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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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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花朝节后一个多月,他查来查去,唯独漏掉了尹玉钊。
  宝如显然挣扎过,也想隐瞒,但她的心始终向着他。无论是因为怕,还是因为感恩,或者心里对他也渐渐有了些爱,她如今在这个世间唯一相信的人,只有他。
  这让季明德莫名的头皮发麻,这种信任若是崩塌,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宝如终将离他而去,上辈子的悲剧,也将重演。
  尹玉钊那个人,得想办法杀掉呢。


第117章 孔庙
  宝如在洛阳时看李少源俩夫妻情意相投便格外的高兴乍一出门见尹玉卿又来陪着李少源出公差上前一步道:“少卿大人我有点急事要出去走走你们的官差可也要跟着?”
  仿佛有针刺过,李少源立刻就搡开了尹玉卿的手,将她搡了一个趔趄。
  瞬时来之前顾氏所交待过的一切都成了浮去。
  尹玉卿半酸半讽:“就跟我家那个庶子玉钊一样,到底不是嫡出,一样的血脉却生生儿的把我们王府当成仇人。宝如小时候先帝和王爷夸你夸的最多,说满长安城的姑娘谁也比不得宝如识大体解人意你怎的就不劝劝他?”
  李少源堵又堵不了她的嘴人前还要给尹玉卿体面:“我在执行公务能不能劳你先回府?”
  尹玉卿低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奸生子而已爹没赶他出长安已是枉开一面,竟还有脸在长安城闹事也不看看自己……”
  李少源亦是低声:“玉卿乖,回府去。否则的话,带上那份休书,回你们齐国府去。”
  尹玉卿声音立刻尖利起来:“当初我嫁过来时,你瘫在床上,胡子半尺长,如今才能爬起来,能走,就要休了我?”
  满巷公差齐齐转身,盯着他们的老大。
  李少源无奈,只得低声哄她:“你先回府,我盯着季明德,只待贡院放榜,我便回府陪着你,好不好?”
  当着宝如的面,尹玉卿总算找回点颜面,低眉一笑,柔声道:“这还差不多。”
  转身看宝如一眼,她眼里自是满满的得意:瞧瞧,你的前未婚夫如今对我百依百顺了。
  宝如亦是一笑,二人恰是高手过招,点到即止。
  李少源终是没有多派人手,任由宝如走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长安城在这夜并无坊禁,贡院外放榜处挤满了黑鸦鸦的人头。有些是当年的举子,也有许多只是举子的家人,大家挤在一处,翘首以盼,等待放榜,查询最后入围殿试的资格。
  此时离入更都还早,两边的酒楼、茶楼皆灯火通明,很多举子们便是临窗吃酒吃茶,闲聊,等待放榜。
  而贡院之内,以李代圣为首考官们,对照过上榜名单之后,还要把名单送至孔庙,祭过先师,才能带回贡院,在五更天亮时张榜,公告天下。
  一张张榜单扫过去,其中非但没有季明德,连一个姓季的举子都没有。
  李代瑁亦在。但他并不在贡院内,他在对面一间茶楼的顶楼,寒夜,冷风嗖嗖,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年等榜的举子虽说也挤了里三层外三层,但相比于往年倾巢而出,一条长街乌泱泱全是人头的盛况,还是冷清了太多。
  二儿子李少廷匆匆上楼了。见父亲袖管轻咳着,劝道:“父亲,今日不过会试放榜,还不到放杏榜的时候,您本就身体不好,再如此苦熬下去,万一病倒了可怎么办?”
  李代瑁本高挑清瘦,如今更瘦,唇下淡淡一抹青须,瘦不胜衣的儒雅,但眉宇间却是砍不断的刚硬之气,双手拄着佩剑,问道:“可见过少源,他可紧盯着季明德?”
  李少廷点头。
  李代瑁道:“通知少源,此刻就以牵连秦州土匪为由,将季明德下到大理寺天牢里去。”还是抓起来的省心。
  李少廷略一犹豫:“父亲,他毕竟是我哥哥,况且前天在洛阳,若非他杀季墨,季墨联合突厥人,是要刺杀你的,咱们怎好……”
  李代瑁挥手,袖拳管咳了一阵,身姿不稳,险险要从楼上跌下的样子,轻声道:“先关进去,等今夜过了,爹亲自去大理寺天牢认错,接他回家。”
  这意思,他是准备认季明德这个儿子了。
  他回首遥望,长街的尽头,尚书省国子监的位置灯火隐隐,那是孔庙所在地,也是举子们在进士及第之后,最先要拜的地方。
  李代瑁绞尽脑汁,想知道季明德要怎么对付自己,忽而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吼问李少廷:“孔庙由谁来守?”
  李少廷道:“父亲,是尹玉钊在守。”
  李代瑁提剑便跑,吼道:“备马,举子们今夜只怕要劫孔庙,抬着孔圣人的像闹事。”
  尹玉钊是尹继业的儿子,虽说两亲家,可那是为了权力相争,彼此都恨不能掐死彼此的人。季明德要拆李代瑁的亲王府,尹继业两父子会立刻给他捧来斧子与锤子,他怎么早没想到。
  抬孔圣人闹事,那可就不止秦州举子,肯定大魏十三州的举子都联合了起来。
  李少廷也是转身就跑。
  每三年会试,于满国的举子们来说,是改变人生的一场考试,比生死还要重要。二十年寒窗,他们怕自己学识不够不能被录取,但更怕的,是科举舞敝,是师门垄断,是统治者的不公正之举。
  武将是国之高墙,文人便是朝之基石。
  武将们想要造反,扛起他们手中的银枪长矛就行。文人们手无寸铁,若要抗议不公,就唯有抬起孔庙中的孔圣人。
  概因他是先贤,是整个天下的师尊,就算皇帝,也要拜孔圣人为师。
  孔庙,十几个各州的带头举子们请到孔圣人像,立刻就要起身前。恰此时,李代瑁派重兵而来,将他们团团围困。
  李代瑁穿着一品大员官服,自汹汹灯火中迈着八字步,冷冷双目扫过,便巡全场,没有找到主谋季明德,倒是看到宝如站在十几个举子之中。
  她披着银白面的披凤,发髻高高绾起,十三州举子的带头人中唯一的女人。站在一众举子之中,一身银白,火光汹汹之下,美的像朵白山茶花一样,却不卑不亢,圆圆一双眼儿,亦回盯着他。
  举子们之所以尊她,是因为她是丞相赵放的孙女,还曾在芙蓉园的高台上,持剑怒骂权宦王定疆,赵放因为科举舞敝被黜,从此之后,会试便由皇族监国,平民考官与裁卷彻底退出了科举考官之列。
  以她起头,名为赵放平反冤屈,揭科举的黑幕,实在名正言顺不过。
  李代瑁目光在宝如身上停了停,一把揭过贡桌上所摆的一张张手谕。
  戳着他的私章的手谕:秦州举子一个不录,庐州举子一个不录、扬州举子一个不录……
  唯有秦州那一张是真的。可是真做假来假亦真。
  季明德不知从何处得到这张手谕,调动大魏十三州的举子,想要围攻贡院。此事若是闹到贡院,两大辅政大臣带头作弊,排除异已,内定进士名额,这样大的事情,会惊动朝野,动摇整个李家王朝的基石。
  一张张扫过去,李代瑁哗哗两把团成了球又将它们全都撕成碎屑,扬天而洒:“今科会试成绩作废,待五月重开恩科。
  届时考官与总裁卷,亦全部重新换人,考题也不由本王再拟,大家都散了吧!”
  只得他一声令下,所有禁军通时亮出矛头,对准十几个举子。显然,此时再不退,再闹事,李代瑁就要大开杀戒了。
  来自大魏十三州的举子们的带头人,纷纷转头,去看宝如。
  毕竟此事由秦州举子起头,季明德是领头人。领头人叫朝廷监禁,身为前宰相之女,季明德的内人,他们皆要听宝如的。
  宝如心中亦犯了难。
  今科成绩作废,总裁卷换人,重开恩科。李代瑁给出的让步,是朝廷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也是这些举子们闹事的目的所在。
  此时若再闹,以李代瑁的性子,将这十几个举子团灭于孔灭之内,捂严消息不发出去的话,人白死了,也许争取来的退让,也会一概作废,那举子们这些日子来的商议计划,又有什么意义?
  虽来时不曾谈过,但宝如觉得,季明德也不想朝廷乱,天下乱,他想要的,也是一个公正的裁决结果而已。
  她近前一步,朗声道:“王爷,这些举子,皆是大魏十三州每一州的解元,他们二十年寒窗辛苦,是想以已充作朝廷的栋梁,为朝廷作事,并不想要朝廷乱,也不想要天下乱。只要您能保证会试结果的公正,我代他们答一句,今日孔庙内的事情,他们会闭紧嘴巴严守,决不会传出去一句。”
  举子们纷纷点头:“吾等只想要个公正的裁决。”
  李代瑁背身,望着先圣人的塑像,闭了闭眼,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李某在先圣面前起誓,从李代圣起,总裁卷与同科官全从民间选取,若查出贡员之中有同考官作弊,当街腰斩,以示其警。”
  当着先圣起誓,以李代瑁的为人,是会说到做到的。
  宝如朗声道:“大家的辛苦没有白费,只是要劳大家五月重考一回了,我在这里,替明德谢谢大家。”
  李代瑁忽而挥手,重重侍卫纷纷亮矛,再逼近一步。连逼带慑,将这些举子们全逼出了孔庙,一起险险引燃大火的动乱,便这样生生叫他压熄于萌芽之中。
  ……
  待众人散去,大堂之中只剩李代瑁和宝如两个。
  门外灯火汹燃,两列禁军,肃整而立。
  李代瑁强撑多日,脑中嗡嗡作响,扶着桌案回头,宝如站在角落里,大约是气过的缘故,小脸颊浮着两抹红,圆圆两只眼儿,亦在盯着他看。
  同罗绮生的没她好看,至少没有她水灵,没她这般看着温柔,娇憨。
  宫里曾有过的瑾妃,着他亲手处死的那个,也远不及宝如生的如此灵动,娇媚。所谓的秦州蜜子,说的恰就是她这般,瞧着外表傻傻憨憨,内心满透着机灵。
  他本想坐到椅子上,却不料脚下打滑,竟栽到了地上。
  一国亲王,辅政大臣,朝政繁杂皆在他的肩上。撇开对于赵放一门的赶尽杀绝,他在朝政上是劳心劳力,尽力辅佐幼帝,是个尽业的不能再尽业的摄政王。
  宝如上前欲拉,岂知他手中力道更大,一把将她栽拉在地上。
  “对不起!”李代瑁柔声道:“当初赵相一府在岭南半途失火,我也是事后才知,或者你不相信,但那并非我本意。”
  当时的太后白凤,因为王定疆和尹继业二人的支持,在朝有话语权,他们四人议定灭口,他以为死的只是季明义,不期尹继业从凉州派的人马,把赵放一府全部活活烧死。
  不过朝廷的弃子而已,就像这小丫头,他也曾皱着眉头放弃,任她自生自灭。谁知道她又回来了,像株任凭风吹雨打顽强挺立着的高山雏菊,在花朝节上忙忙碌碌的找着营生。
  那时,他也曾想,看她如此辛苦,不如就养到洛阳别院,让她就此无风无雨的过下去。若非季明德,她如今该在洛阳的。
  王定疆死,他完全控制长安城,只要多斩掉几个别有用心的人,她会有一份安稳日子。


第118章 妹妹
  谁知有一天这小丫头两只柔腕竟要捍动他辛苦十年所筑起来的基业。
  宝如欲起李代瑁牢牢攥着她的手腕。
  不过一双软小无力的手而已幼时连笔都握不得字写的又稚又丑可她的柔韧亦是天下少有。整整两年时间,连番相逼,本来以为她会死在半途或者吐口把那份血谕交出来,可她紧咬牙关,到现在还不肯把东西给他。
  李代瑁扶着宝如的手站了起来轻轻拍着手上的灰尘,踱着步子:“那份东西你是看过的。先帝想要传位的那个人可是李代圣?”
  宝如默默摇头。
  李代瑁停在正门上双目寒寒盯着黑洞洞的大门又道:“那先帝还有别的儿子?”
  宝如仍是摇头忽而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呢于是又摇头。那慢半拍的反应,倒是逗的李代瑁忍不住一笑。
  他转而坐到了椅子上:“从明日起搬回王府住吧和玉卿和睦相处,在王妃跟前替明德尽尽孝心。你原本就是我的儿媳妇,缘份这东西不假,绕来绕去,如今还是我的儿媳妇。
  只要你们搬回王府,血谕之事,为父从此绝不过问。”
  宝如还未说话,季明德叫李少源五花大绑,重兵护卫着,给押进来了。但捆得住人,捆不住他的手脚爪牙,今天若非他当机立断,天知道会造成多可怕的后果。
  李代瑁挥手,示意李少源松绑。
  绳索一点点割开,季明德松了松筋骨,示意宝如过来,将她护到了身后。
  放眼望去,两个肩比同高的儿子,一样俊秀,一样得力。将那不堪回首的一夜撇开,季明德这样的儿子,虽是孽障,但并非他原本想象中的孬种,是个男人都值得为他而骄傲。
  但季明德显然不想认他这个爹,他一字一顿道:“王爷说笑了,我父季丁,死后早已化成白骨,如今就埋在秦州城外。儿子不能乱认,宝如也早有公公,请您收回方才的话。”
  李代瑁不信自己治不得儿子,稳稳坐在椅子上,冷冷道:“若非我儿子,那你就是秦州的土匪,勾结土蕃马匪,杀知府,绑土蕃王子,本王此刻就要将你下到天牢,斩立决!”
  季明德盯着亲生父亲,忽而一笑,满口白牙,两个酒窝:“两个公主被突厥人奸杀在西海畔,边疆连年用兵,你们却连突厥人的一匹马都没有杀死。
  福慧公主在土蕃,全凭土旦的性命,你杀我可以,可方升平也会立即处死土旦,你送去和蕃的公主,当然也就立刻要被土蕃人杀掉,只要您愿意的话。”
  他有恃无恐,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李代瑁青筋暴起的两只手:“您至今还不明白,为何会有今日之乱。不曾反省过,只当我不过一个孽种,想要强压征服,您瞧着季某的脊梁骨可像是会弯的?”
  该弯下脊梁,臣服于地的那个人,是李代瑁,而非他季明德。
  他牵过宝如的手,转身要走,李代瑁却又站了起来。
  “回家吧。”他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追上季明德,低声道:“你终究是本王的儿子,已经失了一个,为父也不想的……”
  被他亲自下口谕处死的季明义,一经想起,李代瑁心头一阵绞痛,一手拍上桌案,停在桌案处。
  李少源上前两步去扶李代瑁。
  宝如还想回头,季明德却将她一把拽过,穿过一重重的禁军,出孔庙,回家了。
  自始至终,他再没有回头看过李代瑁一眼。
  出了孔庙,上马。宝如回头西顾,灯火汹汹之中,李代瑁等人还未出来。
  她道:“我看王爷让步,就作主让举子们退了,但不知这结果,可让你满意。”
  季明德仰望着宝如笑:“你做的很好,威慑而已,举子皆是国家之材,真闹死几个,我便是这天下的罪人。”这样说,这个结果,他还是满意的。
  四月大约是长安城最好的季节,黎明天色中,花香暗浮。季明德牵着马,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忽而一笑:“你曾说过,若今日不死,有件极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现在我有功夫听了,为何不说?”
  青麻麻的天色,月亮还在,太阳初起,宝如心中思索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道:“当初在秦州,你用来威胁赤炎的,是土旦。如今拿来跟李代瑁抗衡的,也是土旦,对不对?”
  可怜的土蕃小王子,本是来劫道的,却叫秦州土匪绑成人质,也不知道在那座深山里受苦。
  季明德不语,见有处早饭摊子,在烙圆圆的热饼子,烫面,羊肉馅儿,香气扑鼻,遂掏了五文钱,替宝如买了一个回来。
  “等闲我是不会动土旦的,因为悠悠是你的好朋友,她的性命,恰是你最在乎的,对不对?”季明德一笑,却叫宝如莫名发悚。
  他东进长安,是有备而来的。李悠悠的性命,恰是季明德在李代瑁面前制胜的法宝。当初方升平在曲池坊威胁李代瑁,用的就是李悠悠,如今季明德有恃无恐,不怕李代瑁,所恃的仍是李悠悠。
  人命在李代瑁眼中,不过蝼蚁,在季明德眼中却是草芥,算起来,倒是旗鼓相当的两父子。
  宝如不吃那饼子,随马悠悠而颠,柔声道:“明德,你东进长安,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季明德牵着马缰,仍耐心的笑着:“考会试,中进士,然后为官。”
  “把秦州土匪的香堂,开到金殿上去?”宝如反问。
  季明德不笑了。他不知该怎么跟宝如解释上辈子俩个人所经历的那种绝望。王定疆不过一条狗,可他就是死在那条狗的手上。
  东进长安,还有尹继业,还有李代瑁,当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臣们作恶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像蝼蚁一般的,被他们决定命运的人们面对生死时有多么的绝望。
  那种绝望就像手无寸铁的妇人被侮辱,被强暴,被凌辱,屈辱无比,却无处伸冤,还被世间的昏昧之人尽情耻笑。
  当天下大乱,几方夹击,该到这些权臣们派兵保护百姓时,他们一叶障目,说着攘外必先安内的鬼话,仍在追讨他这样的土匪。这辈子,大至国家,小至百姓,并她,他都得肩负起来。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给宝如听,他只能哄着她,蒙蔽她的双眼,消除一切潜在的威胁,让她只看到世间所有人的善,让她重回一路繁花相伴的日子。
  哄的她高高兴兴,直到有一天,自己愿意,把他的季棠给他生出来。
  宝如想来想去,鼓起勇气道:“杀人不过头点头,可你把大嫂卖了,还卖给个会吃人的男人,你就不怕他把她给吃掉吗?”
  季明德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件事来,柔声道:“霍爽吃人,不过是个谣传,他并不吃人的。”
  宝如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听娘说过多少回,说他所有吃掉的女人,骨头全埋在后院。”
  季明德青青的胡茬,仰望着宝如。果然,她的下一句来了:“若我惹你生气,你会不会把我也卖掉,卖给会吃人的男人?”
  “若你现在告诉我,你瞒着我的那件极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我保证绝不会把你卖掉。”季明德一字一顿,认真无比。
  宝如咬了咬牙,心说这要是你逼我的。她终究不敢把尹玉钊吐出来,拐着弯子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见了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她跟我谈起件事儿来,倒是叫我心里万分忐忑。”
  季明德唔了一声,道:“继续说。”
  宝如咬了口饼子,剁成沫的羊肉仍还烫嘴。她道:“那个嬷嬷说,我姨娘还未怀我那会儿常常入宫的,只怕跟先帝也交情不浅,所以……”
  季明德轻声诱着:“继续往下说。”
  宝如自己也觉得荒唐无比,吱吱唔唔道:“她说,说不定我是先帝的孩子,若是那样,咱们可是一房的兄妹呢,一房的兄妹,你必定不会卖掉我吧。”
  季明德心里憋着股子邪火,终于明白宝如为何会在被他发现信时大变脸色了。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皇家人伦混乱,季明德猜不透此事是尹玉钊有意所为,还是果真有那么份信,柔声道:“不会。但我得告诉你,床上的事儿必不能少,概因我是条狗,那点子事儿就是肉骨头,此生都少不了它。我活着,最大的趣味就在床上,就是那点子事儿。
  若你果真是李代烨的血脉,是我妹妹,那就夜夜都来一回。若不是,只是赵秉义的女儿,我保证,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动你。”
  宝如心说,这算什么选择?
  她咬了口肉饼子,硬生生吞了下去,眼瞧着季明德两目灼灼盯着,仰起一只手说的无比认真:“我确实是赵秉义的孩子。”
  季明德仍在笑:“这才乖,须知我并没有亲妹妹,便有,我也卖得,可你是我的乖乖小宝贝,任卖掉谁我不会卖掉你,所以你绝不能是我的亲妹妹。”
  拿血缘做借口,这一条路,就这样叫季明德给生生堵死了。
  趁着宝如睡着的时候,带着野狐,季明德将家整个儿翻了个遍,也未找到当初见过一面的那封信。
  站在正房的檐廊下,季明德焦头烂额。野狐亦是惴惴不安:大嫂藏东西的手法天下少有,究竟,她把信藏到那儿去了呢。


第119章 四夷馆
  苦豆儿自西屋溜了出来递给野狐一封信低声道:“大约三更的时候有人来过咱们这院子直奔西屋将信放在了大嫂的妆奁里你让你大哥瞧瞧这可是他要的那封?”
  季明德杀了苦豆儿的爹,还打过这丫头,俩人之间恩怨来往至少有十年还颇深,不好问她。
  野狐替他问道:“那人生的什么样子?”
  苦豆儿道:“我是在厨房窗子里瞧的,全然不曾瞧得真切。”
  季明德接过信一瞧倒是笑了。不出所料尹玉钊的笔迹,他招过野狐转身进了正房在窗前默站了许久道:“坎儿那厮是不是很久没来过了?去把他给我叫到义德堂小心不要叫人跟着。”
  半个时辰后,坎儿便到义德堂了。
  他是这几个小子里最聪明也生的最俊的一个,自打季明德到长安之后便在齐国府二门上做听差。见大哥传唤高兴的眉眼俱开,一溜烟儿就来了。
  季明德还是头一回了解尹玉钊此人,听坎儿说了个大概,忽而问道:“若我想杀他,容易否?”
  坎儿愣了半晌,摇头道:“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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