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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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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一见王爷,我才知道,哎哟,这样的男人,有他看一眼,这一生也就足了。”
  朱氏抱着面铜镜,也算是了了一生的大憾,指着自己的唇道:“我就说嘛,缝上就会好的。”
  她这才撕心裂肺的哭起来。那一夜,一生的遗憾啊。
  洛阳城的义德堂,名为药店,实则匪窝,往日倒还清静,今天老大来了,驻扎洛阳城的土匪们全都聚集于此,正在二楼上吃酒。
  土匪在一处,汗腥味、酒腥味,以及各类卤水味儿儿,八角大料的香味儿,臭屁脚丫味儿,熏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季明德一袭直裰,坐在达摩祖师像下,笑温温望着自己膝下这些席地而坐的土匪们。他也吃酒,但不吃滥酒,不过也不反对他们吃。
  “老大,下来吃两盅吧。您瞧瞧,自从成了亲之后,您连酒都不吃了,这可不行,咱们做土匪的,岂能不吃酒?”
  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资历老的几番突着想给季明德灌酒,方升平厉眼一瞪:“也不看看你们这得性,给咱们明德提鞋都不配,还好灌他的酒?快吃,吃完了好滚,明儿一早起来干活儿。”
  楼梯上忽而脚步声踏踏,涌上来一群人,为首的一袭道袍,满面细髯,四十由旬,高高瘦瘦。
  这是荣亲王李代瑁,他一目扫过,土匪们叫这个面目与季明德相似,又比他多几分正气的盛年男子给震住,面面相觑,直到有几个识相的跪地叫了声王爷,一群人才擦手的擦手,藏脚的藏脚,磕罢头,抱着酒盆肉盆作鸟兽散。
  “少源明日会在函谷关等你,与你一战。”李代瑁仰头,欣赏着四壁的十八罗汉像。十八罗汉本就是恶刹样,巨幅,用绿松石,龙胆等物作颜料彩绘于墙上,降龙伏虎之势,笑的森然。
  季明德站了起来,一辈子没怎么跟老父亲谈过心的,默了片刻道:“儿子不懂您的意思。”
  李代瑁伸手自己一只细而修长的手,五指并拢又分开:“为父总共有五个孩子。”他合上拇指,又道:“如今剩下你们四个,无论那一个我都不想失去。但少源一心求死,我怕等我闭了眼睛,有一天他终要因为家庭不幸,婚姻不幸而自暴自弃,死在战场上。”
  “他杀不掉我,只会被我杀掉。”季明德断然道:“我只是搞不懂,尹玉钊在长安现身,您是知道的,我在布局捉拿他,您却玩这样一手,是准备叫我们兄弟相残,然后好让尹玉钊从中谋利?”
  李代瑁道:“至少表面上看,是。所以为父约了尹玉钊至洛阳,有三千玄甲军,为父会保证生擒他。但你,得去解少源的心病。”
  “你拿宝如诱他?”季明德知道,若没有宝如为诱,尹玉钊不会轻易来洛阳。
  李代瑁道“届时让你的人早点带走宝如,我在此单独等他。”
  ……
  李代瑁又道:“若少源为帝,德性是够的,可他与本王一般,性柔。而你,季明德。本王就直说一句,你便以武力蛮力登上帝位,本王也蔑视你,不屑于你。
  去函谷关,挑了少源的脓疮,叫他甘心辅佐于你,而不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整日想死在枪头上,本王才信你是真正有实力做帝位的那一个。”
  季明德轻嘘了口气,忽而一笑,同样高的父子,虽说同样精瘦,可他混身蕴藏着无比的力量,而李代瑁是文人,空有一身清骨。
  但那身清骨,足以傲视所有人。
  看他华发两鬓,看他眼纹苍苍,也不过一个为了儿女而操碎心的老父亲而已。
  若不解开李少源的心结,踩着弟弟的头颅,踩着他的不甘心登上皇位,不说李代瑁,便宝如也看不起他。
  “放心,我会把他给你带回来的。”季明德笑了笑,道:“这是李明义给你的承诺,他会做到的。”
  李明义,是写在皇家玉牒上的,季明德的名字。他其实代表着两个人,季明德和季明义。
  宝如是跟着季明德睡的,次日一早起来,季明德不在,小修齐在隔壁咦咦呀呀的叫着。
  苦豆儿端了洗脸水进来,把青盐递给宝如,要她先涮口。
  宝如含着涮口水推开窗子,外面日光白照,静悄悄的,似乎没什么人。
  苦豆儿递了帕子过来,道:“李少瑜想一出是一出,大清早的,要带陈家姑娘去登老君山,把大哥和福慧公主也带走了,这院子里,就剩咱们了。”
  宝如颇有些埋怨:“我也可以去的,怎么走的时候他们不肯叫我?”
  苦豆儿笑着解释道:“他们起的早,本来也是准备要带您的,结果王爷来了,说有些话儿要与你说,正在福安郡主的绣楼上等着您呢。。”
  李代瑁居然也来了,还在绣楼上等她?
  宝如觉得这事儿着实有点怪异,洗罢脸,换了件衣服,便往绣楼而去。
  李悠容这秀楼,是整座别院中最高的建筑。分三屋,一楼见客,二楼起居,三楼是个阁楼,有敞开的凉台,是供平日不出门的闺中姑娘们赏景,闲坐绣花儿的。
  宝如一直上到三楼,都未找到李代瑁的人,一回头,李代瑁居然就站在她身后。
  李代瑁还是一身道袍,清清瘦瘦,折身进了阁楼,问道:“洛阳好玩否?”
  宝如暗暗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她一直知道,李代瑁心中属意的皇帝人选,是李少源。他突如其来,会不会对季明德不利。
  李代瑁坐在女儿惯常绣花的软榻上,面前一只酒壶,一只酒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也不斟酒,指着面前的蒲团道:“我欲与你聊会儿,也难找得着机会,坐在那儿,陪我这老人家说会儿话,如何?”
  宝如于是坐到了蒲团上。
  李代瑁斟了盏酒,却不往嘴边送,放在眼前轻轻摇晃着:“宝如,你可知道土蕃一战,少源做先锋做了多少次?”
  宝如从未听季明德或者李少源讲过出征的经过,当然不知道,只能摇头。
  李代瑁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道:“二十次。两个多月的时间,大大小小二十场仗,每一次,都是少源做先锋,或者深入敌后回抄,突袭,生死置之度外。”
  虽然没打过仗,兵书总还读过几本,宝如明白李代瑁的意思,李少源是自愿求死。
  李代瑁又道:“漠北一战就不说了,少源一回回死里逃生,军报传来,除了我,大约没人知道他心头的苦。
  他不想回长安,他想死在外头,为人父母,我和顾真真没有尽到责任,把一个好好的孩子折磨成如今的样子。”
  宝如立刻打断李代瑁,断然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打仗是为家国,我想少源没有想过死,他只是觉得自己更适合做先锋。死里逃生或者是因为苦,但胜利之后喜悦才是最重要的,您也许误解他了。”
  李代瑁一笑,眼角尾纹深深,两鬓略有斑白,倒也不跟宝如辩。从从容容,又道:“你可知道在你生产的这段日子,季明德都做了什么?”
  这下宝如愣住了。
  李代瑁道:“他让废太后白凤和白明玉在义德堂养蝙蝠……”
  才说了一半,宝如便是噗嗤一声:“活该。”
  药店养蝙蝠是为取夜明砂,那是蝙蝠屎,也是味中药,宝如就曾给顾氏的卧室放过蝙蝠,不呈想白凤和白明玉未死,居然在义德堂养蝙蝠。
  李代瑁顿时气白了脸:“废太后白凤的娘家舅舅,是南诏皇族,此事亏得本王各方周旋才没传出去,若传到南诏,两国之间立刻就要生乱。他野心勃勃,却只懂得快意恩仇,治罪不必大理寺,只用几个土匪,他眼中可有家法,可有国法?”


第242章 恶念
  儿媳妇坐在蒲团上凉台上的日光照洒进来半边脸呈半透明的琥珀色笑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
  李代瑁又道:“鸿胪寺卿阮积弹奏他血统不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在奏折中说了几句烂污匹夫污逆畜牲之类的脏话毕竟书生意气,便骂几句,朝堂上苛责几句也就完了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宝如不问,虽未笑,两只眼儿浮起淡淡的卧蚕来。
  “他遣了两个土匪趁着阮积吃醉了酒将他扒光了,扔进西市上的牛马栏中整整一夜阮积大病一场一命呜呼。”
  这倒与他所说的烂污匹夫污逆畜牲听起来很应景。
  季明德的身世太过荒诞若非他和李代瑁生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上玉牒也没那么容易但这于他是个很好攻击的借口。
  李代瑁把儿子招回家,原本是当成一条狼狗来养的养着养着发现他不是狼狗而是一头猛虎,在宝如从怀胎到生产的这半年中,长安城一片鬼哭狼嚎。
  有句广为传唱的话。
  敢说季大爷一句不是,早报晚应,早上骂的,晚上就能得到报应。
  老公公如丧考妣,宝如忍不住要笑,一只细手掩上唇,薄肩轻轻的颤抖着。
  李代瑁板着脸,像书院里的老夫子,学生不听话,于是叫了家长来,告了一大通的状,结果家长茫然未顾,压根不知道自家孩子错在何处,气到七窍生烟。
  宝如道:“阮积不过一根墙头草,当初说我祖父倒卖考题,人证都是他找的,到了朝堂上,那几个自称帮我父亲倒卖过考题的人,听到棍声便齐齐反案,结果不过一场笑话。
  以彼之道,还施彼胜,阮积不过小人,季明德也不是君子,我倒觉得明德无大错。”
  李代瑁脸色阴白,望着宝如,说不出话来。
  他的性子,国要讲国法,家要讲家规。当初明知方勋和顾氏有一腿,以别的男人,提刀上去给方勋一刀都不解恨的,他还想把方勋押到大理寺去审问定罪,对待季明德的做法,自然看不惯。
  李代瑁说不通宝如,只得柔声劝和:“就如同为亲王妃,要操持一府一样。若为后,就必须规劝皇位上那个人,宝如,往后记得规劝季明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凡事依法而来,你是他的妻子,不是他想打架就给他递刀的那个人,而应该是,时时提醒他凡事有量有度的那个人。”
  打一棍子再递颗糖,跟李纯孝一样,李代瑁还是希望宝如能时时乖劝季明德,叫他收敛自己的匪性。
  ……
  宝如沉默许久,问道:“明德呢?他去了何处?”
  李代瑁道:“他往函谷关,少源在那儿等他,他们之间早该有一战,也该在哪儿有个了断。”
  函谷关,那是老子骑青牛西行,往居延海泽隐居时经过的地方。《道德经》便是他过函谷关时留下的。
  “什么了断?”宝如反问道。
  李代瑁道:“或者兄弟相残,或者手足不断,争出个胜负来。他们之间,总得有一个要臣服于一个,而本王的希望,是他们谁都不必死,有一个会心甘情愿辅佐另一个。”
  鉴于当日在竹林中,李少源给的那只海东青,和李少源说的那番话,宝如大约有些明白了。李少源心头有心病,自打叫季明德强压着去土蕃,再到漠北,他一直抱的,便是死在战场上的心,几番佼幸不死,别人倒没什么。李代瑁做为父亲看在眼里,岂能不痛。
  他想让季明德挑开李少源的心结,挑出李少源心头的脓疮,如此来说,兄弟之间或有一战,但总归,他们将摒除成见,真正相辅相承。
  一捧一贬,两个儿子,他最终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去调停。
  站了起来,李代瑁道:“就在此刻,外面备有车驾,从地道走,然后从隔壁你们家的后门出去。”
  “哪您呢?”宝如问道。
  李代瑁一笑:“为父在此,要等一个人。”
  宝如不明究里,下楼了。早秋八月,她抱着修齐,带着杨氏,从地道过到隔壁,门外果真有一辆马车等着,伴车的正是方升平。
  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每逢月末,天空只有一钩新月,呈颓势,眼看欲落。
  李少源带着炎光,就等在函谷关的八陡山。
  八陡山中有座子孙庙,经声颂扬,悠悠不休。炎光手中两只鸡子儿,对敲,迅速的剥开了皮,露出白嫩嫩的瓤子来,往李少源嘴里送着:“爷,多吃一点,咱们季大爷可不好杀,回回上战场,都是他救咱们的命了,小的实在有点儿怯他。”
  炎光是跟着李少源上过战场的,也见识过季明德的心黑手辣,几乎要被吓破胆,提了一兜子的煮鸡子儿,不停的吃着。
  子孙庙就在旁边。庙中大约只有一个和尚,一只木鱼,不停的哒哒响着。身后明月未落,东边已是一片火红,这是个晴天。
  李少源手心一直在出汗,从风雪中在关山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季明德是长,他是弟弟,是一直被压着打的那个。
  他曾卑微虔诚的,努力的想去爱上尹玉卿,可换来的是什么,是她的得寸进尺。她没有安全感,每天三遍逼着他说我爱你,只要少说一句,她就觉得他还爱着宝如。
  他是真的忍受不了了。有这样一个机会,李代瑁会帮他休掉尹玉卿,宝如会和他破镜重圆。简直天赐良机,在他的人生灰暗,绝望,一次次求死不能后,仿如东方那抹曙光,让他有了重新活下去,抽刀一战的理由。
  唯独对不起季明德,可人是什么,人跟畜牲并没有什么区别。在更愚昧的先民时期,女人和所有物品一样,就是属于厮杀中最终胜利的那一方的。
  旁边子孙庙里的小和尚没完没了,木鱼催的心急,直穿耳膜。李少源道:“炎光,去,让那小和尚闭嘴。”
  炎光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了:“爷,那小和尚说今儿地藏菩萨诞辰,他这经必须得念一个昼夜。”
  李少源心中烦躁,喝道:“那就把他给我杀了。”
  炎光又进了子孙庙,不一会儿,庙中木鱼声戛然而止,唯剩小和尚不停的念着:现在未来天人众,吾今殷勤付嘱汝,以大神通方便度,勿令堕在诸恶趣。”
  炎光道:“再不住嘴,老子一刀削了你个王八蛋。”
  李少源心乱如麻,恨不能一刀将那罗罗嗦嗦的小和尚给劈了,却又忽而扬手,喝道:“绑了就好,勿要伤那和尚。”
  红日在山脊上露了头,按照季明德离开的时辰,应该马上就要到了。李少源满头大汗,一颗心狂跳着。
  远处一匹马疾驰而来,山中唯剩鸟雀叽喳。
  来人是他派出去的探子,远远便在喝:“世子爷,计划有变,季明德言自己不来此,让您往荆紫山。”
  荆紫山离此不远,大概十多公里,季明德这意思,是要把战场设在荆紫山上?
  一侧是如长龙翻蛟的黄河,另一侧是荆紫山一柱凌宵的主峰,黄河浩浩,山势磅礡。李少源换了一柄银枪,扬蹄策马,不过转眼便到了荆紫山下。
  忽而一声惨叫,仿佛就在眼前。
  这尖叫穿透耳膜,是李少源的噩梦,这是尹玉卿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儿?是叫季明德绑的?他想拿尹玉卿要挟他?
  这么说,季明德其实也早就想杀他了是不是。
  荆紫山漫山遍野的花,从紫荆到槐花,再到桃花,柿花,杏花,七八月间,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各类杂花开于山野。
  李少源说不上是仇恨还是激动,掌心微汗,清晨的艳阳照的他闷热到喘不过气来,索性撕了甲胄。
  越往上走,山路越难行。
  山间泉水淙淙,野蜂阵阵,泉声伴着嚎哭声,咒骂声,声声不停,那是尹玉卿,她离他应当不远,大概离他一百尺,时隐时现,李少源步疾些便能看到,是稻生背着她,也在爬山。
  骂了一圈儿,她又开始哭,哭累了再骂。
  这声音伴随着李少源爬山的路,时而清亮,时而隐约。
  分明只要再快些,李少源就能追上尹玉卿,就能把她从稻生手里救出来的,可是他没有。
  他也没听清尹玉卿在嚎什么,或者骂的具体是什么,他只是觉得烦躁,恨不能一刀结果了尹玉卿和季明德两个,若是那样,这世界就清静了。他将回归到从少年时就铺好的正道上去,有皇位,有宝如,可以实现自己少年时的理想。
  玉皇阁就在眼前,忽而啊的一声惨叫,拖了老长老长。
  这时李少源已经走到了玉皇阁正殿前的广场上,仰头便是凌宵而上的主峰,玉皇阁红砖灰瓦,大理石铺就的台阶,只要抬步,就可以跃上去。
  晚霞紫的衫子,从主峰上疾速坠落,那是尹玉卿,砸在玉皇阁正殿的灰瓦脊上,砰的一声巨响,撞出个大洞来,尖叫声即止,她应当是死了。
  李少源呆愣当场,血丝浮上眼眸,忽而抽剑,吼道:“季明德,你在何处,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疯了,简直疯了。
  杀人比吞口口水还简单,就这样的人,因为李代瑁那点骨血,还想做皇帝。若叫季明德做了皇帝,世间将没有律法,唯有黑白,人不是生便是死,罪人没有忏悔的机会,也没有改过自心的机会,他终将杀掉所有人。
  李少源疯了一样吼着:“季明德,你他妈给我滚出来,老子要与你一战。”
  声音在四野回荡,唯有他的声音。稻生站在主峰上,野狐歪着脑袋,在不远处打瞌睡,用着这样的人,季明德也想一步登天,做皇帝?
  简直笑话。
  玉皇阁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那是季明德,青布短衫,绑腿紧裹,就站在门上。
  李少源拨剑,跃步,手中蓄满了力量,长剑挥了过去。他带着满心的仇恨,跟尹玉卿一样喋喋不休:“玉卿有什么错你要杀她?你不是人,你是恶魔,你是魔鬼,你是土匪,你压根不知道,在土蕃的时候,在漠北的时候,我都是诚心实意拜你做大哥的,我拿你当哥哥一样敬仰,学习,你却这么对我,你居然敢杀玉卿,你居然敢……”
  季明德手中空无一物,只躲不打,一路进玉皇阁。
  李少源疯了一样,招招皆是杀招,院中花树叫他砍的乱七八糟,撞翻香槽,香灰四溢,削铁如泥的龙渊剑砍在正殿的柱子上,力道大到整座大殿都在摇晃。
  抽出来再追,再打,长断削掉季明德身后的衣襟,李少源两肯赤红,怒气满满,眼看季明德被逼在墙角,横剑便刺了过去。这一剑下去,就能将季明德贯穿。
  李少源狞笑着一剑刺了过去,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比邪恶,也无比解脱,尹玉卿死了,季明德也要死了,而他不会背负杀兄的罪孽,因为他只是为了他的妻子尹玉卿复仇而已。


第243章 荆紫山
  季明德一直很从容左躲右闪被逼在大殿外的墙角时脸上还带着从容的能激发李少源心底兽性的笑酒窝神神双眸温温。
  宝如喜欢的就是他这个样子吧,从容,像个书生一样。他一直用这种样子欺骗宝如让宝如死心踏地喜欢上他,李少源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在长剑刺来的那一刻,季明德两手压在两侧的壁画上忽而双腿劲提整个人窜上墙,躲开李少源刺来的长剑脚蓄全部力道踹上李少源的脑袋将李少源踹翻在大殿的檐廊下。
  再扑上来膝窝抵上他的小腹季明德提拳便揍,照准李少源的额头着着实实揍了三拳,便将他拎起来压在廊柱上:“清醒了不曾?”
  见李少源还愣着季明德又给了他三拳,每一拳都揍的李少源眼冒金星。
  “尹玉卿死了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揍一拳,季明德问一声:“说实话,不然老子揍死你。”
  血往鼻腔里不停的灌着,李少源被打懵了,下意识说的都是实话:“是,于她,或者于我,都是解脱。”
  “那你为何不告诉她?身为一个男人,不能管束女人也就罢了,你他妈是故意的吧,故意纵着尹玉卿,她愈蠢,你就愈觉得自己所娶非人,自暴自弃,好找个理由去死,是不是?”糙茧粗砾的手,掰着李少源的脸,季明德笑的像魔鬼。
  身为男人,他确实够理解李少源,李少源的心底里最阴暗的角落,恰就是这么想的。
  李少源不停往外吐着血,两手抓着季明德的拳头,这一拳下来,他非死了不可。
  但他的嘴不会软:“宝如是我的,她是我两只眼睛瞅着长大的,我不可能不爱她,也不可能不去看她,你和尹玉卿算什么,凭什么觉得你们对人好了,人就一定得对你们好?
  爱是可以用自以为是的好换来的吗?你觉得肉好吃,可我是茹素的和尚,我因为你的爱,就非得被迫食荤吗,你和尹玉卿都一样,愚昧,自以为是,自私自利。”
  季明德扼着他喉咙的一只手略松,李少源一拳捣来,捣在他的眼窝上。
  眼前火星四溅,季明德去揉眼睛的时候,大殿的门咯吱一声。一袭晚霞色的褙子在朱色的大门处飘着,居然是尹玉卿。
  她看着李少源,深吸了口气:“少源,咱们和离吧。”
  李少源一只拳头挥到半途,生生收住。
  快意恩仇只是一场梦,尹玉卿还活着,也听到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季明德松开手,扬着双手,再受李少源一拳,拍了拍他的肩,道:“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和离,我替你们做主。”
  穿过一重重的紫荆树林,如龙脊伏首的山脊上,凉亭中唯有石几与桌子。
  这是荆紫山的主峰,抬眼四望,晴空万里,天色仿如叫雨水新洗过,碧波包裹着群山,会当凌绝顶,叫人心生一股畅意,仿如天地皆在掌握。
  方才,稻生抱着块裹着绸料的石头,就是从这儿扔下去的。
  季明德换了件青直裰,面朝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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