我们倒也没什么怨言,便向城西赵员外家借了二十贯钱,盘下铺子。豆腐坊生意好,钱我们勉强也能还上,原以为无非就是辛苦二三年罢了。”
月利十分,就是年利一百二十分。这竟都不算高利贷?这个世界的借贷真是令云秀大开眼界。
那妇人又道,“谁知才借了钱,就有个操官腔的不阴不阳的人来,说是替皇帝老爷办差。兜了一罗网雀子,罩在我家水井上。不必说我们磨豆煮豆浆得用好水,就是平头百姓日常洗漱烧饭,又怎么能不用水?可我们想掀开网子近前汲水,却被打骂,说这鸟雀是供奉之物,要敬献给天子的。若放跑了鸟雀,要我们赔。”
讹钱的……云秀心想,这套路真堪比地痞流氓。
“四面邻居都劝我们给钱消灾……可我们才借了利钱,哪里还能拿出余钱?只能东拼西凑出几贯钱给他,那个月的利钱,自是还不上了……”
云秀道,“没去告官吗?”
“去了……”那老汉接口道,“说我们以下告上,要先打板子,才能说话。”
女人又道,“我们不敢再告,又见知县老爷同他吃酒,哪里还敢再有旁的想法?只能乖乖给钱。”
“可他收了钱,却说这只是惊了鸟的价。我们告官,还惊了他的人,得另外拿钱安抚。”
云秀:……
“……我们走投无路,只能再去借钱。”
这一借,就超出了他们能还的极限,怕老汉的肺病也随之发作。剩下的就只有还不起利息、再借钱、更还不起这条饮鸩止渴的死路了。
云秀心知肚明,便不再问这一茬,只道,“是只你一家被讹了,还是街上所有店铺都被讹诈?”
那女人道,“……多多少少都被讹了些钱,却唯独对我家死缠不放。我们早先以为是我们要告官的缘故,后来才知道不是……”
云秀点头听着。
那女人便道,“是赵员外买通了他,要他置我们于死地。”
“这话怎么说?”
女人道,“上回来逼债,他们就说,只要把铺子和女儿献上去,就免了我们的债。可赵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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