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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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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天光放晴,太阳晒着屁股,灵光才猛然一个翻身惊醒。
  身边的炎光还在呼呼大睡,世子爷李少源早醒了,正坐在毯子上用青盐涮口。他经过时差点踩到李少源的脚,便见李少源下意识一躲,那小腿,它微微的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俱像撞了鬼一般不可置信。
  灵光忽而想起马还没喂,在这深山之中,马可是祖宗,连忙跳着赶着出了庙门。
  整个关山之中,无论深壑还是山峰,无一被不白雪抹皮,松枝被压的弯弯,枯枝上雪压了足有半尺高,放眼山野,无一处不是叫雪压断的枯枝。
  灵光以为马已经给冻死了,否则半夜必须要叫草料的,两匹马竟一声未吭,既马不吭气儿,他当然睡了个死。
  转到马棚处,灵光便见那个头高高,两颊青须寸长的季大爷正在铲雪。
  这男人大约出身乡里,做事非常有章法,整条山路,上下至少两三里路已叫他铲开,马棚顶上雪比别处薄的多,显然他昨夜曾起来铲过两三回,否则棚子早给积雪压垮了,那马也就冻死了。
  灵光端了自家备的细料大麦和莜麦来,往马槽里洒着,偷眼儿细细打量这季大爷。
  昨夜初见,他以为这人至少四十往上,夜里对灯,他猜这人大约三十岁。此时再看,除了胡茬密些,悬鼻秀挺,眉清目和,这人顶多也就二十岁。
  他揖着手叫道:“季大哥!”
  季明德铲罢雪,一手叉腰仰望山顶,明亮晶白的雪叫太阳照着,刺的人睁不开眼。
  “你叫灵光?”他道。
  灵光笑着点头,眼中这会治病,会铲雪,还会喂马的季大哥不过一件黑布衣,裹腿紧扎,两条腿又直又筋,阔肩稳稳,薄雪零落,站在阳光下,不止八尺,其伟岸足有八丈高。
  他有种想要下跪的冲动,揖首顶额,诚心叫道:“大哥。”
  季明德笑了笑,拍肩道:“赶早把你家那位爷弄走,拉他在雪地里多淌两回,记得一定要在雪里淌,最好架着他,让他一路走到秦州,那两条腿废的太久,需要强烈的刺激,活血,才能走路,明白否?”
  他一双外表清瘦修长的细手,形容着,摊开来,满掌粗黄黄的硬茧,显然是个练家子。昨夜那一手,又似乎是个身怀医术的郎中,总之,在灵光眼中神不可测。
  仿如伦音佛语,灵光再抱拳:“大哥放心,小的明白!”
  马在吃料,两匹马中间拴着一头母毛驴,个头高高,腿儿细长,毛色油亮,两只水潞潞的大眼睛,细细儿的嚼着草料,颇有些倨傲劲儿。
  荣亲王府两匹公马瞧那架式是看上了,大冬月的竟然发起情来,料也不怎么吃,左边一拱,右边一拱,给中间那小母驴拱着高梁与麸子。
  马是可以与驴相交的,相交就会生出骡子来。而且马这东西好像还挺喜欢配母驴,但一般贵族人家的马,当然是不会给驴配种的。
  灵光不敢大声斥季大爷家那毛色水溜溜的母驴,拍着两匹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马,骂道:“贼心不死的家伙,再赶如此唐突,小心回府之后,爷爷骟了你们那孽根,快给我收起来!”
  两匹马那肯听他的?左突右撞,后蹄子弹弹,隔着一头驴,都快打起来了。


第58章 长安
  灵光一看这样也不肯叫它们吃了喂水的时候也要讨好季大爷家的毛驴先给那驴一气喂了个饱才来喂自家两匹马。
  这马棚就在子孙庙旁忽而有扇窗子开了灵光里外一看,这恰是里间的窗子,也就是那还未谋过面的季娘子昨夜所住的地方。
  他摸了摸脑袋,放下水桶往前凑了两步,心欲瞧瞧那能配得上季大哥的娘子她长个什么样子左右觑着脑袋就往前凑。眼看一只手伸出来了,灵光嘿嘿一笑暗道只瞧那玉绵绵一只细手便知是个佳人。
  秦州人称陇上江南又是羲皇故里。隔着一座关山长安人传说起秦州妇人以蜜相称,俗称蜜子。概因秦州妇人面容白腻有珍珠的颜色,又有蜜的韵甜更难得性情婉柔娇甜可人。
  灵光和炎光打小儿深信这传说。概因他家世子爷原本的未婚妻赵宝如,便是那么个娇女儿,美在其次,一颦一笑,甜的叫人揪心。
  还未到秦州了,灵光已经急不可捺想看看秦州妇人果真是否人人都生的像赵宝如一样。
  忽而扑的一声,却是一盆热水照面扑来,和着些妇人家的脂粉香气,扑的灵光满脸满身,热气遇冷即散,窗子无声而掩,淋成个落汤鸡的灵光究竟没瞧见那季娘子生个什么样儿,带着满满的遗憾,与炎光两个架着李少源走了。
  不用说,这一路上直到秦州府,连天连夜三尺厚的雪里面,两匹马放任由缰,灵光和炎光两个扶着李少源,见雪就淌,往最深处淌。
  灰裘叫雪打成了捋子滴滴嗒嗒,蟒袍沾满泥雪,李少源两只乌靴被雪灌透,腿倒是能走了,可也险险被折磨死。
  半途遇上李少瑜,两兄弟相见,若非两个小厮是熟人,李少瑜都不敢相信那个仿佛泥塘里被拉出来的,奄奄一息的少年会是他大哥李少源呢。
  宝如和季明德进长安,投奔的是李翰的儿子李纯孝。
  李纯孝曾中过进士,但只在礼部做了几年贡举,后来便退了下来,在长安东南角上靠近芙蓉园的曲池坊开了一家小私塾,教授些孩子们读书,也间或辅导秦州至京举子们的学业。
  连风带雪走了整整半个月,长安城依旧是宝如离开前的样子,相府估计早都换了主人,曾经相爷家的姑娘,满京城王公贵族家的贵公子们见了都要勒马叫一声宝如妹妹的小姑娘再度回京,裹着羊毛虚胀胀的大棉袄,头上还包着一方巾子,侧坐在毛驴上,冻的两只手都袖着。
  季明德在城门上止步,仰头道:“你去年出长安的时候,想必不是这个样子。如今这般,实在委屈你了。”
  宝如亦仰头望着高高的城门,巧了,城门上恰书着明德二字。这是长安城南边居中一道城门,就叫明德门。
  她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身份,或者衣着,名望地位,都不过附着而已,在那里还不是过日子呢?”
  宝如自己有五十两,以长安如今的物价来说,这点银子在曲池坊应当能赁到一间小屋子来住。
  至于接下来拿什么维持日常生计,宝如打算住安稳之后,到街市上走一走看一看,看有什么可谋生的门道,赚些银子回来供日常花销。
  她掰着指头做打算的时候,季明德屈膝跪在床边替她洗脚,一根根揉脚趾,捏掌心,舒解她走了一天的疲惫,也笑着点头说好,却从未放过准话儿。
  宝如幼时在自己家见过李纯孝,记得那人是个孤倔性子,正因为性子太孤倔不会与同僚相处,才会辞官做个教书先生。她不欲借住在别人家里,正头疼着,俩人已经到李纯孝家门上了。
  他家院子不算太大,进门便是个天井,迎门出来个黑俏俏的丫头,笑眯眯接过季明德手中的驴缰,与他肩上背的包袱,说的也是秦州土话:“明哥哥终于来了。”
  这黑俏俏的丫头宝如认识呢,当初在宝芝堂曾见过,她和季明德两个头碰着头在聊天儿。
  黑丫头对着宝如笑了笑,低低儿叫了声:“二嫂!”
  宝如也是一笑,便见她虚拂了拂季明德的袖子,是要带他进院子。季明德止步在院门上,远远伸着手,将她牵在手中了,才进了院。
  李纯孝与他爹李翰全然不同,是老秦州人的规矩,男女不同席,就算对坐着吃饭,必须男人上炕,女人坐地上。
  若是同在地上,只有椅子,那也要将妇人的椅子放倒,以示男子天生高人一等。
  宝如原来也曾听人说过,有一回他撞见儿子儿媳妇对坐着用饭,竟未尊守这规矩,气的将儿子抽了三鞭子,至于儿媳妇,也险险叫他休回娘家秦州去。
  相对的两间屋子,宝如能看得见对面的窗户,季明德和李纯孝对坐在炕上吃茶,那黑俏俏的丫头,李纯孝的女儿李远方站在地上,与他们闲聊。
  李纯孝也不顾忌宝如就在对面屋子里,指敲着桌子,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赵放当初逢迎奸佞,结交权贵,最后叫尹继业和王定疆连合围攻,私以为只要孙女和李少源的婚事在,李代瑁就会站在他一边。
  但其实呢,你们瞧瞧,他一交出权柄,李代瑁立刻把宰相之位给了更年青的谢承轩。紧接着退婚,赶尽杀绝,赵氏一族亡覆。
  赵宝如和赵宝松必须得死,他们不死,王定疆绝不会善罢干休。”
  季明德给李纯孝斟了杯茶,眉宇青青,盘膝坐在他对面,一语不发。
  “你胆子倒大,带着她入京,你觉得你能入贡院考试吗?”李纯孝又补了一句。
  李远方给季明德递了块点心,十分顺手家常的样子,点心都快递到他鼻子边儿呢,季明德仍旧一动不动,就那么盘膝坐着。
  宝如分外难堪,隔着窗子,也眼巴巴的看着季明德。
  他不过一个秦州来的小土匪,地头蛇,在满街达官贵人的长安,要怎么跟王定疆那样的当朝巨宦,以及齐国公尹继业来对抗?
  若果真明面对抗,他或许连贡院的门都进不了,更别想什么仕途。
  宝如怕季明德要反悔,要胆怯,要犹豫,细细打量他的眉间,生怕他要抛下自己。看了半天,他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的坐着。
  “这是宝如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妇人,端了碗热乎乎的面汤进来,递给她道:“我家公公不许妇人们吃茶,我给你烧了碗汤,喝了它,暖暖身子!”
  褐色的红糖姜汤,里面卧着圆圆两只荷包蛋。宝如接过碗来,笑道:“怕是张嫂子。”
  这张氏,名叫张莺,恰就是因为一顿饭,险险叫公公给休掉的那位。她是个瓜子脸儿,一双如鹿的大眼,唇厚,笑起来瞧着很憨厚朴实,握过宝如的手,叹道:“还是小时候那双绵绵小细手儿呢,我家远芳自打入京,阳春水都未抓过一把,手仍是粗的,你瞧瞧你这小手儿,细绵绵的,摸着真舒服。”
  秦州人在京城的不多,自然都熟识。张茵前年初嫁过来时,还到相府,给相府的老夫人和夫人请安,那时候宝如裹着狐裘围脖儿,怀里抱着小手炉,偎在赵老夫人的怀里,比榻侧那只狸猫还可爱。
  再瞧她如今穿着棉胀胀的大棉衣,唯那张小脸儿还是当初的乖巧。这小丫头也是怪,绫罗裹着也适宜,粗布大袄穿着也不嫌寒伧。笑的甜兮兮的,看着就招人疼爱。
  宝如拉过张氏的手,问道:“嫂子如今在家,整日做些什么?”
  张氏道:“自打老祖公辞官归了故里,如今家里连仆人都发卖了,唯有个老婆子帮着做三顿饭,这一家子,什么都是我来做。”
  宝如道:“您就没想过,做点什么生意,好赚点银子回来,自己有些花头?”
  长安风气,并不忌妇人们抛头露面。养在闺阁的娇娇女们当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街市上多得是磨豆腐蒸馒头,做各类小生意的妇人们,在家里能顶得起半边天的。
  比起王定疆还未架到脖子上的刀,一日三餐才是最主要的事情。解决了生计,才能和那些恶人们斗智斗勇不是。
  宝如欲做点小卖买好赚钱,以她又憨又傻的相貌,怕要招很多地痞流氓来臊摊子,来长安的路上便在思忖此事,恰看到张氏时眼前一亮,暗道这个嫂子面相憨实又勤快,一看就是个能吃苦的,遂做好了打算,要拉她入货,一同做点小卖买。
  张氏道:“怎么没有?我绣活做的不好,冬夏也就卖些园子里的果子赚几个脂粉钱,给孩子偶尔买些零嘴儿吃,咱们妇人家,能赚到几个钱呢。”
  这庭园还有个后园,是李纯孝教授孩子们读书的地方。院中种着几株沙枣树,有了年成的大树,高耸入云,如今莆开春,沙枣还未生芽,上面只零星挂着几颗沙枣。
  宝如望着那颗沙枣树,吸溜着红糖姜汤,正琢磨着如何找个发财的门路,便听外面急匆匆一阵脚步声,跑的人正是李远芳。她边跑边要拉季明德:“明哥哥,好好儿的这家里你不住着,还想搬到那里去?”
  季明德止步,道:“我们有赁好的房子住,就不叨扰你们了。”
  事实上他来见李纯孝,也是因为李翰的面子和影响力,但话不投机半句多,季明德连一罐茶都未喝完,就准备带着宝如走了。
  李远芳已奔了宝如这窗子下,劝道:“明哥哥,长安房价高,你又没什么银子,再说呢,每日早晚,你还不得到我们家来听课?”
  那张氏也劝宝如:“就住在我家吧,我家公公早安排好了,你跟我睡一张床,明德和我家相公睡一张。”
  宝如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季明德,抿唇一笑:“既明德有赁好的房子,我们当然要住在外头,改日安顿好了,我再来看嫂子。”


第59章 翻书
  她还没熄了要拉张氏入货一起做生意赚钱的心思连连儿吸了那碗汤吞了两只荷包蛋混身热乎乎跟着季明德出了门。
  暮色沉沉两人牵着一头驴窄窄的巷子里各处飘着阵阵饭香烧鱼烧肉,处处烟火气息。
  季明德这个男人,说他好吧自己心里一套主意,凡事从不跟她商量。说他不好吧,自打成了亲知道她那么个身世却从未叫她吃过苦,受过辱。
  宝如不好问他要去那儿默默跟了走着还在这一坊之中转过个弯子就在李纯孝家隔壁一户青砖红门的小四合院儿,门上竖着四个衣着与他一般朴质的少年皆是七尺高的身长,稚嫩脸儿上只有浅浅些需须毛顶多不过十五六岁见季明德来了,远远伸手接他的行李,躬腰叫着大哥。
  季明德自进城似乎就生着气,将包袱扔给他们,驴也扔了,手拉着宝如进了院子,四处巡遍,两厢一正的屋子,正堂屋中摆着一桌席面,肥鸡大鸭子摆了满桌,堂屋居中挂着一张达摩像,十八罗汉列于两侧。
  那达摩两道浓眉上翘,杀气腾腾,至于十八罗汉,也是各各儿吹胡子瞪眼,凶神恶煞。
  季明德负着一手进屋,一把揭下达摩像呼啦啦卷起,忽而一把,哐啷啷掀了桌子,青面寒声:“千挑万选,挑了你们几个贴身伺候,你们就是这样替我办事的?”
  四个少年垂手立在廊下,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宝如连忙一笑道:“我们千里而来,有一碗热面最适口,你们也是可怜见的,放着我收拾便可,快去休息吧。”
  四个少年觑着季明德眉目略松和了些,那敢去休息,窜腰进去收拾那桌席面了。
  西厢是打理好的床铺,此时天已暖和,宝如归整着自己的衣服,见季明德还冷冷站在窗前,看那几个孩子忙出忙进,柔声劝道:“他们也是好心,初来乍到的,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季明德轻敲着那卷画轴,道:“你可知他们错在那里就帮他们求情?”
  宝如笑道:“当初回秦州,少源……曾说,若半路遇劫匪,只要说一句达摩老祖威武,便可免遭劫难。该因达摩老祖是山贼们的开山祖师爷,山贼开香堂祭的是达摩老祖和十八罗汉,他们敬祖师爷,遇到识道儿的,只劫货,不杀人。
  孩子们以为你们秦州的土匪东进长安,是为了在长安闯出一片天来,于是自发将这儿当成了香堂,招招摇摇给你挂祖师像。而你那土匪的身份,遮都来不及,怎能叫他们把祖师爷挂在这儿?
  所以你气,便是气他们太招摇,是不是?”
  季明德回头,笑的酒窝深深:“我当初以为你憨,如今瞧着一点也不憨,反而有些大智慧。”
  油灯照着,她侧坐在床沿上叠衣服。季明德指着珠帘深垂的隔间道:“孩子们瞧着傻,却也有些眼色,你瞧那只铜缶,比咱们秦州那只还大。我估计他们温了水,你是现在沐洗,还是……”
  宝如一门心思不在洗澡上头,往箱子里摞着衣服,小声道:“我小时候虽生活在相府,但并非全然娇生惯养,自幼儿,我爷爷下了朝便带我在长安城里各街市上晃悠,他要体察民情,我跟在后头,常常觉得自己若经营个小卖买,必定能赚些银子。”
  “所以呢?”季明德笑问。
  宝如身子往前屈着,一脸的祈求:“这院子倒还罢了,咱们先住着。土匪的银子我不用,人我也不用,人都说长安不易居,我想自力更生,赚银子来用。”
  季明德唔了一声,吃罢面盛好了水,出门去了。
  宝如坐在铜缶里,自离开秦州,头一回舒舒服服的泡澡。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李少源的身影。那天他离开的时候,她终究放不下心,悄悄跟在后面送了两里地。
  曾经总是一身青衣为大理寺少卿,在这长安城里踏马扬鞭,无人敢阻的少年,趴在个仆人背上,两条腿耷拉着,因腿太长,时时拖在雪地上。
  听说在一个月之前,他还连腰都动不了,也不知她走后那一年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窗子外面季明德还在悄声训那几个小土匪。毕竟眼看三月,也不觉得冷了,宝如只裹了件长寝衣便上了床。
  撤掉香堂还不算,他压低声儿,也不知在吩咐什么,说了老半天,忽而几个孩子一阵怪笑,一个道:“大哥放心,我们夜里睡觉耳朵都是闭着的,绝计听不见你们在做什么。”
  季明德腔调里也带了丝笑:“皆滚出去,待三更再回来。”
  听他说这话,宝如的腿已经在发抖了,她怎么感觉季明德今夜像是要做点儿什么的样子。
  听到季明德在外面哗啦啦冷水淋浴的时候,宝如的腿已经在抖了。在秦州的时候,因为她哭过一回,季明德从此规规矩矩,这几个月来君子一般,既他君子,她也不好赶他到哪小耳房中去受冻,所以彼此一床,一直到上长安的时候。
  来路上为了省钱,住客栈当然也是一间房,但他也未动过手脚,顶多偶尔摸一把。
  宝如不知道若季明德提起来想要干点什么,她该如何拒绝。
  他脚步沉沉走了进来,宝如无计可施,遂假装已经睡着,猫儿念经一般,假装打起了呼噜。他在往炭盆里添炭,不一会儿屋子热了起来,顶好的银霜炭,没有烟尘,暖意融融。
  季明德冷水浴过,手竟然还是燥热的,在宝如脸颊上轻轻划过,却是撩了她一捋乱发,然后便问:“累否?”
  宝如趴在枕头上,只露一张圆圆的小脸儿在外头,点头如捣蒜:“累,很累!”
  这间卧室里的床是横着,靠北而置,壁板可以隔潮,也可以隔寒,所以不像秦州那一张,总有湿墙闷气往过来扑。
  宝如忽而转身,道:“我瞧正房有炕,要不,我去替你置铺盖,你睡哪屋?”
  “孩子们夜里不要睡觉?”季明德反问。
  一间院子,还有四个小子呢。宝如讪笑道:“我竟忘了!”
  季明德自拆了一床被子,却不躺下,垫了只漳绒面的灰色引枕在腰下,侧歪歪的翻着本书。
  她是趴着睡的,默了许久,见他稳稳的翻着本书,放心不少,游丝一念刚欲睡着,他一只手伸进来了。
  宝如暗觉这样不对,刚想去抓他的手,他又抽回了手。
  宝如摸不准他的意思,却吓了个睡意全无,翻过身来,鼓气勇气道:“明德,我还不想要孩子!”
  暖灯下季明德一脸正经,颊侧那点酒窝,旋浮旋消,烛光描过的鼻梁高挺,微有些皱意:“手有些燥,翻书涩滞,为翻书而已。”
  宝如欲信不信,又不敢不信,总觉得季明德今天想干点儿什么,遂赶忙翻身,趴过去,将被窝裹了个死紧。
  熬不住困意,她眼看睡着,宝如还未说话,哗啦一声书页翻过,他全神贯注,全在书上。
  烛不过三寸,越燃愈短。这是温水煮青蛙,宝如本就疲惫困乏,也不再戒备,迷迷蒙蒙入了梦乡。
  撑不住的一寸红烛,在沿边的硬蜡中化成一滩明汪汪的水,强做最后的挣扎,火焰忽高,烛火跳了几跳,一摊滚烫的烛液终于找到个突破口,涌堤而出,烛火终于灭了。
  ……关于你们懂的,喵喵喵,这样行吗?
  唇叨上她的耳唇:“乖乖,我的乖宝儿,叫声哥哥……”
  宝如混身仿如闪电劈过,结舌许久,却叫不出声哥哥来。
  躺在床上,仿如被抽筋扒皮过,宝如两眼木木呆呆,忽而有些省悟,季明德这是在暗暗吃味。她自幼儿嘴乖,京里只要同辈的男子,见面都叫一声哥哥,叫顺了口,想改也改不了。
  至于李少源,更是自幼儿跟在后面哥哥叫惯了,一时也改不得口。
  她试着暗中叫了两遍,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怎么也无法把季明德和哥哥两个字联在一起,反而灵光和炎光两个叫他季大爷,她听着特别顺口。
  宝如入长安的时候,没想过自己能从那些居于高位的恶人的爪牙里逃出生天,她知道自己最终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只想凭借毒辣到连亲爹都敢杀的季明德,活的更久一点,凭借着这瞧着憨傻好骗的脸,凭借这双软绵绵只会拿绣花针的手,至少能杀了王定疆,拉王定疆给自己陪葬。
  所以对于季明德,明知夫妻缘份不能到白头,她是有求必应的。
  宝如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叫道:“明德……哥哥……”
  季明德忽而就不可自抑的笑了起来。黑暗中宝如又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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