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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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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少陵已经死了,此时还秘而不宣。便传位诏书,也由季明德和李少源两个替他拟好,只待找到宝如,便广宣天下。诏书中的那个人,当然是季明德。
  李少源听季明德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季明德,你什么意思?”
  季明德断然道:“不过一纸诏书而已,只要你能救出宝如,我把李明义改成你的名字。”他策马便走,独留李少源兄弟几个。
  少瑜还在欺负那只狗,少廷和李少源策马调头,直奔灞桥校场而去。
  经平凉观外时,李少源下了马。
  这座道观,因为李代瑁在此修道,他也经常会来的,不过一座简简单单的道观而已,没有什么地室密道,也没有布机关,唯一与别的地方不一样的,大约就是那座塔楼,因为它够高,是出长安城后,整座大平原上唯一高竖的瞭望塔。
  李少源下意识觉得尹玉钊不会在这个塔上,它太高,太显眼,他把宝如安置在这个塔上,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到,这不是尹玉钊那等老谋深算之人的作风。
  这样想着,他便有点放松警惕,总觉得宝如该在夯洞,挥手让李少廷带人继续奔赴灞河大坝,自己一个人提着把剑进了道观,直奔左侧高达十二丈的塔楼。
  塔楼下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李少源蹑手蹑脚,才走到近前,也不知踩到什么东西,暗叫一声不好,扬天一张大网从头兜下,瞬时便将他兜了起来。
  “裴秀在我这儿,少源,快去告诉明德不要进汉墓。”是宝如的声音,她在辆马车上,伏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护着那辆马车从塔楼后面缓缓绕了出来。
  尹玉钊一柄银枪,枪锋正抵着他的鬓角。
  绳子咯吱咯吱而响,李少源在半空晃悠,一柄银枪,转而抵上他的咽喉,入肉三分。
  季明德猜的没错,尹玉钊还真的就在塔楼上。
  他不像个亡命穷徒,倒是很轻松自在。也不过几十个护卫,全是当初在皇廷时禁军侍卫中的旧部下,一个一个,一目扫过李少源都能叫得出名字来。
  “我就说过,季明德会去汉墓的。”尹玉钊撩起车帘,李少源看到了,宝如还是三天前分别时的那件红衣,跪坐在车里,怀中还抱着个正在熟睡的孩子。
  宝如道:“我不觉得他做错了。”
  但尹玉钊也没怎么错的离谱,他大约给裴秀服了些易昏睡的药,孩子小脸枯黄,宝如下楼找到她时,就那样蜷睡在床上,才一岁多的小孩子,睡着的样子没来由叫宝如觉得份外心疼。她怀抱着孩子,试图要弄醒她,却怎么也弄不醒。
  “但你承诺过,只要季明德去汉墓,你就跟我走。”尹玉钊道。
  宝如白了他一眼,还在掐裴秀的人中:“随你怎么说,我懒得跟你这人说话。”
  她转口,又道:“哥哥,我想解溺。”
  不过一句央求带撒娇的话,也不知那里就惹恼了尹玉钊,他银枪几乎刺穿李少源的喉咙:“再敢耍奸猾,我就先弄死李少源。”
  宝如跪在车上,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半个身子伸在外头,脸上的嬉皮笑脸还未散去,吓到瞬间失颜,乍着双手连哭带嚎:“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尹玉钊盯着李少源看了许久,回头吩咐亲兵:“绑了他,一并带走。”
  大毒日头底下,邻水狗从河里抓了七八条鱼上来。
  李少瑜拿皮带抽一番,又骂一番,他那条狗始终没有想要近前一步,或者退后一步的意思。他的侍卫与他一般,都是些混人,抱剑在旁,大家一起欺负一条狗,哈哈大笑。
  这时,一辆马车在禁军侍卫的簇拥下过了灞桥,得得而来。
  李少瑜见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尹玉钊,扬头一笑,远远伸着手道:“老钊,好久不见,怎的从不见你请我吃酒?”
  骑兵阵中立时便分出几个人来,持剑便要上前。
  尹玉钊所带,皆是自己在禁军侍卫营中出生入死的兄弟,个个以一抵百,只要长剑劈过去,不一会儿和李少瑜和他这些走狗侍卫们都得完蛋。
  尹玉钊扬手示意身后侍卫们稍安勿动,勒马上前,略躬腰,笑问道:“世子爷在此做甚?”
  李少瑜指着草地上还在执著的给自己捉鱼的狗道:“这不,我让它去替我找我大嫂,它却只知道往河里栽,大约猫转世的,摸了这许多的鱼。”
  尹玉钊回头,扫一眼自己所带的侍卫们,诸人皆是哈哈大笑。他勒马上前,指着那条茫然执著的狗,道:“尹某有点事情急着出长安,既狗不听话,你就烹了它,待我回来,咱们一起拿它佐酒,如何?”
  李少瑜拍了拍脑袋,道:“就它了,我在此烤了它,等着你。”
  只待尹玉钊一行人离开,几个侍卫果真上前,便要剥那条邻水狗的皮。李少瑜再抬头,已是满头大汗,忽而一声大喊:“欺负狗作甚?快点去汉墓,追季明德,就说尹玉钊跑了。我大嫂必定就在方才的车里,狗没闻见,爷闻见了。”
  淡淡的木樨香,伴着点黑糖气息,是宝如身上的味道。
  侍卫们也急眼儿了,齐齐叫道:“那您方才为何不叫?”
  李少瑜铜铃般的大眼一鼓,策马便跑:“方才?方才若我喊出来,这会儿咱们全得死。”
  他掏出自己怀中所带的,从海棠馆要出来的宝如的罗衫一闻,又咸又腥,可不一股死鱼味儿,这怎么可能是宝如身上的味道。
  话说,三天前宝如失踪,李少瑜兴师动众跑到海棠馆去要宝如的贴身小衣,在杨氏面前解释了几多遍,称自己这条狗是警犬,最善嗅味追踪,只要嗅一嗅宝如衣衫上的气味,就能找到她。
  杨氏望着那条丑狗,虽满口答应,心里又怎么会信李少瑜?
  这个眼如铜铃,向来不靠谱的英亲王府世子,在满长安城就是个笑话,杨氏也拿笑话待他,转身出来,却从大厨房杀鱼的婆子那儿要了件贴身的小衣给他,小衣上满是鱼腥,狗闻了可不得去捉鱼?
  沃野一片,绿柳青田,李少瑜策马在浓绿一片的沃原上狂奔,于灞河畔狂呼:“大哥,大哥,宝如叫尹玉钊给劫走啦!”
  过了灞桥,按理来说,尹玉钊想去西海,就应该直接西去,翻关山的。
  但他走的却是潼关道。出潼关道,过函谷关,下一站就是洛阳了,他这是想去洛阳。小裴秀终于醒了,两只圆萌萌的大眼睛,望了宝如一会儿,往她怀中蜷了蜷,并不说话。
  宝如捧了水囊过来,拎开囊盖,倒了一丁点儿水在囊盖之中,放到孩子嘴边。
  小裴秀低头看了片刻,舔了一点,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宝如没怎么抱过修齐,也不会照顾修齐,但不知为何,无师自通的会照顾这孩子,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细声道:“乖秀儿,咱可不能再睡了,撑着喝点儿水,多喝一点,婶婶带你去找你娘,好不好?”
  孩子总归都是爱娘的,裴秀从沉沉的昏意中艰难的睁开双眼,看了半晌,又舔了一口水。
  宝如细细看着小裴修的脸,心中无端一丝哀伤,也觉得这孩子格外投缘,她见过的孩子多了,可没有那一个像裴秀一样,叫她一看到,就觉得无比伤心,疼爱。
  她不知道季明德会在汉墓中遇到什么样的风险,也不知道他多久会追来,抱着个孩子,在闷热的车厢中就那么睡着了。
  季明德最终还是一个人进了汉墓,伏兵重重,全凭这些年在永昌道上的摸爬滚打,才能一个个放翻隐于暗处的伏兵。
  孝景皇后的石棺,棺盖重达千斤,季明德肩膀负伤,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推开的。死人的骨殖之中,并没有裴秀,反而有张纸,上面书着两行字:
  季明德,如今的你,皇位想要,妻子也想要,你变的贪婪了。要知道,当初恰就是因为贪婪,对于名利欲望的贪婪,才叫你看着一个弱女子即将陷入虎穴而无动于衷,任她去死。贪婪,也会最终埋葬掉宝如对你的信任,和她如今一门心思的爱。
  落款是尹玉钊。
  砍刀扔飞出去,躲在石墓供养人塑像后的伏兵应声而倒,季明德从靴邦中抽出匕首攥在手上,依着石棺缓缓滑了下去。
  这段话看着很眼熟。坐在地上,季明德想起来了,这是当初校场之变后,他赶到咸阳大营时,尹玉钊对他说过的。
  贪婪和野心,是他此生的弱点,尹玉钊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个弱点,才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带走宝如的。
  那个躺在临洮府的土炕上糟的不能再糟的宝如,和在关山道上叫人砍去头时无法闭眼的自己,他并没有忘记,他只是想给宝如最好的,给她最荣耀的,以补偿上辈子的缺憾。
  但他似乎走的太快,走的太疾,到最后本末倒置,把宝如给丢了。
  回头想想,若非尹玉钊这番话的警醒,也许他将陷入一个误区,最后赢了江山又丢了她,那与上辈子死在关山道上何异?
  他徒劳一场,仍将一场空。


第249章 围山
  侍从们还未至稻生和野狐随后闯了进来野狐道:“大哥据李少瑜说尹玉钊带着大嫂往洛阳方向去了。”
  季明德站了起来也不说话率先一步追了出去。
  傍晚,乌云自北而来,笼罩整片平原。季明德纵马奔在最前面于渭水畔勒缰,此时要分道了,南是秦岭东是洛阳唯有这两条路可走。
  探子上前,报道:“大都督据马蹄来断尹玉钊是去了洛阳。”
  季明德望着北方急催的乌云狂风席地而卷雷声阵阵这是要下暴雨了。他调转马头,道:“调咸阳大营十万人入秦岭,地毯式的给我搜。”
  尹玉钊的诡兵之计而已。东下洛阳他的人已全部被绞杀去了就是找死。尹玉钊带的人少,肯定是入了秦岭,唯有秦岭之中,易藏难寻,还能耍的他团团转。
  大舅哥不止想带走宝如,还想羞侮他,但到了此刻,无论什么样的羞侮,他也只能受着。一次没能杀死,这次绝不能放过。季明德咬牙切齿:“传令三军,见尹玉钊,必须生擒,能生擒他者,赏黄金百两,封万户侯。”
  秦岭之中,一户农家小院。
  侍从们霸占了这家的院子,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
  秋季的暴雨说来就来,从瓦檐上串成珠子一般往下落着。宝如怀里抱着才醒过来的小裴秀,孩子大约几天没吃过东西,连嚼东西的力气都没有,宝如掰了点干饼,泡在米汤里头,一点点给这孩子喂着。
  小裴秀极为乖巧,吃一口,阖一下眼睛,有气无力的吃着开水泡饼子。
  李少源叫尹玉钊拿铁琏拴在屋檐下,站在倾盆如注的大雨之中。
  等到尹玉钊出门了,宝如揪了块干饼子,隔窗喂给李少源吃。他于雨幕中抬起头居然笑的有几分欢畅:“宝如,玉卿答应与我和离了。”
  宝如把块干饼子喂给他,悄声问道:“你觉得咱们有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李少源一笑,嚼着饼子:“放心,沿途我做了记号,二哥很快就会追来的。顶多不过半夜,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宝如怀里抱着个孩子,倚坐在两扇叫烟火熏成油亮的旧窗框边,声音不大不小,于涮啦啦的雨声中,刚好够李少源听得到:“在秦州的时候,接到退婚书,我曾经上过吊的。你大约不知道吧。”
  ……
  “并非活不下去,也并非走投无路,只要想活着,人总是能找到活路的。但我想,因为那一纸血谕,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李少源没了,荣亲王府的世子妃之位没了,我十四年努力,学着想要做一个王府的中馈夫人,可那一切都没了,于是我就投梁了。”
  李少源半片干饼子还在嘴里嚼着,抬头望着宝如,一双秀致的眸子在雨幕中一眨不眨:“我从未听你或者任何人提起过。”
  宝如道:“所以,你的那个姑娘早在秦州的时候就投梁了。活下来的,是从此不想做世子妃,也不爱李少源的那个宝如。”
  分不清脸上是雨是泪,李少源低声道:“我明白了。”
  宝如笑了笑:“所以,你可以和玉卿和离,但你得清楚,那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雨珠劈头盖脸往下砸着,砸的李少源喘不过气来。迄至今日,他才知道宝如曾经还上过吊,难怪在风雪关山路上相逢,她不会出来见他。
  她于他的爱,早在投梁时就已经交付完了,便爱过又如何,她曾为他死过一回,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活在她的回忆里了。
  李少源隔窗望着宝如,她穿着件农妇家的褂子,垂眸细心的哄着怀里的孩子吃饭。离的那么近,可又隔着天与地的鸿沟,他此生也触不到他的姑娘了。
  片刻后,尹玉钊回来了。他一脸焦灼,似乎分外的不安。
  在暴雨如注的院子里呆立片刻,他疾匆匆冲进门,冲到李少源面前,劈脸就是一巴掌。
  李少源袍面磨没了,地上一摊子黯淡血迹,从没了颜色的裤管上往下流着,那是磨破的膝盖渗出来的血。逃难途中,尹玉钊把李少源拴在马后,任他跟着狂奔的马一路奔跑,人跑不过马,很长一段路,他都是叫马拖着跑的,但就算那样,唯有两条腿可以动的人,他居然给季明德留了暗号,叫季明德能于几个时辰中迅速的追入秦岭。
  再一脚踏入心窝,尹玉钊咬牙切齿:“狗东西。我的宝如原本是个无比机智聪慧的姑娘,就是叫你这厮养成了个傻子,你算不得男人,你就是条家养的狗,绳子拴在骨殖上,永生永世,灵魂都无法逃脱季明德的梏桎,老子鄙视你。”
  李少源笑着仰起头,血从唇角往外溢着。
  尹玉钊一手抱着同罗绮的骨灰匣子,一手扯起宝如:“咱们此刻就得走,继续往山里走。”
  宝如暗猜大约是季明德追来了,尹玉钊才会这般着急。她叫尹玉钊从炕上扯了下来,忙不迭儿的叫着:“还有个孩子呢,我不能丢下小裴秀,你好歹让我再喂她两口吃的再走,行不行?”
  尹玉钊方才亲自出去观察,如此暴雨的天气,没想到季明德找的那么快,乌鸦鸦的大魏士兵已经在往这个山头而来。
  他道:“不过一个孩子而已,扔在此,我会让随从把她和李少源一起处理掉。”
  宝如一回又一回,叫尹玉钊吓的没了脾气,和小裴秀一起哭,搓着双手道:“哥哥,好哥哥,你把李少源打晕了都行,不要杀他,你不要杀他,我心甘情愿跟你走。”
  尹玉钊望着窗外,被捆在屋檐下的李少源屏息,也在望着他。侍从们已经抽了刀,只等他的一声令下。
  雨天行军,尤其是在这湿滑无比的深山里头,马已经不能骑了,甲胄也得全部脱掉。八月的长安还是一片暑热,秦岭之中却冷的刺骨。
  季明德冲在最前面,每见有三块石子并在一处,便率人继续往前。这是李少源于被绑途中,见缝插针留下的记号。
  入山之后,循着这个记号,季明德几乎没有走太多弯路,就率人包围了尹玉钊所在的那个山头,山上不过屈屈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只需看泥水中的足印就可以断定,尹玉钊肯定就在这村子里。
  他道:“分头包抄,上。”
  尹玉钊最终没有杀李少源,宝如借了那户人家一个布背篓,背着小裴秀,匆匆而出,自山后几乎悬崖峭壁的陡壁下了山。
  大雨漂泼,刺骨的寒冷,小裴秀大约了湿透了,趴在宝如背上沉闷闷的睡着。
  才下山,山上如织的士兵就已经追了上来,许多带着装备的,直接架着飞索跐溜溜就溜了下来。
  这时,深山之中忽而传来轰隆隆一重又一重的巨响,这是巨大的洪流要崩发的前奏。有些自幼生长在山里的士兵听到这种轰响便下意识停了停,但活捉尹玉钊,意味着加官进爵,他们犹豫片刻,还是冲了下去。
  前后围追堵截,尹玉钊抹了把脸上的雨,抽剑,率着侍从们迎了上去。
  不过半个时辰,季明德已经翻过了山,并且上了另一座高峰,有李少源留下的路标,找到宝如很容易,但尹玉钊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命人去追,自己选了座更高的山峰爬了上去,便是想截住尹玉钊的后路。
  但一上山,他就发现了更大的危险。那是泥石泥,暴雨之后,秦岭之中经常会发的泥石泥,正在蓄积,往山下奔流。
  这种泥石泥,倾斜半座山峰,瞧其奔腾之势,正是往着尹玉钊所跑的那个山沟而去。泥石泥不比洪水,人落到里面,还有活的可能。它是泥浆,会淹没一切,覆盖所有,从头上蒙过去,所有人都得死。
  季明德玩命一般,与泥浆、石头、杂草混合着的泥石流赛跑一般狂奔。
  他已经看到宝如了,她就站在尹玉钊身后,身上披着件秦岭中妇人们常穿的青色大褂子,背上还不知道背着个什么东西。
  泥石流若席卷而下,此时不跑,山谷里的人都得被洪流卷走。尹玉钊连这都不懂,居然还在恋战。
  他能看到宝如茫然的站着,偶尔回头望一眼上游,雨太大,她当是看不清他的。她也不知道洪流即将席卷而下,天灾将降,人的挣扎都是徒劳。
  山上有块大石头砸了下来,砸在宝如的背上,太远,季明德听不见声音,但他看到她缓缓解开了背上的背篓,屈膝,学着杨氏的样子左摇右摆着。
  那是裴秀。石头砸到裴秀,孩子哭了,双方还在厮杀,她两手将小裴秀解了下来,抱在怀中,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胸前,不停的哄着。
  泥石流卷倒树木,带着泥沙,越来越快,季明德迈开两条腿的狂奔。洪流就在他的身后,狂啸着的怒龙一般,离他越来越近。
  心眼看跃出胸膛,他两眼起了红雾,红雾中唯有站在山谷最下方的宝如。那是上辈子在关山中被砍去头的那一刻,他在临终的一刻将自己拴死在马背上,让马将自己驮回临洮府时的焦灼。
  原本,他是誓不杀尹玉钊不休的。可在汉墓里看到那封信的那一刻,他就不想杀了。他甚至暗暗起誓,从此之后,杀人必问缘由,无由绝不能轻易杀人。
  上辈子死不能瞑目,还能重活一回是为什么。


第250章 核桃花生
  季明德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悔恨和不甘才会促使他重生直到看着宝如在如此大难之中怀里抱着个孩子不停哄的那一刻才明白过来他的重生是因为宝如的福报和善念。
  是躺在临洮府的炕上觉得自己糟透了的那个宝如。是在躲避赤炎的追逐时在不知名的石屋里独自生产的那个宝如。
  他是因为她才重生的当那颗头颅于关山之中飞滚着坠落时,他曾说,假如还能从来一回我必定跪伏于我妻子的脚边,诉说我此生的不甘与痛悔。
  假如能逆天改命,我只求她能平安喜乐福气一生过的顺遂平安。
  上天正是因此,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让他去改变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行差踏错之后就回不到正途的一生的。
  她曾多少次委婉的说过她不想做皇后不想季棠做长公主,她只想孩子有叔叔有舅舅,一家人齐齐全全。
  就好像上辈子临死的时候她亦是这般说:季明德不要想着去给我复仇,去关山土地庙,我在那儿给你留了份东西,拿它入长安去找李代瑁,换个官儿做,娶房妻室,从此顺顺遂遂,安稳过一生吧。
  她在觉得自己糟透了的时候,也没有恨过他,为了偿还那五百两银子的恩情,让他拿血谕去换个官来做。
  他一门心思,疯了一样,只想给她最荣耀的,想让她把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踩在脚下,可他全然忽略了,于她来说,平安喜乐,安稳一生才最重要。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山谷,洪流齐膝也不过转眼之间,季明德试图呐喊去警惕下面正在相斗的士兵与尹玉钊,但人的声音无法与山谷间雄壮洪厚的撞击之声相提并论。
  一口气还没吸进去,洪流劈头而来,他借助一颗树纵身一跃,跃下一处高达三丈的悬崖,声音在那一刻全部凝滞,他于身后抱住了宝如,顺手拽上士兵架在半空的铁索,至少一丈高的洪浪,转眼过境,方才还在相争斗士兵和尹玉钊的侍从们,在那一刻全部被抹去。
  山谷被填平了丈余,黄色的泥浆还在不停的往下涌着。
  荡在半空中,宝如怀中还抱着个孩子,挣扎着仰起头,见搂着自己的是季明德,哆哆嗦嗦指着转眼而过的泥石流道:“原本,下面有很多人的,可他们好像不见了,尹玉钊也在下面。”
  在一瞬间,人没了,山谷被填平了,缓缓而下的泥石流还在继续,宝如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不知道那么正在打斗的人,都去了何处。
  铁索是架在山顶村子里的,暴雨不知于何时转成了蒙蒙细雨,落在松针上,落在绿油油的槐叶树叶子上,轰响过后格外的空寂,唯有铁索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季明德一手搂着宝如,一手抓着绳索,抓着绳索的那只右肩上还有一重箭伤,经雨水淋涮,发炎了,剧痛无比。
  他颇艰难的,一点点往下凑着,凑到宝如额间,贴唇吻了一吻,两生,只要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就莫名觉得安心。
  铁索缓缓绞动,季明德护着宝如的脑袋,小心不叫石头磕到碰到,越来越多的士兵顺着铁索爬了上来,当然,被冲走的,淹死的也不知有多少。
  宝如道:“尹玉钊怕是死了。”
  季明德唔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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