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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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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衡还不敢置信,愣了半天,抬头问宝如:“为何,既秦州仕子一个不录,那我等十年寒窗,四天考场苦捱,不过是自欺欺人?”
  宝如亦在低头看季明德。那天在草堂寺,他忽而冲着胡兰茵和朱氏发怒的时候,应当就是为了自己的身世。他早知道自己是李代瑁的儿子,但显然亲爹不想让儿子上杏榜,儿子也不想认亲爹。
  季明德圈马仰头扫视一圈,旁边云尼庵的墙头人影绰绰,两边皆是两丈高的青砖高墙,□□的方向有哨兵在向下瞭望,劫了太多的道,杀了太多的人,仅凭气息,季明德都能嗅到伏兵。
  他见方衡一脸见了鬼的沮丧,一把拍上他的肩膀:“既你单人都能擒虎,今儿能否把宝如从这儿带出去?”单人擒虎,是他在芙蓉园给宝如吹的小牛。
  方衡叫他一巴掌拍的往前扑了两步,忽而一声嚎:“我要去问问荣亲王,他连考卷都不曾阅过,连我等秦州举子的面都不曾见过,为何就要下道谕,将我等生生拒在杏榜之外?”
  季明德再拍方衡一把,解了身上那件墨青色的绸袍递给宝如,露出下面深青色的直裰,轻笑一声:“小衡,今天你把宝如从这儿带出去,我保你今科一定能中进士,如何?”
  方衡不信,哂笑:“就凭你?”
  季明德将宝如抱下马,放座在旁边方衡的马上,抱上她的脸颊狠嘬了一口,哑声道:“乖乖,骑着方衡的马往东市跑,到了义德堂就不要出来,我一会儿上哪儿找你,好不好?”
  宝如暗暗觉得不对劲,王府之外,满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季明德连她衲的袍子都脱了,这是要做什么?
  她忽而尖声叫道:“明德!”
  季明德已翻身上了自己那匹马驹,听宝如一声喊便回头,俊白的脸上,印堂突着冷玉般的乌青,两眼忽而扫过来,牢牢定在她脸上。
  宝如道:“保重,我等你!”
  季明德策马驹走了过来,手抚上宝如的唇角,哑声道:“人常言虎毒不食子,父杀子,子弑父,这是我生平第三次经历,你觉得我狠吗?”
  既然特意传话给总裁卷,不准他进士上榜的人是李代瑁,那伏兵杀他的,自然也是李代瑁。
  宝如圆睁着双眼,泪蓄了满满两眶,不敢摇头,怕泪要落下来。他若不狠,在这世道上又焉能活着。
  季明德忽而一缏策上马臀,一声清响惊的各家袖手的奴才们都回过头来。
  在青砖高砌的□□大宅之外,他纵马沿墙狂奔,随着马蹄的起伏,整个人躬腰马上,仿如蓄势而发的箭一般。
  恰此时,对面云尼阉的红墙上忽而冒出一批弓驽手来,齐齐发箭,铁箭矢如雨点般向季明德砸过去。他一个鹞子翻身转到马腹靠墙一侧,小马驹身中数箭,仰天一声嘶嚎,踉踉跄跄跪扑在地。
  方衡在关山里见过一回黑吃黑,便对如今的清平世道起了些怀疑,此时见堂堂王府之外,青天白日竟有人敢公然暗杀,牵起马缰就跑。
  宝如两眶的泪扑溜溜往下掉着,眼见得马扑翻在地,却不见了季明德的影子,才一声尖叫,方衡牵起马缰反向就往东市上跑。边跑边叫:“宝如,既然李代瑁白纸黑字一个秦州举子也不录,要不咱们还是跑吧,季明德这厮有毒,他走到哪儿,血光之灾就跟到哪儿,实在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宝如自他手中夺过马缏,拍马便折了回去。
  她两把扯开旋裙两侧的虚线,跨腿坐正在马上,纵马踏过残矢箭器,便见□□与相府之间相隔的夹道之中,一群提着砍刀的短衫男子,皆黑布蒙面,将季明德围堵在死巷之中。
  季明德仍是惯常撩着袍帘往后退的样子,脸上还有方才在酒席间时的从容,眼看被逼到死巷尽头,两丈高的府墙,糯米砂浆一层层填筑,涂抹的光如明镜一般。大约除了壁虎,谁都爬不上去。
  宝如数了数,大概二十多个人。她松了口气,撩起肩上披帛紧紧裹在头上。


第96章 琳夫人
  当初在关山道上她见季明德一人单挑过季白那四十多个家丁他身经百战并非这二十多个人就能打败的。
  果然野狐与稻生随后而至从后面放翻两个黑衣男子。
  野狐脖子上青筋爆胀一声暴喝:“大哥看刀!”
  一柄长刀旋转着越过人头攒动,利箭一般飞了过去,季明德后腿两步腾空跃身而起,提过那柄刀的同时稳稳落地,横刀便是一阵通狂砍。
  宝如尽量不惹人注意慢慢往后退着。经过几回生死局她看了太多命如草芥,早知生命不过一场枯荣侧首在株银杏树下裹紧披帛默默的等着。
  “季明德叫人围了?”兵器的碰撞声中忽而有人问道。
  宝如转身见是胡子满脸的李少源,略点了点头:“是!”
  李少源回手而呼:“大理寺人等听令即刻清剿蒙面匪徒。”
  有大理寺的人相帮,季明德和野狐稻生几个立刻占据上风蒙面匪徒们一看情势不好,还想要跑,却叫大理寺的人团团围住,再无可逃之隙。
  宝如还从未见李少源这个样子过,身上那件公服至少十天未洗,隔了老远便是一身汗臭,胡子足有寸长,乱乍着。忙里偷闲,宝如低声道:“好歹也是亲王府的世子爷,便成了亲,您也该注意形象,怎好这个样子出门?”
  李氏宗族遗传的络腮胡,李少源一笑,胡子乱乍,瘦的像个穷途末路的小流寇:“整整二十天无夜无休,我才从秦州赶回来。本来今天可以回府梳洗梳洗换件衣裳的。
  我四叔突然传令要见秦州都督季墨,于是我只好陪同季墨来□□,谁知恰遇上花宴,这个糟兮兮的样子,怕是吓到你了。”
  宝如摇头一笑:“倒也没有。”他整日风尘朴朴奔波在外,想必并不知道季明德是他的亲哥哥,而他父亲如今执意要杀掉这个二十年后半路杀出来的血脉。
  天真单纯的少年,一心为公,听命于父。宝如心说若有一天,李少源知道李代瑁心中藏着那么多的阴私,还曾亲自下谕杀掉一个亲儿子,他会怎么样呢?
  他如今所有的努力,信仰,只怕也会轰然崩塌吧。
  遥遥看着血肉横飞的杀局,李少源忽而簇了簇眉:“你当初写给我的那封信,如今在我母亲手中收着。待我这两天回府,问我母亲讨了信来查一查,就能知道那个篡改你信的人究竟是谁了。
  宝如,对不起!”
  想想自己还曾怀疑过她,李少源恨不能自搧两个耳光。
  宝如两目紧盯着季明德,仍是笑,心说无所谓了。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手一笔教出她写信的那个人,居然连她的字也不认识。
  李少源秀眉微皱,线条硬朗的下颌微抽,忽而问道:“方才究竟怎么回事?一个姑娘家到别人府中做客,按理不该乱走的,我打小儿叮嘱过多少回,你总是记不住。是少瑜约的你,还是别人?”
  宝如亦有点迷糊,点头道:“是少瑜。”
  李少源气的面色铁青:“少瑜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原本还只在娼家走,如今我看他的样子,是越来越没底线了。今日他还醉着,待明日我好好收拾他。”
  宝如明白了,方才佛堂的酒里面,应当全是加了料的。但以她对李少瑜的认识,他有一套牛皮糖似的缠功,便是再贞洁的烈女,也架不住他一日一日的磨缠,按理说不该使那等下作手段的。
  她嗫嚅片刻,羞的两颊红红,鼓起勇气道:“那药,可是能叫男女相欢之药?”
  李少源脸色一红,微微点了点头:“待明儿他醒了,我好好收拾他。”
  宝如直觉此事还有蹊跷,道:“当不是他,否则,他就不该吃那酒才对。”
  李少源冷笑:“难道你忘了?当初他的侍卫们教他使竹管暗器,命他吹出去,他却一气吸回肚子里,中毒三天,险险没能救过来。”
  下药,再自己把药吃掉,李少瑜偏偏就是这样的荒唐性子。
  季明德还在人群中血战,厮杀,宝如倒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少源指着远处还在与黑衣人们厮杀的季明德,低声道:“宝如,你和季明德夫妻,过的好吗,在他手里,可有受过委屈?”
  一回又一回,他奔波在秦州和长安之间,心中压着个巨大的谜团,明知自己成了亲,宝如亦有了新家,无论宝如嫁的如何,无论她过的好与坏,自己都不该插手的,却忍不住要多问一句。
  宝如连连点头:“好的不能再好,他待我,当真是天下没有的好。”
  除了她之外,所有身边的人,想踢就踢,想打就打,宝如整日胆颤心惊,怕季明德随时翻脸,也要揍自己一回。但当着旧情郎的面,当然不能说出这种担忧来。
  李少源一字一顿道:“他是个土匪,这你应当是知道的。他还拿土蕃王子的性命,玩弄两国关系,逼的大魏朝廷焦头烂额。而我究竟不知道,他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经过今天这一场撕杀,宝如觉得很快全长安城的人都要知道季明德的身世了。她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和季明德,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他是嫡出,占尽天下无出其右的风光。
  而季明德连庶出都算不上,与朱氏那样的妇人,大约不过一场酒后乱性。
  季明义之死,虽是季白下的手,可那杀令是李代瑁下的,若季明德不是有十几年杀场滚打的经验,叫他围杀在此处,那他就等于亲手杀掉两个儿子了。
  丈夫还陷在重生包围之中,宝如终究更担忧丈夫,见季明德拎着个蒙面匪徒走了过来,连忙道:“李少卿,我瞧他已经擒住了凶手,你既持大理寺,长安治安也有你的一份,快去审审,看那凶手是何人指派。”
  她也很好奇,若李少源审出凶手是自己父亲所指,其目的,只为杀掉自己不愿相认的亲儿子,李少源会怎么样。
  李少源还未策马至前,季明德已经拎着人过来了。他一把撕下最后留那活口脸上的黑布,劈腿一脚踏在那人后背上,恰是当初给季白的致命一脚,轻甩着砍刀上滴溜溜往下直流的血珠子:“李少源?大理寺少卿,是与不是?”
  李少源下马,眸光淡含不屑:“是!”
  季明德表面清修的手指间有淡淡血痕,他轻摔着指间的血珠,掏出方帕子细细揩过,将身上那件沾了血的直裰解了递给宝如,从她手中抽过那件墨绿色的锦袍换上,清清爽爽,仍是方才著花楼前吟诗对酒的从容:“审他!”
  李少源脑中有所有长安城地痞流氓无赖们的脸,他绕那黑衣人一圈,见他并非长安城中的无赖,冷冷问道:“哪来的?”
  黑衣人高举双手,竟是一口土蕃话,吐了个快:“我是怀良琳夫人的手下,季明德诱我家琳夫人欢好,如今却又弃她,琳夫人羞愤不过,派我等来杀他!”
  李少源本是低着头,比之季明德略尖的下颌忽而紧绷,唇角越扬越高:“哦,季明德家中有娇妻貌美如花,你个土蕃妇人,如何能诱得他动心?”
  宝如虽看不见李少源的脸,但听他这般带颤的声音,便知他是在笑了。
  黑衣人还颇憨厚朴实的嘿嘿一笑:“官家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琳夫人,可是咱花剌同罗族的姑娘,非但貌比国色,更是身怀名器,人间难得……”
  李少源怒不及抽刀,一剑鞘便抽了过去,抽在黑衣人的颊上,红血带着白牙破口而出,砸在青砖地上,牙齿叮呤呤的响着。
  再抽刀,李少源胡子乱炸,剑锋直指季明德的鬓角:“禽兽!”
  宝如同时一声尖喝:“李少源,你要做什么!”
  李少源回头,两眼怒圆,熬了半个多月的眼睛里红丝满布:“你竟然嫁给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禽兽?”
  宝如自马上跳了下来,刚想往前冲,季明德给野狐个眼色:“把你嫂子带走!”
  野狐告声得罪,和稻生两个来架她的肩膀。
  宝如耳中一直在嗡嗡作响,琳夫人的艳名,她是听过的。她与她生母是同族女子,同罗族的女子大多柔弱,琳夫人却是个另类,她当年嫁到土蕃贵族之家,嫁过去不过三天就死了丈夫,然后带着嫁妆嫁给小叔子,三年之后,全族男子皆死,她便带着整个家族的财产搬到怀良,从此广招天下男子为入幕之宾,过的好不逍遥自在。
  怀良与秦州不过三百里路程,纵马两日便是一个来回。若果真季明德是琳夫人的入幕之宾,那就能解释他为何会契而不舍,从王定疆的手里抢她了。
  他果真以为她亦是同罗族的姑娘。而相比于已经四十岁的琳夫人来说,她与他至少年纪相当。
  拐过弯子,到了云尼庵外,宝如挣开野狐和稻生,柔声道:“我无事,你们快去帮明德,李少源是官,民不与官斗,叫他即刻回来,我在此等他。”
  看热闹的人挤了严严实实,将相府和□□之间那条死巷整个儿围住,此时京兆府的差役和捕快们也赶来了,正在驱赶人群,警戒现场。
  方衡走了过来,停在云尼庵门上,看了宝如半天。
  她披帛兜在头上,秦州那等苦寒之地,风沙太大,妇人们常要如此包着头,仿止叫风吹了头疼。
  他若有所思:“那封信,你打谁手里弄来的?”
  宝如颇有些难为情:“偷的!”
  方衡犹不敢相信,瞧着宝如颇像瞧着个小傻子:“会不会是有人冒充荣亲王的手笔?你无关无尾拿到这样一封信,实在叫人可疑,你拿来我再瞧一眼,我摹过李代瑁的字,他的字我还是认得的。”
  宝如于是将那封信递给方衡。
  看一眼,再看一眼。方衡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宝如,咱走吧,去找宝松,大约我这辈子,也就只是个做郎中的命了。”


第97章 扒皮抽筋
  宝如掬着两只手忽而脸色一变叫道:“我的小马驹二十两银子的小马驹!”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李少源怒目中能喷出火来季明德却还从容:“土蕃语的叙述行式与我们汉话有很大的差别土蕃人习惯前后倒置,比如他们称呼琳夫人,会说琳夫人来自怀良,而非怀良来的琳夫人,所以此人虽熟蕃话却是个汉人,他这是在栽赃凶手定然另有其人。
  若你大理寺不肯再申此人我就要带走。”
  李少源持剑再抵近一步:“本官可不管什么情杀凶杀此人我要带回大理寺细细审之万一你季明德因是那琳夫人的入幕之宾就与土蕃马匪有所牵扯,秦州知府胡魁之死只怕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姓季的,赵宝如可非你的琳夫人若叫我审到你与马匪有所牵扯非但今春杏榜不会有你,便是宝如,我也要代她休夫,休掉你。”
  只凭他所表现出来的羞辱与愤怒,季明德也能断定李少源是真的爱宝如,并不像别的男人一般,因为那份血谕,而怀着龌龊的目的。
  他忽而撩袍帘,直挺挺往后横倒,脚踢李少源手中佩刀,同时捞手去护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旗楼方向,三枚暗器先后而至,他手中无刃不敢硬拼,三枚暗器齐齐打在黑衣人身上,见血封喉,唯一的活口,被人灭口了。
  季明德转身便走。拨开人群,疾步奔往云尼庵,李少源紧随其后,拥挤的人群中,身高分外挺拨的两个人,等待京兆府捕快问话,盘查时,李少源摘出腰牌,给那捕块过目。
  “圣人修节,你如此行径,今科绝对上不得杏榜。至于你和琳夫人的事,本官也会追查个原原本本,至少给宝如一个交待。”李少源道。
  季明德递给捕块的,是□□相请的请柬。双臂微扬,他在等待捕快的搜身。
  “既我东进长安是为了来科会试,自然要上杏榜,否则,不就白来了?至于琳夫人,任你去查。”季明德自捕快手中抽过请柬,在手中扬了扬,转身便走。
  李少源亦是疾步而追,季明德忽而止步,回头:“李少源,我且问你,瘫在床上的滋味,好受否?”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少源止步。
  季明德折身回来,方才出力过猛,发略凌乱,鼻尖沁着薄薄一层汗气。他看不到宝如,宝如当然也就看不到他。既宝如看不到,他粗一点野一点,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当初敲锣打鼓,一驿一驿传退婚书时,你就没有想过,若非你昭告天下式的退婚,我这样的人怎能娶得到她?”
  季明德一步步逼近,躬着背,猴着脑袋,两臂轻甩,恰是最常见的秦州土匪们的架式,见李少源要抽佩刀,一把替他搡了回去。
  斗鸡一样的俩个男人,盯着彼此的眼睛看了片刻,终是李少源抵不过季明德要吃人的眼神,先败下阵来。
  虽不愿承认,终是带着血缘的兄弟,季明德于李少源唯有满心厌憎,再不多说,转身离去。
  一开始,季明德并没有想过娶宝如,他只是默默注视着她,想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那薄而瘦弱的肩膀能扛过多少苦难。
  一回又一回,土匪用尽各种手段,抢、讹,劫,所有的东西全部封箱,被送往长安,王定疆一样样亲自检搜。
  他比宝如更渴望李少源能来救她于水火之中,能把她接回长安城,她生在那种地方,仍该回到那种地方去。
  可整整九个月之后,他却送来一纸退婚书。
  季明德本不过一个黑白两道俱吃,满心等着会试过后,就一刀抹了亲爹季白那个禽兽的,年青土匪而已。
  他不过一个土匪,本没有娶她的资格,因为跟着他,宝如将永远行走在刀尖上,可李少源放了手,而他恰是头恶狼,趁此而叨,谁又能奈他何?
  宝如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小马驹,身中数箭,全是季明德当日杀王定疆的那种铁矢,有几支深入马腹数寸,血汩汩往外流着。
  马已经死了,宝如还在替它擦拭腹部凝结的血。
  季明德伸手来拉,宝如站了起来,盯着马看了许久,忽而转身,扑抵在他胸膛上,额头一下下的轻碰着。
  相伴也有月余了,不过三岁余的小马驹,性情十分柔顺,跑起来力量也足,整日驮着宝如东跑西跑,若无它,她脚上又不知得磨掉多少层皮。
  它和她的小母驴俨然是一对儿,同槽而食,毛光精亮的小母驴,昂蹄跃跃的小马驹,宝如有时亲自替它们添草添料,看一马一驴交颈站在一处,鸳鸯一般。
  可怜的小马驹死的这样惨,小母驴怎么办?
  再想想,这些铁箭矢若是落到季明德身上,王定疆是怎么死的,他也会怎么死。若他死了,她怎么办?生身为人,她一步不慎踏错了道儿,在恶鬼丛中求生,可不希望季明德死。
  季明德道:“明天,我在长安城外选处好地方,将它葬了。”
  宝如圆乎乎的小脑袋微点着,唔了一声。
  季明德又道:“今晚我就让野狐和稻生再去西市上找一找,找匹年龄差不多,毛色相似的回去,你的小母驴不会发现的。”
  宝如心说你和李代瑁岂止容色差不多,五官都生的一模一样,能是一个人吗?
  马虽非人,也是有灵性的,猛乍乍换了个新的,又怎么能一样?
  俩人正说着,李代圣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晋阳解元肖景峰,面色紫红,四十多岁的中年书生,下盘稳扎,行动一股龙虎之气。
  季明德与宝如同时见礼,低着头时悄声问宝如:“若叫你知道是谁杀了你的马,你打算怎么办?”
  宝如正在怒中,想都不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给我的小马驹陪葬。”
  季明德笑了笑:“乖乖,这是长安城,不比秦州那等野蛮地方,动不动扒皮抽筋,我一刀斩了他的脑袋,你看可好?”
  宝如打个寒颤,再看季明德,他一口白牙笑的寒渗,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代圣正在听侍卫汇报着情况,整整二十个刺客,以衣着来断,当是土蕃人。
  他听罢,一下又一下的鼓着掌:“以一抵二十,罢后身上竟连血迹都不沾,身经百战的将军只怕都很难做到,明德文武兼修,真真叫孤寡目相看。”
  野狐和稻生两个也被捕快放了出来,野狐还罢了,打小跟着季明德,对战的时候至少会注意,不把自己弄的腌瓒,稻生一身黏黏糊糊,血浆满身,自己也受了伤,一手按着胳膊,呲牙咧嘴的叫着。
  宝如转身一看,立即解下自己的披帛,牢牢扎在稻生的胳膊上。
  季明德能从死巷中脱身,这两个孩子帮了很大的忙,看起来是刺客在围剿他,事实是他和两个孩子,从两方围杀刺客。
  他仍笑的谦怀:“多谢王爷今日的花宴,肖解元的拳脚与身手,远在季某之上不知多少倍。”
  狗屁的花宴,分明就是一桌鸿门宴,府外一重重的府兵,今天是欲要取他性命的。
  打猎太多叫老鹰啄瞎了眼,枉他一双老辣之眼,竟还真的以为李代圣是个清高无尘,心怀家国的良臣,却原来与李代瑁亦是一丘之貉,今天若非李少源大理寺的人及时支援,他就得死在这儿。
  季明德接过野狐手中所持,还在滴血的砍刀,对刀笑了笑,忽而起步,不过一个转身,纵刀横劈,肖景峰全然不曾防备,还在笑的脑袋飞出,鲜血从断掉的脖茬上涌出,喷了身边的李代圣满脸鲜血。
  在场的人,除了野狐和稻生之外俱皆惊得差点尿裤子,李代圣抹了把脸上的热血,咬牙道:“季明德,当街斩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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